第234節(jié)
那位矮小干瘦不茍言笑的古板王尚書八成就是老皇帝安插在朝堂上的耳目。 夏修賢冷眼看了看名單,怒氣一下堵在肺冠中,只好啞然。 過了會,夏修賢終于平復(fù)了情緒,哼道:“官家嫌棄詹將軍戰(zhàn)術(shù)保守,那為什么當(dāng)初不直接派這人去?” 盛言楚攤攤手,表示不知。 “咱們都是底下的小官,有些事不清不楚正常?!?/br> 皇帝的心思哪那么好猜,都說京城風(fēng)云波云詭譎,首當(dāng)其中的就是皇帝的詔令,朝令夕改的事情太多。 見書桌前的夏修賢認(rèn)命的提筆書寫,盛言楚嘆了口氣。 他替詹全不值,也許詹全這會子正咬著牙在和南域海賊廝殺,可詹全不知道京城的帝王已經(jīng)對他失望透頂。 詹全是軍中人士,盛言楚寄到南域的信是到不了詹全手中的,程以貴是隨軍,也不能私自和外人通信。 這樣一來,想知曉南域那邊的情況就只能求助于月驚鴻。 - 月驚鴻幼年生涯是在南域,去年偷偷到了南域后,月驚鴻和南域一家兔兒館鴇爹聯(lián)系上了,盛言楚一直都沒跟他娘說月驚鴻現(xiàn)如今就住在兔兒館。 月驚鴻一再表示自己沒有重cao舊業(yè),解釋說升任為鴇爹的好友令他盛情難卻,加之他好多年沒回南域暫時沒有住的地方,因而就這樣先在兔兒館住下。 盛言楚替月驚鴻將這事瞞了下來,成親后寄出的第一封信就是給月驚鴻。 月驚鴻收到信后,悄咪咪和隨軍的崔方儀打了招呼,交代程以貴找機(jī)會和他碰頭。 月驚鴻雖誤打誤撞幫詹全剿了一回海賊,但因身份限制原因,并不能進(jìn)到軍營,平日里只能在外圍幫著抬傷員燒火浣洗。 問了程以貴相關(guān)事宜后,月驚鴻趕忙給盛言楚傳信。 信到京城時已是七月天。 今年的七月比往年都要熱,宮里的老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據(jù)傳老皇帝上朝時接連中暑好幾次,滿朝文武大驚。 百官體恤老皇帝,齊齊上書請奏老皇帝延長熱假時間,老皇帝這回沒逞能,將原本該七月半就結(jié)束的熱假一直延續(xù)到八月仲秋。 一個多月的假期太長了,盛言楚想著他才成親,不若趁著這段時間帶華宓君出去玩玩。 一家人湊在一塊商議后,決定一路南下。 程春娘最近沉迷做食譜,便道:“你們小兩口去吧,我就不跟著過去了?!?/br> 程春娘忙得很,做食譜是小丫頭棠姐兒吃飯時無意間說出來的。 “姑姥姥會做那么多好吃的東西,為啥不收小徒弟呢?” 飯桌上的盛言楚等人一笑而過,只說如今春娘鍋子鋪人手足夠,暫時不考慮教小徒弟。 華宓君揪揪棠姐兒腦門上臥著的花苞發(fā)髻,笑問小姑娘是不是想跟姑姥姥學(xué)做菜。 小姑娘羞赧一笑,卻不忘點頭。 程春娘將小姑娘往懷里帶,笑吟吟地說棠姐兒人還小,手上無力顛不了勺,不過現(xiàn)在可以在旁邊看著,再過兩年有了基礎(chǔ)后她再教真本事。 棠姐兒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說好,一旁盛言楚想著盛家沒有同齡人陪棠姐兒玩耍,便將收在小公寓里的畫本子拿給棠姐兒打發(fā)時間。 上邊的畫都是盛言楚年初在虞城看避火圖后的練筆,當(dāng)然內(nèi)容都很純真,大部分是根據(jù)上輩子他看過的一些童話故事改編而成。 華宓君十分喜歡棠姐兒,程菊和柳安惠夫婦回靜綏后,華宓君便將棠姐兒帶到主院住下,沒事的時候就會教棠姐兒去認(rèn)話本上的一些簡單字句。 棠姐兒正值學(xué)東西的佳齡,幾乎是一點都通,連盛言楚都有些佩服這小姑娘。 夜里聽華宓君讀童話,白天棠姐兒就會帶著話本子去春娘鍋子鋪,忙累了就坐下來看話本子休息會,程春娘得閑湊過來瞄了兩眼,頓時眼睛一亮。 她可以將她的手藝?yán)L成菜譜??! 將想法和盛言楚說了后,盛言楚自是舉雙手贊成。 “用簡筆畫吧?!笔⒀猿ㄗh,“做菜的人幾乎識字都不多,畫太深奧了看不明白?!?/br> 程春娘點頭,這都是真的。 只不過她不太懂畫畫,做菜譜的念頭也是一時興起,冷靜下來后,程春娘這才意識到其中的困難。 華宓君心思活絡(luò),微笑道:“娘想做食譜不難,我倒有一個主意?!?/br> 程春娘和盛言楚如出一轍的眼睛齊刷刷看向華宓君,華宓君杏眸含笑:“我家老祖宗年輕時教了幾個女學(xué)生,其中有一個姓施的女先生在國學(xué)巷子后邊開了私塾,專門教女子琴棋書畫,也就是坊間說的女學(xué)堂。” 頓了頓,華宓君續(xù)道:“這位施先生可了不得,能得她指點的姑娘學(xué)成后個個都是行業(yè)當(dāng)中的翹楚,娘想做食譜話本子,不若去施先生那里學(xué)幾日簡筆?” “進(jìn)女學(xué)?”程春娘張大嘴,有些難為情,卻又十分儒慕:“只我老大不小了,施先生能收我?” “能的?!比A宓君打包票,暗道不能也得能,她得將婆婆逗開心。 李老大人出面,程春娘又勤奮好學(xué),施先生還真的收下了程春娘。 這些天程春娘上午在鍋子鋪忙活,吃罷飯就繞到鋪子后邊的女私塾去進(jìn)學(xué),日子過得好不充實。 聽聞兒子趁著熱假要帶媳婦去南邊玩,程春娘忙說她不去,她還有好多話本子課業(yè)還沒完成呢! 盛言楚又去問棠姐兒,棠姐兒乖巧搖頭,脆生生道:“我要留在家陪姑姥姥。” 說是陪,其實就是去施先生的女學(xué)蹭課。 施先生年紀(jì)不小了,收下程春娘是看在李老大人的面上,再多一個棠姐兒實在教不過來,不過棠姐兒可以呆在一邊旁聽,有疑問可以問程春娘,借程春娘的嘴再請教施先生。 這段時間,兩人同進(jìn)同出感情好的不得了。 - 七月初三,盛言楚和華宓君坐馬車出了京城,盛允南沒跟著過來,原因和程春娘差不多,盛允南得在周蜜那里進(jìn)修算賬的學(xué)業(yè)。 程春娘不放心兩人上路,便讓身強(qiáng)體健的阿虎陪伴左右,阿虎一聽要去主子的本家,興奮的一蹦三尺高。 阿虎快馬加鞭,本該半個鐘頭才能到的碼頭,今天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爺,時間掐著剛剛好?!?/br> 阿虎齜著白牙大步跑過來,指著岸上鳴笛的官船,“這船馬上就要開了,小的問仔細(xì)了,一人交七兩銀子,不包伙食,咱們趕緊過去吧?!?/br> 山梔緊了緊背上的包袱,邊扶著華宓君往船上走,邊笑話阿虎:“姑爺不是說了嘛,叫你不必一口一個小的。” 阿虎憨笑著連連點頭。 出發(fā)南邊時順風(fēng)順?biāo)?,官船駛得賊快,五日不到便開進(jìn)了靜綏碼頭。 華宓君前些年隨李大人來過靜綏碼頭,猶記得那一年是她跟盛言楚在這初次相見,那時的華宓君覺得盛言楚是個十分有趣的小書生,沒想到幾年后自己竟嫁給了這個小書生。 踏上故土,盛言楚心情好到飛起,將路上買來的禮品交給阿虎馱著,他則牽著華宓君大步往靜綏的春娘鍋子鋪走去。 一撩開鋪簾,鋪子里的食客下意識的抬眸看過來,見進(jìn)門的小年輕男俊女俏,有臉皮厚的男人沖柜臺邊吶喊:“程掌柜的,來新客咯——” “表哥表嫂!”程有福家的兩個雙胎兒子吉哥兒祥哥兒率先認(rèn)出二人,一聲叫喚驚得趴跪在柜臺下找東西的程有福猛地站起來,一個不留心頭磕到木桌上。 疼得吱哇亂叫的程有福捂著腦門又驚又喜:“你倆咋過來了?” 華宓君笑著喊人,盛言楚則疾步上前查看程有福額頭上的傷。 “不礙事,不礙事。”程有福一手揉額頭,一邊擺手,嘴里追問:“你跟你媳婦咋這會子家來了?衙門準(zhǔn)你回來?” 盛言楚將小公寓里的傷藥拿出來,抖了點敷在程有福紅腫的額頭上,剛將藥瓶收好準(zhǔn)備說話,忽一人激動的大喊:“你是楚哥兒?!” 喊他的是寧狗兒,寧狗兒和他繼母還在鍋子鋪干活。 鋪子里吃飯的食客一聽‘楚哥兒’三個字,有些老熟客立馬湊過來,不敢置信道:“盛秀才回來啦?” “呸,該稱盛狀元才對!” “對個屁,得叫盛大人…程掌柜四月間從京城回來不是說了嘛,盛大人在翰林院當(dāng)差,官階比縣令還要大?!?/br> 圍上來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華宓君才下船胃里有些不舒服,盛言楚簡單的回答了一些問題后,便攬著華宓君進(jìn)后院歇息。 “喝點水潤潤?!?/br> 華宓君坐到石椅上乘涼,抿了口冰涼的水后,華宓君歪頭看著面前的丈夫:“來的路上你總讓我喝水,這水倒是厲害,喝下去后渾身涼颼颼的,好舒服。” 盛言楚拿起水壺咕了一口,從善如流道:“路上顛簸,這兩日你身子不適,喝點藥水補(bǔ)補(bǔ)挺好?!?/br> “藥水?”華宓君不信。 這水壺時時刻刻都掛在盛言楚腰間,連貼身小廝阿虎都碰不得,什么藥要這么嚴(yán)防死守。 盛言楚笑笑不再往下說,這些水其實是小公寓里的白霧。 這幾日在船上閑得無聊,船越往南邊開越熱。 站在船鞘板上看江景時突發(fā)奇想的想嗦冰棍,夜里等華宓君睡下后,他悄悄的進(jìn)到小公寓。 冰箱冷藏庫里有制作冰棍的模具,但可惜的是小公寓沒有蜂蜜或紅糖,做不了甜冰棍,不過盛言楚從簡倒白開水凍了幾串無味的。 只不過這玩意船上沒得賣,他不好拿出來給華宓君吃,只能多此一舉解凍化成冰水給華宓君喝。 華宓君喝了幾次都沒問冰水從何而來,盛言楚便越發(fā)的大膽,夜深人靜后就鉆進(jìn)小公寓往冰箱冷藏庫里搬運(yùn)白霧玻璃瓶。 白霧很濕,驟然變冷后在玻璃瓶里結(jié)出冰晶,凍上一個晚上,盛言楚再將玻璃瓶拿到空調(diào)底下解凍,這樣一來便就有了華宓君每日喝得白霧冰水。 盛言楚呆了會就被程有福叫了出去,說是靜綏縣令上了門。 華宓君坐在鍋子鋪后院大樹下乘涼,手中握著的正是盛言楚常常掛在腰間的水壺。 見丈夫要挎著水壺去見縣令,華宓君喊住人:“水壺放我這吧?!?/br> 盛言楚猶豫了下,末了還是答應(yīng)了。 華宓君將水壺別在腰間,笑道:“你放心,這水壺除了我,連山梔都不能拿。” 盛言楚嘴角翹了翹,夫婦一體,有些事他不愿明說,華宓君能在平日起居中細(xì)微觀察到那是她的本事。 華宓君當(dāng)然猜不到盛言楚身上小公寓的存在,但她對水壺里的水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很熟。 去年她站在府門口等老祖宗時,盛言楚曾給了她一張帕子,那帕子上飄浮的云霧頃刻間就將她的咳嗽舒緩好了。 青蔥玉指摩挲著水壺,華宓君垂首低笑。 她不會主動去探聽丈夫的秘密,做到心知肚明就好,她可以等,等丈夫足夠信任她,假以時日兩人肯定能做一對相濡以沫無話不說的人間眷侶。 - 官船南下直達(dá)南域,期間要在靜綏碼頭停一晚上。 停靠靜綏縣時日頭才稍稍爬上樹梢,在靜綏衙門和縣令吃了頓飯后,盛言楚想了想,決定帶華宓君回一趟水湖村。 “是該去?!背逃懈5溃笆⒓夷莻€年輕族長是個好的,四月底我從京城回來時,他還過來問你啥時候回靜綏,你舉人宴沒在村里大辦,狀元宴也沒有,現(xiàn)如今成親還不露個面,村里的人會瞎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