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湊近李蘭恪,盛言楚忽起了壞心思,壓低嗓音語氣風(fēng)流:“李兄問我簪得花去了哪?哼,何不回家看看?” 李蘭恪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古怪地盯著盛言楚看了會,忽如獅子炸毛后猛地往已經(jīng)遠去的盛言楚那邊跑。 “你個小兔崽子!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 踏青結(jié)束后,老皇帝的儀仗很快就回了皇宮,而新科進士們受公孫谷的盛邀,繼續(xù)樂陶陶的往白花樓方向走。 盛言楚一甲三人這次沒空相陪了,他們仨得去吏部報道。 一路上,李蘭恪嚼齒穿齦的瞪著盛言楚的背影看。 應(yīng)玉衡扭頭正好看到李蘭恪那張鐵青的臉,落后幾步關(guān)切道:“李兄這是怎么了?” 邊說邊抬眸順著李蘭恪的目光望過去,笑了笑:“你便是癡看也不能在盛賢弟身上看出一朵花啊?” 李蘭恪沒好奇的將嘴里叼著的杏花牙吐出來,似笑非笑道:“若是能看出一朵花倒好,怕就怕這花去了什么不該去的人頭上!” 應(yīng)玉衡聽得一頭霧水,跑去問盛言楚:“李兄來來回回地說花,可是你惹了他?” 盛言楚瞇著眼聳聳肩,表示不知情。 應(yīng)玉衡:“……”你這幅樣子一看就知道好伐? - 三人沿著玄武大街走到底,終于來到六部的大佬所在地——吏部。 吏部除了管官員升降調(diào)動,其實還主持科考,最為著名的旗下部門就是考功司。 一進考功司,盛言楚立于廊下都能聞到濃郁的筆墨氣味,來往穿梭在游廊上的主事們皆雙手環(huán)抱著一堆書卷,見到盛言楚一行人,其中一個主事沖屋里喊了聲:“秦大人,新科鼎甲三人過來了——” 喊完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來得及給盛言楚,只顧咬著牙抱著沉重的書卷跑進屋。 不止這一人來去匆匆,幾乎每個人都忙得沒空搭理突然出現(xiàn)在考功司的三人。 這時,右側(cè)門吱呀一聲響。 盛言楚聞聲望去,只見一個青年人疲倦的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嘴角留有淡淡黑色墨跡,腰間還插著一支毛筆。 見到三人,秦庭追強撐著精力,堆起笑容朝三人作揖:“想來三位就是今年鼎甲了,隨本官來吧?!?/br> 秦庭追身上領(lǐng)得職為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兼考功司正主事,是俞庚那一屆的二甲進士,當年朝考進翰林院后,秦庭追就娶了京城世家阮家的庶女,原本阮家想將庶女嫁給俞庚這個狀元郎,可惜俞庚沒瞧上,阮家只能作罷。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十公主當街搶婚搶得就是秦庭追,而使容妃娘娘被禁足的昭泉宮新娘娘正是阮家女。 “衣冠等物,本官已經(jīng)著人包好?!?/br> 秦庭追的聲音有些沙啞,以盛言楚推測應(yīng)該是熬夜熬出來的。 趁著應(yīng)玉衡清點要物,盛言楚抬眸掃了一眼屋子,屋子里全是一摞一摞的書卷,連地上都散著卷宗,桌上就更不用說了,各種折子累得比人還高。 秦庭追從雜亂無章的桌子上準確地抽出三張文書:“三位若沒旁的事,就在這上邊落印吧?!?/br> “落?。俊睉?yīng)玉衡愣了愣,“秦大人,我那印太大沒帶過來……”也沒說要帶印章過來領(lǐng)朝服啊。 李蘭恪腰間倒是掛了一串的東西,有禁步,有玉扇,有長蕭…就是沒有印章。 京城讀書人圈中有一段時間極為風(fēng)靡在腰間佩戴印章,只不過后來人人都效仿就失去了文人那股味道,故而讀書人便不再往腰間別印章絡(luò)子了。 秦庭追當官多年習(xí)慣了用印章做官職信令,一時沒料到這點,正欲改口說簽字時,盛言楚聲音插過來:“秦大人,下官帶了?!?/br> 盛言楚拔掉印章上的小蓋子,沾了沾朱紅印章油后用力的摁到文書上。 秦庭追瞥了眼盛言楚手中小巧碧綠的印章,笑了笑:“盛大人這印雕得天趣橫生,不知用得是何等玉料?” 李蘭恪執(zhí)起絡(luò)子瞧了瞧,看了兩眼后容色一喜,可一想到盛言楚背著他和外甥女廝混,李蘭恪當即撇嘴哼:“一塊玉罷了,沒什么好稀奇的?!?/br> 秦庭追笑笑沒說話,盛言楚握著印章展顏:“確如李兄所言,不是什么好料子?!?/br> 李蘭恪說是那么說,署好名三人分開時,李蘭恪卻不由自主的往盛言楚腰間多看了兩眼。 - 一回到李家,李蘭恪顧不上試穿翰林院朝服就飛奔內(nèi)院。 “宓姐兒呢?可回來了?” 華宓君聽到動靜探出頭:“找我干嘛?”說著就對著鏡子顯擺。 李蘭恪見華宓君喜滋滋的坐在那擺弄頭上的兩朵杏花,當即‘哎呀呀’的拍腿懊惱,呵退丫鬟后,李蘭恪伸手就去摘花,華宓君蹭得一下跳開。 “恪舅舅,你這是干什么?”華宓君急眼了,雙手合攏護著腦袋。 李蘭恪俊秀的面龐扭曲猙獰,拍著桌子怒斥:“我還想問你呢,你想干嗎!” 說著,步步緊逼過來:“說,你頭上那兩朵花是不是盛言楚幫你簪的?!” 華宓君眼神閃躲,鼓著腮幫子說:“是、是他簪得又怎么了?” 李蘭恪氣得原地踱步,想上手搶又不及華宓君會躲,只能呆站在原地目中帶火,忽而道:“宓姐兒,盛言楚壓根就不是好良人!他、他他嫡子是要送人的,難道你舍得?” 華宓君如玉般的小臉一下耷拉下來:“我、我不知道…” 李蘭恪眼疾手快地將華宓君頭上的花取了下來,華宓君驚得一聲尖叫:“快還給我——” 李蘭恪毫不留情地將兩多細小的花捏至粉粹,華宓君嗚咽癟嘴,跑過來用力的掰開李蘭恪的手,入目花兒已經(jīng)碎的不成樣,華宓君眼底氤氳漸起,不消片刻就哭得打嗝。 “瞧你那出息勁!” 李蘭恪臉上滿是怒氣:“我看你跟十公主一樣,怕是得了失心瘋,盛言楚是一個還未成親就能將嫡子讓出去的狠人,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為了權(quán)勢或是為了銀子,將你也讓出去?總之你嫁給他沒好下場!” 華宓君單知道自己喜歡那個溫潤的小書生,打從那年回南域的時候,華宓君就喜歡,如今兩人在京城再次相遇,這是天定的緣分。 “他才不是你口中的齷齪之人呢!” 華宓君哭啼啼地擦了把淚,望著地上揉捏過的杏花,華宓君邪火上頭,照著李蘭恪的后背一頓捶打,梗著脖子破罐子破摔:“我沒娘教養(yǎng),爹又是弒妻的兇殘之輩,左右像我這樣的姑娘沒人家愿意娶,我何不嫁給小書生?他將我娶回去,我報答他生一個嫡子給衛(wèi)家又怎么了?” “你!”李蘭恪指著華宓君一下無言,半晌咬牙冷笑起來,“宓姐兒,你可得想清楚了!當初你娘跟你一樣尋死覓活的要嫁給讀書人,如今墳前草都比你高了,你可還記得你是怎么說的?你說讀書人多薄情,何況盛言楚還是商戶子,商戶慣會老謀深算,你就不擔心哪天他將你也賣了?” 華宓君昂首搖頭,珠串一樣晶瑩的淚花順著白皙面龐滑至衣領(lǐng):“天下書生又不盡跟華正平一樣陰險毒辣……” 李蘭恪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昔日的長姐李念和,一想到外甥女日后些許也會落一個和長姐一樣的凄慘下場,李蘭恪怒火澆心猛地抬腳踹開房門。 巨大的動靜嚇得華宓君哭嗝都打停了,剛撿起地上的殘花,就聽李老大人拄著拐杖神色不明的匆匆趕來。 “又是踹門又是大吼大叫的,是想氣死老夫早日升天你們就舒服了?” 見華宓君小臉上淚水潸然,李老大人提起拐杖就往李蘭恪屁股上掄。 “宓姐兒最是要強,你何故惹她哭成這樣?!” 李蘭恪生生受了一棍,李老大人再打過來時,李蘭恪不依了,指著倚在門后探腦袋不敢出聲的華宓君,冷聲道:“爺爺打我前,且問問宓姐兒她今日在大瑤山都做了什么事!” 說著眼睛一斜,躲在院門口偷聽的幾個丫鬟嚇得頭皮發(fā)麻,華宓君的貼身丫鬟山梔和琥珀忙皺著眉趕人。 清空院子,李蘭恪一五一十的將華宓君和盛言楚的事說給李老大人聽,尤其是華宓君適才那句‘盛家娶了她,她替盛家生嫡子還恩’這種糊涂話。 “宓姐兒,”李老大人錯愕地望向門口垂首的小姑娘,“這話真是你說的?” 華宓君哽咽地拭去眼角淚水,點點頭后上前福了福禮。 待看到李老大人眼中的失望和憤怒,華宓君噗通一聲跪下磕頭:“老祖宗,這話是我一時失言才胡口亂說的,恪舅舅說小書生會跟華正平一樣惡毒殘害我,我氣不過才…才……” 李老大人目光諱莫如深,一針見血地問:“盛家小子與你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你怎能殘害你?” 華宓君一陣語塞,漲紅了臉去求助于李蘭恪,李蘭恪直接扭頭面對院子不搭理華宓君,華宓君再去看李老大人時,李老大人似是不用聽就已經(jīng)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起來!” 李老大人眼皮子垂搭著,由著李蘭恪扶著他坐到廊下,見華宓君倔強地跪在那不動,李老大人疲憊地愁嘆:“盛家小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如今年紀輕輕就考了狀元進到翰林院…呵,這樣的青年俊才別說宓姐兒你心悅,連老夫我這個半截身子藏土里的老東西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孩子……” 華宓君起身跑過來,拉著李老大人的衣袖溫聲喊:“老祖宗…” 李老大人抬袖擦擦小姑娘臉上的淚痕,皺著眉道:“京城這兩天議論紛紛,那些話一茬一茬的往老夫耳里跑,有說新科狀元英勇到當街騎兇獸,可讓那幫文人揚眉吐氣了一回,又有人說新科狀元金鑾殿上拒了皇上的賜婚,無非是守諾要將嫡子過繼給旁人…” 李蘭恪忍不住插嘴:“京城倒是有不少小官意圖將庶女嫁給盛言楚,一個庶女生的孩子換漕運總督的幫扶,他們那些人家自然歡喜的不得了,可宓姐兒你沒必要受這個罪,你的親事自有爺爺替你張羅……” “咱們李家有爺爺坐鎮(zhèn),叔伯族人皆在朝中得力,便是我過兩年也能立起來,有我們這一大家子護著你,定能給你挑一個如意夫婿。” 華宓君感動的眼眶噙淚,李蘭恪怒氣漸消后聽了李老大人剛才那番話,倒也能慢慢理解外甥女對盛言楚這種俊俏少年的心傾神馳。 “知好色則慕少艾,這都情有可原。” 李蘭恪面色和緩了些,權(quán)衡一下索性說開了:“宓姐兒,且先不論盛言楚將來會不會跟跟華正平那偽君子一樣毒殺你,我今個把話擱這,便是爺爺同意讓你下嫁到盛家,縱是配上萬擔嫁妝,那盛言楚也未必會松口娶你?!?/br> 華宓君呆呆地抬頭,一旁的李老大人只字不語,想來是贊同李蘭恪的話。 “小書生,他、他為、為何不愿?” 第123章 【三更合一】 他得攢銀…… “為何不愿?” 李蘭恪干笑兩聲, “金鑾殿上他連皇上的賜婚都拒,無外乎是不敢得罪世族罷了,若他娶了你這種家室頗豐的姑娘, 再硬生生將嫡子送出去, 如此一來勢必會得罪外家,屆時別說借外家的勢往上爬, 也許還會為此結(jié)一門怨親?!?/br> 華宓君直勾勾地看著李蘭恪, 輕喃:“那他總不能這怕那怕的一輩子都不娶妻吧…” 李蘭恪翻白眼:“可不嗎?所以像你這樣的傻姑娘不就自主送上門了?” 華宓君:“……” “我沒有…”華宓君柳眉倒豎,嗆口道:“小書生沒恪舅舅說得那般刻薄冷清,他不娶高門妻絕不是害怕得罪外家,而是、而是憐惜高門妻不舍嫡子罷了。” 李蘭恪深吸一口氣:“所以小門小戶的姑娘就活該將自己十月辛苦懷胎的孩子送出去?!” “不,不是, 我可沒這么說?!?/br> 華宓君話中漸漸也帶了點氣, 扁扁嘴,道:“恪舅舅何必將這頂大帽子戴我頭上, 我從頭到尾都沒拉小門小戶的姑娘下水, 我單說我自己,小書生從始至終都沒強求過我,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滿十五, 可滿京城看看, 誰家愿意迎我上門?”說起自己的婚事,華宓君一肚子的委屈, “老祖宗用不著瞞著我,那些找我說親的人家我都讓山梔出去打聽過了…” 李老大人瞪了眼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丫鬟山梔,只聽華宓君自嘲一笑:“雖我上頭有老祖宗護著,然外頭其實沒人正眼瞧我,上門求娶我的, 要么是給他家老爺做填房繼室,要么是給府里不好對付的庶子做正房…這些人家水深火熱的很,我若嫁進去斷不會有安寧日子過……” 李老大人護短,當即拄著拐杖板起臉:“有老夫在,絕不會讓你嫁進那些雞飛狗跳的人家!” “我知道老祖宗疼我…”華宓君碎步走到李老大人身邊,蹲下身小手輕敲著李老大人的膝蓋,淚中帶笑,“可我曾被華正平送給——” 李老大人猛地呵斥:“宓姐兒,此事休要在提!” 華宓君咬唇搖頭:“瞞天瞞地瞞不過自己,老祖宗,我被華正平送出去那年我已經(jīng)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