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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勸娘和離之后(科舉)在線閱讀 - 第103節(jié)

第103節(jié)

    莫非巴柳子在西北遇上了什么變故?

    ……

    盛言楚在院子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屋,拖著疲倦的身子進(jìn)了小公寓后拿出筆記本本,看著上面的‘巴柳子’字樣,盛言楚斟酌了片刻,最終還是提筆將‘巴柳子’三個字劃掉了。

    如果巴柳子有苦衷,其實可以跟他娘好生的講,而不是什么都不說然后一股腦的將他娘往懸崖邊上推,他娘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養(yǎng)妾氏的孩子,這是他娘的底線,巴柳子明知故犯是在逼他娘親手?jǐn)財噙@段情。

    前有素姑娘,后有納妾養(yǎng)庶子,樁樁件件就跟大山一樣壓著他娘喘不過氣來,既然感情走得這般艱苦,還不如了斷好。

    劃掉巴柳子后,盛言楚往后翻了一頁。

    “張郢…”盛言楚語調(diào)平緩,思考了幾秒后他直接將張郢這一頁撕了下來。

    張郢雖然上了繼父候選名單,但張郢并沒有做出令他娘難堪的事,在靜綏的這一年里,張郢還處處維護(hù)他娘以及家里的鋪子,如果沒有張家人阻攔,張郢應(yīng)該會疼愛他娘一輩子吧?

    可惜沒有如果,何況他娘對張郢不動心,如今張郢回京另娶,那張郢就該徹消失在這張繼父名單中。

    將寫著張郢字樣的紙揉成團(tuán)扔進(jìn)垃圾桶后,盛言楚往床上一倒,睜著眼望著燈火明亮的屋頂發(fā)呆。

    小公寓的墻刷得很白,毫無瑕疵的墻面此時像是有一臺投影儀在播放,上面有他娘從前在老盛家受苦的模樣,亦有開了春娘鍋子鋪后每日忙碌卻滿足的笑容,還有收到西北來信的羞澀小表情 ……

    看著看著,盛言楚逐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夢里巴柳子突然變成一條兇猛的野獸緊追著他娘不放,無論他怎么吶喊,巴柳子都不放過他娘,最后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將他娘吞進(jìn)肚子。

    夢里他急得發(fā)瘋,騎著盛小黑跑到巴柳子身邊,哭著喊著讓巴柳子將他娘吐出來,誰知巴柳子喉嚨滾動兩下吐出一堆骨頭……

    慘烈的場面驚得盛言楚當(dāng)場醒了過來,發(fā)覺是一場夢后,盛言楚長長出一口濁氣。

    “楚兒,起來沒?”

    這時屋外響起敲門聲,盛言楚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出了小公寓打開屋門,門外站著的赫然是他娘。

    程春娘此刻眼白泛著血絲,雙眼又紅又腫,明顯哭了一夜。

    “楚兒,我有話跟你說?!?/br>
    做了一夜噩夢的盛言楚略略整了下衣裳,努力扯出笑容:“正好,我也有話要跟您說。”

    母子倆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進(jìn)了屋后,程春娘沒有矯揉做作,開門見山道:“我知道楚兒你想娘有一個好歸宿,可惜娘沒福氣,巴柳子是個頂好的男人,但恕娘不能容忍他納妾生子?!?/br>
    盛言楚靜靜聽著,程春娘抿了抿唇,眼睫微顫,又道:“娘并非是個妒婦不能容人,實在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分明先前說不嫌棄我這殘敗的身子,咋好端端的非要納妾?若成親后他好言跟我說要給他家留個子嗣,我豈能不愿?眼下我跟他好事還沒成他就迫不及待的要納妾,我……”

    世上的確有大度的女子存在,認(rèn)為替夫物色容貌好的姬妾服侍男人是賢良之舉,然這一切是建立在成親之后,此時程春娘還是一個剛剛落入情網(wǎng)的女人,沒必要現(xiàn)在就裝出一副賢妻大度的模樣。

    “娘,”盛言楚到了變聲的年紀(jì),聲音有些啞,“要我說,巴叔在跟你成親前將自己一定要納妾的事和您說其實是好事,瞞著倒是害了您,您看,您現(xiàn)在不是還有退路嗎?”

    程春娘哀聲點頭:“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抽身還來得及,我與他斷了便是,日后他要納多少妾室都隨他……”

    說到后邊,程春娘漸漸鎮(zhèn)定下來,拭淚吸氣道:“娘就是覺得有些可惜你的心血,你為了讓娘有個好歸宿花了不少心思吧?雖然娘不識字,但瞧著每回寄去西北的信都很長,肯定不止問候的話。”

    說起信,盛言楚心虛的低下頭。

    八月底從臨朔郡回來后,為了撮合他娘和巴柳子,每每要寄信去西北,他都會嘮嘮叨叨的寫一堆有關(guān)他娘的話給巴柳子看,其實沒別的意思,單純覺得寄一趟信太貴,不多寫點對不起他出的銀子。

    “以后信別再寫了?!?/br>
    程春娘似是下了大決心,一臉頹?。骸白蛱炷惴判『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你不高興,我也沒給他好臉色,原本昨晚那一頓飯是特意做給他吃的,被他那幾句話鬧得心煩便吼了他幾句…總之已經(jīng)撕破臉,那就別跟他來往了?!?/br>
    盛言楚掏出一張素紙,道:“既然要斷,那就斷個徹底,這是我昨夜列出來的清單,牦牛rou和鹿rou還有奶豆腐等,咱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既拿不出貨物那就折現(xiàn),等會我去數(shù)銀子,正好舅舅下午要回程家莊祭祖,讓舅舅一并帶給他?!?/br>
    見盛言楚將一堆包袱從小公寓里搬了出來,程春娘眼角頓時濕潤了一大片,其實巴柳子對她娘倆真不錯,人也老實,只是納妾養(yǎng)庶子……

    程春娘心頭一震,擺擺頭暗道:不行,不能妥協(xié)!

    -

    下午,程有福趕著牛車帶著一家人回程家莊,快到村口前,程以貴高呼一聲:“爹,巴柳子在那——”

    順著程以貴的手,只見村口小道上站著一個身穿深藍(lán)色綢緞袍服的男人,男人黝黑的雙目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程有福捏著牛鞭沒做停頓,用力的甩起鞭子,壯牛疼得低吼一聲拉車的速度倏而變快,一躍從巴柳子身邊馳騁而過。

    巴柳子默了片刻,長腿剛追上,就見車棚里突然扔出三五個大包袱,合起來怎么著也有百來斤重,巴柳子單手接起來竟毫無壓力。

    “接著?!背逃懈R稽c都不啰嗦,“包袱里是你送給春娘和楚哥兒的東西,后邊那一小袋是折現(xiàn)的銀子,咱們兩清。”

    巴柳子騰出一只手接過錢袋子,不落痕跡的掃了眼幾個包袱后,忽然扔下東西大步朝牛車奔去。

    “你想干嘛?”烏氏抱著三個孩子的頭,嚇得臉色都發(fā)白了,“馬上就要進(jìn)村了,你敢對我們下手試試!”

    程有福倒有幾分膽色,即便巴柳子腰上插著一柄彎刀也沒發(fā)怵,站到車板前頭,一咬牙道:“巴柳子!是你先食言而肥,不是春娘故意不嫁給你——”

    巴柳子伸出手抵住前行的牛車,聽聞此話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惆悵,車上的程有福時刻警惕著巴柳子‘怒而殺人滅口’。

    見程有福這般防著他,巴柳子心若巨石沉入湖底永不見天日,漫長的沉默后,巴柳子嚅動嘴唇:“我…我對不住春娘,我原本是不打算要孩子的,可……可事有變故…”

    “你只管去納妾?!?/br>
    瞅著巴柳子沒害人之心,烏氏跳出來埋怨:“你說你鬧這一出做什么?想要子嗣,春娘會攔著不讓你要,你好生與她商量就是了,或買妾或是收養(yǎng),可你非要在親事還沒敲定的時候膈應(yīng)她作甚?誰家婦人甘心還沒成親就給男人納妾?”

    巴柳子壓抑著難受:“我不想騙她,所以才在成親前將事情和她道明,若是成親后再提納妾,春娘會難過……”

    烏氏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說了春娘就不難過?得了吧,別弄得春娘非你不可似的,你也甭在我跟她哥面前賣慘,如今春娘想跟你斷了聯(lián)系,你日后想娶誰想納幾個妾都沒關(guān)系?!?/br>
    說完催促程有福:“愣著干什么,還不回家?”

    程有福幽怨的瞪了眼巴柳子,揮起牛鞭的同時還不忘在巴柳子身上戳一刀:“楚哥兒昨夜發(fā)了好大一頓的火,你也甭想讓楚哥兒再替你在春娘面前說話,這回你惱得不僅僅是春娘,還有楚哥兒!”

    牛車跑起來濺出一地的土灰,巴柳子站在渾濁的灰塵中半天沒動,直到月落西沉,巴柳子才挪動僵硬的腿往回走。

    幾個包袱和銀袋子還落在地上,巴柳子俯身撿起。

    十一月初的月亮圓又亮,巴柳子魁梧的身影映在地上卻顯得格外的寂寥,清冷的月光下,只見他緊緊繃著腮幫子,眉眼棱骨凸顯的越發(fā)森然。

    這時候若是有人從旁經(jīng)過,定會被巴柳子這一副陰沉的模樣嚇個半死。

    可無人走過,因而沒人發(fā)現(xiàn)高大威猛的漢子此刻環(huán)摟著包袱緊緊不放,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凄涼的月空時,漢子雙目淌出兩行濕熱。

    -

    下元節(jié)祭祖后,盛言楚便要恢復(fù)書院課業(yè),黎明天邊還黑著,盛言楚在小公寓洗漱好后躡手躡腳的趴在東廂房窗下往里邊看了眼。

    屋子里程春娘睡得正熟,呼吸聲綿長。

    盛言楚躬著身子從窗下溜過,開院門時幾乎沒弄出聲響卻依然驚醒了柴房里的盛小黑,盛小黑以為是賊,仰著腦袋嗷嗚兩聲,屋內(nèi)很快傳出程春娘惺忪的聲音。

    “誰在外邊?”

    盛言楚腳下一個趔趄,低聲一看,門口堆碼著好幾個包袱。

    他邊蹲下身察看包袱,邊回應(yīng)他娘:“娘,是我?!?/br>
    “要去書院了嗎?”程春娘貌似起來了,打著哈欠懵著眼開門,“晚上鋪子里有魚頭羹吃,回頭你到了時辰在大門等著,我讓寧狗兒給你送去,貴哥兒也有?!?/br>
    腳步聲越來越近,盛言楚手一揮,將腳下幾個眼熟的包袱收進(jìn)小公寓,直起身道:“知道了?!?/br>
    程春娘氣色比昨天要好,但眼底的青黑依舊沒有消失,順了順兒子衣擺下的褶皺,程春娘側(cè)頭輕抬:“楚兒竟比我還高了?!?/br>
    盛言楚笑了笑,轉(zhuǎn)言道:“高了能當(dāng)家里的頂梁柱!”

    程春娘湊趣笑開,附和道:“是是是,家里有你,娘還找勞什子男人做什么,趕緊去書院吧?!?/br>
    盛言楚蹲下身摸摸盛小黑,目光從剛才放包袱的地方一略而過,和程春娘打了招呼后大步往書院走去。

    程春娘攏起袖子立在門口良久,直到兒子的身影消失在巷道才扭頭進(jìn)院,腳剛踏進(jìn)去,盛小黑突然往前呲溜跑去。

    “小黑,你去哪!”程春娘趕忙追了上去。

    盛小黑往右邊巷口狂奔,拐角時,程春娘恍惚聽到了一聲男人的悶哼。

    程春娘艱難的出聲:“小黑,乖,別咬人……”

    第90章 【三更】 秀才歲考,新……

    進(jìn)了書院后, 盛言楚復(fù)又恢復(fù)早起晚睡的作息。

    過年前天下身負(fù)功名者皆要面臨一樁大事——歲考。除了在朝為官的人要考,諸如領(lǐng)朝廷廩訖銀的秀才們更要考。

    盛言楚猶記得上輩子魯迅先生就曾經(jīng)在文章中調(diào)侃過秀才的歲考:討飯怕狗咬,秀才怕歲考。歲考于秀才們而言, 可謂是有人喜有人憂。

    就拿嘉和朝的歲考而言, 考得內(nèi)容比院試還要雜。

    每年歲考考卷足足有十幾張紙,上面涵蓋的題目除了四書五經(jīng)基本盤, 近幾年還會考經(jīng)史時務(wù)等, 添加的這一項和衛(wèi)敬今年在鄉(xiāng)試上的作為不謀而合,時務(wù)論對于那些頤養(yǎng)天年的老秀才而言,簡直是一道酷刑。

    因而近兩年歲考后,衙門和縣學(xué)門口都會傳出那些革除秀才功名之人的慘哭聲。

    去年張郢一氣之下革除多名童生功名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歲考不及格被革除功名, 這涉及的可不僅僅是面子問題, 因為一旦降為六等秀才,再想考回來就難了。

    不過也有一些秀才對歲考向往至極, 因為歲考成績排在一等或者二等的秀才, 都會得到朝廷的賞賜,身份也會隨之變化,比方說增生考了一等就會擢升為廩生秀才, 以此類推, 逐年上升。

    當(dāng)然了,罷黜方面也是逐年下降, 像盛言楚這樣的廩生秀才若考差了,則會降成二等,且沒收廩訖銀子和米,不會直接革除功名。

    嘉和朝歲考中,有勵志的秀才會慢慢從附生變成廩生, 當(dāng)然也有泯然眾人矣的廩生秀才最終淪為白身。

    歲考來臨之際,書院的學(xué)習(xí)氛圍陡然變得熱漲起來,平時盛言楚晨跑的時候舍館都靜悄悄一片,這幾天只要他吱呀一開門很快就能看到古井前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書生們忙碌打水身影。

    靜綏書院講究‘必先苦其心智’的做法,因而舍館不提供熱水,別看現(xiàn)在寒風(fēng)呼嘯,館里的書生照舊用冷水敷臉醒神。

    “我的老天爺——”不知誰驚悚的高吼一聲,很快院子里圍滿了人。

    盛言楚咬著柳樹枝站在廊上往下看,只見人群中開出一條道,由兩個人攙扶著疼到五官皺在一塊的王永年顫顫巍巍的往外走,旁邊幾人皆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撒落的冰水。

    “這是怎么了?”有人問。

    王永年身形微微發(fā)抖,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攙扶的人道:“摔了一跤?!?/br>
    “摔了一跤就走不動道了?”說話的人憋笑,“月驚鴻早就走了,莫非永年兄又尋了其他兔兒爺?”

    王永年面色慘然,他是閃了腰又不是……

    “月驚鴻是盛秀才親舅舅,你想笑王永年笑便是,可千萬別再帶上月驚鴻。”有眼色的書生說著呶嘴示意剛才說話的人去看廊上站著的盛言楚。

    盛言楚吐掉嘴里的柳樹枝,目光如電般橫掃過一眾書生,適才拿月驚鴻笑話王永年的書生瞬間慫噠噠的閉上嘴。

    王永年沒想到盛言楚瞧見了他的窘態(tài),腦子里一片混沌,扶著腰桿的手一時不知所措,羞慚道:“楚哥兒,你別聽他們胡說,我不過是在冰上滑了一跤,才沒有另尋兔兒爺呢,自從驚鴻回了程家,我——”

    盛言楚定眼看著手忙腳亂在那裝深情人設(shè)的王永年,想到此刻月驚鴻遠(yuǎn)在京城逍遙快活,他不免揚起笑容,笑得耐人尋味:“永年兄可得好生養(yǎng)著身子,男人的腰奪命的刀,若是壞了家里的夫人豈不是要慪死?”

    話音一落,周圍頓時發(fā)出悶笑聲,程以貴壓根就沒遮掩,直接朗聲而笑,拍拍王永年的肩膀:“楚哥兒說得對,先前傷了那處,現(xiàn)在又輪到腰……嘖嘖,你就不怕兔兒館和勾欄院都去不成?”

    兔兒館承受不住,勾欄院使不上勁。

    王永年氣結(jié),旁人說這話他定要爭個不死不休,可這兩人一個是月驚鴻外甥,一個是侄子,他罵誰都不行,只能xiele氣咽下這份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