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巴柳子和衛(wèi)敬不同,衛(wèi)敬好歹還有族人,跟他討要一個兒子過去養(yǎng)著是為了百年之后有人養(yǎng)老上墳燒香,巴柳子沒有族人,養(yǎng)一個沒有血緣的人在膝下還不如絕戶算了。 程春娘不跟巴柳子在一起考慮的正是這個問題,她既然不能生,那就不去耽誤巴柳子。 母子倆各有心事,出了后院后,兩人默契的沒說話,低著頭收拾著鋪?zhàn)永锏臍埦帧?/br> 盛言楚跑到柜臺前將里邊大的銀子給挑了出來扔進(jìn)了小公寓,剩下一些銅板和碎銀沒動,程春娘則舀了瓢冷水將灶臺上的火給熄滅。 一切就緒后,母子倆鎖好門往城中盛家小院走去。 初夏的晚風(fēng)涼颼颼,碼頭上提燈的更夫敲了梆子慢悠悠的走遠(yuǎn),午夜之后,白日紛紛攘攘的碼頭終于歸于寧靜。 這時,幾道佝僂的身影做賊似的翻進(jìn)了春娘鍋?zhàn)愉伒暮笤骸?/br> 第68章 【二更】 程春娘受刺激硬…… 翌日一早, 盛言楚偷懶多睡了一會,等跑步回來時,程春娘早已帶著盛小黑去了碼頭。 院子里晾曬了幾十個竹篩子, 竹篩子里盛放著一條條濕漉漉的小魚, 這些小魚是昨晚開船的船夫送給鋪?zhàn)拥?,船夫說每回大船靠岸都會在船沿四周撈起一堆魚蝦和螺螄, 每每他們上岸吃飯都會將這些在他們看來不稀罕的玩意隨手送給食肆攤子, 一般食肆都不會白要,像他娘就給了幾袋子鹵牛rou作為感謝。 船夫送來的魚有大有小,小的程春娘將其晾干準(zhǔn)備做腌小魚給盛言楚做零嘴吃,大的則留在鋪?zhàn)淤u出去。 書院逢初一十五就會休假三天,這個月休的是十五。 跑完步, 盛言楚去小公寓沖了個澡, 然后優(yōu)哉游哉的往碼頭走。 鋪?zhàn)永铮檀耗镒屇臼蠈⒒桇~頭放進(jìn)門口的大鍋里煎炸, 因鋪?zhàn)觼淼氖晨投? 程春娘一口氣剁了五個肥胖的花鰱魚頭。 門口支起來的攤子有兩口鍋,一口鍋里煮著濃香十里的鹵rou,另外一口鍋前的木氏則抄著鐵鍬般大的鍋鏟炒著花鰱魚頭, 魚頭煸炒金黃后撒一大把辛辣的紅椒燉煮, 不一會兒,香辣氣味就勾著碼頭上搬運(yùn)的男人們走不動道。 一碗火辣辣的魚頭湯添上幾塊魚rou并一個餅子也不過才一個銅板, 男人們要干體力活,都會多出一文錢再要兩個菜餅,然后就著噴香的魚頭湯暖和和的吃一頓。 盛言楚走過去的時候,門口魚頭攤子前坐著三三兩兩光著膀子的男人,其中就有寧狗兒的爹。 男人們認(rèn)識盛言楚, 知道開這間鋪?zhàn)拥呐乒裆幸粋€十歲的秀才,見盛言楚今日沒穿書生袍,便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餅子,笑著打招呼:“盛秀才這么早就來幫你娘做事了么?” “盛秀才簡直是天下讀書人的典范,我家那小子一散學(xué)頑皮的不得了,別說幫他娘做事,便是喊他清晨起早些都做不到。” “盛秀才,你在書院可累?”寧狗兒他爹跑上前問。 盛言楚搖搖頭,其他幾個男人卻不信,大聲嬉笑著:“能不累嗎?去年縣學(xué)月考,張大人一氣之下革除了好幾個書生的功名,可見并非考中了童生和秀才就能高枕無憂?!?/br> “我的老天爺,革除功名這樁事我還以為是謠言……” “是真的!本來要革除六個的,后來有一個不是跑到書院門口跪暈過去了嗎,眼瞅著那書生要被曬成魚干,我跟另外幾個哥們看不下去了,便摸到衙門求了情,咱們大人心善,就饒了那個書生?!?/br> “原來是這么回事。”男人們唏噓不已,“到底是遇到了好縣令,若換個人,可就沒好果子吃咯?!?/br> “說起衙門里的張大人,”人群中一個禿了頭的中年油膩男人沖盛言楚挑眉,“盛秀才,你跟我們爺幾個說說唄,你娘啥時候過張家的門吶?” 說話的是碼頭上的街溜子混賬,做事喜歡偷懶就算了,還喜歡賊眉鼠眼的逗女人,這一帶女掌柜都被這男人揩過油,他娘能幸免于難多虧了張郢的照顧。 “滾一邊去?!笔⒀猿锨疤鹉_作勢嚇唬男人,“張大人是張大人,我娘是我娘,你膽敢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放狗咬你,還有我家的魚頭湯你也甭喝了!” 盛小黑應(yīng)景的沖著男人叫喚了兩聲,男人嚇的抱著碗跳起來:“不說不說就不說,盛秀才生什么氣呀!” 盛小黑又逼近叫了幾聲,男人驚得腿在抖,慌忙放下碗跑的遠(yuǎn)遠(yuǎn)的。 旁邊一群男人們見狀哄堂大笑。 程春娘往男人跑的方向用力的潑了一層臟水,然后走到盛言楚身邊:“楚兒,你跟娘進(jìn)來?!?/br> 陡然的嚴(yán)肅使得盛言楚斂起臉上的笑容,進(jìn)了后院小屋后,程春娘將鋪?zhàn)渔i錢匣子的鎖扔到盛言楚跟前。 “鋪?zhàn)永镞M(jìn)賊了!”程春娘氣的頭疼,“早上我過來的時候,錢匣子就被扔下地上,里頭的碎銀子全不見了,這不是進(jìn)賊了是什么!” 盛言楚低頭撿起地上的鎖,又拿起空蕩蕩的錢匣子,皺緊眉頭:“報官了沒?” “一大早我就讓趙譜去衙門報了。”程春娘冷冷道, “我瞧著靜綏城內(nèi)外得好好的治一治,前頭是桂氏和蔡家兄弟,如今這不知道又是誰,我算是看明白了,這靜綏多的是老鼠屎,這些人一天到晚總想著他人家里的錢財(cái)!” 程春娘很少說這種氣話,可見這次是觸了程春娘的底線。 “原先在水湖村,咱家還住山腳下呢,也沒見誰大半夜爬墻翻東西,咋搬到靜綏后,見天的撞見這等子糟心窩的壞事,那衙門里的張大人若是閑著無事,該好生整頓整頓這些人才好,不然今個他來偷,明個換一個人來,那咱家生意還做不做了?” 盛言楚同樣苦惱靜綏這幫狼貪鼠竊的梁上君子,故而暗自下定決心有空找張郢好好談?wù)劇?/br> “春娘嬸子,”趙譜忙完了活將腦袋探進(jìn)來,“楚哥兒也在哈——” 躊躇了一會,趙譜還是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木嬸子剛突然家去了,說是家里有事,我瞧著她神色慌張,走的急腳邊還落了兩個銅板?!?/br> 說著,趙譜走過來將銅板交給盛言楚。 銅板上有魚腥味,很明顯是昨天那艘船上的人留下來的。 “木氏竟是賊么?!”程春娘惱恨不已,怒道,“我留著她做到這個月月底原是憐惜她家里孩子多,不成想她一次又一次的拿我的東西,譜哥兒,你再跑一趟衙門,就說賊人已經(jīng)找到了!” 趙譜點(diǎn)頭就往外邊跑,盛言楚急忙喊住人:“慢著!昨晚的賊不是木氏?!?/br> “不是她能是誰?”程春娘心中一陣不適,“楚兒你千萬別再心軟了,上回她就背著我們藏了不少rou拎回家?!?/br> 盛言楚擺手讓趙譜出去忙,對程春娘道:“木氏手腳的確有些不干凈,但她沒偷光銀子的膽子?!?/br> 換一句話說,木氏不敢將銀子都偷走,這幾天他跟他娘都防著木氏,木氏隱隱察覺到不對勁,這時候頂風(fēng)作案不就是傻子嗎? 所以絕對不可能是木氏,至于木氏著急回家…… 盛言楚扣了扣錢匣子底下卡著的銅板,心里愈加肯定,抬頭對程春娘道:“娘,木氏應(yīng)該是撿到了撒在柜臺下的銅板,這會子巴巴的趕回去應(yīng)該是去家里藏銅板,至于里邊的銀子,怕是另外一伙人偷得?!?/br> 程春娘沉默了半晌,喊來趙譜:“你去衙門喊孟官爺,跟他說木氏拿了我的銅板,務(wù)必讓孟官爺幫我尋回來,至于找回來的銀子你拿去用。” 趙譜楞了楞,抬眸征求盛言楚的意見。 盛言楚訝然,他沒想到他娘這次這般硬氣,扭頭對趙譜道:“聽我娘的,你去喊孟官爺?!?/br> 程春娘望著空空的錢匣子心里無端煩躁的不行,叫住趙譜:“木氏定然不止拿了我的銅板,你記得多看看她家里的房梁和水缸,我昨兒還說呢,我那盆里的大鯽魚怎么少了四條,指不定就跑她家去了,若看到了你就端來…” 趙譜走后,程春娘輕蔑的撇嘴,忿忿道:“總之我是不能再忍了,咱家里又沒頂天的男人,我要不硬起來,到時候外邊的阿貓阿狗都敢欺負(fù)到咱家頭上,楚兒你且瞧著,這次我便是關(guān)上門不做生意我也要跟昨晚那幫賊子熬到底,好叫街坊們知道我程春娘家里雖然沒男人,但也不是他們能胡亂欺辱的主!” 盛言楚眨眨眼,看來他娘多少是受了昨晚的刺激…能讓他娘變化如此之大,可見巴柳子影響有多深。 他娘今天態(tài)度這么決然,想必是覺得此生和巴柳子無緣,故而自己站出來撐住這個小家。 趙譜很快回來復(fù)命,一手拎著四條大鯽魚,一手纏著一個布包,一打來,嘩啦彈出一大串的銅板。 巨大的動靜惹得食客們紛紛看過來。 程春娘說到做到,將銅板用線串好甩給趙譜,剩下的大鯽魚則涼拌后一桌送了一小碟,食客們一驚,嘰嘰喳喳的問程春娘可是有喜事。 程春娘噘噘嘴,沒好氣道:“能有什么好事,不過是抓了一個家賊罷了?!?/br> 倚靠在門邊的盛言楚見他娘一副耿耿于懷的模樣,不由一笑,他覺得他娘這樣挺好,不像以前在老盛家總是受人欺負(fù)。 趙譜將銅板收好,走過來跟程言楚匯報衙門抓賊的事。 “孟官爺說賊一時半伙不好抓,不過孟官爺?shù)故嵌⑸狭藥讉€慣手,說讓楚哥兒你有空去認(rèn)個贓?!?/br> 盛言楚撥了顆荔枝進(jìn)嘴,冷哼道:“你在鋪?zhàn)永锱阄夷?,我去衙門會會昨晚的賊?!?/br> 第69章 【二更合一】 院試 鄉(xiāng)試…… 盛言楚過去的時候, 沒見到張郢的人影,孟雙腰間別著一大串牢獄的鑰匙,領(lǐng)著盛言楚一步一步往幽深潮濕的大牢走。 “張大人不在?”盛言楚有些出乎意料, 以往他娘有點(diǎn)動靜, 張郢是一個沖在前邊的人。 孟雙從一眾鑰匙里選出一把,邊開鎖邊壓低聲音:“昨夜碼頭上有人發(fā)現(xiàn)了鬼斧的蹤影, 大人連夜追了過去, 至今還未歸?!?/br> 盛言楚五指收緊,因涉及朝政上的事,他不好多問,便抬眸跟著孟雙往里邊走。 “這里邊關(guān)了幾個慣偷,說來也是巧了, 昨兒夜里他們都出去偷了東西, 楚哥兒你過來看看這些東西,看看哪些是你家的?!?/br> 孟雙命人掌了燈, 豆大的燭光下堆碼著幾箱子的贓物, 盛言楚二話不說走到最惹眼的銀子前,彎下腰嗅了嗅。 “孟雙大哥,這銀子是誰偷得?” 孟雙揮揮手, 旁邊的官差很快拽過來兩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還未靠近盛言楚,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靜綏城中宵小之輩甚過, 大人有心想嚴(yán)懲,無奈總是不得閑。擇日不如撞日,索性就從今天開始好好的整頓一番,這幾人已經(jīng)上過刑,待你認(rèn)了人后, 他們等會要被拖到菜市口晾半天。” 頓了下,孟雙又道:“你娘發(fā)火情有可原,但他們畢竟是小賊,小懲一下就得了。” 盛言楚撩開地上男人遮在臉上的臟亂黑發(fā),心下了然,隨即站起身,冷漠道:“按本朝律法,偷竊者該砍手?!?/br> 孟雙有些頭疼:“楚哥兒,律法的確是這么個理,但逮一個賊就砍一雙手,屬實(shí)殘忍?!?/br> 盛言楚知道自己這么說有些過分,別開眼言道:“我是不過是氣話,孟雙大哥擔(dān)待。只是這地上之人先前當(dāng)著我跟我娘的面掃蕩我家,如今又摸到了我家鋪?zhàn)永铮窃谒麄儾淌献拥苎壑?,我盛家是菜市口?是他們蔡氏兄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br> “你想怎么辦?”孟雙踹了腳伏在地上哼唧呻.吟的兩個男人,冷聲道:“大人肯定不同意砍手,除了這點(diǎn),任你處置?!?/br> 張郢想賣程春娘的好,這點(diǎn)毋庸置疑,所以孟雙替張郢做了決定。 盛言楚低頭思慮了片刻,靜靜道:“我來靜綏方一年就遭了不下三回的賊,如今蔡氏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便是我忍氣吞聲,我娘也是不愿的。” 孟雙頷首,盛言楚臉色一沉,指著地上的兩個男人:“我連雞都沒殺過,自是不會砍他們的手,只不過打一頓難消我娘心頭的怨恨,這樣吧孟雙大哥……游街!綁了他們的雙手出去游街,走三步懺悔一句,一來讓他們明白偷竊的難看,二來是讓暗處的扒手們收收心,你覺得如何?” 孟雙咧嘴一笑:“這有什么難的?!闭f著就讓人將蔡氏兄弟和今早抓到的其他小賊一并綁了起來趕到了主街上。 幾個披頭散發(fā)不修邊幅的人被踹上街后,頓時引得周邊百姓跟在后邊瞧熱鬧,一問才知道這些人都是賊,一說是賊,老百姓肺都?xì)庹?,紛紛拿起手邊的爛菜葉子往幾人身上砸,邊砸邊破口大罵。 人堆里木氏看的心驚膽戰(zhàn),遙想起今早趙譜領(lǐng)著孟官爺去她家搜羅程家銅板和鯉魚的事,一時間覺得自己太過幸運(yùn),只是此事鬧開后,木氏再也不好意思去春娘鍋?zhàn)愉伕苫睢?/br> 先前木氏被請到春娘鍋?zhàn)愉佔(zhàn)鍪?,左鄰右舍羨慕得不得了,畢竟程春娘開的工錢高,且每晚回家還能捎帶一兩個小菜回家暖著吃,所以當(dāng)周圍的人見木氏整天都在自家院子里忙著照看孩子,便好奇的問木氏怎么不去春娘鍋?zhàn)愉亷兔Α?/br> 要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城中少年忙完了家里的農(nóng)活后都會挑著擔(dān)子四處賣鹵rou,三五成群,有的在主城街賣,有些能吃苦的都跑到城外去了。 這些老百姓原是想問問木氏能不能幫他們家孩子跟春娘鍋?zhàn)愉仩扛€,鹵rou賣的好的一天能得二十多文,這可比上碼頭扛麻袋要舒服的多。 木氏被幾個婦人圍著說不出來話來,有幾個女人很有眼力界,立馬猜出木氏已經(jīng)不再春娘鍋?zhàn)愉伕闪耍徊贿^若是正常歸家不干的人,為何說話吞吞吐吐,由此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木氏在春寧鍋?zhàn)愉伕闪耸裁匆姴坏萌说氖隆?/br> 紙包不住火,隨便找碼頭上的人一打聽,木氏周圍的人家很快就知道了木氏被辭退的原因,加上這段時間衙門溜了幾回賊人,因而大家看木氏的眼神瞬間變的譏笑輕蔑起來。 人都是要臉的,盛言楚這招游街很有效果,至少這一個月以來,沒人再敢‘光顧’春娘鍋?zhàn)愉伒腻X匣子,木氏在受了隔壁左右的嘲諷和冷淡的對待后,終于意識到自己小偷小摸的不對,然而為時已晚,程春娘絕口不提讓木氏回來。 鋪?zhàn)拥纳庠絹碓胶?,沒了木氏,盛言楚只能另外聘請婦人,招人的消息傳出去還沒一刻鐘,很快鋪?zhàn)雍笤壕团軄砹耸畮讉€干練的婦人。 盛言楚這次謹(jǐn)慎了些,除了要身家清白,還要手腳干凈,選來選去終于選中一個女人。 這女人是寧狗兒的后娘蘇氏蘇柔,人如其名,長相秀氣說話輕柔,好在做事爽快,和寧狗兒他爹生有兩兒一女,可一問年紀(jì),竟然比程春娘還小一歲。 蘇氏頂替了木氏的活,每月一兩的工錢,盛言楚唯恐他娘太累,便讓趙譜的娘蕭氏也過來幫襯,每月同樣一兩的工錢,這樣一來,他在書院的時候,他娘只需收收銀子掌勺底料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