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話還沒說完,程以貴蹭的站起來:“老爺子,吃了您的肴rou我詩興大發(fā),小子斗膽了,敢問能否借您書房一用?” 一席膽大突兀的話惹得崔老爺子哈哈大笑,程以貴臉紅的像剛吃下的肴rou,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程以貴成功的跟著崔老爺子去了書房,不過讓盛言楚意外的是,陸漣竟也進去了。 “他剛還說頭暈呢?!笔蠛蛹{悶的目送腳步飄飄的陸漣離去,嘴里嘟囔道,“都這般了還做文章,這份毅力也太可怕了,若是那日在禮院堅持下去了,說不定咱們四個都能上榜?!?/br> 盛言楚百思不得其解,暗想陸漣并非那種喜歡賣弄學識之輩,那為何? “是盛家小秀才嗎?” 正想著呢,身后傳來一道銀鈴般的笑聲:“盛家弟弟學問高,人又溫和俊雅,難怪爺爺這些天總跟我念叨你?!?/br> “方儀jiejie。”盛言楚笑開,上前鞠了一禮,欲將石大河介紹給崔方儀認識時,卻見石大河早已一手拎著衣擺,一手遮著眼睛跑走了。 盛言楚無奈的攤開手,崔方儀嗔笑一聲:“你們讀書人真無趣,未免守禮過分,你瞧瞧他,見到我就跟見到豺狼似的?!?/br> “方儀jiejie誤會了,”盛言楚笑著解釋,“大河兄長心中有疾,見到女子容易喘不上氣?!?/br> 其實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厭女,當然了,他不能當著崔方儀的面實話實說。 “哦?”崔方儀紅唇微啟,漆黑好看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好奇,“世上還有這種病?” 盛言楚頜首,又問崔方儀來前院有什么事。 “不過是聽說爺爺請了康爺爺還有你過府吃席,這不,我親手做了些花餅給你,你且收下帶回家給你娘嘗嘗?!?/br> 崔方儀笑著說,招手讓身邊的丫鬟打開食盒,一樣一樣的介紹,末了道:“這些都是用能食用的花瓣做的,吃下去不會傷身?!?/br> 盛言楚感激的接過食盒,崔方儀又拿出一個輕飄飄的荷包塞到盛言楚手中。 “里頭是我挑的花種,你上回在我種的小花園里久久不愿離去,我就猜到你跟我一樣喜歡花。” 盛言楚撓撓頭,羞赧出聲:“讓方儀jiejie看笑話了,jiejie您種花大多是為了賞心悅目,而小子心思比較俗氣,只一味的琢磨哪些花開了能做花煎亦或是您送我的花餅?!?/br> 說著揚了揚手中的食盒,連連道:“還未感謝方儀jiejie送我如此多的東西呢?!?/br> “你先別謝,我知道你是個嘴甜會說的,”崔方儀狡黠的哼哼,光滑柔和的下巴往崔老爺子書房點了點,打探道:“你且偷偷跟jiejie我說說,跟你一道進來的書生是你什么人?” “???”盛言楚腦門炸煙花。 崔方儀不會是…… “噓?!贝薹絻x左右看看,謹慎嚴肅的睨著盛言楚,“敬你嘴嚴,我才敢問出口的,你可別跟別人說,不論是我爺爺還是那位書生,都不可以?” 盛言楚玩味一笑:“方儀jiejie,我只多問一句,您打聽我表哥想干什么?” “竟是你表哥么?”崔方儀捏著帕子掩嘴驚訝,一雙美眸端詳著盛言楚。 盛言楚被看的渾身發(fā)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捂住小胸膛,忐忑的問:“方儀jiejie這般看我作甚?”我還小呢。 崔方儀伸出染著鵝黃花汁的青蔥手指點了點盛言楚的額頭,失笑道:“你比我小弟大不了多少,我能對你有什么企圖?且一邊吃你的花餅去吧?!?/br> 盛言楚忙不迭的塞了一塊花餅進嘴壓壓驚,崔方儀往院中涼亭一坐,眼神微動了一下,又拉著盛言楚坐她身邊,“那人真是你表哥?你沒誆我?” “吃人嘴軟,”盛言楚皺了皺小鼻子,一本正經(jīng)道,“何況我沒必要騙方儀jiejie?!?/br> “我倒不是不信你的話,只是覺得你長得斯文爾雅,但你那個表哥就截然不同,我適才還在想,這莫非是你家里人給你選的跑腿書童不成,可想想又覺得不太像,你聽聽,他在里邊跟我爺爺扯嘴皮子呢!”崔方儀笑得淑女又開懷,指著書房窗前的程以貴給盛言楚看。 “表哥的學問跟我不相上下?!?/br> 盛言楚睨了一眼在崔老爺子跟前和陸漣為了一文章斷句而爭論不休的表哥,熱切道:“方儀jiejie,您別看我表哥是個莽漢外表,實則內(nèi)心軟和的很,疼人,嘴又甜,最重要的是,他今年定能考中童生功名,再過幾年,就能跟我一樣成為秀才。” “你呀,”崔方儀嘆一口氣,笑容可掬道,“你這一張嘴了不得,既夸了他,又不忘連帶的提一提自己身上的秀才功名?!?/br> 盛言楚嘿嘿笑:“說順嘴了而已,方儀jiejie別當一回事,不過我表哥的的確確是個好兒郎,家中上有一姐,溫柔可人,下有兩個弟弟,過兩年都會送到康家私塾讀書,至于我舅舅舅娘,也都是寬宏憨厚的老百姓,他們——” “停停停,”崔方儀羞的嫩臉粉紅,跺腳笑怨道,“我說你巧舌如簧伶牙俐齒,你倒上竿子的往上爬了,誰要知道他家中之事…” 盛言楚又不是傻子,能讓古代一閨閣女子破例來前院打聽陌生男子的,可見這姑娘是泛了春心,既如此,他何不好人做到底,省得人家姑娘端著矜持一點一滴的盤問。 崔方儀走后,書房里的學問辯駁也到了終章,不一會兒,崔老爺子滿面容光的走了過來,直呼康夫子教出來的學子有能耐。 崔、康兩人相攜去屋內(nèi)下棋,程以貴則對著陸漣冷哼了一聲,快步走到?jīng)鐾ぬ帯?/br> 瞅見石桌上擺放著的粉嫩食盒,程以貴下意識的四處看。 “人早就走了?!笔⒀猿蛑房催^來,“這些都是方儀jiejie特意給我做的,喏,說是讓我?guī)Щ厝ソo我娘平常的。” “給姑姑?”程以貴楞了一會,旋即臉上現(xiàn)出笑容,“方儀?崔方儀?落落大方儀表芙蓉,真是個好名字?!?/br> 說著就癡癡笑了起來,盛言楚翻了個白眼,委實不明白戀愛中的小年輕為什么要笑的這么含羞帶怯。 “等會,”程以貴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把將盛言楚拉起來,“楚哥兒,你怎么會認識她,還,還喊得如此親密?” 指著花餅食盒,程以貴激靈了一下:“還有這個,她為什么好端端的送這個給姑姑,莫非,莫非她和你……” “放手?!笔⒀猿藭r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程以貴立馬松開手,可嘴上還在追究:“我的好楚哥兒,枉我平日將你當親弟弟一樣疼,你可千萬別學那陸漣挖我的墻角…” “漣兄長?”盛言楚詫異抬頭,“你說他跟你一樣對方儀jiejie有私心?不可能吧,他已經(jīng)跟布商孫家定了親事了?!?/br> “正是呢!” 說起這個,程以貴恨不得吸陸漣的血吃陸漣的rou,忿忿道:“他陸漣就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剛我還好奇他為什么要跟我搶著在崔老爺子面前表現(xiàn),等出了書房我才意識到,他定是起了和我一樣的心思!” “哼,吃著碗里還看著鍋里的癩xx,我要是那布商家的女子,我即刻就退婚,朝三暮四的狗東西,竟敢惦記崔——” “崔什么?”盛言楚擠眉弄眼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崔…方…哎呀,你懂的就行?!背桃再F燥的不行。 “夫子和廖老天爺子一時半伙怕是沒空搭理我們,要不咱們?nèi)ソ稚瞎涔??”這里畢竟是崔家的老宅,有些話不能說,小心隔墻有耳。 “我正想給我姐買點釵環(huán)呢,正好你幫我參謀參謀。”程以貴的理智慢慢回籠。 - 他們先去的自然還是靜綏縣里最大的書肆,飽讀了一個時辰后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去了附近一個首飾樓。 無奈樓中看貨的人多是女子,盛言楚那次在茶館的經(jīng)歷使得他對靜綏的女子有了一定的恐懼,尤其是扎堆的女人,程以貴就更不敢進去了,為啥不敢?害羞。 兩人只好放下買釵環(huán)的任務,又回到書肆讀了一個時辰的書,等再次返回首飾樓時,發(fā)現(xiàn)進去的買客竟然變得更多了。 “要不就去沿街的小攤子看看吧?” 盛言楚道:“那里的東西未必比樓里的差,且菊表姐平日最不喜的就是奢靡之物,你買了金釵銀釵她肯定不舍的戴,何不買個桃木的,亦或是買個鈴鐺繩子,我瞧著菊表姐戴的護眼繩子有些泛黃了?!?/br> 程以貴想了想,道:“就聽你的。” 隨后,兩人就溜達在各大街小巷中,程以貴尋摸了兩支雕刻上等的桃木簪和一根編了同心絡(luò)子的紅繩,盛言楚東瞧瞧西瞧瞧最終看中了一只釵頭雕了蘭花的木簪。 正準備付銀子的時候,身后被人猛地一撞。 吃過辛華池的虧后,盛言楚下意識的去捂胸,果不其然一只烏漆嘛黑的手正放在他胸口袖袋處。 “搶劫!”程以貴扯開了嗓子吼,“有人搶劫——” 盛言楚的手勁并不大,按住那人的手后,他立馬用拇指狠狠的戳那人的手腕,手腕上的痛xue被擊中后,那人緊抓銀袋子的手驀然一松,疼的嗷嗷直叫。 “松手松手,快些松手…”那人蓬頭垢面,聲音卻讓盛言楚霍然一驚。 “這不是盛小秀才嗎?”逐漸有人圍觀過來。 “誰這么大膽敢當街搶秀才公的錢袋子?趕緊將這人抓了送官?!?/br> “對對對,即刻送官!” 程以貴看了一眼盛言楚的手,確定沒受傷后,大步跨過去將地上喊疼的乞丐拉了起來。 “走,跟我去見官,我倒要看看誰這么膽大,輕天白日的敢做這種勾當!” “別別別,”乞丐忙掀開繚亂的臟發(fā)求饒,“大爺行行好,我已經(jīng)三天沒吃飯了,我——” 話戛然而止,只見那乞丐愕然的瞪大眼珠子,指著眼前的盛言楚,轉(zhuǎn)哀為喜,高聲道:“楚哥兒!” - 此時,巷口小弄堂過道邊,乞丐激動的又哭又笑:“楚哥兒,沒想到我還能遇到你,我的兒啊,你爹這兩年過的那叫一個苦……” 沖撞盛言楚的人正是兩年前被盛家老族長趕出來的盛元德,現(xiàn)如今的盛元德沒了肥碩圓滾的肚子,胖胖的臉頰也凹陷了下去,若不是盛元德的聲音是他心中暗恨的噩夢,他壓根就沒認出來這位是他的身生父親。 “收起你的鱷魚眼淚,我嫌惡心?!?/br> 盛言楚抑制不住譏笑,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是我娘,你沒養(yǎng)過我,怕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這人心狠,從來就沒有覺得沒了爹天就塌了?!?/br> “你看,”他轉(zhuǎn)了一圈,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道,“沒有你這個爹,我依舊活的好好的,我娘也一樣?!?/br> “楚哥兒!” 盛元德知道盛言楚不似一般的小孩好騙,便放緩了語氣,低聲下氣道:“那些都是你爹我從前做的蠢事,我都認,我對不住你娘和你,可你如今也是讀書的秀才公,該知道人非圣賢孰——” “孰能無過?可這人也不能是你!” 盛言楚疾言厲色道:“你害了我娘蹉跎了半輩子,你若當初與那勾欄女子有情,你直接娶她回家就是了,為什么還要拉我娘下水????我娘她那么愛…我告訴你盛元德,你不用在我面前演苦rou計,我壓根就不吃這一套!” 說著,他甩袖而去。 “哎,等會,楚哥兒…”盛言楚一把委頓在地,死死的抱住盛言楚的腿,盛言楚一個趔趄,差點往前栽了個跟頭。 “松手!”盛言楚厲聲喊,“再不松手我就報官了,你且掂量掂量,以你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你還能用孝道壓我嗎?屆時在衙門丟臉的是你!” 盛元德錯愕的張大嘴,他沒想到自己才九歲的兒子能說出這種傷人心的話。 手一松,盛言楚大步往巷子外邊走去,毫不留情。 “楚哥兒,我的楚哥兒,”眼瞅著盛言楚要走出巷子了,盛元德一聲悲憤高喊,“爹真的知道錯了,眼下盛家族里儼然是不要我住了,我手中的生意去年黃了,如今我的光景你也瞧見了,吃穿和乞丐沒兩樣。” 盛言楚沒做停頓,盛元德急了,昂首垂淚嘶吼:“盛言楚,你就真的忍心讓你爹我在外頭風吹日曬,自己卻捧著秀才公的帽子在家中高枕無憂嗎?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不會?!笔⒀猿叩较镒涌诘某桃再F身邊,冷著小臉堅定的重復:“我不會痛的?!?/br> “楚哥兒…”程以貴抬起手揉了揉小表弟的頭,心疼道:“我知道你其實是最想要一個爹的,從前在家,我見你總是坐在門檻上看狗剩栓子和他們的爹玩鬧…” “我才沒羨慕他們呢,”盛言楚紅著眼眶,快速的理好亂成麻繩的思緒,吸氣道:“我是恨他,恨他這么些年的不管不顧,他在外邊帶著外室和孩子逍遙自在,我跟我娘卻要在家受老盛家的委屈,我不甘心!” 他是胎穿過來的,他目睹了程氏為了養(yǎng)活他受了什么樣的苦,他才出生沒幾天,盛元行就攛掇盛老爺子將還沒出月子的程氏和他趕了出來。 被趕出來的那一晚風雨交加,他的眼睛被冰涼的雨水打的睜不開,程氏為了避雨,帶他躲進了山中獵戶設(shè)的陷阱中,還好那陷阱塌了一半,里頭的厲齒耙釘也早已取出,否則他早就在出生沒多久就已經(jīng)沒命了。 等雨停了,生育不久的程氏抱著他翻越高山找到了舅舅,在舅舅的幫襯下,他和他娘才在水湖村有了落腳之地。 可就算有了遮風擋雨的屋子又如何,老盛家的越氏、盛梅花,盛元文,甚至是虛偽的盛元行一家,誰沒有欺負過程氏? 更有甚者,村里的地痞流氓會半夜三更爬他家的窗戶,嚇得他娘在屋里瑟瑟發(fā)抖,唯有拿著尖刀以死明志才免了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