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嚴文征是在排隊結(jié)賬的時候,被隊列前面兩名交頭接耳的大學(xué)生反復(fù)確認,給當(dāng)場認了出來。 兩人特別激動,本能地掏出手機錄視頻,嚴文征好脾氣地沖她們一笑,阻止她們,解釋說,私下買些東西,不想被打擾。 但她們沒聽,等嚴文征結(jié)過賬,糾纏著問能不能合影,嚴文征斷然拒絕了。 而此時,春蕊行事小心的,杵在一旁的書架前裝成看書的陌生人等著他,發(fā)現(xiàn)他被圍觀,帽子壓低,果斷地自己一個人先撤了。 兩人前后腳回的酒店。 春蕊以為是萬幸,說:“應(yīng)該沒拍到咱倆同框吧?!?/br> “可能性不大。” 嚴文征心里篤定,但也不敢全然安心,打電話給何斌,交代說自己逛街被拍了,讓他今晚辛苦些,盯著網(wǎng)絡(luò)上的動向。 嚴文征以往沒少被媒體跟拍,對此幾乎是放任不管的,因為在他身上挖掘不出什么值得談?wù)摰木p聞,但何斌知道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自然不敢懈怠。 凌晨三點時,寥寥幾個營銷號發(fā)現(xiàn)有私人博主發(fā)了一條書店偶遇嚴文征的微博,自行盜圖搬運,帶著嚴文征現(xiàn)身某書店的tag,以博取點擊量。 但夜深人靜,網(wǎng)絡(luò)的夜貓子也熬不住困倦,睡覺去了,關(guān)注度著實不足以掛齒,籠統(tǒng)百條的評論,也都是一水地夸贊他知學(xué)上進、言中有物,比只知在機場擺拍時尚大片的明星值得敬佩和學(xué)習(xí)。 何斌仔細確認,圖片里的確沒有春蕊的身影,回電話吵醒嚴文征,問:“要聯(lián)系刪貼嗎?” “不用。”嚴文征說:“沒有什么新聞點,撐不住二次發(fā)酵,讓熱度自行降下去吧?!?/br> 何斌說:“好。” 嚴文征說:“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夏夜沉悶燥熱,看似闃靜安然的表象下一些東西卻在悄悄孵化著。 春蕊第二天一早開工,留意到網(wǎng)上尚且是風(fēng)平浪靜的。 到吃午飯的點了,小嬋捧著盒飯,從遠處著急忙慌跑來,滿頭大汗地拉春蕊避到角落里,問:“嚴老師有孩子了?” “啊?”春蕊一臉懵逼,沒懂她為何這么問。 小嬋忙催促:“你快看新聞?!?/br> 春蕊掏手機點開熱搜,目光定格在熱一,嚴文征的名字醒目地高高掛著,隔著一個空格,偌大的“孩子”字眼刺目。 春蕊迷惑地點開,熱門內(nèi)容瀏覽一遍,搞懂了這熱搜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有網(wǎng)友火眼金睛,扒了嚴文征購買圖書的書單,本意是美好的,想跟他入手同款書籍,但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兒童繪本,id為“一切都是扯淡”的網(wǎng)絡(luò)游民輕飄飄一則留言,“有孩子了吧”,瞬間帶偏了輿論風(fēng)向。 身為當(dāng)事人,她當(dāng)然分辨出這是一場烏龍,讀起來只覺得荒誕可笑。但如今的網(wǎng)絡(luò)環(huán)境魚龍混雜,更有些聽風(fēng)就是雨的網(wǎng)友以為捕捉到了他的一點隱私就信以為真,自作聰明地挖掘時間線以此論證輿論創(chuàng)造出來的“孩子”真實存在。 而嚴文征,他不是個潔白無暇的人,他斬斷過一段情分,自詡沒負人家,干脆利索,行事磊落,也以為斷干凈了。漸行漸遠的生活中,逐漸各自安好,卻不曾想,一場彌天鬧劇,被網(wǎng)友再次強行捆綁到一起。 尹君如的名字隨之攀升至熱二。 好在,她的工作室公關(guān)及時。 十一點的時候,發(fā)了一則聲明。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在組待命,怪事勿擾?!?/br> 還配了一張白底黑字的大圖,四個字是“邪祟走開”。 撇清關(guān)系的言辭果斷且犀利。 春蕊握著手機的手心出了許多汗,濕漉漉的,手機屏幕上全是她的指紋。 小嬋還在眼巴巴地望著她,急切地等待她的答疑解惑。 但春蕊沒有解釋什么,只淡淡的一句“你信啊”,瞬間安撫了小嬋的心。 春蕊背貼著墻,猶豫片刻,調(diào)出聯(lián)系人列表,打給嚴文征。 撥通,電話里傳來一道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想著他估計是在和工作室商量解決辦法,沒等,掛斷了,不過不足半分鐘,那邊又回撥了過來。 春蕊情緒雜糅,想著說什么安慰他,出口卻只化作一聲無奈的輕嘆。 也該是無奈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毫無證據(jù)的推測,出乎意料的走向。 嚴文征被她小老太太似的嘆息聲惹笑了,云淡風(fēng)輕地說:“安心拍你的戲,不是什么大事?!?/br> “對不起。”春蕊萬分懊悔,“應(yīng)該注意些的?!?/br> “你道什么歉?!眹牢恼魇?,“買本書觸碰國家哪條法律法規(guī)了?” 怎么能這么算,春蕊愁云壓頂,委屈道:“你是一名演員,憑什么要被大眾的口水消費?!?/br> 事情既然鬧出來了,對于口碑的影響是不可逆轉(zhuǎn)的。 嚴文征瞬間沉默了,揉搓一把臉,覺得自己活得特窩囊,半響,唇齒間磨出詞來:“所以歸根結(jié)底是我的錯?!?/br> 人呢,一旦有了槽點,永遠不得安寧。 “到年紀了。”嚴文征淡淡地說:“被這么猜測也是合理的?!?/br> 春蕊問:“打算怎么解決?撤熱搜嗎?” “不撤。”嚴文征堅決道:“撤了又會被罵心虛,人心一旦播下懷疑的種子,生根發(fā)芽,拔不干除不凈的?!?/br> 聽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春蕊焦急地爭辯:“那好歹發(fā)一封律師函,即使是做做樣子?!?/br> 嚴文征說:“很忙的,沒工夫搭理他們?!?/br> 不管不顧怎么能成,春蕊要教訓(xùn)他,不過沒等她說話,嚴文征打斷,胸有成竹的樣子:“好了,別著急上火,我心里有數(shù)?!?/br> 電話掛斷,春蕊的一顆心依舊是七上八下的,慌得著實厲害。 小嬋勸她吃飯,沒吃兩口,只覺得這太陽曬地她想吐。 她一直等著,終于掐著整點,嚴文征工作室發(fā)了一則聲明。 ——嚴老師說,時歲年長,純粹難得,他在保護一份“童心未泯”。 第67章 依偎 “我需要一個懂我的人?!薄?/br> 是澄清嗎? 是, 童心未泯的解釋足以達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那些溫柔而浪漫的詞藻,更貼合著他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 卻也不是, 至于為什么不是。 春蕊懂,嚴文征懂。 那么看客們懂不懂, 嚴文征半點不放在心上。既然他們閑得慌, 想猜, 猜去好了。 何斌作為團隊的一員, 與嚴文征共事多年,不能說和老板達到了心意相通,但至少處事原則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他不反對如此的回應(yīng)方式,可他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面對謠言, 必須要回以更強有力的還擊。 他說:“哥,你也別把網(wǎng)友當(dāng)傻子, 話里的曖昧不清,他們只會覺得里面還藏著貓膩?!?/br> “隨便吧?!眹牢恼鲬B(tài)度強硬, “別理了?!?/br> 何斌深深嘆口氣。 都形容嚴文征溫柔,溫柔本該是一個人一份難能可貴的品格,不過現(xiàn)在的觀念里,不知為何錯把“溫柔”賦予了許多消極的意義, 比如“怯懦”, 比如“沒有主見”,比如“迎合”。 而何斌知道嚴文征不是這樣的,他的平和只是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退讓三分, 他的骨子里實則埋著一股狠勁,不然憑借他的背景,他爬不到今天的位置。而當(dāng)人站得高了,俯視這些腌臜之事,除去覺得滑稽,還有一份我不屑。 “你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深圳,又鬧了這么一出?!焙伪笫敲麅?yōu)秀的員工,時刻以老板為大,瞬間轉(zhuǎn)換思路,盡職盡責(zé)提醒道:“各路媒體估計已經(jīng)聞風(fēng)過去了,你和……”他一時不知該怎么稱呼春蕊,頓一下,又繼續(xù)道:“出門一定多留意,這一兩個月內(nèi)別想清凈了。” “我知道。”嚴文征沉著且冷靜,“現(xiàn)在品牌方的電話打爆了吧,麻煩你跟公關(guān)解釋了?!?/br> 何斌不是一只小菜鳥,大風(fēng)大浪里撲棱長大的,見怪不怪道:“一家人不必說客氣話,交給我,你放心吧?!?/br> 手機在瘋狂的涌入消息,嚴文征這么多年積累的好人緣這一刻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 彭凱發(fā)來語音:“需要我?guī)兔Τ吻逡幌聠???/br> “不用?!眹牢恼骶芙^了:“應(yīng)付的過來,你忙你的吧。” “好吧,有事吱一聲?!?/br> 彭凱這條不足三秒的音頻,嚴文征才聽完,緊接著又進來一條。 “我還是說點啥吧,實在忍不了。” 他是一位率性而為、隨其本心的人,很是難得。 嚴文征勸解:“你何必趟這一遭渾水呢,指不定越搞越亂?!?/br> 彭凱憤憤道:“總比憋著強,好歹三十幾歲的人了,做事畏畏縮縮的,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說,那活著多沒意思?!?/br> 不可多得的一顆俠義熱枕的真心,嚴文征再無法推拒,只囑咐道:“自己掌握好分寸?!?/br> 結(jié)束與彭凱的閑聊,緊接著,嚴文征又耐心且細致地一一回復(fù)呂燕、盧福明、劉志峰和賴松林等人發(fā)來的詢問。 劉志峰和賴松林分別代表著兩個劇的劇作方,湊一塊語音開了個小會。 賴松林考慮到春蕊的這層關(guān)系,提議說:“本就是個烏龍事件,沒必要大張旗鼓地發(fā)個聲明,我主要怕,搞不好,我這邊聲明一出,反倒把線索推到人臉前了?!?/br> 賴松林尚不怕自己的電影受影響,劉志峰比他更有底氣,他入行多年,從來走的不是親民路線,蠻不在乎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淡化處理吧,上趕著給一幫烏合之眾解釋,姿態(tài)太低了?!?/br> “我惹出來的麻煩?!眹牢恼髡f,“讓你們見笑了?!?/br> 劉志峰說:“可笑事多著呢,你倒霉,今年到你頭上了?!?/br> 達成意見,兩個劇組同時保持緘默,不給吃瓜群眾們?nèi)魏蔚难凵瘛?/br> 黃昏逐漸謝去,夜幕拉開,等到最后一絲天光不見時,嚴文征放下了電量耗竭的手機,得以喘口氣。 腿坐麻了,他起身伸了個攔腰。 平復(fù)好心情,剛想問一問晚上春蕊準備吃什么時,門口傳來刷卡開門的聲音,他循聲望去,春蕊握著門把手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這么早收工了?”嚴文征笑了一下,說:“正想你呢?!?/br> 春蕊遙遙看著他,察言觀色,但嚴文征的表情平靜極了,仿佛今天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她邁一步進屋,說:“我是女二,戲份本來就不多。” “那好吧?!眹牢恼饔袕N夫的自覺,主動詢問,“晚飯想吃什么?” 春蕊說:“沒胃口?!?/br> 嚴文征問:“因為今天的事嗎?心情受影響了?” 春蕊走到他身邊,雙臂環(huán)住他,臉埋進他的胸口,默著不作聲。 很像一只被誰欺負了,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