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尚揚懂了,這是刑警們共事中培養(yǎng)出的默契,沒時間打那么多字,熟悉的人只靠關鍵字詞就能傳達有用信息。 金旭又對他解釋道:“胡青曼的欠款,假如方法用盡了她就是還不上,催收公司就會當成死賬壞賬報給放貸公司,這是高利貸,放貸的難道還敢去告?高小軍這催收員也只是少賺這筆傭金,又不可能自己幫胡青曼還錢,他應該只是用這個哄騙胡青曼替他殺人而已?!?/br> 尚揚道:“這個高小軍,和陳靜有什么恩怨?之前好像都沒查到過這個人?!?/br> 金旭蹙眉,明顯也覺得這是個問題,道:“他和陳靜不認識,查過背景說沒有交集,現(xiàn)在也搞不清楚他的動機,可能要等抓到他才能問出來了?!?/br> 一個和陳靜毫無關系的高小軍,雇傭另一個和陳靜沒有糾葛的胡青曼,替他行兇去殺害陳靜。 這合理嗎?明顯缺失了最基本的動因,使得整個案件的邏輯鏈少了一環(huán)。 他倆下午才訂高鐵票,只買到了一等座,一等車廂空著大半,前后排和旁邊都沒有人。 正因此,兩人才能這般低聲聊起兇殺案相關。 尚揚思索了片刻,說:“查過高小軍和他家里人賬戶嗎?他家里病人既然需要用錢,有沒有可能是他先被其他人先雇兇,讓他去殺陳靜,他自己由于一些原因不想動手或者動不了手,才又雇了胡青曼去行兇?” 金旭聽他說完,道:“是個方向,我轉達給古飛,讓他們自己查去?!?/br> 尚揚觀察他的神色,說:“你也想到層層雇兇的可能了,是嗎?” “沒有?!苯鹦癫怀姓J,“我沒在動腦子,又不是我的案子?!?/br> 尚揚便也道:“那我也不猜了,等結果吧?,F(xiàn)在到處是天眼,這催收員也跑不了多遠。” 金旭漫不經(jīng)心地:“嗯?!?/br> 明顯還是在思考這個案子的諸多可能。 尚揚想勸他少動腦子多休息,心里卻也知道這種生活已經(jīng)成了慣性,成了肌rou記憶。 并使他成為了他。 尚揚感到自己很愛他,對他的情感在這幾天里,簡直就是呈幾何量級的增漲。 到了白原站,一出站,栗杰竟然來接他倆。 尚揚一直就把栗杰當前輩,而金旭和栗杰這對師徒陡一見面,一番互相吹毛求疵地問候,足見感情確實很好。 栗杰下午聽說金旭帶尚揚回白原,特意騰出了今晚的時間,專等他倆回來,又叫了刑偵隊另幾位和金旭熟識的同事,組了一大桌人,熱熱鬧鬧地一起吃了頓飯。 前次尚揚來時,還不知道金旭對別人怎么說自己,只覺得大家待他的態(tài)度熱情得有點奇了怪,后來每每回想起來,旁人早知道金旭沒拿他當普通同學,就連袁丁都看出來了,那時候全世界就他自己不知道,太囧了,以后再也不要和這幫看他笑話的刑警見面才好。 但到了現(xiàn)在,他和金旭已經(jīng)坦誠相對到了加點水和一和、能把他倆捏成一個人的程度,他的心態(tài)也自然不同,再見金旭最信任的這幫親友,是會有點害羞,但也很大方地認了自己和金旭如今的關系,被刑警們調(diào)侃也不生氣,反而是金旭,剛一被起哄就臉紅到了脖子。 明顯這些人都很服氣金旭,可以想象得出,從前金旭在他們之中一定很有人氣,這點從他們對尚揚一如既往的善意和歡迎里完全能看得出來。 尚揚這次也著意觀察了金旭和這幫人相處起的模樣,和在外面確實是有不同,在人群里金旭歷來不愛說話,但回了白原,和這幫老同事在一起,他就放松不少,沒了那種天然的、總被孤立在外的獨狼氣質(zhì),像回了領地,安全而愜意。 有幾位晚點還有事要加班,酒也沒喝太多,一桌九個男人只喝了兩瓶。 到時間差不多,大家各自散了,回家的回家,加班的加班,借住的去借住。 栗杰的老婆是位扶貧干部,常年駐扎鄉(xiāng)鎮(zhèn),孩子是老人在帶,因而他家里常常是沒人的。這時他把家門鑰匙給了金旭,自己回局里還有事,完了就在辦公室里睡行軍床。 “他真有事嗎?不是特意為了把家里空出來招待咱們吧?”尚揚道。 這飯店離家屬院不遠,他跟著金旭散步回去。 “不是,我當刑警的時候也不?;丶宜?,睡辦公室更方便,想洗澡了才跑回家一趟?!苯鹦裾f著一頓,道,“有一回事情太多,打了半個月都沒洗澡。幸虧你沒那時候來,不然好好的老婆就被我熏跑了。” 尚揚:“……” 金旭有點不好意思,悄悄回頭看他一眼,卻見他臉頰發(fā)紅,眼神發(fā)呆,問道:“不是吧,酒上頭了?不是沒喝多少么?!?/br> 尚揚道:“你們這邊的酒,后勁太大了?!?/br> 金旭笑道:“領導,你也是不長記性,上回喝完干了什么,忘了?” 尚揚抬下巴看他,道:“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沒干,你少來詐我,快走快走,不要磨蹭?!?/br> 他還押解犯人一樣,推了推金旭。 金旭道:“哦?!?/br> 就扭頭大步向前走了。 尚揚愣在那里,忽反應過來不對,這地方他可不熟,忙快步追上去。 金旭把兩個包都自己背著,感到肩上一沉,是被尚揚一只手抓住了包背帶。 金旭:“……” 他走,尚揚就跟著,他停,尚揚也停下。 兩人像放學作伴的小學生,一個三年級哥哥帶著一個一年級弟弟,一前一后這么回家了。 栗杰住公安局家屬院,以前金旭也住這里,還是那院子,還是那位門衛(wèi)大爺。 幾步路就到了門前,大爺認出來:“小金,怎么回來了?” 金旭道:“放假,回來看看?!?/br> 寒暄了兩句,大爺又打量旁邊尚揚,覺得眼熟,道:“這是……?” 出柜狂魔金旭準備向大爺公布關于“女朋友’”的真相,內(nèi)心還有點小激動。 “大爺好,”但“女朋友”堵死了他的路,說,“我是小金的老婆?!?/br> 次日早上。 尚揚起床,再次感慨了當?shù)氐木坪髣盘?,無辜且清純地說:“我又不記得昨天干過什么了。” 金旭裝作信了,也沒有拆穿他。 金隊長慧眼如炬,不認為一個醉透了的男的,能精準完成幫另一個男的洗澡這項大工程。再說得了便宜還不趕緊賣乖?那還怎么能當一個合格的愛情騙子? “今天帶我去哪兒玩?”吃過早飯,尚揚問今日安排,說,“這邊的風景區(qū)、博物館,我上次都去過了?!?/br> 金旭道:“我都還沒去過?!?/br> 又趕在尚揚提議再去一次之前,說:“我不感興趣。” 尚揚是知道的,以前說帶他免排隊逛國博,他說不去,之前說去逛本省省博,他也不去。 金旭說:“看不懂,至于風景區(qū),白原到處是山,看風景要先爬山,我小時候上學放學,每天都得爬山?!?/br> “我想到了,”尚揚冒出一個念頭,說,“帶我去你家看看?” 金旭一愣。 尚揚又一想,道:“還在嗎?……要不算了,你帶我去哪兒都行?!?/br> 過去那么久了,家里沒有人,房子什么的也許都已經(jīng)拆掉了。 金旭卻道:“上去看看也行,我父母的墳都還在山上。” 還沒出發(fā),金旭先接到松山派出所打來的電話,他先前在松山所當所長也近兩年,所里有同事聽說他回來了,特意打來問候他。 尚揚對這派出所里幾位同事也有很深刻的印象,在旁邊問:“是張副所長嗎?” 金旭點點頭,尚揚口型道:“去看看他?” 張志明副所長當初和袁丁加過微信好友,前陣子在朋友圈說動了個小手術,尚揚碰見袁丁的時候聽他提過。 松山派出所。 金旭提了一大兜子水果零食,分給同事們,單獨給張志明買了點別的營養(yǎng)品。 一群人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還向他匯報他走了以后這邊的變化以及工作開展。 尚揚在派出所后院里,提了旁邊擱著的澆花壺,給花圃里澆了澆水,心里很喜歡這個地方。 過了會兒,聽里面沒那么熱鬧了,他才進去,民警們都工作去了,只留下金旭和張志明在聊天,不知聊了什么,金旭一臉凝重。 “怎么了?”尚揚過去問道,擔心地看張志明,懷疑是他手術后身體還是不太好。 “尚主任,”張志明客氣道,“我沒事。是群眾有點事?!?/br> 尚揚點點頭,又看金旭,金旭對他說:“吳鳳蘭昨天報警,說她丟了一筆錢?!?/br> 尚揚:“?” 吳鳳蘭即是劉衛(wèi)東的母親,陳靜的前婆婆。兒子沒了以后,她自己身體不太好,一個人住著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在社區(qū)的安排下,她住進了養(yǎng)老院里。 “她怎么會丟錢?”尚揚心想一個退休老太太,工資又都被賭徒兒子消耗殆盡,也沒有多少積蓄才對,道,“在養(yǎng)老院里丟的嗎?多少錢?” 張志明說:“不是,卡里的存款,不翼而飛,有三十萬?!?/br> 第111章 張志明和吳鳳蘭算是比較熟悉,吳的戶籍和常住地都在松山所轄區(qū)內(nèi),特別在去年劉衛(wèi)東被害以后,年邁的吳鳳蘭沒了直系近親,張志明出于片警職責和人道關懷,盡可能地在生活上幫扶這位孤寡老人。 張副所長做片警的經(jīng)驗豐富,對待群眾也有足夠的細心和耐心,因而吳鳳蘭也很信任他,有什么事,也時常會主動聯(lián)系他。 上個月張志明動了個小手術,不得不請假休息一陣子。就在這期間,吳鳳蘭一天夜里不慎摔了一跤,幸好沒出大事,社區(qū)工作人員擔心她獨自在家容易出事,幫忙聯(lián)系,讓她住進了養(yǎng)老院里。 之后的事,尚揚和金旭也已聽古飛講過:調(diào)查墜樓案,關于受害者陳靜的社會關系時,刑警們確認過吳鳳蘭最近這段時間的動向,她住進養(yǎng)老院,和別的老太太發(fā)生口角,動了手,傷到了脖子和腰,行動不能自理,戴著固定頸托在輪椅上坐了近十天。 張志明道:“她聽說我是因病休息,也有一陣子沒找過我了,昨天她忽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養(yǎng)老院看她,等我到了以后,她才神神秘秘地跟我說,她卡里少了三十萬?!?/br> “她一個孤寡老人,”尚揚道,“三十萬不是小數(shù)字,她哪來這么多錢?” 金旭沒有插話的意思,任憑尚揚來提問,自己只安靜聽著,眉頭緊鎖。 “她把房子賣了,我找房管部門查證過,春天就辦了過戶,賣了五十萬掛點零頭?!睆堉久鞯?,“她沒聲張,是因為有人算計她這筆錢。” 吳鳳蘭有個侄子。在劉衛(wèi)東死了以后,這侄子數(shù)次找到她,表示愿意來給她做“兒子”,給她養(yǎng)老送終,等她百年后為她摔盆哭靈。條件是想繼承她的房子。 這房子是她退休前所在單位的集資房,面積小,也很有些年份,以前劉衛(wèi)東也圖謀過她房子想去抵押換賭資,但這又小又舊的房子是老太太遮風避雨的最后港灣,退休金幾乎都被兒子拿去賭了,房子無論如何是不肯給的。甚至她當時還總有僥幸心理,也許兒子哪天回頭是岸,再正經(jīng)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總是需要房子和錢的。 到了兒子是沒了,她身體也越發(fā)不好,社區(qū)工作人員常來給她做工作,希望她能搬去養(yǎng)老院,有醫(yī)護能照看到她,老人獨居有風險。她聽得多了,慢慢也覺得有理,愿意搬過去,可又害怕自己一去了養(yǎng)老院,別人占了她房子,就悄悄找了中介,把房子出售賣了筆錢,存在了銀行里,除去繳養(yǎng)老院費用,將來也能當棺材本。 張志明道:“昨天她摘了頸托,腰也勉強恢復得還行,能正常走動,到養(yǎng)老院旁邊的銀行取錢,發(fā)現(xiàn)卡里少了三十萬整,就趕緊給我打了電話,懷疑是被她侄子給偷了?!?/br> 尚揚道:“幾十萬呢,大額取款轉賬都很規(guī)范,銀行不可能有這么大漏洞吧?!?/br> “是,”張志明看了眼金旭,還有從前的習慣思維,仍把金旭當做上司,說,“銀行那邊查過賬,還調(diào)看了監(jiān)控,證實……是吳鳳蘭本人取走的。” 尚揚:“……” 報假警嗎?這老太太什么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