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爾沃基冬日雖然冷，卻總是有陽光。

    真是奇怪，好像這個地方注定溫暖，即便是溫度很低，還是讓人周身和暖，連空氣都是冰雪融化的味道。

    上午的初陽正好，街道上四面來往，行人穿梭，戴西玖手里握著剛買的熱咖啡，一口口喝，一步步走。

    葉修聞睡在客廳果然十分妨礙她，總是忍不住半夜給他蓋毯子，又怕被他發(fā)現(xiàn)，掀了蓋蓋了掀，整晚睡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大早拿開毯子跑出門，幾乎一夜未眠。

    讓他感覺到擔(dān)心關(guān)心，和真的擔(dān)心關(guān)心，從來都是兩碼事。

    戴西玖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邊走邊翻開手中的紙頁。

    這是她早上讓費倫拿的顧琛之個人檔案。

    簡單的幾張紙，首封上的照片編號，眉目還是有些稚嫩的樣子，笑意淡淡。

    這是他三年前的樣子。

    他似乎是隸屬中國一個財權(quán)甚廣的企業(yè)，以寄訓(xùn)的身份被遣送安置在密爾沃基，資料閱過，大多數(shù)都是他參與的外景拍攝記錄，讓戴西玖感到驚訝的是，幾乎每一次拍攝都是頗為驚險攸關(guān)生死的替身戲份，以他那樣的身體狀態(tài)活到現(xiàn)在，也算得上是奇跡。

    紙張粗糙的觸感摩擦手指，翻到最后一頁的，戴西玖腳步踏上酒店門前階梯，眉目頓然凝了凝。

    抬頭片刻，視線剛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大廳，晨霧初陽，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并不像來往的商業(yè)人事，大都西裝革履，而是只穿了一件簡單的套頭毛衣，此刻微微偏頭，側(cè)臉接過一線柔和的暖陽，仿佛散著一層朦膿的光暈，修長白皙的手指執(zhí)過一塊方巾，寸寸拭過尤帶霧氣的玻璃。

    他的神情十分專注，唇角總是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動作緩慢而優(yōu)雅。

    旁側(cè)桌上，放著一杯白開水，奶色的小貓翹著尾巴繞著杯子掃來掃去。

    然而這霧氣如何擦，里面的早已干凈，玻璃窗外模糊一層水汽還是如何不散，朦朧一片。

    戴西玖眼睛忽然有些酸澀，手里的紙頁緊了緊。

    最后這一頁，是出行記錄，只有簡單的三行鋼筆字：

    “除工作，本年無?！?/br>
    “除工作，本年無?！?/br>
    “除工作，本年無。”

    這個人，三年時間，幾乎沒有離開過事務(wù)所沒有離開過這棟樓。

    他，沒有自由。

    一個再如何波瀾不驚的人，也還是會有愿望。

    只是他的愿望，大概微小到只是希望在這樣的初晨薄霧里看清楚外面的世界。

    戴西玖走近的時候，顧琛之手里的動作猶然未停，然而濃黑清澈的眼眸有片刻閃爍，玻璃外的霧氣被層層擦盡，漸漸顯出少女清晰的面容，眉心微簇對著捏在掌心的袖口哈了一口氣，冷冬白色的霜氣彌漫開來，然后是少女重新蓋上玻璃的袖口以及挑眉擠眼，燦爛的笑容。

    顧琛之眸間只閃過片刻詫異，隨后手指垂放在桌案上，一向安寧淡漠的眉眼染上幾分生動的笑意。

    只隔了一線玻璃，距離卻如此之近視覺效果驚人，戴西玖手里的動作悠然一頓，只覺得四面八方全然黑了黑，有些神魂顛倒。

    “嗯……好看嗎？”

    身后響起的語聲含著幾分揶揄笑意，低沉優(yōu)雅。

    戴西玖下意識點頭。

    等等…這個聲音……

    戴西玖悠然偏頭，額心觸感冰涼滑過對方鼻尖，眼睛瞬間瞪大，近在咫尺的面容接過微升的陽光，肌膚白皙而細(xì)膩，眉骨精致，眼角一顆淚痣明明滅滅，瞳孔居然隱約透出幾分鮮見的琥珀色，猶然帶著幾分惡意，掀了掀纖若羽扇的睫毛，刷過她的額角，淡白姣好的唇勾過一線恰好引人入勝的弧度，語聲滑過側(cè)耳，帶著些微性感懶淡的氣音：“啊……比我好看嗎？”

    戴西玖只感覺四面八方連風(fēng)都在蠱惑人心，已然目瞪口呆，微張的唇忍不住合了合，吞了下口水。

    這個動作一完，對方眼底的笑意果然深了幾分，十分滿意的直起身體：“很好，誠實是美德?！?/br>
    戴西玖額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概她天生有一種運氣，所有浪漫美好的時刻注定不能長久。

    什么事遇到葉修聞，畫風(fēng)都會成槍林彈雨。

    她只頓了片刻，便鎮(zhèn)定笑過，微微聳肩，目光柔情四溢看向顧琛之：“喜歡他，怎么看都覺得比你好看?！?/br>
    玻璃里側(cè)，顧琛之當(dāng)然感覺到戴西玖溫度突變的目光，似乎大概猜到一些什么，不置可否的笑笑。

    隨后戴西玖目所能視，便看見玻璃上倒映的人影，此刻雙手環(huán)胸站在她身后，手指微微摩過下顎，目光帶著幾分叵測端凝，一副審視評價的模樣：“只會笑也是面癱的一種……”

    葉修聞微微挑眉：“確定不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戴西玖眼皮終于控制不住的跳了跳，皮笑rou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如果笑也是一種病，你看起來好像更嚴(yán)重一些，難道不是嗎？”

    這句話落，葉修聞果真唇角輕揚，勾過一個溫溫笑意，然而一瞬，這笑卻緩緩放了下來，淡若櫻瓣的薄唇輕輕一抿，眉目低斂，眸色失溫，好似一宏清蕩流淌的深水，慢慢暗下來，帶過一層淺淡的落寞，連語聲都是低輕的：“你看，我還會這樣?！?/br>
    戴西玖有片刻的晃神，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示弱的樣子，這個神情，稱得上是難過了。

    可是她也只有片刻的晃神，隨后拍手一笑：“弄虛作假兩面三刀，向來是你的專長，比這些，誰比得過你？”

    這一瞬間，葉修聞只淡淡看過她一眼，便抵唇輕咳，順著她的笑意輕輕笑了笑，“生存能力而已，想學(xué)可以教你?！?/br>
    戴西玖輕嗤一聲：“不必了?！?/br>
    她看過葉修聞，諷刺笑笑，抬手隔空撫過葉修聞的眉眼，意有所指：“一個人如果連傷心都是假的，又有什么能是真的？”

    葉修聞斂目笑笑，并未接話。

    頭頂忽然傳過來一個聲音：“fuck，老子找遍了整棟樓，沒有離層記錄，你怎么下去的?。　?/br>
    戴西玖抬頭，便看見費倫從二樓窗口伸出來的腦袋，風(fēng)中凌亂，一副吃了狗屎怒氣凌然的樣子。

    葉修聞聳聳肩，語聲懶蕩：“跳下來的……”

    戴西玖：“……”

    “跳…跳？！你在逗我嗎？”

    “藝人是不能隨便出去的，你有沒有搞清楚你現(xiàn)在的身份！身份！給我趕快進(jìn)來！收拾不死你……”

    葉修聞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里走，眼睫淡淡掀了掀，唇角勾過幾分笑意，不知道為什么，戴西玖覺得他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

    果然下一瞬間，手指輕彈，鋼線如蛇越過樹椏纏上費倫手腕，罵聲頓停，尖叫貫天而起。

    費倫抱在樹枝上，臉色慘白，瞪著葉修聞：“你你你……”

    葉修聞已近門口，回轉(zhuǎn)過身，優(yōu)雅而無辜的笑了笑：“就是這么跳下來的?！?/br>
    戴西玖：“……”

    背后是費倫驚天動地的漫罵聲，戴西玖幸災(zāi)樂禍的攤攤手，回身對顧琛之打了個招呼，準(zhǔn)備進(jìn)去詳細(xì)溝通一下感情。

    走近極大的旋轉(zhuǎn)玻璃門，便看見站在前面隔間原地不動的葉修聞。

    他的背影一貫修長，戴西玖這才發(fā)現(xiàn)他今天十分鮮見的穿了一件巨大的長羽絨服，手指放在口袋里，烏木般的黑發(fā)有些凌亂，似乎是剛睡起來，整個人慵懶隨便得可以。

    自動旋轉(zhuǎn)門并沒有開啟，必須他走才會動，戴西玖等了許久沒見動靜，湊近一些，“怦怦怦”拍過玻璃，有些不耐煩：“葉修聞？”

    沒有回音，她側(cè)靠過玻璃，隱隱約約能看見他的側(cè)臉，細(xì)膩蒼白的肌膚，微垂著頭，下顎埋在羽絨服領(lǐng)口里，似乎閉著眼睛，想起他最近要睡就睡的奇葩做為，不免額心有些抽跳，將玻璃拍得震天響，聲音也更大一些：“喂，你是打算卡在門口睡覺嗎？”

    這么大的動靜，他終于有了些反映，睜開眼睛眸底霧氣蒙蒙，回轉(zhuǎn)過身，看了戴西玖一眼。

    戴西玖指了指顧琛之的方向：“我有事，麻煩你動起來。”

    葉修聞思量片刻，唇角居然染上幾分笑意，聲音柔和：“嗯，好啊……”

    語聲一落，果然伸手推過旋轉(zhuǎn)門，走了起來，戴西玖跟在后面，眼看門口越來越近，剛剛想出去，背后一陣推力讓她起步往前，直線錯過，這才看見還在旋轉(zhuǎn)門內(nèi)腳步緩緩的葉修聞，語聲懶懶：“我們來散步吧?！?/br>
    他走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可是剛好是讓戴西玖卡在里面不能出去的狀態(tài)，她被迫重復(fù)來回，左右兩側(cè)人來人往，腸子都悔青了，自己為什么要走這道門，隔著玻璃跟在他后面幾乎氣得跳腳：“葉修聞，你腦子進(jìn)風(fēng)了嗎？”

    “葉修聞，停下來??！”

    “葉修聞，你……”

    她越加著急，手肘抬起往后一頂，旋轉(zhuǎn)門居然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戛然而止。

    葉修聞回轉(zhuǎn)過身，微微低頭，手指抵唇輕輕咳了咳：“玖玖，你看，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我也不能阻止你?！?/br>
    這句話落，他便重新將手放進(jìn)口袋，腳步緩緩，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戴西玖在原地站了許久，一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流走的大廳，才意識到自己又干了目送這種蠢事。

    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

    你不會阻止我。

    一個人向你走，一個人為你流淚，再一個人，放棄你。

    你是從來都沒有阻止過我。

    “嗯哼，這位美麗的女士，能不能讓一下？”

    思緒被一個過分輕佻的聲音打斷，戴西玖回轉(zhuǎn)過頭，一個身形高挑的外國小伙，逆光而立，站在她身后的玻璃隔間，五官張揚而硬朗，手里掛著剛剛摘下來的墨鏡，眉毛挑成了一個飛揚的八字，朝她拋了個活潑萬分的媚眼。

    戴西玖周身雞皮疙瘩一起，退開出來，外國小伙身后跟著一線事務(wù)所的工作人員筆直走向電梯，他卻在戴西玖面前停下步子，俯身湊近：“嗯哼，中國女人？”

    他觀察了半響，終于對上戴西玖深藍(lán)如海的眼睛，嘴角一提，笑意燦爛：“啊，是個混血女人！”

    隨后直起身來遙遙對著顧琛之的方向吹了個口哨：“顧，你快看，這個漂亮女人的一定有你們亞洲血統(tǒng)?！?/br>
    顧琛之不急不慢的拿過水杯喝過一口，這才有些無奈的笑笑：“艾文，心情好也不要嚇著別人?！?/br>
    戴西玖詫異回頭，有些驚疑不定的指了指艾文：“你們認(rèn)識？”

    艾文挑眉，對顧琛之飛過一個霸氣凌然的媚眼：“當(dāng)然，我是他這些年唯一的男人?！?/br>
    戴西玖眼睛瞪了瞪，尤在反映消化，艾文已經(jīng)走到顧琛之身邊，將墨鏡掛在領(lǐng)口，理所當(dāng)然拿過桌上的玻璃杯，一飲而盡，眉頭凜然一皺：“都冷了，怎么還在喝？”

    顧琛之尤帶幾分揶揄的笑笑：“你不是要回來了嗎？”

    艾文曖昧萬分的嘆嘆氣：“吃定我擔(dān)心你，是吧？”

    他邊說著，邊轉(zhuǎn)身去前臺倒熱水， 拿了兩個杯子，往回端的時候?qū)€在原地打擊過度的戴西玖招手：“嗨，小美人，你也坐過來?！?/br>
    戴西玖看著把羽絨服脫下來往顧琛之身上的披的男人，只覺得抬腳有千斤之重，走過去毫不掩飾失落的神情對顧琛之搖頭嘆氣眨眼睛：“你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顧琛之被戴西玖這樣子逗得有些無可奈何：“從某種意義上的喜歡來說，是?！?/br>
    戴西玖世界昏暗的捂住眼睛：“天吶，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

    光線悠然一暗，戴西玖指縫撤開，便看見近在咫尺的艾文，興趣之至的看著她：“嗨，小美人，別難過，我喜歡你這種類型，做我唯一的女人好不好？”

    戴西玖手指一撤開，偏頭打量艾文半響，穆然變臉，溫溫一笑，抬手將艾文的臉推開，托腮望向顧琛之，語氣毫無半分避諱：“我對成為他唯一的女人比較感興趣?！?/br>
    艾文笑得燦爛，又湊過來：“你看你看，我們興趣愛好都一樣，很般配嘛。”

    眼看艾文有些剎不住，越逗越起勁，顧琛之無奈搖頭：“好了，別鬧了，剛剛拍完外景回來，你也不累。”隨后對戴西玖有些抱歉的笑笑：“我的朋友，艾文?！?/br>
    艾文對戴西玖大方坦誠的笑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朝她伸出手。

    戴西玖回握：“我們的興趣愛好的卻一樣?！?/br>
    “不過有一點不同，你是開玩笑，而我是認(rèn)真的?！?/br>
    她說道這里，松開手來，執(zhí)過手邊的玻璃杯，對著顧琛之面前那個杯沿碰了碰，響聲清脆：“我要追求你，是真的?！?/br>
    顧琛之神情無變，眼眸清澈不含半分波瀾的笑了笑：“戴西，我不是很懂這些，但是真的假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他猶然柔和的看著她：“想一想，這句真的，是說給我聽，還是給你自己?！?/br>
    這實在是一個冷靜溫柔的男人。

    密爾沃基的冬天冷而熾熱，好像從頭而降連綿不斷的冬陽將戴西玖滿身熱情全然烘烤出來。

    仿佛是為了證明這一切是如己所說，戴西玖真的開始追求顧琛之。

    轟轟烈烈，坦然熱切，連蒙瑞卡羅的清潔工都知道有那么一位小姐在追求一個人。

    丘吉爾病重，整個酒店內(nèi)部忙做一團，真假小姐暫時都被安置在頂樓，一應(yīng)禮遇相當(dāng)，只是這段時間再沒有別的動作更沒有任何風(fēng)波。

    對方不急，戴西玖更不見得是著急的那一個，整天圍著顧琛之，當(dāng)然最抑郁的是費倫。

    訓(xùn)練廳里，總是有坐在沙發(fā)上啃書的戴西玖，大概是顧琛之深好此道，為了更進(jìn)一步有共同語言，戴西玖每天都去借書，樂此不疲。

    只是她看書的時候，總是不太友好，比如讓顧琛之吊威亞的時候，讓顧琛之拍外景鏡頭的時候，任何高難度的動作，戴西玖都會將書扣得噼啪直響，語氣不預(yù)：“這個不行?！?/br>
    “這個不能?！?/br>
    “這個沒必要?！?/br>
    這天， 費倫惆悵近瘋，介于身份，反抗不能，將手里的訓(xùn)練鞭揮得咔嚓直響，終于忍不住開口：“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三小姐，您這樣下去，我怎么對別的孩子交代？這個事務(wù)所怎么開下去？”

    戴西玖嚼著話梅，翻著書，態(tài)度傲慢，指了指靠在旁側(cè)沙發(fā)上，睡得人事不省的葉修聞：“那你倒是說，他為什么可以這樣？”

    費倫頭脹欲裂：“三小姐，他有醫(yī)療所開的證明，強度太大的運動是參加不了的，只能選擇訓(xùn)練，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還真是有備而來，舒服坦蕩，不要臉。

    戴西玖思量片刻，在她看來這些東西對葉修聞來說都是輕車熟路的事情，轉(zhuǎn)而用書角戳了戳他的肩膀。

    葉修聞最近似乎更怕冷一些，總是穿得很厚，比如現(xiàn)在，暖氣這樣足的大廳，他還套著羽絨服，膝蓋上甚至搭了條羊毛小毯，偏頭靠在沙發(fā)椅背上，長睫輕蓋，睡得安寧無害。

    這個男人果然只有睡覺的時候看起來最舒服。

    戴西玖戳了幾戳，葉修聞眉頭終于輕輕蹙起來，打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轉(zhuǎn)而閉上眼睛繼續(xù)睡。

    被這樣無視，戴西玖額心好一陣猛跳，抬手掰過葉修聞的下顎，動作不見得多溫柔，語氣也不見得多好：“別人拿命在拼，你倒是睡得很愜意嘛?！?/br>
    這樣強硬的動作，葉修聞眼睫顫了顫，終于緩緩掀起來，眸底一片朦膿水汽，似乎是聚焦了片刻才看清楚戴西玖，語聲帶著些微初醒的暗啞，輕低柔和：“嗯？怎么了？”

    他這種無害溫柔的樣子實在很少見，戴西玖心口一瞬柔軟了半分，仿佛是怕自己動搖，她微愣片刻迅速松開手，靠回椅背，語聲平靜帶著些微冷硬，是命令的口氣：“顧琛之心臟不好，最近難度強一點的訓(xùn)練你去替?！?/br>
    轉(zhuǎn)而看向費倫：“一個換一個總可以了吧？”

    費倫上次被葉修聞?wù)盟缿K，拿梯子才爬了下來，正愁找不到機會下手，自然滿口答應(yīng)：“三小姐的命令，自然可以。”

    現(xiàn)場正在吊威亞，戴西玖翻過一頁書，自然而然的開口：“行了，把顧琛之替下來，讓他休息。”

    說到這里頓了頓，思慮周全：“別讓他知道原因?！?/br>
    費倫點頭應(yīng)是，人卻遲遲未走。

    戴西玖不免覺得疑惑，抬眼一看，順著費倫的目光偏頭看過去，葉修聞手指發(fā)白撐過沙發(fā)椅靠，身體只是稍微坐起來了一些，此刻微閉著眼睛，單手按過胸口，面容蒼白，呼吸很輕。

    對得起那張醫(yī)療報告，演的真像那么回事。

    戴西玖淡漠無情的撇過一眼，語氣譏諷：“要不要我扶你過去？”

    葉修聞靜默片刻，對她笑笑：“嗯……這樣最好，我身上有傷……”

    戴西玖揚了揚手里的書：“不好意思，很忙，沒空?！?/br>
    葉修聞斂目輕輕一笑，隨后手指托腮懶懶掀起眼睫看向費倫，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要折騰我，就來扶我……”

    姿態(tài)說不出的優(yōu)雅傲慢， 還真是什么時候都不改本性，惹人生氣。

    費倫果然眉頭打結(jié)，一臉吞糞又吐不出來的表情，大仇未報，忍字當(dāng)頭，到底還是走過去扶。

    動作起勢間，卻見葉修聞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將羽絨服脫下來，黑色毛衣將他的面容勾勒出幾分冷冽，更見精致蒼白，身形修長，手指懶懶放進(jìn)褲兜，微微偏頭咳了咳，嘴角嗜過幾分溫溫笑意：“別看了，走吧?！?/br>
    費倫手伸在半空，猶然不太明白，一個人怎么能變得這么快，這個剛剛起身不能的人，已經(jīng)越過他，步伐緩緩的走過去。

    戴西玖見怪不怪，猶然在翻書，語聲淡淡：“晚上早點，顧琛之會過來吃飯?！?/br>
    “嗯。”

    回答的語聲，已然聽不出什么情緒。

    直至腳步聲遠(yuǎn)走，戴西玖才抬起頭來，想轉(zhuǎn)未轉(zhuǎn)，目光有些放空，終究落在面前雪白的墻壁上。

    這段時間，她聽過的最多的話，大概就是這個“嗯”字。

    關(guān)于她愛上別人，他果然沒有任何過多的情緒。

    他還是那樣照顧她，溫雅柔和，恭謹(jǐn)有禮，幾乎沒有違抗過她的任何要求，除開事務(wù)所例行訓(xùn)練和一些必要的活動，戴西玖從顧琛之那里回房，總是能夠看到他。

    直到這段時間，她才切身感覺到了，為什么會有事必躬親這一說。

    他給她做飯，甚至有時候如果她要求做顧琛之的份，他也不會拒絕。

    他會幫她整理好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箱，房間里每天都很干凈，纖塵不染。

    給她倒熱水吃感冒藥，連夜晚的床燈都是他為她拉關(guān)。

    事無大小，慢條斯理的做，細(xì)致而妥貼的照顧著她。

    她好像得到了有關(guān)他的，一切。

    在失去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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