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君側(cè),步步為營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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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李斯與秦王嬴政討論完,出了大殿,正遇上當朝太醫(yī)夏無且,當然,若端木璟在這里的話,估計會將這人多看幾眼,畢竟在王賁軍中時夏瑋讓自己也算“映像深刻”了,他的這個祖父少不得被多注意些。 自上次荊軻刺殺嬴政,夏無且于殿上有功后就深得嬴政的信任,當然,這也是夏無且本身有著精妙高超的醫(yī)術(shù)的原因,不然緣何讓嬴政寵信。李斯看著這人,免不得停下來寒暄幾句。 “夏大人——”李斯對夏無且行了禮,“這是?”其實這話李斯是多此一問,畢竟能讓夏無且入宮的也只有咸陽宮中那幾位正主,只是不知道是皇帝陛下還是他人。 夏無且停下回禮,“李大人”。王侯世家是非多,作為宮廷中的醫(yī)官,夏無且能安然在咸陽宮中待到這地位自然是有些能力的,他明哲保身的方法算來就是少說話多做事。如今李斯問起自己入宮的目的,他自然是含糊其辭,說個大概。 “我只會些藥理,不若李大人滿腹經(jīng)綸,自然是來給宮里的貴人們看看罷了,近來初入冬,小公子夜里鬧騰,受了涼,陛下便差我來看看?!崩钏孤勓?,這才想起前些日子與皇帝博弈,不經(jīng)意間談到了十八子胡亥,就有提到此事,看來是陛下口頭心上念念不忘,如此—— “夏大人太謙虛了,陛下與幾位公子還需您多注意,大人辛苦?!辈坏认臒o且說幾句客套話,李斯已然一揖拜下,他只得回禮,“哪里,同為陛下效力,李大人也辛苦”。兩人又寒暄幾句,夏無且為醫(yī)官,眼下自然耽擱不得,馬上又匆忙去到了宮中,剩地李斯看著夏無且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十年中他為秦國卿士,秦而今橫掃六國,看如今這情形,陛下一統(tǒng)天下已是定數(shù)。今日他在陛下跟前提及公子扶蘇,瞧著很是欣慰,外人都只道皇帝嬴政對自己的長子很是愛護,寄予重望,哪里知道他的第十八子胡亥才真正是被捧在心尖兒上的人物。 自古立嫡立長,公子扶蘇論身份、資歷、才能都是不二人選。秦國強盛,廟堂上自然就更為兇險,陛下愛護小公子,胡亥亦天真爛漫,不曾懂政局人心的險惡,自然不會是繼大統(tǒng)的人選,看來公子扶蘇的上位是必然的了。只是,若有什么紕漏,小公子胡亥—— 想到這里,李斯瞳孔一縮,不敢再想下去,馬上轉(zhuǎn)身不看夏無且離去的身影,又想到今日嬴政的召見就一陣頭疼。百越之地的攻打而今看來是必然的選擇了,但剛才陛下問的這問題仔細想想無論怎么回答都是一個死結(jié)。 若答蒙恬將軍,北上匈奴逼境,該當如何?若說王賁將軍,這剛滅舊齊,少不得要多注意,攻下南方地區(q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自然不能讓人去。說這兩人,實則最沒意義,平白地討嬴政不喜,若推薦他人,他一介朝臣,哪里能有機會多接觸武將,更惹得陛下疑心,唯有緘口不言,方是上策了。想到蒙恬蒙毅兄弟,再有王翦王賁父子,李斯不免心口有些沉不住氣,說到底還是自己在這朝中根基太淺,這般,謀一方寸土,委實艱難。 可就如今而言,皇帝嬴政多疑,自己身在君王側(cè),還是步步為營,皆是小心罷了。李斯想著,出了宮門,正要回自己的府邸上,途徑街道,卻看到一處圍了不少人,沒有散去的意思。 李斯一時有些好奇,這里雖然是街上,但靠近宮門,按理不該有人過多聚在一處。他心中詫異,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回春堂的匾額。朝中大臣若有個頭疼腦熱的,多半是向皇帝求請御醫(yī),但多半只能是功勛卓著的大臣,所以民間的醫(yī)館還是多數(shù)人的選擇。這個回春堂他也有去過,但聽說最近這醫(yī)館漸趨式微,也許久不開張了,原因好像是由于坐堂的大夫走了??慈缃襁@情形,卻似乎是有人來看病和他人來踢館都撞在了同一處。 他猜測地并沒有錯,回春堂的確請了新的大夫,這新大夫自然就是昨日才到咸陽的端木璟,而今已經(jīng)是初初上任了,不過這上任上地她是很憋屈的。本來端木璟是沒打算這么快就在回春堂里坐堂給人問脈,對于切脈這事兒,她雖然有過幾個月的歷練,但到底實際經(jīng)驗不足,對外傷的把握反而大些。自己的情況自然昨日晚間就和丘掌柜商量過了,人家也同意,只要能現(xiàn)在把名聲打出去,還怕到時候請不到精于此道的高手?但問題就在于,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他人好,同行是冤家就正好是這個道理,玄醫(yī)館的人昨天一計不成,今日自然又來踢館來了,是以這里才有這么多人看熱鬧,但來真正看病的也不在少數(shù)。 李斯只大略看了一眼,便猜出了個事件的大概,當下事務(wù)繁多,正欲離去,卻不想在路過嘈雜的人群時不經(jīng)意間聽到了幾段路人的對話。 “哎,你說這世間真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路人甲的話語里帶著點兒驚訝與懷疑,雖問得小聲,但卻是在場的許多人共同的心聲。 “什么起死回生,昨兒那人還沒死呢,這回春堂可是真正的妙手回春?。 绷硪蝗孙@然是知道端木璟昨天在場,心里有了比較,不會像一般人一樣茫然不解,但恐怕也只知曉個大概,至于醫(yī)治手法如何地驚世駭俗,為世所不解他自然不能知曉。這也是端木璟所要達到的目的,將回春堂宣揚出去,自己卻不一定非得在人前露臉。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自與墨家一行人離別的那日,那位精神矍鑠的茶鋪老者說的話她便記在了心里。若說以前自己的師父魏老沒這般明里暗里提點過?自然是有的,就是吳老頭子因為救治章邯的事也曾提醒過自己需要收斂,但她卻不放在心上。 而今自王賁軍中逃出,又歷經(jīng)種種變數(shù)與艱難來到咸陽,其中不易她自有體會,凡事也更為透徹明悟。從七位一體的殺手歧染,到農(nóng)家青木堂翟洮,從墨家眾人到昨日城門口遇到的事情,她才看到了自己不足。人唯有知曉自己的不足與弱小,才會收起利爪謀求更好的未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些也是在現(xiàn)代永遠守在書齋里的端木璟所不能體會的。 命運,看似殘酷,但翻轉(zhuǎn)過來想,何嘗不是另一種慈悲。 她深刻懂得了要小心隱忍的道理,是以不張揚,反而給自己帶來諸多好處,至少現(xiàn)在人人都不過是認為回春堂請了個有本事的大夫,誰去想更多的呢,是以她的心情是比較愉悅的,當然,除了玄醫(yī)館給她弄出來的糟心事兒。 這里李斯這邊也是看病踢館湊一堆好不熱鬧,光聽在他耳中就另有不同。 “回春堂的大夫手折了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如何給人醫(yī)治?多半是廢了。這事兒事出有因,不定是不是回春堂的人怕醫(yī)館開不下去了才花錢雇人抬了個要死不活的去玄醫(yī)館,這下好了,名聲打出來了,以后來這兒看病卻又沒有真材實料,大家還不知道怎么給坑的呢?” 這話聽著有些牽強附會,但前面回春堂掌柜丘唐手折了是不假的,這里與回春堂相熟的多少知道一些,但問題是,回春堂手折了人是誰給救的,這才是攪局的那人吸引眾人關(guān)注的目的。 “話不能這么說吧,哪有人拿人命開玩笑的道理。再說了,雖然回春堂掌柜手是給折了,但人堂里新請的大夫厲害啊,聽說昨兒人家是他給救的。” 這被剛才那個冒充人民群眾的玄醫(yī)館學(xué)徒給成功繞進去的路人丁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然中了圈套。 “哎呦,還聽說,昨兒你沒看見吧!那人玄醫(yī)館的大夫都看了,心口上一刀,正中要害,活不成啦,這是救都沒法子救的,回春堂那新請的大夫若不是會妖術(shù),就是那人的家里人拿了回春堂的封口費,把人裹席子找地方埋了?!辈淮退麑υ挼娜宿q駁,他又馬上說“怎的,不信?那為何人都醫(yī)了這么久了,連個面都不讓看的?” 玄醫(yī)館那小學(xué)徒見人沉思,心里暗自得意,天底下還沒有他這張嘴擺不平的事兒,這回春堂臨了關(guān)門了還要出這么一檔子事垂死掙扎,真給他們玄醫(yī)館添不自在。 估計是人們把小學(xué)徒的話聽在了耳朵里,圍著的人多在竊竊私語,從昨兒個起,的確連個人都沒看著,莫不是這人說的是真的? 其實端木璟早就吩咐過,昨天的人屬于重傷患,又是外科手術(shù),最忌術(shù)后感染。這里不是現(xiàn)代,沒有抗生素她只能用物理的辦法,至于更行之有效的卻是毫無辦法,任何人的進入都可能會給病人帶去更多的危險,所以她才說務(wù)必不能讓人打擾。但她還真沒想到這也能讓人鉆了空子拿來說事兒。 外面喧鬧,本是在堂里請脈問診的端木璟需要安靜,這下可好,玄醫(yī)館小學(xué)徒的話倒叫她分毫不差地聽了進去,更有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跟著輿論導(dǎo)向走,議論著端木璟如何如何。而丘掌柜和阿喜因為店里需要進藥材的原因已經(jīng)去了別處,回春堂這樣的情況她實在騰不開手。 她不聽到也罷了,偏偏聽得清清楚楚,更可氣的是外面那群人什么也不知道就將信將疑地傳開了小學(xué)徒的話,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陰沉著臉收回還放在病人腕上的兩指。正看病的人被她的臉色嚇到,一時有些焦慮,“大夫,您這個樣子,是,是我病的過重了嗎?” 端木璟聞言舒展開眉目,給了面前這位老嫗一個且寬心的微笑,“這位大娘,先別急,您沒有大礙,我先把外面的事給處理了來?!闭f著,“騰”地站起身來,眸子微瞇著露出了危險的信號!打開房門,“都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