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是答：“聽說過他們家老夫人，似乎為人特別爽利……”

    玄燁不聽這些廢話，再問：“此□妾多少？”

    沈如是覺得滿頭霧水：“聽說似乎不少……”

    玄燁滿臉稀奇：“那你還處理不了？！”

    沈如是眼巴巴看著他。

    玄燁頓時感覺某種智商上的優(yōu)越感撲面而來。他指點(diǎn)道：“這人歲數(shù)不小了還沒有子嗣。這是他們?nèi)业念^等大事。他不愿意吃藥，你不會讓他朋友勸他？”

    沈如是愣了一愣。

    玄燁有點(diǎn)得意：“他家高堂尚在，你不會借著診病跟他母親說了情況？”

    沈如是又愣一愣。

    玄燁看著她連連搖頭?。骸八捩y道不急？你就沒有認(rèn)識個把人，請他們夫人托話？

    “最關(guān)鍵的是！”玄燁一拍桌子上的茶杯，氣魄十足：“你是大夫，你告訴他那個地方不能用針，只能用藥。他找不到別人來治，還不是得聽話？！”

    沈如是大喜，由衷贊美道：“你真有辦法！”

    玄燁本來還有三分自得。聽她這么一說，反而有了不好的感覺。被個這種頭腦的家伙夸獎——為什么聽起來還不像好話！

    沈如是迫不及待想出門了。玄燁忍了忍沒忍住就叫了她：“我和你出診怎么樣

    ☆、149雙雙去見家長

    冬天過去,春暖花開。

    這一日回來,沈如是與玄燁商量：

    “我想離開晉地回家一趟。你覺得怎么樣……一同走好不？”

    這幾個月,沈大夫變化不算小。她虛歲十四，按照這時候的標(biāo)準(zhǔn),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備嫁的大姑娘了。身體曲線也開始凹凸,化妝的難度越來越大。想起來離家小半年，不如趁著春夏衣衫單薄的時候,回家一趟，順便……

    玄燁若有所思。他的變化其實(shí)更大幾分。皮膚明顯粗糙了些。神色上也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好像從一件才被高手精雕細(xì)刻的新玉器,浸染了風(fēng)霜的味道，變得溫潤光滑。不過,這人的氣質(zhì)反而樸素了些——此刻，玄燁微一思索,就打趣的笑了起來：

    “太倉縣，縣令楊中越，二十四年二甲進(jìn)士……怎么，讓你父母相女婿??？”

    沈如是悲憤欲死。兩個人日夜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還有個共同的小秘密。雖然沈如是一開始還很得意地把自己想象成為“收留無家可歸人士的善心美女”?？墒菦]多久，就感覺自己在家政大權(quán)上的話語權(quán)條條敗退。與外面交際，人情世故什么的，更是被鄙視得不得了。再等到某日稀里糊涂滾了床單，簡直就沒什么自己說的算得地方了！還是自己在養(yǎng)家?。≡鄄攀恰敖洗竺t(yī)”呀！沈如是很氣憤：從前我好像也挺英明的呀！

    沈如是被嘲笑了。干脆紅著臉認(rèn)了：“有什么不行！”心理默默吐槽：沒家產(chǎn)的，還是‘上門女婿’。哼！

    玄燁微好奇：“你父母……是什么樣的人？”

    沈如是突然想起自家母上大人揮舞著柳條的彪悍身子，也默了：“……別的不好說，我老娘看見我找了個你這么老的，估計(jì)一頓好打少不了。”

    玄燁嘴微翹，心頭卻突然傷感了。不知不覺，竟開口道：“朕……我小的時候，沒有在父母面前承歡一日……”

    這話說得很微妙。尤其是“承歡”那個詞。因?yàn)樾钚〉臅r候他爹娘是都在的。那個時候他爹盛寵董鄂妃——真是盛寵，廢了一個皇后，三天兩頭與太后搞不愉快也得寵著董鄂妃的盛寵。玄燁他娘在這種情況下，只怕不會過的太過歡欣鼓舞。后來他八歲登基，他娘又病了。纏綿病榻兩年。這事情是玄燁平生大憾。這一日終于說了出來。

    沈如是沒料到這么一剖白多么難得。她愣頭愣腦的點(diǎn)頭答道：“我小的時候也沒有。我小時候遇到水災(zāi)了，然后就分開了?！?/br>
    玄燁才開始感傷就被打斷了。他側(cè)著耳朵聽沈如是自敘被賣到青樓跑出來，后來怎么在棚子里救人蓋房子，然后上京城……他突然就想起一事——當(dāng)初看沈如是履歷的時候就發(fā)覺的蹊蹺，這會兒終于問出來了：“你……和誰學(xué)的醫(yī)？”

    然后，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沈如是難得的沉默了一會兒。最后答道：“這次回去，我領(lǐng)你見他。”

    他？玄燁瞇了瞇眼睛，下意識有點(diǎn)不悅。前皇帝不知道沈如是指的是衣冠冢，還以為是什么形跡詭秘逃過了皇家調(diào)查的人才。

    生了會兒悶氣，發(fā)現(xiàn)沈如是還在一邊發(fā)呆，居然沒來踩他。玄燁更不爽了。原本想上路再說的某件事，便脫口而出：

    “我領(lǐng)你去個地方?！?/br>
    …………

    “你走錯路了?！鄙蛉缡菆?jiān)持。

    此時她和玄燁一人一頭毛驢，驢背上馱著若干懷縣雁門關(guān)土特產(chǎn)，走在蜿蜒的山道上。沈如是有點(diǎn)呆，不過她方向感很好。這個時候她就在堅(jiān)持：

    “我來的時候注意記過的，這個路口應(yīng)該從向西的岔路走。雖然看著是繞路。可是從西面可以直接走到向南的官道上。向南的這個岔路呢，雖然看著很近，不過是進(jìn)山的……”

    玄燁又恢復(fù)了上位者不解釋的那股勁兒，或者用沈如是的形容就是神神道道的神棍氣兒?？傊?，他笑而不語了。手抖韁繩兒，兩頭驢輕巧兒的就跟著轉(zhuǎn)彎了。沈如是跺腳：不聽咱的話，讓他繞路好了！她氣鼓鼓的低頭走，不跟旁邊人說一句話，也就誤過了旁邊某棵樹后有身影輕輕一閃，有人行禮再離開。

    山路向上，越走越崎嶇。然后，從某個點(diǎn)，開始，有一圈圈向下盤旋。沈如是心知玄燁的身體也就那么回事兒，有心看他出洋相。也不出聲提醒。

    沒料到，突然轉(zhuǎn)過也不知道第多少個彎，偶然向下一看，密密麻麻，好多寺廟！

    沈如是收勢不及，幾乎一腳滑下山路，玄燁及時地扶了她一下。沈如是愣了半晌，心中隱約反應(yīng)過來，大約這條路，不是走錯了。而是他本來就想往這里走……

    她驚詫的抬起頭，注視著玄燁，果然，又看見了對方那股好像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神棍氣息。

    沈如是倒抽了半口氣，突然出言問道：“五臺山？”

    玄燁笑著點(diǎn)頭。

    在晉地的大規(guī)模寺廟，這是哪里并不難猜?？墒?，怎么就走到這里了呢！沈如是有心問問他來這里做什么。五臺山是文殊廣法天尊的道場。文殊菩薩據(jù)說是主智慧的。他們一男一女跑到觀音菩薩那里還能說是求子。跑到文殊菩薩這里——難道是這人嫌棄他自己不夠有智慧？沈如是很莫名。

    只不過，為了爭某口氣什么的，她鼓著腮幫子，就不問出來。

    玄燁這一次倒沒有賣關(guān)子。他站在山崖上，山風(fēng)吹著他的袍衫獵獵作響。他出聲解釋了，只是聲音很輕：“……我?guī)銇硪娨粋€人?！?/br>
    ☆、150清涼寺老和尚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

    從山頂上看著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一點(diǎn)兒距離,兩個人牽著毛驢走過,足有六七里遠(yuǎn)。沈如是經(jīng)過一條溪流還停下來打水又洗手。玄燁一路上醞釀的滿心復(fù)雜都被她折騰的涓滴不剩了。他哭笑不得道：“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