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宋樂舒在恭親王府待了半天,傍晚時分才從王府離去。 知黎本欲親自將宋樂舒送到門口,可是看到宋知勉的視線未從宋樂舒身上離開半分,他便打消了這種想法。 宋哥哥一定是想舒jiejie了,他應該做個乖孩子,不去打擾大人說話才是。 于是知黎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宋樂舒的手,仰頭沖宋知勉道:“宋哥哥,你快帶舒jiejie從正門出去吧?!?/br> 宋樂舒一陣惶恐:“不,我怎么可從正門——” 知黎干脆推著宋知勉的后背,迫使他前行了一段距離,宋樂舒便只能無奈跟上。 王府內,一直沉默不語的宋知勉總算是舍得開了口,并且正眼瞧了瞧宋樂舒:“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br> 宋樂舒一怔。 什么最后一次? 他是不想讓自己再來王府了嗎? 她一雙帶著薄繭的手在袖子中攥的發(fā)白,被哥哥這般討厭,讓她頓覺呼吸困難。 可宋知勉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我不希望你再這么累,以后少做些衣服,你還要寫字的,仔細熬壞了眼睛?!?/br> 關懷的話語如暖流一般緩緩淌過心中,原本心中那些埋怨如陰雨初霽般緩緩散開,露出了一彎明月。 她的眼眸也如明月般,帶著點點的笑意。 “宋知勉,每次你和我吵架的時候我都會想——你怎么會是我哥哥?”宋樂舒破涕為笑。 宋知勉抿抿唇,半晌不語,而后即將走至門前時從袖子里掏出了一些銀錢,強硬的放到了宋樂舒的手心里。 “你還沒回答我那個元先生是怎么回事?!?/br> 宋樂舒也不推脫,直接將銀錢收了起來??陕牭剿沃愕脑挄r,她的動作又一頓,隨即臉上帶了一分被戳破心思的尷尬。 “快回去當差吧你!” 宋樂舒的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家中后,她將那些銀錢如實交給了宋勤。本來宋勤對于宋知勉跑到皇家任職一事頗為不滿,可看到那真真切切的銀錢后,他又有一瞬的恍然。 按照宋勤以前的脾氣,他鐵定會講宋知勉和宋樂舒兄妹二人齊齊轟到祖宗祠堂,一頓訓斥后再將這銀錢丟出去。 若是他們敢頂嘴,說不定連帶著他們兄妹二人也要轟出去。 可現(xiàn)在······ 看到那銀錢的時候,宋勤竟然由衷地松了一口氣。 抬眼他便看到了宋樂舒帶著懇切的目光,她的手交疊在身前,手指掩蓋著凍瘡,以及薄薄的繭子。 時光真是毫不留情,記憶中筱筱的手還如圓潤的玉一般搖著撥浪鼓,奶聲奶氣沖自己叫著爹爹。 還記得她被宋知勉丟在秋千上下不來的樣子,嚎啕大哭金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宋勤心肝直疼。 可不知道什么時候—— 宋勤渾濁的目光帶著蒼老,他自嘲笑了笑,從銀錢里分出了一大半,強硬地塞到了宋樂舒的手中。 “拿著吧,父親能做的不多了,拖累你們兄妹二人了?!?/br> 隨著宋勤一句話落,宋樂舒眼淚簌簌。 宋家僵硬的氣氛得到了緩解,宋樂舒壓在胸口的巨石便也緩緩落了地。 她抽空去了一趟泊苑。 初春的風褪去了冬日的凜冽,宋樂舒靠近泊苑時便看到了點點綠意中的泊苑正門,耳畔依稀傳來市井的喧囂聲,宋樂舒才恍然從蓬萊仙境的錯覺中醒來。 她上前輕叩府門,隨后便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一位婆子開了門。 是位面生的,至少上次來泊苑時宋樂舒沒有見過她。 恍然一瞬,宋樂舒以為自己走錯了人家。 可婆子開口一言,便打消了宋樂舒的疑慮。 “姑娘可姓宋?” 宋樂舒點點頭:“請問元先生在嗎?” 婆子搖搖頭,宋樂舒眼底的失望如潮水般蔓延開:“是我叨擾了,”話落,她又一陣猶豫,終是將心里的期盼問出了口,“敢問元先生何時回到泊苑?” 婆子和藹笑笑:“姑娘,我們做下人的哪敢問主人的行程?不過——” 原本宋樂舒已經(jīng)生了離意,可在聽到婆子的話語中帶著轉圜的希望時,宋樂舒正欲離去的腳步一頓。 “嬤嬤有話便直說?!?/br> “元先生曾囑咐過我們,若是宋姑娘來了便將再交予你幾卷《資治通鑒》?!闭f著,婆子自我肯定了一番,而后連忙讓開門,請宋樂舒進去。 宋樂舒隨著她走了進去。 婆子將幾卷《資治通鑒》交到了她的手上,宋樂舒的樹手指漸漸收緊:“那他短時間都不會出現(xiàn)了嗎?” 婆子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著宋樂舒,隨后堆笑道。 “先生說,您抄完這幾卷的時候,便是他出現(xiàn)之日?!?/br> 宋樂舒的眸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她將嬤嬤交給自己的幾卷帶了回去,白日便窩在書齋里繼續(xù)做著謄寫。初春的風和煦溫柔,生活露出的希望讓最近宋樂舒整個人都神采奕奕起來。 除了父親的身體不見好轉—— 父親早年在沙場征戰(zhàn)時便留下了一身的傷,只不過從前在侯府吃得都是頂好的東西,身體自然還撐得住。 但隨著前朝一夜覆滅,肅陵侯府如日中天的生活便也成了夢一場。 家徒四壁,父親又遭了牢獄之災,獄中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新傷舊傷齊發(fā),就像是巨樹壞掉的根一樣,時日久了才漸漸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