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可以對路謙更好一些的，畢竟程家是真的不差養(yǎng)育路謙的那些錢。她也可以主動跟二老爺提一些要求，只因二老爺真的不是那種在意細(xì)節(jié)的人。但她當(dāng)時是真的不敢，完全沒有那個底氣替路謙撐腰。

    再看如今……

    “今個兒是謙哥兒大喜的日子，你何苦又落淚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這是嫁閨女呢?！背潭蠣敇泛呛堑恼{(diào)侃著，“等下謙哥兒還說要給你敬茶呢，趕緊把眼淚擦擦，免得叫新娘子看了笑話?！?/br>
    敬茶一事，是路謙提前跟程家人打過招呼的。

    他的意思是，他既是無高堂在側(cè)，便由姑父姑母替上。一則，姑母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親人了，二則，姑父姑母也對他有實際上的養(yǎng)育之恩。

    說是養(yǎng)育之恩真的不夸張，路謙從五歲起就養(yǎng)在了程府。至于五歲之前的記憶，到底是比較模糊的，他只知道自己并非程家人，而是從外面來的，但事實上，他對家的記憶主要還是來源于程府。

    哪怕程家大房對他態(tài)度一般，程大少爺更是喜歡踩著他顯擺自己，但這些其實都是小事一樁，比起外面的風(fēng)霜雪雨，程家這點兒排擠嘲諷，他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這主要是仰賴于祖宗的折磨，看多了整日里不離不棄的祖宗，再看程大少爺，那怎叫一個眉清目秀。

    總之，路謙強烈要求姑父姑母坐在高堂之上，替他主持拜堂之禮，到時候也要接過他這一杯茶。

    初聞此言，程二太太路氏還深覺有愧，但一方面路謙堅持，另一方面程家大房夫妻倆恨不得取而代之，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們推辭。

    如此這般，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路謙只道：“我雖無生身父母在側(cè)，卻也有養(yǎng)父母在前，到時候再帶賢妻去祠堂拜祭父親和祖父母，便是全了這禮節(jié)?！?/br>
    他這么安排，愣是誰都挑不出理來。

    值得一提的是，路家的牌位已經(jīng)由程家一行人帶過來了。本來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讓路謙親自去做的，但無奈他實在是抽不出空來。因此，路氏以及她所出的兩位少爺便代勞了，左右從血脈上來說，這些人身上也一樣留著路家的血。

    如此，路謙之父、祖父母的牌位都被安置在了路宅之中的祠堂里，每日焚香上供，也好叫他們在地下安生度日。

    “謙哥兒啊，他前頭這二十年，也過得太苦了。”路氏還是忍不住落淚，又急忙忙的拿帕子拭去。

    “會好的，已經(jīng)好起來了。這人呢，一輩子總是有些苦頭要吃的，他已經(jīng)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接下來就舒坦了！”

    路氏心道，若真是那樣，倒也不錯。

    第51章 大結(jié)局中。

    朱府。

    饒是已經(jīng)嫁過了七個閨女, 但對于這個年歲最小，且還是唯一嫡出的閨女，朱大人總覺得自己的心情頗為不平靜。

    倒是府上的大管家, 因著cao辦親事經(jīng)驗格外得豐富，早不早的就準(zhǔn)備好了一切, 甚至幾年前就開始盤算著如何給嫡出的八小姐籌辦婚事了。

    因著清軍入關(guān)也沒多少年, 京城里的老百姓嫁閨女都是走舊例的。包括朱大人前頭的那七個庶女, 一應(yīng)的規(guī)矩都是依著早些年的習(xí)慣來的。

    但眼下的情況到底不同。

    一則, 這是他唯一的嫡出女兒，哪怕他府上女兒多了不稀罕，嫡出總歸是要比庶出金貴很多的, 合該多上心一些。

    二則，他本人雖是漢人，可他夫人卻是個滿洲姑奶奶。

    得虧祖宗不知道這個事兒啊?。?！

    祖宗之前就反對路謙娶朱大人家的閨女, 但他其實也不是非要針對朱家, 而是瞧不起朝廷上的任何一家。

    道理很簡單，他所認(rèn)可的人, 那必然是忠于明朝的。而明朝的忠臣，此時又在哪里？

    在地里呢！

    明朝的那些個忠臣, 被皇帝搞死了一半，被死太監(jiān)殺了不少，又在清軍入關(guān)時，被清軍或殺或降的。只有一些見勢不妙直接跑了的, 那也是就此歸隱山林, 可便是那些人，在祖宗眼里，都是逃兵都是叛徒。

    總之, 滿朝上下就沒一個是能讓祖宗滿意的親家。

    路謙就覺得很不可理喻，這祖宗莫不是想讓他去地底下找媳婦兒？

    因為兩邊直接沒談攏，在后續(xù)的三媒六聘過程中，祖宗壓根就沒參與。

    在他看來，這門親事就不能結(jié)，反而是后續(xù)的像宅子怎么修繕布置、彩禮要準(zhǔn)備什么禮物、定親的時候該怎么辦席、成親需要邀請誰等等……

    這些重要嗎？

    祖宗的眼界可高了，事實上他生前，甭管是自己娶媳婦兒，還是給兒子、孫子們?nèi)⑾眿D兒，都沒在這些瑣事方面上過心。說白了，他是那個制定方向和策略的人，一旦定下人選了，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跟他無關(guān)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錯過了最重要的劇情。

    朱大人?。?/br>
    他如今的這位夫人，壓根就是個滿洲姑奶奶。

    確切的說，朱大人的原配是個漢人，只是原配發(fā)妻去得早，他當(dāng)時一心撲在朝廷要事上，況且他的發(fā)妻是給他留下了兩個嫡子的。也因此，對于是否續(xù)弦一事，他其實也不是很在意。自然，當(dāng)時的府上后院，也是美人如云。畢竟，是否續(xù)弦是一樁大事，但納個妾什么的，又無所謂的。

    也不知道他這是什么命，原配發(fā)妻給他留下了兩個嫡子，但妾室們生的卻都是閨女。前頭還可以說是原配發(fā)妻私底下搞了什么，但等到發(fā)妻沒了呢？

    那時候，管著后宅的是他親娘，朱家的誥命夫人，自是不會跟一院子的鶯鶯燕燕過不去。況且，哪個當(dāng)祖母的不盼著子孫滿堂？只恨孫子不夠多，是斷然不會私底下做什么的。

    等這樣過了一些年，因為朱老太太將府上的中饋管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加上朱大人又有兒有女，什么都不缺，愣是沒將續(xù)弦一事提上議案。

    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沒人說，別看朱大人如今這模樣是普通了點兒，可他都已經(jīng)年過六旬了！

    擱在年輕時候，他那樣貌不說貌比潘安，但放在京城里的那些青年才俊里……反正相貌好的沒他有出息，有出息的沒他樣貌好。

    加上他本人也沒什么壞毛病，縱是房里養(yǎng)了幾個妾室，但都被朱老太太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本人更是在官途上一帆風(fēng)順。

    如此這般，看上朱大人的人還真不少。

    朱八珍的親娘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

    她姓郭絡(luò)羅氏，滿洲鑲黃旗人，出身貴重，家中兄弟還多，父輩皆是有出息之人，當(dāng)然都是武將。從曾祖父開始，就跟著努爾哈赤打天下，到了她這輩兒，父兄仍能在朝廷里說上話，端的是正經(jīng)的滿洲貴女。

    這么個人為何會嫁給漢人出身的朱大人？且還是給他當(dāng)續(xù)弦？甚至朱大人前頭發(fā)妻還生了兩個嫡子。

    原因也簡單。

    因為她長得丑。

    據(jù)說，她到選秀年歲時，愣是差點兒把當(dāng)時的順治皇帝給嚇懵了。只因她的出身太好，前頭幾關(guān)都不敢直接將她刷下去。況且，真要論才藝規(guī)矩，她是樣樣都不差的。直到她差點兒把人皇帝給嚇?biāo)馈?/br>
    當(dāng)場她就被撂了牌子。

    這一出，外人是不太清楚的，但在小圈子里卻是轟動一時的。雖說每回選秀都有不少人被撂了牌子，其中也包括了那些位高權(quán)重之人的女兒，但沒有哪個人像她這般出名的。

    出名本是一樁好事兒，君不見每年京城都有貴女在爭這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其實，郭絡(luò)羅氏的才情是極好的，還寫了一手娟秀的好字，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起碼滿洲姑奶奶會的東西，她全部都會，且十分精通。

    她甚至還曾跟著父兄一起去圍場狩獵，論騎術(shù)、箭術(shù)并不比她兄弟差。

    結(jié)果，她愣是活成了老大難。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相中了朱大人。說真的，朱大人跟她原先見到的男人那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也不止男子會被獨特的女子所吸引，女子一樣如此。

    見多了五大三粗的滿洲兒郎，乍一看到朱大人這種文質(zhì)彬彬、氣質(zhì)非凡的儒雅讀書人，郭絡(luò)羅氏當(dāng)即拍板決定，就他了。

    朱府當(dāng)時得了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朱老太太哭得死去活來，只道對不住早逝的老太爺，早知道會這樣，她寧可從妾室里抬個懂事的，也不會由著兒子的性子一直沒續(xù)弦。

    但那邊同意了啊！

    眼瞅著自家的丑閨女都快三十了，還沒嫁出去。雖說朱大人的年歲也不輕了，但他是娶過妻子的，他還有兒有女，他不續(xù)弦也是無妨。但自家這個……

    快刀斬亂麻之下，朱大人被迫迎娶了新夫人。

    當(dāng)然，朱家也是有底線的。

    朱老太太堅決不讓出管家權(quán)，她還將兩個孫子連夜送到了江南去求學(xué)，甚至求神拜佛跪祖宗的，千萬不要讓這個女人生出兒子來，最好就別生了，橫豎她也不缺孫子孫女。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已經(jīng)擺在眼前的，朱八珍是她娘唯一親生的孩子。

    等朱八珍長到該選秀的年歲時，已是康熙年間了。

    康熙帝直接大筆一揮，免了她入宮大選，讓朱家自行聘嫁。

    好家伙，就因為這事兒，就有人翻出了十幾年前的事兒，直道這朱八小姐，長得俏似其母，活脫脫就是跟她娘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也是個能把人嚇懵過去的人物。

    當(dāng)年，朱八珍的親娘身為郭絡(luò)羅家的女兒，都差點兒嫁不出去了。換成了朱八珍本人，那說親看的是她家，又不是她外祖家。

    況且，這十幾年過去了，自從康熙帝真正的執(zhí)掌了朝政之后，很是提拔了一些文臣。哪怕談不上故意打壓武將，但在哪兒都是一樣的。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

    文臣的地位起來了，武將自是滿滿的弱了下去。況且，朱八珍外祖父的那一支族人，從上頭頂梁柱沒了后，也漸漸的式微了，底蘊仍在，但肯定是幫不了外嫁女的女兒了。

    朱八珍的親事愁壞了她父母。

    “終于嫁出去了……夫人，你也別哭了，咱們閨女能趕在二十歲之前嫁出去，這是我畢生的心愿?！敝齑笕税参可磉叺钠拮樱皼r且那路謙的情況，你也遣人打探清楚了，他那邊幾乎可以說是沒長輩的。是有個親姑母在，但只聽說婆母給兒媳婦做規(guī)矩的，沒的說還有當(dāng)姑母的做侄媳婦兒的規(guī)矩。況且，他們家不是還有個讀書人嗎？”

    說的就是程大少爺。

    朱大人當(dāng)然不會拿程大少爺去威脅程家人，但以他在翰林院的身份地位，稍微給點兒甜頭，就夠程家高興的了。

    但凡程大少爺還想走科舉仕途，程家上下就只能捧著他閨女。

    至于路謙本人，朱大人卻是十分放心的。

    不是放心路謙的人品，而是……

    “咱們閨女方方面面都好，只是她那個脾性喲，太強勢了！我有時候都懷疑了，你說你是郭絡(luò)羅家的閨女，脾氣倒還成，怎么咱閨女比你娘家的侄女還要犟呢？”

    朱夫人借著拿帕子拭淚的機會，悄悄的翻了個白眼。心說她這脾氣，還不得是那些年一直沒嫁出去，自己飽受周遭奚落，連帶父兄的前程都被她牽連了，她會改？真該叫朱大人見識一下她十來歲時候的脾氣，不過真要這樣，朱大人只怕寧可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也絕對不會應(yīng)下這樁婚事的。

    “都這樣了，眼下你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長嘆一口氣后，朱夫人只嘆道：“我只盼著那路謙，真就像老爺您所說的那樣，是個愛吃軟飯的?！?/br>
    “別說得這么直接！”

    朱夫人又是一聲嘆息，借口去看閨女，轉(zhuǎn)身走了。

    都說娶親的人家，得天不亮就起身，可她這個嫁閨女的，卻是直接一晚上沒睡。偏她又是這世上最了解閨女的人，既想讓閨女的脾性軟和下來，又不想讓閨女吃她當(dāng)年吃過的苦頭。

    左思右想之下，也就只能依了她家老爺?shù)囊馑迹瑩窳诉@么個方方面面都不成的女婿。

    你說路謙才華好？得了吧，能進(jìn)入翰林院的人之中，哪個還能不是才華橫溢的了？便是朱家的兩個嫡子，也是正經(jīng)的科舉出身，朱大人是愿意為兩個兒子謀劃的，但前提是他們得自個兒考中。那路謙還是詞科出身的，朱家兩個兒子卻是正科出身的，堂堂正正的二榜進(jìn)士。

    你說路謙官運亨通？朱夫人可瞧不上了，說白了，路謙一則是得了康熙帝的青睞，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兒剛好對了胃口罷了。二則，還能不是她家老爺在背后支持著？只怕當(dāng)年對親兒子都沒那么上心。

    至于錢財方面，那就更不用說了，娶個媳婦，宅子都得靠親眷幫忙。那還不是正經(jīng)的親人族人，是姑母的夫家。

    多可笑呢？

    人家對你有養(yǎng)育之恩，還要幫你置辦個大宅子娶媳婦？

    朱夫人都不敢開頭要聘禮，只怕路謙出不了這個錢，回頭還得繼續(xù)跟程家人要錢。

    “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