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康熙帝也是少年天子，他爹才活了二十四年，活著的時候，只怕都沒對康熙這個兒子有多少關(guān)注，父子倆感情淡漠得很。

    也因此，詹事府在清朝一直都是一個相當(dāng)于被限制的機(jī)構(gòu)。

    “你確定？讓我去詹事府？”路謙有些想不通，如果說待在明史館里修纂史書對反清復(fù)明沒有任何益處，那么去詹事府就有用了？詹事府一直都是一個相當(dāng)邊緣化的機(jī)構(gòu)，遠(yuǎn)遠(yuǎn)沒有翰林院的地位。

    祖宗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詹事府是為了太子而立的，你看狗韃子皇帝那模樣，明顯是對太子極為上心的。我雖然討厭那狗韃子，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身上有太.祖的品格。”

    一個國家甚至于小到一個家族想要繼續(xù)發(fā)展下去，繼承人的人選是相當(dāng)重要的。首要是選擇，其次是培養(yǎng)，這兩點(diǎn)做得好，才能長久的持續(xù)下去。

    縱觀歷史，大秦帝國二世而亡，就是毀在了子嗣上。假如公子扶蘇不死，就算大秦帝國不可能傳承萬世之久，也絕無可能二世而亡。

    好久沒給路謙上課了，祖宗來了談性，索性盤腿坐在了路謙跟前的桌案上，叨叨的說了不少。

    路謙隨手拿過一本書裝樣子，倒也認(rèn)真聽了，聽完之后忽的道：“所以，明朝之所以會亡，就是因?yàn)樘又鞓?biāo)死得太早了？”

    祖宗：……

    說話就說話！咋就突然鬼身攻擊呢？

    偏偏，路謙說的也有道理，假如朱標(biāo)不死，再給朱棣一萬個膽子，他也絕無可能謀反?；蛘邞?yīng)該反過來說，朱標(biāo)心性極好，若登基為帝的人是他，絕不會像朱允炆那般手段極為激烈，不給諸王留半點(diǎn)兒退路。從某個方面來說，朱棣是被逼謀反的，他要么謀朝篡位，要么全家死絕，二選一的結(jié)果……還用說嗎？

    路謙渾然不知自己又扎了祖宗的心，只問道：“所以你認(rèn)為，詹事府就算如今式微，也總有起來的一天對嗎？圣上東巡也不忘帶上太子，他從未對哪個兒子這般上心過?！?/br>
    “太子跟其他兒子能一樣嗎？還是元后之子，這情況能一樣嗎？清廷要學(xué)明朝，最重要的就是名分要正！只要康熙那狗韃子的太子別像懿文太子這般短命，詹事府只會越來越強(qiáng)勢?！?/br>
    祖宗嘆了一口氣：“在明朝，詹事府本來就是跟翰林院地位相當(dāng)?shù)?。旁的不論，翰詹大考你總知道吧？要是地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又怎么可能放在一起說呢？”

    路謙也明白祖宗雖然腦子不正常，但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坑他，正要開口答應(yīng)，忽的想起一事，超小氣幾乎是用氣聲問道：“那你就不怕上頭那位跟他爹他爺一樣命短嗎？”

    祖宗無言以對。

    是啊，詹事府主要是為了太子服務(wù)的，雖然皇帝也可以命令他們，但沒那個必要??！

    一旦皇帝早逝，太子登基，詹事府要么雞犬升天，要么直接被閑置。但雞犬升天的前提是，當(dāng)時太子已經(jīng)很大了，起碼已經(jīng)接觸詹事府了。假如，那位早早的涼了，像順治六歲登基，康熙八歲登基，進(jìn)去詹事府有個鬼用？

    祖宗之所以無言以對，還不是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而是被路謙這大逆不道的話給震住了：“我以為你真的是個忠臣……”

    “我是佞臣！”人生規(guī)劃已經(jīng)做好了，無緣無故的，路謙才不會去改。

    聽到這話，祖宗那是相當(dāng)?shù)酶袆樱?dāng)真是感動得淚漣漣，他覺得自己這十幾年的辛苦并沒有白費(fèi)?？纯矗分t雖然人混蛋了點(diǎn)兒，但在關(guān)鍵事情上面還是拎得清的，一直盼著狗韃子去死呢。

    那不然呢？

    任憑誰從五歲起就被洗腦，也不可能對上頭忠誠的。然而，祖宗不知道的是，路謙對清廷沒什么好感，但同樣的，他對明朝也沒好感。

    反清……復(fù)明……

    前者可以有，光復(fù)我漢家江山。但復(fù)明真的沒必要，就好比，朱元璋推翻了元朝，那他也沒光復(fù)宋朝而是建立了一個新的朝代，對吧？

    當(dāng)然，這話是絕對不能說的，說了明年的今天大概率就是他的周年祭了。

    路謙只是無語的看著祖宗在他面前表演猛鬼落淚，想說點(diǎn)兒啥吧，又覺得自己的立場可能不太對。想了想，索性就由著他哭，反正人大哭一場都不會有事兒的，鬼就更不可能了。

    “你放心，雖然我一直盼著上頭那個狗韃子一夜暴斃，但據(jù)我觀察，他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死?！?/br>
    路謙一臉的懷疑：“別告訴我你真的會看相。”

    “話不是這么說的，面向是一回事兒，關(guān)鍵你看看他……他親爹只活了二十四年，他親娘我記得死的更早吧？才二十出頭？然后就是他的媳婦們，娶一個死一個，我敢保證再娶還是死。對了，他的兒子們也是，前頭死了好多個了，現(xiàn)在的大阿哥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長子。所以??！”

    祖宗長嘆一聲，在路謙的期待下，朗聲道：“那就是個命硬克親的！”

    路謙：……

    您可真的是不忘初心，能黑一把是一把啊！

    “你別以為我糊弄你，這是真的。一般來說，克親的人命硬，也有可能跟命沒關(guān)系，純粹就是心性堅(jiān)定。就說你吧，你爺奶沒了倒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沒爺奶的。你爹死了，你娘又拋下你改嫁了，就算有你姑母收留你，但那是程家又不是你家。一般人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情，早就沒了活下去的勇氣，就算勉強(qiáng)活著，也是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有一天算一天。哪像你?。　?/br>
    路謙斜眼看著他。

    說得好好的，這就莫名其妙的開始攻擊他了！

    “所以我也命硬？”

    “咱們老路家就剩下你這么唯一一根獨(dú)苗苗了，你說你命硬不？”

    路謙震驚臉：“那還能不是你學(xué)了你家皇帝？”

    祖宗一時沒理解這話的意思，表情迷茫的看著路謙。

    “大明的皇帝就是子嗣單薄，你學(xué)他們什么不好，偏就學(xué)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會……”

    不能再往下說了，老鬼暴動了！

    路謙趕緊表示，他愿意去詹事府，并且會為了這個目標(biāo)而努力的。

    詹事府從本質(zhì)上來說，跟翰林院差不多。事實(shí)上，一般會被調(diào)撥去詹事府的，本身就是翰林出身的。這屬于清水衙門，暫時看不出前程來，因此想法子調(diào)過去應(yīng)該是不難的。

    對比一下反清復(fù)明這種很離譜的要求，只是調(diào)往詹事府，還給了三年時間，路謙覺得他肯定能辦到的。

    但就算這樣，祖宗也沒就此放過嘴欠的路謙，他直接將路謙當(dāng)成了沙包捶著玩兒。好在，路謙心理素質(zhì)足夠強(qiáng)大，反正又沒有痛覺的，愛咋咋樣。

    祖宗不禁感概：“你這哪里是命硬啊，你渾身上下除了骨頭不夠硬，其他都挺硬的?！?/br>
    路謙心說，當(dāng)年沒被你嚇?biāo)?，就已?jīng)代表著我不同于常人了。

    不過比起命硬的說法，路謙更能接受心性堅(jiān)定這個說法。就拿他來說，他爺奶其實(shí)本來身子骨不錯的，起碼在同齡人里面算是可以的，完全沒有病弱的跡象?？伤蝗徊≈兀S后沒幾日就撒手人寰了，他爺奶一夜之間滿頭白發(fā)，可事實(shí)上那時候他們也不過才四十多歲。再之后，倆人相繼就走了，那時候，他家的靈堂都還沒撤掉，甚至他爹的頭七才剛過兩天。

    當(dāng)然，路謙不可能去責(zé)怪他爺奶的，誰不想好好活著？但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中年喪子的悲痛。

    不過祖宗也沒說錯，要不是他打小就心性堅(jiān)定，在失去了所有的庇護(hù)后，可不得從此墮落？還有他娘，長大以后他是能夠理解的，路家窮，本身就只有片瓦遮身，他爹一直身子骨不太好，也不能給家里掙錢，整個家其實(shí)更多的是靠爺奶撐著。

    假如只是他爹沒了，他娘未必就會這般決絕的回娘家改嫁，可連爺奶都沒了，她一個沒有生存能力的人，再帶著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這日子要怎么過啊？

    更可怕的是，路家連個族親都沒有，不然有個叔伯或者隔房幫襯一把，興許也能將日子過下去。但事實(shí)上，什么都沒有，沒有錢財(cái)都是小事兒了，孤兒寡母根本就不可能自立門戶的，隨便出個什么事兒，到時候就是倆人一起死的結(jié)局了。

    他娘會離開，他能理解也不會責(zé)怪，但有時候想想，假如他娘足夠強(qiáng)大，那興許事情又是另一個結(jié)局了。

    “答應(yīng)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聽見沒？”祖宗大概是出夠氣了，或者純粹是認(rèn)為正事比出氣更重要，又跑來跟路謙做最后的確認(rèn)。

    路謙點(diǎn)頭：“放心，這事兒我能做到?！?/br>
    頓了頓，他忽的眉頭一皺。

    祖宗跟著心頭一跳：“你干嘛？你想干嘛？我告訴你……”

    “我有個問題?！鼻浦南聼o人，路謙一臉凝重的看向祖宗，“當(dāng)年明朝出事，是因?yàn)樘又鞓?biāo)英年早逝，朱元璋花了太多的時間精力在太子身上，以至于他在余下的兒子中竟擇不出合適的人選，索性立朱允炆為皇太孫?！?/br>
    “然后呢？”祖宗沒聽明白。

    “大明的悲劇在于，太子朱標(biāo)死得太早。但如果事情是反過來的，要是……”

    “死得太晚？你啥意思呢？”

    “如果不是太子早逝，而是皇帝長壽呢？”路謙好笑的搖了搖頭，“算了，大概是我想太多了。詹事府啊，沒問題的，興許我再努努力，搞不好三年后直接能當(dāng)上少詹事了呢！”

    祖宗一個眼刀子甩過來：“我看你在白日做夢！不過你要記得啊，到了詹事府以后要好好努力，努力將韃子家的皇太子帶上歪路！”

    路謙：……

    “考卷呢？考題呢？做人要講誠信，做鬼也一樣。”

    祖宗灰溜溜的走了，找了個地方苦思冥想，之后就過來將考題告訴了路謙，再由路謙整理之后遞交給邵侍讀看，確認(rèn)沒問題后，又送去了翰林院。

    不日，二榜進(jìn)士們齊齊來到了翰林院進(jìn)行館選考試，看到考題不禁唉聲嘆氣，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怎么比殿試的題目還難呢？

    第40章 就這？就這？

    就在二榜進(jìn)士們被館選考題難得抓耳撓腮時, 罪魁禍?zhǔn)讌s被喚到了康熙帝跟前。

    路謙盡可能的擺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坦然模樣，但這真的挺難的，畢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被朱大人帶到宮中, 且還是直接到了康熙帝跟前。

    其實(shí)算下來，這不過是路謙第三次看到康熙帝。

    頭一次是博學(xué)宏詞科, 不過那回路謙挺緊張的, 更重要的是, 祖宗在線發(fā)瘋, 在康熙帝的頭上蹦跶，他生怕控制不住表情，壓根就不敢抬頭看。

    第二次就是去年翰林院人手緊缺, 臨時將他喊過去輪值。

    再就是這次了。

    又隔了大半年時間，路謙都快忘了康熙帝的音容笑貌了，又在腦海里拼命思索上頭的用意, 一個想岔了, 就想起小時候程府老太太辦壽時，邀請戲班子來家里唱戲, 唱的好像就是書生高中狀元被皇帝招為女婿……

    呃，康熙帝應(yīng)該不會那么不靠譜。

    最重要的是, 翻過年康熙帝也才剛好三十歲。

    康熙帝完全不知道底下的臣子腦補(bǔ)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只例行夸贊了路謙一番，言語之間就提到了去年路謙寫的那兩篇關(guān)于三藩之亂的折子。

    路謙想起來了！

    一篇是他竭盡全力吹的彩虹屁，當(dāng)然肯定是吹噓康熙帝英明神武, 還是全方位無死角吹噓的歌頌文。

    而另一篇……

    是祖宗寫的辱罵文, 將吳三桂的祖宗十八代拉出來痛罵的那種罵文。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路謙將兩篇文章遞上去之后沒多久，京城各處就傳開了各種童謠, 用趣味性的話將吳三桂明朝暗諷了個遍，而且每一句都是這般的朗朗上口，對于路謙而言則是分外耳熟。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路謙很氣憤，康熙帝明明很看重那篇文，怎么就不給他嘉獎呢？他都不求升官發(fā)財(cái)了，哪怕口頭上的獎勵總該有吧？

    然而，什么都沒有。

    就連去年臘月里，康熙帝大封后宮、大賞群臣，今年正月里還在宮中賜群臣宴，觀燈、賦詩等等，這些全都沒他的份兒！

    雖然那篇罵文的作者并不是他，但自家祖宗被人渣了，他身為子孫當(dāng)然要替祖宗出頭?。?/br>
    現(xiàn)實(shí)當(dāng)然要悲傷一些，路謙只能權(quán)當(dāng)沒這回事兒，打落牙齒和血吞。

    萬萬沒想到，這事兒還有峰回路轉(zhuǎn)的時候。

    康熙帝告訴他，去年那個情況比較特殊，再說也不能對外明言，那些內(nèi)涵深意的童謠是出在朝廷翰林官之手。因此，只能委屈了路謙。至于換個理由升官，不是不可以，而是太匆忙了。路謙是康熙十八年博學(xué)宏詞科入仕的，到如今也不過才三年光景。對比同時入仕的其他官員，他已經(jīng)升得很快了。

    “之前，朕事務(wù)繁忙，沒能顧得上這些。路愛卿不妨直言，你想要什么樣的賞賜?！?/br>
    路謙想要升官發(fā)財(cái)→_→

    但剛才，康熙帝已經(jīng)明著說了，暫時是不會給他升官的，這個暫時，可能就是三年時間。畢竟，他確實(shí)升得太快了，緩一緩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么就是發(fā)財(cái)……

    祖宗看出了他的想法，殺氣騰騰的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