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70.愿蒼生如龍,愿亡魂安息,愿此心
夏極幽幽“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而自己的“道侶”則是一臉擔(dān)憂地坐在床榻邊,看著自己。 “道侶”早就揭開了面具,露著一張嫵媚的臉龐,那臉上正掛滿擔(dān)憂之色。 見到自己醒了,白燭則是急忙端來了滋補(bǔ)的熱湯,用勺子輕輕撇開表面的浮油,再舀起一湯匙,輕輕地吹了吹,rou香四逸。 白燭把湯送到夏極唇邊,如小妻子般地溫聲道:“喝吧。” 夏極的面具自然也被揭開了... 他這一口氣已經(jīng)憋了很久很久了。 此時,他張開嘴,任由那湯匙送入口中。 一旁,斬龍觀觀主見一切如此,便道了聲“好生安養(yǎng)”,然后離開了。 兩人依然維持著“道侶恩愛”的姿態(tài)。 白燭喂他,他也張嘴。 末了,白燭還撲倒在他身上哭了一圈,直到入夜,外面所有的監(jiān)視都沒了,她才神色如常地問:“什么進(jìn)度?” 夏極把事情說了一遍。 白燭沉吟道:“這么說來,果然和我們猜測的沒多少偏差了。 這些宗門的部分高層都已經(jīng)被黑潮滲透了,而他們又在黨同伐異,把不屬于他們的人通過一些巧合的方式給抹殺,然后再從門中選拔強(qiáng)者來轉(zhuǎn)化為他們的人。 問題在于,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他們的動機(jī)在哪兒?” 夏極分析道:“應(yīng)該不是滲透,而是類似奪舍。 但這卻又比奪舍更厲害些,這算是融合了所有記憶、力量以及習(xí)慣,而這融合轉(zhuǎn)化的關(guān)鍵應(yīng)該就在于箓頁。 簡而言之,箓頁里藏著怨魂。 你說黑潮里的怨魂在高維乃是統(tǒng)一體,只有統(tǒng)一才能讓燕魏甚至更多的洲在同一時間發(fā)生混亂。 而既然高層里有部分人依然正常,那就說明,這些箓頁只是部分有問題,另一部分卻是正常?!?/br> 兩人沉默了下。 腦海里閃過諸多可能。 首先,會不會是精神控制,傀儡之類? 并不會。 這世道上根本不存在能完全控制別人的法門,而如果是傀儡,精神控制,也完全可以從這些人臉上瞧出一些端倪,但根本沒有。 其次,會不會是這些人投靠了黑潮? 亦不會。 否則無法解釋各洲幾乎在同一時間爆發(fā)混亂,而這混亂從外看來卻又無懈可擊,無跡可尋。 白燭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麻煩大了?!?/br> 她轉(zhuǎn)念一想,又道:“他們讓你先下棋,怕是通過那棋盤消耗你的心力,以方便隨后的融合?,F(xiàn)如今,他們不是不讓你受箓,而是覺得你的表現(xiàn)非常優(yōu)秀,而若是給那兩頁箓紙里藏著的東西融合了,實屬浪費(fèi),所以才會去請真箓,也就是更高等一些的、配的上你這具身體的東西?!?/br> 夏極補(bǔ)充道:“為何黑潮之前沒有這樣的表現(xiàn),大抵還是因為入侵宇宙,我們宇宙與入侵宇宙正在未知領(lǐng)域發(fā)生攻伐,所以才放松了對黑潮的壓制,導(dǎo)致這些怪物擁有了更多的可能?!?/br> 說到這里,他忽然想起劫云匆匆忙忙地離開自己,好像一個上班族似的... 如今,他心底竟有了些猜測。 劫云平時是給天道老板的員工,如今公司遭到了襲擊,劫云就響應(yīng)老板的號召去打仗了,所以才會離開。 合情合理。 那么,他清楚地記得蘇甜也說自己很忙,這和雷云離開自己幾乎是同一時間,都是在一千五百年前。 所以,夏極順帶著問了一句:“入侵宇宙的攻擊形式是什么?” 白燭反應(yīng)很快,直接問:“你想來幫忙?” 只此一句,夏極就明白蘇甜這些老祖真的也是響應(yīng)了“號召”,協(xié)助宇宙防守去了。 但白燭說完這句話,就擺擺手道:“算了吧?!?/br> 夏極道:“不需要幫忙嗎?” 白燭道:“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br> 夏極也不多說什么,簡單的對話里,他已經(jīng)尋到了一些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后他補(bǔ)充了一句:“記得請我吃飯,我已經(jīng)達(dá)成了受箓的標(biāo)準(zhǔn)了?!?/br> 白燭:... 臥室里,聲音漸悄。 白燭也躺到了床榻上。 夏極往邊上挪了挪,他睜眼看著床頂?shù)拇箮?,陷入了思索?/br> 那么... 究竟要不要把名字寫在真箓上? 寫在真箓上,難道就會有東西來消融自己? 但某種意義上,是否自己也能消融對方呢? 可即便自己成功地消融了對方,自己的道心定然會生出諸多的“雜質(zhì)”,用道心去換取信息,卻又是得不償失了。 現(xiàn)在問題已經(jīng)基本清晰了,如果直接抓起斬龍觀觀主逼問,得到的應(yīng)該也只是類似信息,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這事如果真的是連接在黑潮在高維的統(tǒng)一體之上,那么,此事根本無解,因為黑潮的高維統(tǒng)一體根本不是自己能對付的,這是能夠摻雜入宇宙之戰(zhàn)層面的存在。 自己只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接受天下越來越亂,陷入持續(xù)的混亂,陷入無論如何都無法破局的僵局,直到永恒。 黑潮錯了么? 它們只不過是充滿怨恨,期待著重新降生,亦或是擺脫成為宇宙養(yǎng)分的命運(yùn)。 宇宙錯了么? 它并沒有殺死黑潮里的任何一個存在,而只是在這些存在應(yīng)劫死去后,才化為黑潮,就如種瓜而吃瓜一個道理。 老祖?zhèn)冇皱e了么? 入侵宇宙又錯了么? 夏極睜著眼,仰望著頭頂。 那紗帳在風(fēng)里微微晃蕩,山風(fēng)吹開窗隙,帶來了絲絲凜冬的嚴(yán)寒,吹拂過窗前,卻帶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夏極躺在外側(cè),他便是側(cè)頭循聲看去。 只見凜冬里,那窗沿上卻是一只被凍僵的小蟲子的尸體。 明明只是塵埃,只是螻蟻。 他卻忽然坐起,從床上翻身,又輕輕地穿上靴子,來到了窗前。 那是玉石的窗沿,可謂華貴無比,然而卻冰冷剔透,而那小靈蟲正四腳朝天,緊緊蜷縮,肢體處于一種繃緊的狀態(tài),可見雖是沒多少意識、但死前依然會為痛苦而掙扎。 夏極拈起那蟲子放在掌心,靜靜注視著。 這蟲子的尸體很輕,因為它軀體里的汁液已全部散去了,托在掌心,便是一點兒重量都感受不到,可謂輕于鴻毛,亦如塵埃。 但塵埃,就不是生命么? 但沒人在乎,就不是死亡么? 難道閉上眼不去看,許多事就不存在了么? 夏極雙手輕輕復(fù)合,他已經(jīng)無法救活這個生命了。 但他如今站在岔路,他的選擇也許是徒勞,但也卻會是微乎其微的希望。 他觀一葉而知秋,望一沙而知天地,見一次枯萎而明生滅輪回,看一次春秋而知無常之理。 此時... 他不過是看到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生命的尸體,一個每天不知會死多少的生命,他竟是心中生出了觸動。 他推開門。 白燭好奇地側(cè)頭,不知這位要做啥。 但,她看到的只有一個光明的背影。 夏極踏步走入風(fēng)雪。 風(fēng)雪猖狂。 凜冬冷冽。 “我從黑暗而來,前途亦無光明。” 夏極輕輕自喃了一句,“道心若易蒙塵,何必有那道心?” 他踏步于風(fēng)雪,來到懸崖前,“臨淵若懼前行,當(dāng)初何必遠(yuǎn)游?” 說著,他踏步走向虛空,如履平地,他雙手?jǐn)傞_。 任由那小蟲子的尸體從他掌心飛走,被風(fēng)雪湮滅,消失不見。 他緩緩閉上了眼,兩行眼淚竟從雙頰流下。 他在沒有觀眾的深夜里,踏步于風(fēng)雪的虛空,垂手指地:“愿蒼生如龍。” 繼而,抬手指天:“愿亡魂安息。” 再走幾步,他抬手指向自己,輕聲道:“愿此心光明。” ... ... 此時。 在一處黑暗的叢林空地上,身展墨黑色羽翼的巨影正盤膝而坐,看著那遠(yuǎn)跪在千米之外的來人,聽著他說明情況。 “真箓?也不是不可,但每一頁真箓都無比珍貴,這些真箓現(xiàn)在可能無用,但未來可是某位大人物蘇醒的契機(jī)?!?/br> 巨影甕聲喃喃著。 而遠(yuǎn)處,那來人正是斬龍觀修士周真,他奉命來為取一張真箓給夏極受箓使用。 這巨影自然是窮奇。 奇怪的是,他這樣的小人物面對窮奇居然沒有跪下。 而窮奇也沒有半點兒意外或是責(zé)備的意思。 黑潮在本質(zhì)上都是高維一體的,所以竟倒是沒有太多的上下階層之分,只是按照能力大小在辦事。 窮奇問:“他真的在返照棋局里下贏了?” 周真道:“千真萬確,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滿頭汗珠,看起來虛弱無比,但即便在這等情形下居然還下贏了觀主,贏了半子,之后便是暈過去了?!?/br> 窮奇想了想,便是拋出了一張慘白色的箓頁,“那便給他吧,既然你們做出了判斷,那就依照你們來。” 周真接過,然后忽道:“我們快要吞并金蓮宗了?!?/br> 窮奇道:“那就吞并吧,在吞并廝殺之中,把所有可能揭穿我們的人類都?xì)⒘耍缓蟀押罄m(xù)的精英都換成我們的人,我們便是要在不知不覺之間,徹底占領(lǐng)整個人間。 到時候整個人間都是我們說了算。 這賊老天不是想要養(yǎng)分,不是想要合道之人嘛,我們偏偏不給祂,我們偏偏要祂死?!?/br> 是的... 就如之前白燭所說,浩劫之所以只能存九人,極大程度上與黑潮里的浩劫之主有關(guān),而若是這浩劫最末存活的都是黑潮,那么浩劫之主自然不會屠戮自家人了。 如此,天道所謂的兩萬四千年一次浩劫,二十八萬八千年一次虛劫,每一劫只有九人能存活的規(guī)則也會被打破。 天道若是要改變這無數(shù)年來存在的規(guī)則,也是異常困難的,而現(xiàn)在,屋漏偏逢連夜雨,入侵宇宙使得天道自顧不暇,被壓制已久的黑潮也是“揭竿而起”了。 窮奇說到“賊老天”的時候,充滿了無窮的恨意,而周真亦是怨念沖天。 恨,恨,恨。 生我養(yǎng)我卻要滅我吃我,讓我永生永世受盡折磨,讓我再無回憶記憶親人家人,讓我萬載修道一念成空... 殺!殺!殺! 不求轉(zhuǎn)生復(fù)蘇,不求重有生命,求得就是這宇宙破碎,一同歸于毀滅。 ... 七天后。 夏極恢復(fù)了身體。 觀主又召了他去,與他再來了一盤棋局,說是第二次測試,其實是消耗他的精力,以方便真箓的種子能順利的植入他的神魂里。 箓頁本是天地所賜,這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但如今,因為天道孱弱,黑潮趁機(jī)崛起開始復(fù)仇,而污染了不少箓頁。 所以,但凡在這些被污染的箓頁上寫下名字的修士,就會遭到箓頁里怨靈的融合。 怨靈融合并且消化了這些修士的記憶、習(xí)慣、一切,而這些修士自我的意識其實并沒有泯滅,只不過是受到了黑潮的同化,而徹底被黑暗所占據(jù)了,從而形成了新魂。 某種程度上來說... 黑潮是這一劫原有的形態(tài)。 而這些修士亦是黑潮的另一種形態(tài)。 只不過,那些如是死水的黑潮沒有形體,而這些修士則是有了形體。 至于真箓,那又不同了。 真箓是黑潮的叫法,意思是給黑潮里更高級的存在在未來降臨、或是提前降臨使用的軀體。 這真箓是一種坐標(biāo),亦是一種鏈接,一個門扉。 至于這門扉里能爬出來的是古主,還是荒主,就看情況了,至于浩劫之主那是沒可能的,這種存在兩萬年里能蘇醒半個時辰都是不易了。 至于虛主,那是更不可能了,虛主是在二十萬年里都不會蘇醒哪怕一秒鐘的存在。 怨主則又非常特別,他們的誕生是怨念集聚而生的。 黑潮怨念的沖擊,形成了新生的怨主,也污染了一般的箓頁,以及產(chǎn)生了真箓。 換句話說,怨主的壽元并不長,可謂都是隨著劫難誕生的,都是新生的“孩子”。 而真箓帶來的古主這些就不同了,那些都是宇宙里無數(shù)大能意識混合糅雜、重新組裝起來的存在。 沒多久,一盤棋便下完了。 夏極并沒有露出太多的虛弱之色,而觀主等人雖然奇怪,但還是把真箓放在了他面前,恭喜他,說他經(jīng)受住了考驗,因而再度擁有了受箓的機(jī)會。 夏極看著這一頁慘白色的箓頁,這明顯與其他箓頁不同的東西,但他坦然地在其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觀主,以及其他人忽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 眼前這位名為玄青的修士寫的并不是“玄青”,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夏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