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節(jié)
她對權季青雖然依舊毫無好感,但卻也感念他為救權仲白或是自己挺身而出——至于他究竟是要救誰,這個疑問,似乎除了他自己以外,便再無人能夠解答了。 #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鬧出刺殺之事,眾人少不得又要一通忙活,又是拷問、又是盤查的,倒也輕易地從鸞臺會花名冊中尋到了這幫人的名字。原來乃是鸞臺會在中原地區(qū)的余孽。 因中原地區(qū)的確欠缺梳理,此事發(fā)生,也不令蕙娘意外,不過日后她出入更要小心,權仲白身邊也要多派侍衛(wèi)而已,別的事依然和從前一樣,她并未因此而性情大變——和第一次險死還生相比,如今的她,究竟是多了無數(shù)閱歷了。 一眨眼,便到了嗣皇帝的登基大典,蕙娘和楊七娘竟也有份參與,雖然是以誥命身份,敬陪末座,但已算是難得的特殊待遇。 嗣皇帝出面之前,各部官員都在整隊預備入宮,兩個女眷因身份特殊,便站在一邊等候,均手持團扇遮住面部,以此維持男女大防。楊七娘傾身問道,“那幫余孽,可清理干凈了?” 蕙娘漫不經(jīng)意地點了點頭,“已是把京城這一帶,又梳理了一遍。倒是又找到了幾個乘虛而入想要有所作為的小毛賊。” 楊七娘輕嘆了一聲,亦道,“你除掉的畢竟是那樣大的一個組織,漏網(wǎng)之魚如何沒有幾條的?這樣的事,以后恐怕不會絕跡,還是要再小心些為好的。” “我也這樣說。”蕙娘和楊七娘交頭接耳,“我就是奇怪,當日是誰救走季青,到現(xiàn)在都沒有露出一點形跡……” 兩人正說話時,忽然聽得贊禮官一聲咳嗽,便都不在多說,而是乖乖地走到勛爵隊伍中間,按丈夫的品級占了個位置。權仲白因只是世子沒有職官,再加上對此也沒興趣,反而沒有參與,蕙娘和楊七娘并肩站在一處,倒也正好做伴。 一行人魚貫穿過午門,在太和殿跟前駐足站好,只聽得一聲贊禮,便俱都跪了下來。 禮樂齊鳴中,一位瘦弱的小男孩,身穿黃袍,牽著養(yǎng)娘的手,徐徐自太和殿旁行出,緩緩行上了那雕龍畫鳳的龍階,進入了太和殿中。 蕙娘不知從哪來的興致,竟未和其余眾人一樣保持恭敬,而是微微抬頭,目送著他的背影,融入了太和殿中那一片碩大的黃色里。 伴著身邊山呼海嘯一樣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心頭忽然升起明悟:這黃袍雖然顯赫,但黃袍中人的生死,卻cao諸她手,大秦的將來,終究是有一部分落在了她的手心。她的一舉一動,都將對歷史造成深遠的影響。 忽然間,她感受到了那天楊七娘所感受到的恐懼。走到這一步,可說是絕非有意,即使只是倒退十年,她都沒有想到今時今日,她能站在這權力的最高峰附近,甚至有一只腳可以說是踏到了峰頂。帝國的未來,終將由她等寥寥數(shù)人決定。 可即使是她們,也不能前知,未來如何,又有誰能說得準?她真能帶著大秦走向又一個中興盛世,在泰西列強的虎視眈眈中,悍然維護大秦的尊嚴么?這些年涌現(xiàn)的新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大秦該如何追趕泰西的腳步,這便是一個沒有任何人涉及過的新問題。 她忽然有種感覺:大秦就像是一艘在狂風暴雨中行進的破船,周圍是一團深沉的濃黑,下一個島嶼在哪里,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知道。即使用盡全力去駕駛,即使將這艘船的每分力氣都用到盡,這變幻莫測的運氣,也許依然會安排這艘船在下一刻觸礁。 只是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磕磕絆絆,仿佛用盡了一生的運氣,下一步,又該要如何呢? 隨著一聲贊禮,他們站了起來,焦清蕙站在這寬闊無匹的太和門內,吊著眼睛,望著天邊悠悠的白云,她想:將來的事,恐怕也只有將來才能知道了。 無論如何,這一步,到底終將是要邁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慢點還有一個千字多的篇外就真的全文完結了。 381篇外 顛風暴雨電雷狂,晴被陰暗,月奪日光。浩瀚大洋里,數(shù)艘寶船艱難地在風暴中掙扎前行,若非船身龐大,早已在巨浪中翻覆了。即使如此,仍可時不時聽到不祥的吱嘎聲從船身四處傳來,即使是風暴中,依然有人不停地大聲呼喝,指揮著水手四處加固桅桿、主帆等重要結構。船上人來人往、呼喊連聲,顯得極為癲狂。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暴終于漸漸住了,船只也駛出了狂風暴雨的烏云區(qū),進入了一片陽光之中。 一個十一二歲的大童自船艙內探出頭來,左右一望,便回身叫道,“傻乖哥,別害怕啦,天都晴了!” 屋內隱約傳來了嘔吐之聲,有個虛弱童聲奄奄一息般回道,“我再也不要坐船了……” 話沒說完,便又為嘔吐聲取代。權寶印哈哈一笑,神氣活現(xiàn)地道,“你不坐船了,還當什么船工?” 眼見弟弟沒什么大礙,他拍拍屁股,一溜煙地便往主甲板跑去,沿路水手都對他露出笑容,權寶印大聲和他們問了好,又道,“叔叔們都還安好吧?” “所幸是沒被風浪卷走!”其中一位水手大聲道,“這一次還算是有運氣了!” 前回遇到風浪時,船上被卷走了兩個水手,雖然回到大秦以后,家里自然會賠上豐豐富富的喪葬銀子,但人命,畢竟不是銀錢能夠取代的。權寶印聽說了,笑容便更加燦爛。走到主甲板上一看,果然見到母親站在當?shù)兀痛L討論此次風暴中的損失。 見到寶印大王過來,他母親便笑道,“你爹在艙里給叔叔們治傷呢,你要不要在邊上打打下手?” 她雖然年屆三十,卻依然容光煥發(fā),這一陣子,更是青春如二十許,雖做男裝,但站在當?shù)?,依然仿若仙女下凡,容光照人。權寶印看了,便扮了個鬼臉,隨手在他母親臉上抹了一道黑灰,懶洋洋地道,“我不去了,我對學醫(yī)沒什么興趣。” 他母親笑嘆道,“一個兩個都是如此,看來,這醫(yī)術只能傳給葭娘了。” 提到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送往新大陸避禍的小妹,權寶印便雀躍起來,忙道,“咱們還有幾時能到???應該是不遠了吧?” “應當是不遠了的?!彼赣H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便驅趕寶印,“我這里忙著呢,你去找你何叔叔說話吧?!?/br> 寶印扮了個鬼臉,也不和母親爭執(zhí),徑自去找他三嬸的兄長,著名的浪蕩秀才何云生說話了。這何叔叔也是有點為老不尊的,和他倒也十分投緣,在船上無聊起來,除了折騰弟弟和父母以外,寶印間中也找何叔叔玩玩。因此現(xiàn)在他父母都忙碌時,他母親便直接讓他去尋何叔叔了。 蕙娘這里,盤點完了船上損失,又對航程做出一番布置。這才回到主艙去尋丈夫,見權仲白也在收拾繃帶等物,因便道,“今日這么快就完事了?” “嗯,這一次受傷的人數(shù)不多?!睓嘀侔纂S口應了一句,走到窗邊看了看天色,也露出笑容,道,“希望在下一次風暴之前,我們能找到港口??苛??!?/br> “剛才我問了船長,航線還沒偏離太遠,這樣駛過去,三日內應該就能到達加勒比海了?!鞭ツ锏溃澳抢铿F(xiàn)在是荷蘭人的地盤,我們可以直接借道去后秦的?!?/br> 她露出微笑,靠進權仲白懷里,問道,“總算是要去你心心念念的新大陸了,期待么?” “不及見到女兒的期待?!睓嘀侔壮姓J,“但也頗為興奮了?!?/br> 兩人相視一笑,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均是含著笑意,望向平靜無波的海面。又過了一會,權仲白方道,“只是你真就拋下大秦那千頭萬緒的事兒,和我一起來新大陸接女兒,我是到現(xiàn)在都有點不敢相信,這事居然是真的?!?/br> 蕙娘不禁失笑道,“誰說人家是來接女兒的?我分明就是來……嗯,和魯王談判,來買蒸汽船圖紙的!” 閉門造車,當然效率低下,自從新帝登基以后,朝廷態(tài)度已變,雖然暫時還沒開海,但也是加快了督造海船的腳步,蕙娘這一次過來,一個是為了接女兒,還有一個,也是想請焦勛斡旋,看看能否買下蒸汽船圖紙的。不過,權仲白在后秦的地盤上,當然要保持相應的低調了。 “是,你是來辦公事的,接女兒也只是順道而已?!睓嘀侔状蛉ち艘痪?,蕙娘輕輕拿手肘頂了他一頂,嗔道,“本來就是真的?!?/br> 權仲白沒有接話,只是笑著將她更擁牢了一些。 蕙娘靜默了片刻,方才懶懶道,“曾經(jīng)你問我,屬于我焦清蕙自己的大道是什么,時至今日,我雖然還不能斬釘截鐵,但也似乎可以回答你:屬于我的大道,似乎已經(jīng)有了眉目?!?/br> 她將頭靠上了權仲白的肩膀,柔聲道,“但你我的理想,并非完全不容。你想要走遍天下,我又何嘗不愿多走走、多看看?今后,我雖不能年年陪你浪跡天涯,但每隔一兩年,也總能和現(xiàn)在這樣,尋到機會和你一起出來走走的?!?/br> 夫妻之道,本來就是互相妥協(xié),求同存異。在十二三年的夫妻以后,這對晚熟的夫妻,似乎也終于學懂了這個道理。 權仲白不禁有些微詫異,他道,“可你老不在國內,在政治博弈上——” “爹還能再頂幾年的?!鞭ツ锫唤?jīng)心地道,“還有歪哥,再過三四年不也就長起來了?權仲白,我記得這道理還是你教給我的——辦法總比困難多,你真的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其實能阻止你的困難,實在并不太多。辦法總有,就看你是否足夠重視了?!?/br> 她轉過身子,沖權仲白微微一笑,輕聲說,“夢想很好,很重要,政治也很好,很重要,可這一切——” 她望著權仲白,望著他帶笑的眼,這雙眼里仿佛藏了她重活以來的那十六年,她所有的故事,都寫在了他的眼里,蕙娘想,‘一步接著一步,我們終于走到了這里。’她想,‘原來我擁有你的時間,已比我沒有你的時間要長了?!?/br> 前塵往事,歷歷流過心頭,多少愛恨情仇,終化作淺淺一笑,蕙娘道,“可這一切,都不及我的權仲白重要?!?/br> 權仲白唇角上揚,慢慢地露出笑來,他輕聲調侃,“這么多年,還是連名帶姓,嗯?” 蕙娘笑道,“就要這么叫,一直到老了,也要這么叫——” 她一頭說,權仲白一頭慢慢向蕙娘俯□去,她話中尾音,已被他吻進唇中。 風平浪靜,明鏡也似的碧波中,幾艘寶船,正緩緩駛進通紅的夕陽里。 ——完—— ━━━━━━━━━━━━━━━━━━━━━━━━━━━━━━━━━ 本文內容由【紫衣宮主】整理,海棠書屋網(wǎng)()轉載。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