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jié)
桂含沁正在外院議事,蕙娘遂入堂屋等候,楊善桐從里屋出來道,“吃過早飯沒有?” 蕙娘笑道,“吃過了,你看這封信。” 說著,便把手中的信推了過去,楊善桐也不和她見外,拿起來就看,信也不長,她一會兒便看完了,不由皺眉道,“病程進展得很快啊?!?/br> 蕙娘頷首道,“看來不幾日,應該是要召大臣去承德了?!?/br> 現(xiàn)在皇帝已經是病得無法視事了,整個北方也就是靠內閣在勉強維持,因承德不比天津傳信方便,這才沒有趕到君前侍奉,當然若是皇帝有大行之兆,那自然是都要過去拜見。蕙娘和楊善桐交換了一個眼色,楊善桐嘆道,“我也覺得是病得不行了,牛妃都那個樣子了,那邊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 當日皇帝離京時,曾囑各宮便宜行事,管理靜宜園事務。但后來因香山一帶也開始染病了,牛妃又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下人因懼怕,竟是許久才給五皇子收尸,小殮時才發(fā)覺,五皇子竟然是被牛妃扼死的。由是才發(fā)覺牛妃是真的瘋了。寧妃也是無法,只好將牛妃鎖在靜宜園里,自己打發(fā)了德妃、麗妃等人,前去避暑山莊投靠皇帝,少不得亦是要向皇帝稟報此事的了,但皇帝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過,現(xiàn)在牛妃還在靜宜園內,也不知生死了。——香山一帶野物多,野鼠殺不盡,傳染的可能也大為增加,連沖粹園現(xiàn)在都是早已經荒廢了的。 蕙娘道,“衛(wèi)麒山不是還在京師附近駐扎嗎,應該能照看些許的。只是不知道現(xiàn)在三皇子可還安好?!?/br> 三皇子是真瘋假瘋,幾人心底清楚得很,善桐笑道,“真瘋也好,假瘋也罷。寧妃反正現(xiàn)在都住在天津,在天津城內,還怕她做什么?” 這倒是真的,寧妃非但住到了天津城內,而且還挺活躍,也許是難得出宮放風的關系,這兩個月,她倒是串門子串了個夠。因北方正亂,也沒人多說她什么。 “現(xiàn)在鬧成這樣,天家體統(tǒng),算是都喪盡了,雖然天下還算富庶太平,但李家真有了幾分敗亡的預兆?!鄙仆┮娹ツ镄Χ徽Z,遂又感慨道,“從上一代起,就鬧得不像話了,從沒聽說過皇帝放反賊的……親手把新大陸那邊的勢力給培植起來,就為了和兒子置氣……” “從前雖然還不像話,但也還能撐住架子?!鞭ツ镅凵裼纳?,“現(xiàn)在是越發(fā)連架子都撐不住了……” 皇帝家事,糜爛成這樣的也的確少見了。善桐嘆道,“這就是氣數(shù)已盡罷,一場瘟疫,真不知省了多少事。但卻也不知道是禍還是福了,若非權神醫(yī)守在皇上身邊,只怕此時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蕙娘淡淡道,“楊七娘這人,雖然矯情討厭,但有句話我還是很贊同的,機會只青睞有準備的人,我們畢竟要比別人準備得多一些?!?/br> 說到此處,亦不免嘆了口氣,“雖然,也只是多了一些?!?/br> 三家計劃,本來都鋪開到兩年以后了,冒充葭娘的民間女子也在尋找之中,以便到時搪塞鸞臺會可能的查問。結果因為一場瘟疫,被迫硬生生提前了兩年,雖然瘟疫帶來了優(yōu)勢,但不能不說,這行動還是倉促了點。也因此,這一陣子幾個主事者都有些心神不定,善桐亦嘆息道,“我最擔心其實就是東北了,偏偏這幾天那邊似乎下了雪,消息送不來……” 東北太平日久,現(xiàn)在和朝廷的聯(lián)系也不多,也就只有蕙娘等人,才會如此關注那方面的消息。蕙娘和善桐對著嘆了幾口氣,又說起在廣州的兒女,因這一次是三家的小輩一起送走,楊善桐倒是罕見地說了句實在話,“說實話,我也是早看出令弟的心思了,不過,大妞妞心思深,又有個許四郎,她會怎么辦,我實在也是心里無數(shù)。下一代的事,真是看不懂,除了你們家歪哥和三柔以外,似乎沒一對是準成的?!?/br> 若是事敗,那不必說了,三家一道死,若是成事了,三家也勢必要緊密抱團,以對抗文官集團。彼此聯(lián)姻,絕對是長輩們樂見其成的,蕙娘笑道,“三柔是看準歪哥了,歪哥心里如何,我可也不知道。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去折騰吧?!?/br> 正說著,桂含沁匆匆進來,第一句話便道,“東北有信來——事兒成了,辦得很好!” 蕙娘和善桐一下都站起身來了,蕙娘道,“白山鎮(zhèn)和鳳樓谷都辦成了?” “朝鮮那邊,我是讓親兵去的。守了七天,只活著爬出來兩個人,當即也摔死了,有一個還有一口氣的,問了以后,說是喝了水陸續(xù)都中毒而亡?!惫鸷咂沉宿ツ镆谎?,口中續(xù)道,“白山鎮(zhèn)那里,帶著達家的人一起辦的,管事的基本也沒留什么活口?!?/br> 蕙娘依然并不放松,桂含沁望著她忽然一笑,從懷里掏出幾封信丟給她,道,“真的,都抓起來一個個對過花名冊上的名字,再處死的。我們家可沒有借機私藏你們家的人證?!?/br> “沁哥?!睏钌仆┑故青亮斯鸷咭谎郏ツ飬s不以為意,細細地看了信,見綠松和權伯紅夫婦都有份說話,方才頷首道,“差事辦得極好,如此一來,就看廣州那面的了?!?/br> 鸞臺會北部的組織網絡,幾乎盡入蕙娘掌握之中,除了北面瘟疫肆虐的這些城市以外,西北現(xiàn)在等于是封關了,會戰(zhàn)結束以后,勛貴紛紛回京,余下桂家就是關外的土皇帝,要將北面組織連根拔起,真不是什么難事。中原這一塊現(xiàn)在在興瘟疫,也就先不提了,反正現(xiàn)在也不可能進疫區(qū)去尋人。 至于東北,桂含沁派親兵和權家一道斬草除根,事出突然,權家根本來不及反應,做得極為利落,令蕙娘喜出望外。只有廣東那面,因為是權世仁一手打下的基業(yè),和北面幾乎不是一個系統(tǒng),蕙娘能提供的情報也不太多,只有靠許家在廣東一帶的勢力了。楊七娘親自下廣州去,就是為了cao辦這事。她在江南、廣東都有根基,正是cao辦此事的不二人選。至于許鳳佳,只需分些親兵給她指揮便是了,他自己還要主持呂宋一帶的事務,倒是無暇□的。 鸞臺會四個分部,瑞氣部管通信,幾乎都是權族子弟,也是絞殺重點,正好是以同和堂為根基,查起來也方便,拿蕙娘給的花名冊逐個去查對的。清輝部不知底細,大本營在京城西北一塊,在西北的不必說了,在京城的,京城人都死成這樣了,清輝部自然也失去聯(lián)系。蕙娘最后一次得到消息時,就聽說里頭人都快死絕了。香霧部的探子們都是單線聯(lián)系,把上線端掉便罷,一樣是從同和堂著手。至于祥云部,多數(shù)是以民間教派為根基、依托的,對鸞臺會的事也不甚了解,通過天下道教正統(tǒng),龍虎山張?zhí)鞄煹牡澜y(tǒng)予以打壓,便也罷了。 有蕙娘這個最大的內應,還有什么事做不成?到了八月,各地反饋陸續(xù)過來,來自桂家、許家的經辦者、蕙娘自己派出去的監(jiān)督者,都是眾口一詞:乘敵不備,此次行動,極為成功。雖難免也有漏網之魚,但主要證據證物證人均已銷毀,整個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 鸞臺會這個野心勃勃、秘而不露的地下組織,勢力滔天時幾乎可以左右皇朝儲位,扶植一方諸侯,然而,建立在陰暗中的勢力,注定不能長久,它的倒臺,也一樣是秘而不宣,幾乎完全沒有激起一絲水花。 作者有話要說:吃了看晚飯吧~ 377彌留 進了八月以后,天氣轉涼,天津港也要上凍了。除了本來就在天津安家的官員以外,眾人也開始籌謀著往京城回遷。不過,正是這時,內閣幾大閣老,除了留下吳閣老駐守京城以外,幾乎全都騎馬上路,和商量好的一般,也不顧趕路辛勞,都是一路快馬加鞭地往京城里趕。 與他們同路的,還有良國公、平國公等天家的近親貴戚,甚至連蕙娘都有份于其中,倒讓她多了幾分不解。好在同行的幾乎都是老頭了,她也沒什么顧忌,象征性地女扮男裝了一番,便也算是全過體面了。 從天津到承德,快馬也就是兩三天的事,實在不能說遠,但這一路的氛圍都有幾分沉悶。即使是年紀最大的良國公都沒抱怨什么,才從京城快馬感到天津,就又要從天津去承德,讓這位老人眉宇間帶上了nongnong的風霜之色,但他一路均是沉默寡言,僅僅是上馬、下馬時,才能稍稍看出幾分疲倦。 蕙娘也是有心和良國公私下談談,奈何皇帝圣命下得急,她和良國公這小半年來還是頭一回照面,有些事她又不愿在人前露出,因此對良國公態(tài)度中那nongnong的疑惑,她也是保持了沉默:若鸞臺會還在活躍的話,一路怎么也會略做表示,提示良國公自己的存在。但經過北方這一場瘟疫以后,很多事都是改變得太多了,誰也說不清楚香霧部體系是否受到了極大的破壞,而自己避居天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行動也受到限制,和組織失去聯(lián)系,也是很自然的事。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種理由,老人家也只能暫時把疑問給藏在心里,此時表現(xiàn)得倒也是恰到好處,正是一個憂心忡忡的老臣子形象,在楊閣老等內閣成員跟前,更是不露絲毫得意,作為未來的外戚,這種態(tài)度,還是很招惹好感的。 一路緊趕慢趕,很快就到了承德。所幸皇帝還未大行,而諸多太監(jiān)宮女也都群居到了承德,由連太監(jiān)統(tǒng)領著,多少把避暑山莊也是布置出了一個樣子來。一行人都還沒怎么休息,稍事梳洗,便立刻稟告前去拜見,但回應卻有點讓人失望:皇帝現(xiàn)在還沒醒來,不能接見諸位。 該怎么辦?下去休息么?想得美。所有人全都是盛裝肅容在外間候著,這時候說的話,那都是遺詔,這時候囑咐的臣子,那就是托孤重臣…… 雖說還沒人談到這方面的事,但六皇子年紀相對最大,權家也是其余所有生子妃嬪中背景最為雄厚的一家,三皇子的發(fā)瘋,可以說是打亂了皇帝的所有部署。到了現(xiàn)在不立六皇子,皇帝是說不過去的,就是這孩子的皇位也未必都坐得穩(wěn)……是以避暑山莊的局面,隱隱已有以六皇子為主的感覺。現(xiàn)在他也是在屋內和母親一起伺候皇帝——雖說不過虛應故事,但也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權仲白此時也是十二個時辰不離皇帝,雖說和親人就是一墻之隔,但足足有好一陣都沒能脫開身來。過了近半個時辰,方才擦著手走進屋子。一屋子人頓時都站了起來,楊首輔先道,“子殷,里面——” 權仲白掃了妻子一眼,又和父親交換了一個眼色,方面沉似水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已經是彌留了?!?/br> 一眾人等全都色變,楊首輔腳一軟,竟是跌坐在地,他喃喃道,“皇上——皇上……怎么——怎么就這么突然!” 說著,已是禁不住雙目老淚長流,竟是要就此嚎啕起來…… 在場諸人,就數(shù)他和皇上君臣相得,這份情誼誰都能夠理解,其實,這些閣臣心里又怎能好受?楊閣老還算是最有依仗的了,和權家有個兒女之親。王閣老還勉強能和權家這強勢的兒媳有些香火情分,其余幾位閣老,和權家真是沒有一點淵源,此時豈能沒有些對前程的擔憂? 權仲白自然是最冷靜的一個,他淡淡道,“還算是可以拖幾日,各位不要走遠了,什么時候他能醒來見上一面,自然立刻來找你們?,F(xiàn)在進去,人多氣雜,對病人也不好。” 言罷便又退入里屋,眾人面面相覷,均都有幾分悲戚,承平近二十年,總算朝政還算是蒸蒸日上,要比前朝好得多了?,F(xiàn)在換做六皇子,多大的孩子?主少國疑,一番血雨腥風的爭權風暴,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了,就不知道,現(xiàn)在的皇上還有沒有這個腦子,能不能明確地做出托孤的叮囑,如此一來,或者還可以把這即將到來的爭斗給稍微平息一些。 在一片沉默之中,時間過得特別地慢,也不知過了多久,屋門吱呀一響,權仲白探頭進來,輕輕地點了點頭,眾大臣遂都起身魚貫而入。果然見到當屋一張大床,床上半靠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病人。權德妃和六皇子侍立在左,封錦、連太監(jiān)手拿藥碗、手巾在右,而權仲白一人獨立門前,先道,“說話聲音都低柔點……他受不住高聲?!?/br> 楊閣老早已經滿臉是淚,強忍著沒放聲兒而已,他跨前幾步,一下跪倒在皇帝身側,泣不成聲地道,“陛下——” 皇帝的容色卻很平靜,他勉強動了動嘴,低聲道,“眾卿不必哀傷,人,固有一死……”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眾人均抽泣起來,蕙娘心中亦是感慨良多,也低頭擦了擦眼睛?;实塾值溃耙院蟆×泳徒唤o諸位了,他年紀還小,諸卿務必嚴格教管,別讓他敗壞了祖宗的基業(yè)……” 這就算是確認了皇六子的繼承人身份了,皇六子素來低調,很多大臣都是頭回得見真容,此時偷眼看去,只見一個清秀的孩子,茫然站在母親身邊,一臉的木訥。心中都是有些憂慮,但此時亦不便發(fā)作,自然是點頭應下。 “小三兒,封到貴州去吧……”皇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白屗赣H也跟著一起去,去了,就不要回來了?!?/br> 這亦是穩(wěn)妥安排,免得長兄痊愈以后,和幼弟爭權。諸人都偷眼看楊閣老,楊閣老卻是連聲答應,他哀痛而深情地望著皇帝清瘦的臉龐,連連說,“老臣絕不會令皇上為難?!?/br> 這積極的表態(tài),在皇帝枯瘦的臉龐上激起了一絲笑的漣漪,他合上眼,聲若蚊蚋,“良國公何在?” “老臣在?!绷紘⒖躺锨啊?/br> “瘟疫肆虐,元氣大傷……主少國疑,強敵環(huán)伺……爾等忠臣外戚,務必戮力一心,輔助皇六子擔當大位……”皇上吃力地咳嗽了兩聲,頓時就有鮮血順著嘴角溢出。眾閣臣均是淚流滿面,權仲白排眾上前,拭去血跡后,和皇帝對視了一眼,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他便反手一針,直入皇帝天靈xue幾分。 眾人輕聲驚呼中,皇帝面上竟有了少許紅潤,眼神也不如以往渙散,他又道,“女公子上前來……” 蕙娘默然上前,不知如何,心中竟也有些微忐忑:雖說她帶著鸞臺會,可以說是把皇帝和他的子嗣玩得團團亂轉,但此時面對這枯瘦的病人,說是兔死狐悲也好,說是矯揉造作也罷,她畢竟是浮起了一絲愧疚。 “臣婦焦氏在此?!彼p聲道。 皇帝點了點頭,“呂宋……海禁……這些事該怎么辦,你多拿主意。你是女子,不能做官,朕沒名分給你,但宜春號幾乎等于官辦,朝廷的錢袋子,你也要多管起來,多為你侄子出出力……” 這個出人意料的囑咐,令眾人都有幾分側目:身邊就有史官在記,眼下的一言一語,都是要上《起居注》的。遺詔也要頒行天下,權德妃到目前為止,在這里面還沒名字呢,如果從頭到尾都沒被提起,她這個太后,在閣臣心里就沒那么有權威了。而除了太后以外,遺詔里居然出現(xiàn)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這在古往今來,也可以說是頭一份了。皇帝既然這么說了,以后戶部的事情,蕙娘出面說話,就是戶部尚書都要讓個三分。 蕙娘亦是訝然不已,她和良國公、權仲白對視了幾眼,心中也不知是酸楚還是欣慰:這一輩子,她算計是算計得多了,可真正公開承認她的才干的人,不是祖父,不是丈夫,竟是皇帝…… “臣婦一定殫精竭慮,但為皇上分憂?!彼p聲道。 皇帝嘿然一笑,聲音又轉微弱,剛才那一針,似乎效力也就到此為止了?!案嬖V許楊氏,蒸汽船的事,繼續(xù)去做……拳頭沒有人家硬,憋氣啊……” 這又提到了一個女子,而且還是楊閣老的女兒……但皇帝現(xiàn)在已經又轉向了王閣老,“你們大臣,要拋棄成見,一心輔助幼主……四邊事多,要任命良臣,多走出去,多學一點。現(xiàn)在不是以前了——” 他喘息了幾聲,輕聲重復道,“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海那邊有人了……” 到現(xiàn)在了,惦記的還是魯王…… 蕙娘簡直一陣無語,原有的感動,也是不翼而飛,但諸大臣卻都是痛哭流涕,沒口子答應了下來,全都擔保要一意維護正統(tǒng),皇帝喘了口氣,艱難道,“地丁合一……繼續(xù)去搞,農戶很苦,商戶……又太富了……” 最后的幾句話,幾乎是囈語了。權仲白翻了翻他的眼皮,搖頭道,“皇帝即將大行了?!?/br> 他的手扶到了那根銀針上,眾人都看得出來——這根針一抽,只怕皇帝也就沒有多久了。 楊閣老、王閣老等皇上一手扶植起來的人物,均是淚流滿面,良國公等人也都干嚎了起來,皇帝費勁地鼓動著眼珠子,掃過了榻前眾人,他低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做得還不錯吧?” 也不知是在問誰,但眾人值此,自然都只有一種回答,“圣天子洞明燭照、堪比堯舜!” 唯有權仲白,在這一片近乎哀嚎的回答中,低沉地道,“和先代比,你已經很有誠意了!” 皇帝似乎只唯獨聽見了這一句話,他露出了一個放松的、乏力的笑容,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費勁地伸出手來,低聲道,“握住我的手?!?/br> 聲音低柔,在一室嘈雜中,幾乎難以分辨。 封錦便走上前來,跪在床邊,握住了皇帝瘦若干柴的五指,低低喚道,“李晟、李晟?!?/br> 李晟單手收緊,微微點了點頭。 權仲白垂下眼,輕輕地嘆了口氣,忽而也輕聲道,“實在對不住?!?/br> 言罷輕輕一拔,將長針啟出。 李晟原本平穩(wěn)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他的眼簾慢慢地垂落了下來,十幾息以后,紊亂的呼吸聲,終究歸于平靜,和封錦緊緊相握的手,也漸漸松弛。權仲白低聲道,“皇帝已經大行了?!?/br> 楊閣老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忽而咕咚一聲,仰面暈死了過去,在一室悲愴的號哭聲中,蕙娘幾乎是漠然地望著這一切,仿佛是個旁觀者一般,超脫出來審視著室內眾人的言行:悲痛的諸閣臣,寧靜的封錦,哀傷的連太監(jiān)……直到眼神和權德妃一碰,她方才清醒了過來。 李晟已死,六皇子登基是名正言順,可以說,鸞臺會終于是實現(xiàn)了他們的計劃——雖說不論是權世赟還是權世仁,都再無法看到這一幕了。但最后的贏家是誰,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都還不能妄下定論。還有些不穩(wěn)定的因素,需要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晚飯吃得開心嗎! 再猜今晚幾更! ps 雖然殺了很多人,但唯獨是寫小五和皇帝之死的時候,真的一邊寫一邊掉了眼淚。 378重生 皇帝去世,是一件非常興師動眾的事情,除非天災人禍,不然必定有一番禮儀好行了?!魏维F(xiàn)在也正就是天災人禍中,京城瘟疫才堪堪有了減弱的趨勢,誰知道人一多,會不會又流行起來? 好在幾個顧命大臣都是親眼見證了皇帝遺言的,六皇子登基之事,已是順理成章,不容違逆地定了下來,現(xiàn)在暫還辦不到登基大典的事,還在忙著皇帝的喪事,但一應程序,到底已經是啟動了起來。權德妃和六皇子暫居后院,被嚴密地保護著,唯恐稍有不慎,讓新君感染了鼠疫,那國家可就要再迎來一番動亂了。 也因此,雖然皇帝已經去世,但權仲白還是沒能脫身出來,繼續(xù)要在大內守護著新皇,蕙娘等人,自然也有人來安排住宿,這里幾大閣老商議著怎么根據現(xiàn)有條件來安排喪事時,蕙娘倒是空閑了出來,按說,此時她可進去陪伴權德妃,也算是和日后的太后拉拉關系。但蕙娘卻不欲此時和權德妃多做交流,只托詞自己長途趕路有些疲憊,只在自己屋內安歇。 到得當晚,皇帝那邊靈堂設了以后,權德妃和皇子便被搬遷到遠處居住,免得被日后前來奔喪的各王公大臣給傳染了,閣臣們也占了個便宜,跟著他們搬遷到了避暑山莊新整理出來的屋子里,此處比較清靜,剛滅過鼠也相對最為安全,自然是先到先得了。 蕙娘因權仲白關系,分到了一間極為接近權德妃住所的屋子,權德妃也是帶話過來,讓她明日有暇便過去陪伴自己?!ツ飳に剂艘粫?,問得良國公已經回到下處休息,便徑自過去拜訪。 良國公業(yè)已梳洗過了,但看到蕙娘過來,也不吃驚,而是謹慎地打量了一下這屋子,壓低了聲音道,“是生意上的事?” 這種木結構房屋,隔音很差,要密談非得有心腹把守才行。但現(xiàn)在顯然是沒這個條件了,所以說話只能隱晦點。蕙娘一聽良國公問話,便知道他是誤以為自己來匯報鸞臺會的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門見山地道,“正是因為此事了,老家傳來消息……德妃娘娘的父親……沒了。” 今日的震動,其實已經是夠不少的了,但這話依然是把良國公震得一個趔趄,他抬高了聲音,“你說什么——” 見蕙娘警戒神色,方才驚覺,忙又把音量給降了下來,“什么叫做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