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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豪門重生手記在線閱讀 - 第217節(jié)

第217節(jié)

    今晚雙更的,還有一更9點來看吧~

    ☆、225跬步

    千里迢迢跨越瀚海,只為了助她一把,焦勛的情誼,誠然是很可感。可人家在新大陸已有了家業(yè),等助了蕙娘,完了此事,他還是可以回到新大陸再行發(fā)展。甚至說得難聽一點,如果鸞臺會和權(quán)家沒有關(guān)系,他回來幫蕙娘完了此事,蕙娘能不稍作表示?到時候魯王吩咐焦勛辦的幾件事也能完滿收場,他是忠義兩全,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了新大陸,自然有他的前程。

    蕙娘曾經(jīng)就是這么想的,她也只能讓自己這么去想了,焦勛所求的東西她實在是給不起。如果權(quán)仲白本人無惡不作吃喝嫖賭那也罷了,現(xiàn)在兩夫妻雖然關(guān)系如此,但權(quán)仲白好說沒有對不起她,她再怎么樣也不能三心二意,就是有什么說法,起碼也得等鸞臺會這事完了以后再說??涩F(xiàn)在人家焦勛把話都放在這里了,人家沒受過魯王的任命,這令牌和密令,來路都說不上太正?,F(xiàn)在純粹就是狐假虎威,借魯王的勢在用這批人、這批關(guān)系。現(xiàn)在當(dāng)然是威風(fēng)了,可若魯王三年五載都等不到回信,再派一批人過來,而這批人竟又平安上岸了,焦勛的日子,只怕便不會太好過。

    也許魯王不會拿他怎么樣,甚至如果焦勛差事辦得好,反而還有賞。但看焦勛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分明就是要借力打力,借魯王勢力和這個‘里朝廷’過不去……這讓魯王日后怎么和里朝廷打交道?新大陸,他以后是不好回去了。

    本來在新大陸已有了一份基業(yè),做蒸汽機(jī)生意,賺得盆滿缽滿。就為了幫她,焦勛是輕描淡寫就把這大筆財富給拋到了腦后,待諸事完備以后,蕙娘對他總要有個交代吧?金銀珠寶他又不缺,滔天權(quán)勢也不是蕙娘能給的——再說,人家雖然沒有直說,但態(tài)度已經(jīng)那樣明白了,從前兩人又是那樣的關(guān)系,焦勛所求的是什么,她難道還能裝糊涂么?

    但,他想要的東西,她又不可能給……

    屋內(nèi)出現(xiàn)了短短的寂靜,片刻之后,蕙娘到底還是猛地一咬唇瓣,將這一頁給揭了過去,她若無其事地道,“說說你這一路以來的故事給我聽吧!”

    焦勛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但他卻并沒有逼迫蕙娘,也放過了剛才那尷尬的一瞬,為蕙娘說起了屬于他的歷險故事。

    雖說孫侯到過新大陸,但他是為了追擊魯王去的,這任務(wù)理論上來說還屬于絕密,別人沒事也不會去問七問八。新大陸的存在,在大秦上層社交圈,可說是人人心知肚明,但又誰都沒有挑破。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這地兒離大秦實在是太遠(yuǎn),遠(yuǎn)得幾乎沒有討論的價值……但蕙娘卻知道,可能還存在一條航路,可以在數(shù)月之內(nèi),將兩國聯(lián)通。而魯王也許還沒有放棄給大秦找事的念頭,她對新大陸當(dāng)然也很有興趣——這興趣不但是政治上的,也有商業(yè)上的。如今得了機(jī)會可以聽焦勛細(xì)數(shù)新大陸的虛實,她自然也聽得相當(dāng)用心。

    焦勛又和孫侯不同,是真正在新大陸生活過幾年的,說起新大陸的生活,真是繪聲繪色,蕙娘也聽得頗有興致。她此時才知道,原來魯王一干人等,在新大陸雖然算是站住了腳,但其實還是要不斷和英吉利幾個國家的駐軍開戰(zhàn)。畢竟,雖說新大陸地廣人稀,但英吉利等國在當(dāng)?shù)匾呀?jīng)經(jīng)營了有一百多年,光是大的殖民區(qū)就有十三個之多,若非魯王一干人聯(lián)系緊密互為聲援,恐怕亦很難在此地立足。

    不過,雖說官方是在開戰(zhàn),但新大陸當(dāng)?shù)氐耐林?、黑奴甚至是一些搬遷到此居住的泰西人,對他們又都頗為友好,概因英吉利等國對他們的殖民區(qū)盤剝極為嚴(yán)重,當(dāng)?shù)馗髑f園主心中都存有異志。魯王這群人,都是壯年漢子,裝備且極為精良,不論當(dāng)勞力還是戰(zhàn)力都不能輕視,因此他們也是一開始就多方籠絡(luò),甚而是掩護(hù)他們在其上立足,也是自有一番心思。

    “現(xiàn)在就是缺女人,”焦勛也不諱言?!半m說當(dāng)?shù)赝林簧?,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底下人不在乎,魯王卻是顧慮重重——比起火器,恐怕他更想要的還是人口……我雖不大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但這一陣子,沒和姑娘聯(lián)系時,也是下了一次江南,采買了許多人口,安排了幾條船過去?!?/br>
    蕙娘已經(jīng)知道,焦勛是船難余下人口中地位比較最高的一個,還有幾個水手其實也有存活,倒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了,足以領(lǐng)航回新大陸去。她不禁點頭道,“是了,這也算是緩兵之計吧,火器畢竟不能急于一時,你先把人口送回去了,他對你也多信任幾分,也還能多等等。”

    現(xiàn)在幾方面情況已經(jīng)盡知,蕙娘便覺得皇帝對魯王的擔(dān)心,有點杞人憂天了。新大陸雖好,但也不是仙境,他那幾萬精兵雖能自保,但要一統(tǒng)天下還是大有難度。再說聽焦勛意思,新大陸上也是風(fēng)波處處,大有把泰西人驅(qū)趕出去,自立為國的意思,魯王哪有閑心回頭圖謀大秦?他不可能在老巢不安穩(wěn)的情況下,跨海來犯吧?而往后幾十年內(nèi),他能把新大陸納入囊中都已算是相當(dāng)不錯了,就這,都還要排除掉泰西諸國的威脅才能有望成就。

    這自然也就說明魯王并不需要打她的主意,這其中道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現(xiàn)在你就是給魯王一個國士、一座金山可能他都不要,人家要的是人、是槍,這兩樣?xùn)|西蕙娘哪個都給不了。焦勛就是有心要賣了焦家,魯王都犯不著費(fèi)這個心思……

    眼看焦勛的說話,已經(jīng)告一段落,蕙娘深吸了一口氣,不知如何,心頭竟泛起了一陣興奮:雖說這秘密實在不堪,但向人揭秘的感覺,其實亦相當(dāng)不錯。揣著糊涂裝明白、逢人只說三分話,這樣的日子她從前不覺得,此時才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倦和排斥。

    “你這故事,說得真是精彩,”她對焦勛道,“我也給你說個故事——阿……勛哥你坐正了,要不然一會摔下椅子去,可別怨我?!?/br>
    焦勛抬了抬眉毛,溫聲道,“好,我不怨你?!?/br>
    蕙娘劈頭第一句,便是石破天驚。

    “害我那人,我已經(jīng)盡知,其實和藥你的還不是一家。他們圖謀的也都各自不同,”她說,“害我的,圖謀的是國公位,害你的,為的卻是斬斷我的一條退路?!?/br>
    說故事最講究先聲奪人,她的這個故事,當(dāng)然說得非常動人。

    #

    自雨堂內(nèi),太陽已經(jīng)走過了中天——一般這個時候,蕙娘已是吃過午飯,正準(zhǔn)備午休了,可今日別說小憩,她連粒米都沒有落肚,只是隨意填巴了幾塊點心而已,只是茶水喝了不少,畢竟說故事,也是需要消耗些唾沫的。

    此時話頭告一段落,焦勛已是啞口無言,在蕙娘敘述的過程中,他倒是問了不少細(xì)節(jié),但到此時一切都搞清楚了,焦勛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面面相覷,良久以后,他才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問道,“老爺子——”

    “祖父應(yīng)該是一無所知?!鞭ツ锟酀卣f,“若知道一星半點,恐怕都不會答應(yīng)這盤婚事。”

    老爺子一輩子心明眼亮,看人從不出錯,沒料到至老反而跌了一跤,這本頗值得唏噓,但焦勛卻沒附和蕙娘,而是搖頭道,“虧得老爺子被糊弄住了,竟應(yīng)了這門親,不然若改應(yīng)別家,只怕姑娘現(xiàn)在,也不會坐在這里了。甚至就連喬哥、文姑娘,都難免……”

    兩人不免又相對露出苦笑,蕙娘道,“我不愿矯情,但你現(xiàn)在是知道鸞臺會的能量所在了——我是陷進(jìn)來了,再難脫出去,可你卻不一樣。不若還是回美洲去吧,那邊雖然也有風(fēng)險,但總強(qiáng)過這里。在這里跟著我,你是步步驚心……”

    她勉強(qiáng)一笑,又道,“你回去新大陸那里也好,將來不成了,我也還能有個退步之所?!?/br>
    焦勛卻毫不考慮地?fù)u了搖頭,“你就不要騙我了,魯王深恨國公府,美洲亦非去處……”

    不知為何,他反而忽然一笑,自言自語地道,“看來,我覺得你需要幫助,這份感覺,真正一點錯都沒有。”

    蕙娘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態(tài)度,她自覺心頭負(fù)擔(dān)又沉重了一分,不禁低聲道,“其實,你有那一番災(zāi)劫,也是受了我的連累,你就算原來欠了我什么——”

    “我本是孤兒,能有今日,一切還不是因為姑娘?”焦勛目注蕙娘,柔聲道,“我本無名無姓,自成為焦勛的那一天起,我的一切便都是姑娘賜予。更別提,你為救我……”

    這段往事,蕙娘不想多提,她輕輕地?fù)u了搖頭,甚至無法承受焦勛的目光,只嘆道,“看來,你是不肯回去了?!?/br>
    焦勛微微一笑,將目光移開,他學(xué)著蕙娘的語氣,“看來,姑娘也早有定計,日后該如何行事,我是不用cao心了?!?/br>
    他本為蕙娘贅婿培養(yǎng),日后的焦家,是由蕙娘做主,焦勛輔佐,兩人有時處理老太爺交辦下來的瑣事,雖未能見面,但里外配合竟是默契十足。如今雖然身份變化,但關(guān)系竟又回到了從前。蕙娘聽這熟悉的語氣,竟不由一笑,她道,“是,我已大致有了思路。只愁無人為我cao辦……現(xiàn)在有了你,就不一樣了。”

    焦勛靜靜道,“姑娘盡管吩咐?!?/br>
    “我這里錢有大把,日后會支給你些。如今手中也有些桂家那里要來的私兵,只是這些江湖人士,未必信服我這女流之輩,我也不能和他們多做接觸——又是在公府中過了明路的,只怕不好給你。”蕙娘沉吟著道,“總歸還是要借鑒你現(xiàn)在掌握的這支魯王部曲,也盡快建立起來一支如臂使指,絕對忠心的隊伍。”

    其實僅僅是這個要求,便非焦勛這樣又有能力又有忠心的人不能辦,就是沒有鸞臺會,蕙娘要栽培這樣一支隊伍亦非易事,更別說她現(xiàn)在身處鸞臺會中心,一舉一動都有許多人關(guān)注。要不是焦勛,她還真有動彈不得的感覺。

    要對抗鸞臺會,手里沒有兵那是不行的,焦勛并不詫異,他點了點頭,“此事總需要時間,不是一兩年內(nèi)可以見功的……魯王留下的那幾支力量處境亦頗窘迫,姑娘若使些錢,近幾年內(nèi)有什么事,只要不太敏感,可以交給他們?nèi)プ??!?/br>
    蕙娘也是深知,這柄暗劍,只能依靠焦勛來為她打造,焦勛辦事又甚是妥當(dāng),她只需出錢,倒不必再越俎代庖地cao心這、cao心那了。聽焦勛這樣一說,她自是點頭稱了是,緊跟著就從懷里掏出數(shù)張花票遞到焦勛跟前,焦勛亦不矯情,大方收了,又和蕙娘商定了日后如何聯(lián)系等等。焦勛又問她該如何處置那個鸞臺會的爪牙,蕙娘道,“你多拷打一番,問些他如何同會內(nèi)聯(lián)系的事,最好是能把整個行事方式套出來,再——”

    她并指如刀,在頸部輕輕一拉,“布置成斗毆傷人,隨地一丟,到時候,多少也能釋去他們的懷疑。起碼這個人有了下落,他們也不會集中追查,你受到的壓力能小一些?!?/br>
    這個爪牙所能知道的終究有限,死了反而比活著要讓人安心,大不了鸞臺會就換個方式和桂家聯(lián)系么。焦勛點了點頭,會意道,“我知道了,定不會讓姑娘失望?!?/br>
    他站起身來,便要告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了?!?/br>
    蕙娘起身送他走到門口,望著焦勛帶上風(fēng)帽——也許是因為他穿了女裝,也許是因為他的風(fēng)帽,遮去了他的眼神。蕙娘忽然不知哪來的沖動,竟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低沉地道,“你要小心?!?/br>
    焦勛渾身一震,僵了片刻,肩頭才松弛下來,他回身沖蕙娘一笑,表情掩在風(fēng)帽下頭,也看不清,只有那唇角揚(yáng)起的弧度還算分明,他道,“放心,姑娘的事,我不會耽誤的?!?/br>
    說著,又望了蕙娘一眼,眼神落到蕙娘面上,竟令她有幾分刺痛——卻也不過是一眼,他便轉(zhuǎn)過身子,直出了屋門。

    蕙娘踱到窗前,目送他出了院門,又閉上眼,在腦中將種種安排都過了一遍,方才松弛下來,輕輕地吐了口氣: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焦勛一人雖少,但卻是她目前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

    這一年多來處處小心,終算是把局勢給摸出個輪廓……也是時候在這張棋盤上,落下屬于自己的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唉,阿勛哥那含蓄而無聲的攻勢|||

    蕙娘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摸底,現(xiàn)在她終于要開始下棋了。這本書最憋屈的日子應(yīng)該是過去了。

    ☆、226際會

    從焦府回來,蕙娘往兩個老人家跟前打了個轉(zhuǎn),云mama也過來問了個好,都是在問四太太。蕙娘道,“這一次看著是沒什么了,但娘最近老喊胸悶……”

    當(dāng)時人命實在不值錢,受寒發(fā)燒轉(zhuǎn)成肺炎,再醒不過來的事也是屢見不鮮。像四太太年輕時這個經(jīng)歷,到老了身子孱弱毫不稀奇,眾人自然都措辭寬慰蕙娘,云mama也是憂心忡忡,“許家守孝,閉門不出。您要也守孝,這事兒就越發(fā)難辦了?!?/br>
    雖說有些沒眼色,但這話的確是正理,雖說五服內(nèi)都要戴孝服喪,但這也分親等。一般到了五服的邊兒,除非關(guān)系特好,否則是不會特意給服喪的,從葬禮上一出來就能如常過活,但四太太是蕙娘嫡母,她要去世,蕙娘必須服一年齊衰孝,閑來無事也是不能隨便出去竄門的。這無疑就給眾人聯(lián)系造成了許多麻煩,蕙娘也點頭道,“好在局已快做完了,待一切手腳齊備,本也就無須再頻繁聯(lián)系,只如常度日便是了。就有什么不好,也耽誤不了正事?!?/br>
    拷問鸞臺會那人,也是需要時間的,云管事等人依然在處理此事,蕙娘聽云mama的意思,云管事業(yè)已派出新人和桂家聯(lián)系,桂家的反應(yīng)并不太好,云管事自然少不得用點心思,再降伏降伏這個桀驁不馴的西北世家。他在京城的時間越發(fā)少了,就是良國公,也是成天地泡在他的別院里,很少到后院來。

    現(xiàn)在三人各行其是,各分管了一塊,雖說很少見面,但關(guān)系倒是日益和諧,蕙娘也不多問另外兩邊的進(jìn)度。她就一心一意地抓著自己的兩件事去做,至于京城分部,她不曾過問,權(quán)世赟也和不知道那枚鳳印一樣,絲毫沒有安排她入局的意思。

    到蕙娘這個地步,她起到的也就是個決策的作用,只要是在家族內(nèi)部過了明路的事,她動動嘴皮子,自然就有旁人去幫著安排。忙過了秋后這一陣子,到了初冬她反倒清閑下來,只把底下人差使得全國各處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自己關(guān)在國公府里,除了帶孩子,就是回焦家去看望兩位長輩。

    畢竟是到了年紀(jì),老太爺入了冬,精神看著也萎靡了許多,四太太就越發(fā)是虛弱不堪了,說也奇怪,她這病起得很沒來由,之前連權(quán)仲白都扶不出什么來,現(xiàn)在四太太自己都能掐到自己胸中的腫塊,卻又是不痛不癢的,只是成日都沒有精神,越發(fā)是沒有胃口了。幾個名醫(yī)都請來看過了,亦都是束手無策,有人說這樣起了瘤,一般都是把患處給割掉了事。但這割乳是重刑且不說,一般人割了以后也沒幾個能活下來的。再說,四太太本人亦不愿意遭受這樣的折磨,因此也就只能這樣過一天算一天了。

    焦家妻妾和睦、母子和睦,四太太今日被病魔折騰成這個樣子,三姨娘、四姨娘心里都不好受,老太爺精神不佳也可以理解,就是蕙娘見到四太太這個樣子,亦有幾分心酸。倒是四太太自己看得很開,常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沒什么好牽掛的,只看天留我多久吧,能多陪公公,多陪子喬幾年也好,就是現(xiàn)在要收我,我也沒什么牽掛了,正好下去同你爹團(tuán)聚?!?/br>
    眾人只好相顧嘆息,從此也把哀容收起,盡量如常度日,只是蕙娘便定了兩三日回娘家侍奉母親一回,權(quán)家眾人亦沒有太大意見。

    除此之外,宜春號自然也有些商戰(zhàn)上的事情要蕙娘做主,蕙娘卻不肯過分跋扈,均讓他們尋李總柜說話,十月底,李總柜還特地同喬家人來了京城一趟,要和蕙娘商議下任總柜人選,畢竟老爺子今年也是八十歲往上的年紀(jì)了,誰也不知道他還能在這個位子上再頂幾年。

    眼看就是冬至,年年冬至皇帝都要出面祭天,去年這時候,他還是勉強(qiáng)撐著去了京郊,今年卻是早在十月,朝廷里就傳出了嘀咕聲:這種朝廷大典,是不能輕易廢弛的,就是皇帝身體不好,也要把這幾天給敷衍過去,否則,難免讓人有國運(yùn)黯淡之嘆。但眾位大臣也都是有眼睛的人,誰看不出來,這一年多來,皇帝是越來越瘦削了……

    要在以前那也沒有什么,皇帝不能親祭,那就由太子出面——其實就是因為這么簡單的一句話,朝廷才會這樣重視今年的冬至大典。二皇子平時聰明伶俐,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開蒙讀書了,據(jù)說身邊環(huán)繞著的也都是飽讀文人。他又占了序齒,母親還是皇貴妃,如果今年皇帝還讓他代自己祭天,那么就算牛家再跋扈,也會有官員上書奏請立嗣。畢竟,哪朝哪代的外戚不跋扈、不招惹麻煩?比起儲位空虛給國家?guī)淼牟话?,牛家的毛病,終究是可以容忍的。

    當(dāng)然,就算立嗣通不過,也會有人奏請二皇子出閣讀書……比起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的三皇子,二皇子上位的步伐,走得還是比較穩(wěn)當(dāng)?shù)?,雖說這一年來,牛賢嬪、白貴人等妃嬪,陸陸續(xù)續(xù)也給宮中添了許多嬰兒的哭聲,但這些孩子現(xiàn)在還太幼小,能否養(yǎng)大都是兩說,起碼在五六年內(nèi),他們是無法對儲位發(fā)起沖擊的。

    也許是得了太后的指點,也許是早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對于牛賢嬪、白貴人接連給皇帝添了兩個兒子的事,牛貴妃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欣喜,這兩個小皇子的彌月宴,她辦得是相當(dāng)熱鬧,連外命婦都有份參加——一般說來,對于未序齒的小皇子、小皇女來說,是不會如此招搖行事的,就是要慶祝,多半也都是等周歲宴再來大cao大辦。

    蕙娘本不想去,畢竟吳興嘉這一陣又回了京城,想也知道她肯定在牛貴妃耳邊又下了不少壞話,但奈何她也有小半年沒有入宮去探婷娘了,雖也模糊知道她在宮里的處境似乎好了幾分,但現(xiàn)在宮禁這么森嚴(yán),鸞臺會也不敢輕舉妄動亂傳消息,因此良國公親自發(fā)話讓她進(jìn)宮,還格外叮囑了一句,“在宮里,不要和牛家人發(fā)生什么沖突?!?/br>
    這擺明指的是吳興嘉了,她公公牛德寶一系,也算是牛家比較可堪造就的一房了,在過去的幾個月里,自然是紅得發(fā)紫,把桂家的地盤硬生生搶了一塊下來,全安插的是自己的人,當(dāng)然最先沾光的還是嫡系子孫,吳興嘉的身份隨丈夫水漲船高,現(xiàn)在也有四品誥命在身。再加上蕙娘也是隱約聽香霧部傳來的口風(fēng),福壽公主發(fā)嫁一路,把吳興嘉給折騰得不輕……這番回來,她心里肯定是有些邪火的,不想著踩踩蕙娘那才怪呢。

    蕙娘在吳家人跟前,還真沒有低頭服過軟,甚至連吃虧都少,要不然良國公也不會特意點她一點。她雖有微微不甘,卻也只能點頭道,“媳婦知道,現(xiàn)在不是和牛家爭閑氣的時候,越發(fā)讓他們得意一陣子也好。”

    幾家人聯(lián)合起來對付牛家的局,幾乎已經(jīng)布完,現(xiàn)在正處于溫養(yǎng)階段,各家都格外謹(jǐn)慎小心,私底下再不聯(lián)系,這時候要再反踩了吳興嘉,惹得她生出什么枝節(jié)來,那局面就比較被動了。良國公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這事了,而是沖著權(quán)世赟道,“來年開春選秀的事,大致上已經(jīng)定了下來,宮里那幾個老朋友也傳出了口風(fēng)。這一次選秀,甚至是不論出身,只要是三代耕讀的清白人家都可應(yīng)選……”

    他拉長了聲調(diào),若有所思地道,“挑人的標(biāo)準(zhǔn),外貌上,也從我們大秦后宮必要的那幾個條件,縮短為了‘面孔圓潤、身材健美’這八字真言?!?/br>
    權(quán)世赟和蕙娘都聽得笑了,連權(quán)夫人同太夫人都忍俊不禁,太夫人道,“這些中人,沒讀過書就是沒讀過書,連宜男之相都不曉得,還要這么解釋出來。”

    “皇上的目的也很明顯啊。”權(quán)世赟也笑了,“估計也是被白貴人給嚇著了吧,那位可是有名的纖瘦,這一胎不就生得十分不順么?”

    的確,白貴人也算是命運(yùn)多舛了,一舉得男算是天大的福分,可她是差一點就一尸兩命,饒是保住了性命,可產(chǎn)后惡露難止,到現(xiàn)在都還躺在床上,據(jù)權(quán)貴人家間的傳言,十年八年內(nèi),怕是都不能再談生產(chǎn)了。要是保養(yǎng)不好,可能一兩年內(nèi)就香消玉殞,也未可知呢。

    而她所出的那位小皇子,據(jù)見過的人說,要比一般嬰兒孱弱許多??峙戮褪且驗榛噬仙碜泳筒淮蠛?,白貴人也纖弱,這孩子就自然更弱不禁風(fēng)了。

    “往后這段日子,倒是婷娘的好時候?!睓?quán)夫人難得地開了口,“后宮佳麗,我們娘幾個心里都有數(shù)的,的確是都走的瘦不見骨一路,說到宜男之相,沒人比婷娘的長相更有福氣了。只看婷娘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jī)會了吧。要是錯過了……”

    幾人對視了一眼,都失去了再談下去的興致,正好外頭送帖子進(jìn)來,太夫人看了,轉(zhuǎn)手就遞給權(quán)夫人,“楊家給長孫過生日呢,這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們娘倆商議著怎么去的吧。”

    楊閣老只有一子,也沒出仕,好像就篤定了要生兒子一般,不大的年紀(jì),已有了五六個子嗣,其中一兩個就是庶出,要不是權(quán)瑞云的肚子幾乎就沒有平過,權(quán)夫人對這個女婿是有點意見的。不過楊家長孫也是她親外孫,這當(dāng)然是要去的,只是她又覺得自己一年多來都不大出去應(yīng)酬了,偏楊家的就去,難免犯人口舌,正猶豫著,良國公就有幾分不耐煩地道,“屁大的事也這么費(fèi)心思,你問來人一聲,這場酒是大辦還是小辦那不就得了?”

    果然,這種孫輩的生日,一般都過得很低調(diào),實在是楊閣老很寵愛這個小孫孫,今年小孫子又考了個童生回來,才七八歲的孩子,倒有點神童的樣子了,令他益發(fā)喜愛,這才作興著請自己人來聚一聚的意思。除了權(quán)家之外,就只請了孫家、秦家等至親。權(quán)夫人聽了越發(fā)喜歡,蕙娘也打點了一套文房四寶作為禮物,到了日子,便隨權(quán)夫人去了楊家。

    京城最上層的社交圈,其實也就是這些人,大家自然都是熟識的。蕙娘和孫夫人、秦夫人并楊家本家二房幾個親戚打了個招呼,見蔣氏也在,也同她微笑問好——雖說只是至親,但楊家是何等人家?一個小花廳也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楊太太抱著小孫孫坐在人群中央,看著喜眉喜眼,不知多么高興。

    眼看人已來齊,楊家卻還沒開宴,蕙娘也有些好奇,她見權(quán)瑞云走進(jìn)廳內(nèi),正要低聲問她幾句時,楊太太已問媳婦,“來了沒有?含沁不是說今日必能到的嗎?!?/br>
    “剛才遞過話了,已經(jīng)快到啦?!睓?quán)瑞云笑著說,“是路上耽擱了一小會,她又非得給宣恩尋個禮物出來,這就耽誤了一會,讓咱們先開席,別管她了呢。”

    孫夫人不禁笑道,“三妞就是這樣多禮,其實人來了就是最好的禮了么。”

    楊太太也露出笑容,“這孩子好一片孝心,倒是別累壞了。咱們越性就等她一等。”

    蕙娘也不知那人是誰,正在迷惑時,權(quán)夫人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這說的就是桂含沁之妻,娘家小名三妞。她生得很像親家太太早夭的那位五姑娘,據(jù)說做派也像,雖是堂親,但親家太太一直很偏疼的?!?/br>
    一屋子人等一個小輩,雖是家宴,但也能看出來,楊太太是真的很疼愛這位桂少奶奶。蕙娘想到楊七娘那番話,也覺得說不定楊太太疼她,是比疼自己那幾個庶出女兒更甚?!惨娏藥状螚钐耍瑢λ男宰右灿袔追至私?,這一位,也算是性情中人了……

    才正這樣想,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丫頭們忙高高打起棉簾,一位青年少婦跨進(jìn)屋子,她俏麗的臉盤上掛滿了笑容,顯得十分討喜,見了楊太太,便親親熱熱地叫道,“堂伯母,我來遲啦,一會您傳話出去,多罰含沁幾杯,算我給您賠罪了。”

    一屋子人頓時都笑了,楊太太道,“好么,你就會欺負(fù)你姑爺?!抑滥悴荒芎染?,一會,你多喝幾碗湯,才算是給我賠罪了呢?!?/br>
    說著,桂少奶奶便俯□子,一絲不茍地給楊太太行了禮,又掏出一個精致的發(fā)條小人逗小宣恩玩,連權(quán)瑞云對她都多幾分笑意,待眾人入席時,孫夫人握了她的手,令她坐在自己身側(cè),兩人喁喁細(xì)語,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楊太太也就罷了,蕙娘和孫夫人是接觸過的,她雖不妄自尊大,但也不是對著誰都這樣親密,兼且蕙娘也算是聽過她的許多故事,她不免又好奇地瞥了桂少奶奶幾眼。桂少奶奶發(fā)覺了,也善意地沖她點頭一笑,孫夫人便道,“啊,你們還是初次見面?!?/br>
    自然也就互相引薦了一番,桂少奶奶對蕙娘的態(tài)度卻比較淡,只笑著說了一句,“我們兩家是有淵源的?!币簿筒豢隙嗪娃ツ锱收劻恕?/br>
    眾人其實都知道,這是說的宜春票號的事情,唯獨(dú)蕙娘卻心知肚明:桂少奶奶恐怕也是為了避嫌,不然,就沖她和權(quán)仲白的關(guān)系,她對自己也不會這么冷淡的……

    聯(lián)手對付牛家這么機(jī)密的事,桂少奶奶在西安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桂家宗房透了口風(fēng),就是桂含沁什么事都不瞞著妻子——不過,不管是什么緣由,這個桂少奶奶,看來都不會太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