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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豪門重生手記在線閱讀 - 第190節(jié)

第190節(jié)

    人吃五谷雜糧,沒有不得病,但是這接二連三高燒,卻也十分嚇人。權仲白算是理解了牛淑妃顧慮了,他亦有幾分擔憂:一般說來,肺癆是不會如此積極地傳染他人,難道這一次,又是一種奇病不成?

    他也顧不得和二皇子多說什么閑話了,將藥箱放下,便上前要給二皇子扶脈,那宮人自然為他搬凳子放迎枕,又有人要上前扶二皇子起來,二皇子喝道,“自己坐,不用們扶?!?/br>
    此等金枝玉葉,發(fā)起脾氣來誰敢直攖鋒銳?尤其牛淑妃又不大管束二皇子,對他只是一味寵縱,就是打殺幾條性命,恐怕牛淑妃都不會說什么。小宮人嚇得立刻就縮了手伏在地上,權仲白掃了她一眼,還未說話時,二皇子已嘆了口氣,啞聲道,“知道,權先生不喜歡這樣大脾氣……算了,們都下去吧,免得看了心煩,又招惹權先生不快。”

    得他一句話,眾人都如蒙大赦,忙一股腦退出了屋子,牛淑妃在窗外,自然叫他們過去盤問情況,這里二皇子方才安穩(wěn)躺好,將手伸給權仲白,恭聲道,“麻煩先生了?!?/br>
    權仲白看了他幾眼,方才微笑道,“不麻煩,看殿下口齒清楚、思維敏捷,倒不像是發(fā)燒樣子??磥恚@一次病癥,不會有什么妨礙?!?/br>
    一邊說,他一邊將手指放到了二皇子脈門上,才品了一會,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猜測:脈象清晰有力,除了跳得比平時快了那么一點兒以外,竟是毫無不妥。權仲白望著二皇子只是笑,二皇子也望著他傻笑,他又偷眼去看窗外——雖說他母妃,很關切地透過玻璃窗正往里張望,但權仲白是背對著窗戶,二皇子又深臥床帷間,她只能大致看到一個輪廓,要看清他們表情、動作,便有一定難度了。

    “先生您看?!彼I寶一樣地揭開了被子一角,“熱得直冒汗呢!”

    權仲白偷眼一看,也有點無語了:這被子里捂了有四個放了熱炭手爐,能不熱嗎?也虧得二皇子布置得好,牛淑妃沒看出來也就罷了,竟沒被那些宮人太監(jiān)發(fā)覺。

    “借著爹,大伴高燒,就來淘氣了?!彼樟耸?,淡淡地道,“不愿上學,和母妃撒了嬌也就罷了。至于這么淘嗎?”

    “不是一直說沒病呢嗎?”生得可愛,就是占便宜,就算是紅頭漲臉,皇次子看來都硬比旁人可愛了幾分,撒起嬌來,也是格外地招人憐惜?!斑@說都是大實話呢,只是他們都不信,又有什么辦法呢。”

    “殿下沒辦法,有辦法?!睓嘀侔鬃鲃菥鸵鹕?,皇次子急得在床上都是一蹦,他可憐巴巴地央求權仲白,“權二伯,您別和一般計較,做錯了,以后,再不敢裝病了?!?/br>
    “蒙混過母妃,不算什么難事?!毕氲脚J珏?,權仲白唇角不禁微微一抽,“可是怎么騙過太醫(yī)?難不成,也和他們實話實說了?”

    皇次子畢竟今年才止六虛歲,就有些城府,也還遠未喜怒不形于色,他得意地一咧嘴,手一搭胳膊,“您再扶扶脈?”

    權仲白看他好玩,果然也把手又搭了上去,這一次,皇次子脈搏就要凌亂得多了,不但急促,而且不大規(guī)整。但他看著皇次子把手放到胳膊上,略一琢磨,也就明白過來了:恐怕是他自己憋了氣,又拿手指摁住了經脈,因此便令脈象一時頗為混亂。但這種辦法,不但堅持不久,對于有經驗醫(yī)生來說,亦只能糊弄一時,只要稍加分辨,也就能多少猜出端倪了。

    既然皇次子不聲不響,學會了這一招,那么配合他‘驕縱’脾氣,不快心情,也就能解釋那兩個太醫(yī)為什么扶不出所以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家主子病,能往權仲白頭上推,他們也不會客氣。

    “要不是大伴也病了,”皇次子亦是乖覺之輩,見權仲白面色寬和,他便低聲道,“也不會這么安排。平時上學時候,大伴是寸步不離,即使偶然間在園子里見到先生,也不能多說什么?;氐綄m里就更別說了,要是生了病,母妃肯定陪著見您。想,都說父皇得是能過人瘟疫,這不是正好大伴前陣子吃壞肚子,正發(fā)燒呢嗎……”

    話是這么說,似乎事情就有這么巧,但山公公究竟吃壞了什么東西,以至于發(fā)起高燒,還很值得商榷哩。畢竟是皇宮內院長大孩子,年紀雖小,卻已經知道他大伴,乃是母妃眼線了。權仲白微微一笑,也就順著皇次子話往下說,“費了這么大周章,殿下是有所求嘍?這會都來了,想問什么,就快問吧,再不開口,恐怕母妃又要派人進來了?!?/br>
    這確是很有可能事,牛淑妃自己不敢進來,派個人進來噓寒問暖總是沒問題?;蚀巫友凵褚话?,他低沉地道,“本來想問什么,二伯心里說不定也早有數了。有幾個人都和影影綽綽地提及了一件事,他們讓來問您。您在宮中行走多年,一直為母妃他們請脈,對這種密事是最清楚。人品又高潔,決不會對說謊……”

    這貌美而精靈孩子,大人般地嘆了口氣,竟流露出些許不屬于他這個年紀成熟與無奈,“可今早又覺得,也不用問了。”

    他垂下頭去,玩弄著被角。“昨晚為了打個伏筆,說了不舒服。母妃聽見,應該都沒往心里去??山裨纾t嬪娘娘就過來給母妃請安問好了,平時沒事時候,她從不過來,只有病了、不舒服了、和母妃拌嘴了,她才會尋了各色各樣借口,到咸福宮里來給母妃問好,抱著meimei來看……今兒她過來以后,說額頭燙慌,母妃都不敢進來,身邊宮人和太監(jiān),一個個怕得要命,只有賢嬪娘娘進來看、勸。她雖然沒說什么,但看得出來,她瞧眼神和別人是不一樣?!?/br>
    二皇子喃喃地說,“現在想想,賢嬪娘娘對,一直也和別人對不大一樣?!?/br>
    母子天性,又豈是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即使牛賢嬪一向和咸福宮若即若離,恐怕亦不敢把自己感情表現出來,但她流露出蛛絲馬跡,顯然已經為敏銳二皇子發(fā)覺,甚至,早在任何人能給他提示之前,他便已經有了直覺般感應。

    二皇子又瞟了權仲白一眼,像是從權仲白表情里汲取了更多信心,他輕聲說,“您什么也不必說,明白啦。但這件事兒,讓母妃知道了總是不大好。請二伯您在母妃跟前,也別提這事兒,成嗎?”

    還這么小,就懂得牛淑妃強勢,牛賢嬪弱勢了。再想深一點,牛淑妃能借雞生蛋,他這顆被生出來蛋,當然亦可以反過來再做個借雞生蛋局,只要牛賢嬪能挺得住,自有她風光無限一天?!遛ヒ舱媸钦f得不錯,這一局贏家,也還未必是牛淑妃呢。

    權仲白不禁亦有幾分感慨,他嘿然一笑,“要不想給賢嬪惹麻煩,今兒這個局,還得想辦法圓過去?!?/br>
    見皇次子有些不解,權仲白只說了一聲,“畢竟還小,這幾年,還是安心讀書吧,別自作聰明啦?!?/br>
    便將被子一掀,又握著皇次子衣領,輕輕松松便把他提起來放到了地上,如此一來,四個手爐自然大白于天下,牛淑妃訝異之情,隔著窗子都能感覺得到,她提著裙角就進了里屋,“權先生,這是在唱哪一出?。 ?/br>
    “這一陣子,翰林院先生們,對殿下期望恐怕是比較高?!睓嘀侔纵p描淡寫地說,他瞟了牛淑妃一眼,牛淑妃面上,果然掠過了一絲不自在?!暗钕乱彩欠e累了勞累,便想要脫空幾日,借了大伴不在當口,就鬧了點幺蛾子,想求了情,好歹能休息上幾天……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待成全殿下,只是捂在被子里實在太久,火氣上沖,再不揭穿,一會兒準鬧口瘡,裝病變成真病了。就是這會,也得開點藥,再休息幾天才能把病根給壓下去?!?/br>
    “這孩子!”牛淑妃頓時是哭笑不得,要數落皇次子,又有些狠不下心,“嚇死娘了!真是——”

    權仲白一邊開方子,一邊又點了牛淑妃一句,“娘娘,孩子還小,勞累不得,拔苗助長可不大好,怕只能適得其反,把身子壓虛了。這功課,還是輕點兒吧?!?/br>
    牛淑妃頗有些不以為然,似乎認為權仲白不曉得時機敏感,她道,“權先生,您這就是有所不知了,這一段日子又不同于別時候……”

    話未說完,皇次子扯了扯她衣袖,輕聲道,“母妃,餓了?!?/br>
    便把話題給岔開了,牛淑妃也覺出自己失言,她便沖權仲白一笑,又對皇次子溫言道,“想吃什么,就讓宮人們給開個小灶??上挛缫策€是要去上學,不能讓先生們對厚望落了空,先生們都是為好,功課再沉,也是因為想把給教得好了。知道嗎?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這會受累,日后都是享福呢……”

    權仲白聽到這赤.裸/裸話語,不禁微微搖頭輕笑,他筆不加點,開了一張清火藥方,吩咐了皇次子身邊宮人幾句,又沖牛淑妃拱了拱手,也不多加客套,便起身出了咸福宮——牛淑妃好戲,固然好看,可他自家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卻也是實在沒心思再欣賞別人賣蠢了。

    不過,他這也是低估了皇上對皇次子關心,才剛出了咸福宮,便撞上了早候在那里李公公——皇上正同內閣開會,一旦脫出身來,便要親自過問皇次子病情。

    作者有話要說:牛淑妃以為自己把族妹捏得牢牢的,其實族妹心里如何想,誰能知道,最后的贏家是誰,還很難說……

    ☆、179 后手

    后手

    要不說皇上要稱孤道寡呢,雖說大病初愈,正是需要靜養(yǎng)的時候,但偌大一個帝國,哪里離得開大當家的,竟無人心疼皇上的病體,出面于涉,也就由得他撐著身子,出面與內閣大臣們聚會。權仲白走近后殿時,便覺得皇上面色蒼白,似乎好容易養(yǎng)出來的一點元氣t又cao勞得虛耗了去。

    他眉頭才是一皺,皇上便多少有些討?zhàn)堃馕兜氐?,“已經讓人去熬補藥了,子殷你就別嘮叨了吧”

    連太監(jiān)和封錦也不是什么清閑人,今日不在身邊服侍,余下幾個內侍雖也受寵,但當著皇上的面,卻絕不敢多嘴。權仲白看了他們幾眼,都無人出來告狀,他嘆了口氣,“昨晚上又沒睡好吧?傳您的那套工夫,可要勤練。不然思緒不澄明,晚上睡不好,元氣培養(yǎng)不起來,只會越來越差。這痊愈的希望,可就更加渺茫了。”

    “古往今來,有誰得了這個病,不是拖日子罷了。”皇上倒是看得很開,他半是失落、半是自嘲地說了這么一句話,見權仲白皺起眉,便又為自己辯解,“子殷你是知道朕的,朕心里,事情多啊?!?/br>
    皇上今年也不過才三十歲上下,正是年富力強時候,心中有多少雄心壯志,是可想而知的。偏偏他又極為清醒,深知這萬壽無疆,不過是自欺欺人,他的身子和普通人相比,還要再孱弱一些。一旦得了肺癆,要再痊愈,幾乎純屬癡人說夢。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不能說不深遠,自從知道實情以后,皇上有一陣子,幾乎都夜不能寐。如今會把這話說開,其實也算是漸漸開始接受現實了。權仲白在他跟前坐下,也嘆了口氣,道,“把手伸出來吧?!?/br>
    他摁了摁皇上的脈門,便吩咐左右,“把我開的黃精湯煎一服來,其中黃精減上兩分,枸杞多加一分?!?/br>
    自然有人應諾了,轉身便去cao辦?;噬蠐P起一邊眉毛,怕是見權仲白始終不提,也就主動發(fā)問?!靶《拥母邿绾瘟??看你神色,應該不是什么大病吧?!?/br>
    “就是小孩子調皮?!睓嘀侔纵p描淡寫,“最近功課多了,他不愿上學,借著身邊人生病的機會,便興風作浪起來,我已經收拾過他了?!?/br>
    皇上顯然便松了一口氣,正要再說什么,看到權仲白神色,眉眼不禁一凝,他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br>
    待人都散盡了,權仲白方道,“這孩子心眼很活,是要比皇三子靈巧一些。他今兒告訴我,覺得賢嬪娘娘,還比淑妃娘娘更疼愛他幾分?!?/br>
    寥寥數語,便把皇次子那番話說了出來?!皶缘靡孕∫姶螅侄脼樯副芟?,以他年紀,算是相當聰慧了?!?/br>
    皇次子的天分,雖然皇上也有了解,但牛家使勁居中鼓吹,也是任誰都無法否認的,唯有在這件事上,才真正見出他確實是一塊璞玉。皇上神色難測,眉眼間似喜似憂,好半晌,才沉吟著道,“仲白,這件事怎么答,你是該先同我商量的?!?/br>
    權仲白和任何一個病人說話,往往都不大客氣,即使對方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他答得亦很坦然,“母子天性,任何事情都割裂不開。再說,這種事紙包不住火,雖然臺面上沒有風聲,可知道的人卻并不少。就算你能耐再大,也改不了他孺慕生母的心情——再說,你只想想林中冕,便知道你對這孩子,是有些過分求全了?!?/br>
    皇上面色一窘,倒也無話可回,只好于笑道,“你倒也是言之成理。”

    頓了頓,又有點不甘心,想要找回場子似的,自言自語道,“不過這么一來,孫家、楊家,心里就安穩(wěn)多了?!?/br>
    這是在暗示什么,權仲白難道還聽不懂?他可不怕和皇上來這一套,當即便道,“嘿,陛下,天理不外人情。任何人都有私心,您要真這么想,那可就誰也都不能信了?!?/br>
    皇上也有些尷尬,他訕訕然地,倒有些孩子脾氣?!拔矣譀]說不信你——子殷,你欺負我一個病人,心里很有滋味?”

    權仲白笑而不語,兩人一時都未曾說話,室內倒是沉默了下來,又過了一會,皇上才喃喃自語,又像是感慨,又像是解釋?!扮撨@個人,是簡單粗糙了一點,但也就勝在簡單。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總是得要為接任的考慮……多一手準備,總比少一手準備來得好,有時候,朕也只能在很有限的選擇里,權衡得失利弊。”

    他自嘲地一笑,“本來有些事,想要從容收拾的,也不能不往上提一提了,朕還在的時候,不論天下局勢怎么繁復,我都有信心壓住,可一旦主少國疑,有些本來不當回事的危機,也許轉瞬間便能傾國滅種,或者更有甚者,讓大哥覷得機會……到時候神州大陸要動蕩到什么地步,可就誰都難以想到了?!?/br>
    亂象一起,的確是誰也無法掌控全局,權仲白問,“您是想把羅春連根拔起,不再玩什么羈縻了?”

    牽扯到國策,皇上有片刻的猶豫,但也許,是因為日后他的病癥,還要仰仗權仲白的照料,也許是因為權仲白的人品,已令他極為信任,他瞟了權仲白一眼,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沉聲道,“從前福壽不想出嫁,朕也由得她,她一來年紀尚小,二來其實也就是吊著羅春的一根胡蘿卜,但如今卻不能再由著她任性了,她和羅春,也到了定親的時候。”

    福壽公主一人性命,和邊疆將士千萬人的性命比,似乎任何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皇上從前由著長公主,恐怕也是私心里有所偏向,但如今形勢變化,她一人哪里比得上大秦的千里江山?這亦是極為無奈的一回事。權仲白默然不語,皇上略有幾分自嘲地一笑,又道,“早知道,就不和西班牙人開戰(zhàn)了,明潤和升鸞,朕都還是信得過的,要打就狠狠地打吧,還好國庫里有錢……南邊,也始終都不會是問題?!?/br>
    余下魯王的問題,變數那就大了,畢竟隔了一整個大洋,雙方對彼此的情況都毫不了解?;噬弦矝]提這事,而是續(xù)道,“這些朕都不大擔心,有楊閣老在,羅春和西班牙人,鬧不起來的,北邊的女真族現在不過是茍延殘喘,俄羅斯人對我們也沒有什么想法。”

    他頓了頓,頗有深意地望了權仲白一眼,又續(xù)道,“就有一件事,我心里很不安寧,子殷你知道朕說的是什么事吧。”

    權仲白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皇上為什么非得在今時今日,和自己掏心挖肺、天南地北的瞎扯,他沉著地道,“是密云的那批火器吧?!?/br>
    皇上鄭重地點了點頭,“這件事總令我非常不安,雖不算我的心腹大患,但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今時今日置之不理,恐怕將來有一天,變生肘腋時,要再撲滅,那就為時已晚了?!?/br>
    等待的滋味,總是很難熬的。尤其當太夫人顯得氣定神閑、成竹在胸時,蕙娘更是罕見地有幾分心浮氣躁。要不是還要在長輩跟前,撐著未來主母的架子,只怕她早就在室內來回踱起方步,以舒緩那焦慮的心情了。好在良國公今日也算是言而有信,不過一盞茶工夫,他便踏入了擁晴院的門扉,沖母親用眼神打了個招呼,蕙娘站起身來給他行了禮,頗有幾分驚異地望了云管事一眼——這個云管事,也實在是夠受寵的了,居然連擁晴院都跟著進來,甚至在太夫人跟前,也顯得那樣從容不迫,半點都沒有男寵常見的心虛。

    太夫人也不知是養(yǎng)氣功夫太好,還是已經承認了良國公的荒唐,她神色不變,對云管事視若無睹,反而起身道,“既然都來了,那就進里屋說話吧?!?/br>
    這所謂的里屋,卻亦不是太夫人日常起居的花廳——就在她臥室里,竟同良國公的小書房一樣,也有一間小小的暗室,因無外人在場,還是同當時一般,云管事開了門,守在門口,眾人依次鉆進了暗室里。蕙娘也很佩服這些長輩們,就在前幾天,才剛發(fā)生過那樣的不快,他們卻還是若無其事地坐定了,仿佛根本就不怕,這幾個人里,再出一個權季青。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一次云管事也跟進了暗室,他返身關了門,垂手侍立在門邊,顯得那樣的謙和本分,蕙娘掃了他幾眼,見眾人均若無其事,也便默不吭聲——到得此時,她實在也已經明白了,隨著權季青的倒臺,她和權仲白上位世子,已是鐵板釘釘,權家長輩,亦是準備把臺面下的一些東西,和她分享了。

    “季青此番逃脫以后,聽說沖粹園內外的警備,業(yè)已經是提高了一個水準?!绷紘_門見山,也是天外飛來一筆,竟從此開始?!拔沂盏揭稽c風聲,聽說你這么安排,主要還是忌諱著在密云運送火藥的那個組織對你不利,可有此事?”

    大家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蕙娘自無不應之理,她坦然道,“正是如此,這個組織私底下翻云覆雨,頗有些針對我的行動,就是四弟的那番行為,我以為一個國公位都不大好解釋,否則以他能耐,去哪里尋那么一株藥來?防人之心不可無,兩個兒子都在沖粹園,自然是小心為上,因此媳婦便做了那一番安排。若是安排得不好,還請爹多加指教?!?/br>
    “這也是你為人把穩(wěn)的意思?!绷紘⑽⒁宦N唇角,倒是并無不悅,“我就想知道,你憑什么以為這組織針對的就是你呢?我看,仲白去調查密云那件事,多半也是因為你的那碗藥,不然,他未必會那么多事。但這二者之間怎么聯(lián)系在一起,我就毫無頭緒了。”

    蕙娘心念電轉,一面揣測著良國公到底知道多少,一面毫不停歇地答道,“是我從前的未婚夫焦勛……”

    便把焦勛中毒的事,交待了出來,“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值得如此珍貴的毒藥了?想來,那畢竟也是因為我的關系了,雖說也很難明白他們的用意,但還是那句話,小心沒過逾……”

    良國公便有恍然大悟之色,他喃喃地道,“難怪,原來如此,原來竟如此趕巧……我說,你這一門心思地盯準了鸞臺會,卻是為了什么,原來是應在了這里,倒也是歪打正著了?!?/br>
    蕙娘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把鸞臺會這三個字,翻來覆去地咀嚼了無數遍:她和這個神秘組織打了也有幾年的交道了,甚至明知權家就有他們的內線,卻還是第一次聽說鸞臺會這個名字。就是腦海中尋遍了,也未曾聽說鸞臺會的任何一點消息。

    “不過,這你亦不必擔心了?!绷紘⑽⒁恍?,又道,“鸞臺會對你,可沒有什么壞心思,對于歪哥、乖哥就更沒有不軌之意了。”

    他指了指太夫人,示意她接口解釋,自己口中倒是又說了一句,“就是季青此次逃脫,也和他們沒有什么關系?!?/br>
    提到權季青,太夫人唇角一抽,仿佛有點牙疼,但這個威嚴的老太太,很快又穩(wěn)住了情緒,緩緩續(xù)道,“這件事,要說起來也是千頭萬緒,若不是你有了歪哥、乖哥,也不會說給你知曉。別看林氏入門多年,但她生不出自己的兒子,便永遠不能聽聞其中的秘密,自然也永遠都不能做得我們權家的主母。——亦是你還算爭氣,什么事都來得,不然,我也不會同意你公公的想法……嘿,鸞臺會從前對你不利,那是有的,可你盡管放心好了,從今往后,你只要有足夠的本事,他們從上到下,決不會有人對你有一點不敬,你就是讓他們去死,他們也都不會皺一皺眉頭——”

    她這話的重點,倒還像是落在了‘有足夠本事;一句上,但蕙娘哪里還顧得上注意這個,她腦際轟然大震,一時間竟有些天旋地轉,連人臉都看不清了,只聽得太夫人道,“不過,余下的事,我老婆子也說不清楚,還是讓你小叔叔和你說吧……來,從前不知道身份,有些失禮,也就是不知者無罪了,這一次,你可得好好給云管事——也是你叔叔行個禮賠賠罪,他亦是鸞臺會在東北十三省的總管事,我們權家將來下一任族長的嫡親弟弟,也是你上數七代同宗同源的親族叔權世以后,你還免不得他的照顧”

    蕙娘都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能扭頭去看云管事——

    云管事一挺脊背,氣勢一振,瞬間竟似乎是換了個人,他擺了擺手,沉穩(wěn)地道,“伯母也太客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侄媳婦以后要駕馭鸞臺會的人,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一面說,一面一掀袍尾,竟是大馬金刀地在良國公下首,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又沖蕙娘一笑,竟是十足體貼,“我看侄媳婦都站不起來了——不著急,你先坐著穩(wěn)穩(wěn),聽我慢慢地和你講。”

    ☆、180選擇

    蕙娘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要比腦殼都大,困在這小而堅硬的容器里,竟是一漲一縮,疼得厲害。她勉強忍住了扶額的沖動,聽云管事——不,是權世赟娓娓動聽地給她述說著鸞臺會的由來?!拔裟晏靻斒У?群雄逐鹿天下,先有闖王崛起,后有女真南下,我們權家,雖也有意于天下,但當時力量弱小,難以和闖王正面抗衡,遂起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意,排遣內間往闖王身邊蟄伏,又在女真漢軍旗中安插了人馬,俾可挑動其互相火拼,給我們在南面,留出足夠的時間成長壯大。無奈當時天意不屬老祖宗,家主盛年駕崩,底下人內斗起來,耽誤了時機。內間竟和家族失去了聯(lián)系,期間陰錯陽差,父子倆更是幾次救了闖王性命,成了大秦日后的開國功臣……直到立國以后,我們才穩(wěn)定下來,但其時大勢已去,家族出身,轉而變?yōu)榱素摾?,便索性?lián)合女真族敗部中的家人,用內間偽造的出身,前往東北安定了下來。這權姓也是由此而來,當時內間胡亂編出的一個東北大姓,竟成了我們全族的化名?!?/br>
    提到往事,他的口吻輕松自如,顯然已不以當時的失敗為念,就連良國公、太夫人,都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云管事頓了一頓,竟跳過了一百多年來權家的變遷,直接道,“這百年來,家族和國公府從未斷了聯(lián)系,因為這天大的秘密,一旦揭露,全族上下都要身死滅族,而老祖宗從前的教訓,也是血淋淋地擺在那里,當家人去后,諸子一旦爭權,便是敗家誤事的前奏。因此我們遷往東北后,全族上下一體認可,立下了規(guī)矩,族長和國公的位置,都從當家人諸子中挑選最為合適、賢良的一位嫡子入選,如此人選,才能帶領我們一族綿延繁衍,在環(huán)境嚴酷的東北、朝廷中立足發(fā)展,為家族謀求福祉,并守候這天大的秘密。一般家族所謂的中庸之道,在我們家卻不適用,中庸之道傳承下來,弘治爺這樣的圣君出得少,倒是正德爺、天啟爺那樣的敗家子出得多,若是崇禎爺能越過哥哥登基,大明基業(yè)會否失落,那還是兩說的事呢!”

    “從第一代國公爺的傳承起,這規(guī)矩便定了下來,第二代國公,昔年擎天保駕的功勞,絲毫都不比父親要少。因此越過兄長指定他來襲爵,天子亦是樂見其成,此后便懸為定例,為了保密,也是為了讓族中多些力量,若是嫡長子承爵,弟弟們絲毫不知內情的,倒也就罷了。如是次子、三子乃至四子繼位,余下幾個兄長,便會被送回族中居住,知道真相后,便被看管起來,免得逃脫以后,做些對家族不利的事。等到一兩代以后,漸漸融入了族里,這才放松限制?!睓嗍磊S似乎頗為自豪?!拔裟陝偟綎|北時,一族上下,不過幾十口人,但如今繁衍生息下來,已有許多人口。在東北,漸漸地也不會受人欺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