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蕙娘雖坐在上風(fēng)處,可被熏得也是有點頭暈?zāi)X脹的,她望了綠松一眼,示意這丫頭給眾人都續(xù)了茶,才道,“雖說有些意想不到的風(fēng)波,但這事還是辦得比較順當(dāng)。桂家那三四百萬兩銀子,我想聽聽幾位世叔的意見?!?/br>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喬三爺先嘟囔道,“一燒一熔,guntang的銀水,哪還看得出不對。桂家是沒有那個技術(shù),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為難的活計,他們自己都可以辦成的。” “他們不是沒有那個技術(shù),是想要官銀……”喬大爺吧嗒吧嗒地吸煙嘴,過了一會,他撩了蕙娘一眼,“這銀子,自然可收,我看姑奶奶也是一個意思,收了以后怎么辦么——” 蕙娘沖喬大爺微微一笑,兩人心照不宣,都未多說什么,喬二爺也是心領(lǐng)神會,只有喬三爺還沒轉(zhuǎn)過彎來呢,幾人也都無意點頭。蕙娘又道,“還有,就是我剛才提過,皇上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給我的四百萬兩貨。我們怎么說的,我剛才也給幾位叔叔交待過了。其實,侄女根本就沒想著要用這批貨掙錢,能回一點本就是一點了。就是全折進(jìn)去了,那也是和天子作對該付的代價……”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這終究是侄女一個人的想法,若是幾位世叔不愿出這筆錢,侄女也沒有二話,就由我一人全包好了。雖說桂家是不參與宜春經(jīng)營的,但才入股,宜春就拿四百萬兩來做這盈虧不知的買賣,桂家知道了,心里也會有顧慮的?!?/br> 喬家?guī)仔值軐σ暳艘谎郏粫r誰也沒有說話:商人逐利,四百萬兩,并不是個小數(shù)目…… 蕙娘不動聲色,只偶然掃視三兄弟幾眼,又看看李總柜。見李總柜幾次三番想要說話,她輕輕地沖他擺手——可老人家到底脾氣倔,他道,“您顧慮也對,這筆錢,讓宜春出,可能會令桂家有不必要的擔(dān)心。要解釋咱們和天家的幾次對弈,更可能會把他們嚇跑……我看,就由我老頭子和姑娘,一人一半,把這錢給出了吧?!?/br> 李總柜手里那幾分股,要換出來,也能值好些錢了。他歷年來分紅也不少,把棺材本都算上了,當(dāng)然有底氣說出這話??蓡碳胰值軣o論如何,也不能讓老人家和蕙娘出這份錢吧,他們一下都坐不住了,喬大爺嚷道,“柜爺說得好,宜春出不合適,可咱們幾兄弟一攤,那不就什么都看不見了?一人一百萬,認(rèn)了算了!賣了多少錢,回頭大家平分!” 到底是和喬老太爺混出來的人,只可惜,這一次倒是好心辦壞事了……蕙娘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滿是感動,“幾位世叔高情厚意,侄女竟無話可說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氣了,雄黃,把那本總冊拿來吧——” 這一夜,立雪院的燈,當(dāng)然亮到了夜深。 作者有話要說:孔雀的險境……她會是幾本書里掛的第一個主角丫鬟嗎 蕙娘拿捏喬家人的小手段居然被李總柜難得仗義地破壞了xd 今晚單更~~~~~~~~~~~~ ☆、148攤牌 蕙娘和喬家人談票號的事,權(quán)仲白照例是不參與的,橫豎有了年紀(jì),又是商人,無須為了蕙娘閨譽(yù),嚴(yán)謹(jǐn)?shù)刈袷乇苤M的規(guī)矩。他和幾個喬家爺們打了一聲招呼,便自己在東廂整理脈案,順帶著也思忖該如何闡述皇后的脈案——還有,太子陽痿,這件事肯定是要捅到他這里來的,該如何說話,才能變相認(rèn)了這件事,又不至于說謊,這多少也得費(fèi)點心思琢磨。 眼看快到二更了,西廂還是燈火通明,隱約傳出人聲,半點都沒有收歇的意思,權(quán)仲白倒有點犯困了,正打算盤膝上榻,修煉幾輪內(nèi)功,不想這才起身,那邊門上輕敲,是綠松低聲道,“少爺,您可得空?” 一般權(quán)仲白獨處時,蕙娘的那些丫鬟,沒有一個敢于前來打擾的。權(quán)仲白有幾分詫異,他嗯了一聲,“進(jìn)來吧。” 綠松便輕推門扉,閃身進(jìn)了屋子,面上難掩憂色,“這會快到院子上鎖的時辰了。您知道姑娘的規(guī)矩,我們無事是不能隨便出去立雪院走動的,尤其孔雀,因要守著姑娘的那些首飾,平時也最為謹(jǐn)慎??蓞s到這會都還沒有回來,我們這時候,沒有主子發(fā)話,卻也不好隨意出門了……” 立雪院分內(nèi)外兩進(jìn),外進(jìn)直接聯(lián)通角門,喬家?guī)孜?,一會從角門出去便是,至于院子和二門后花園聯(lián)通的正門,到了二更就要上鎖,這是府內(nèi)雷打不通的規(guī)矩,除非家里遇到節(jié)慶喜事,主子們都還飲宴未歸,不然,到了二更,也就到了眾人安歇的時辰??兹妇褪情e來無事,想要出去散散悶,這會也應(yīng)該回來了。 權(quán)仲白眉頭一皺,望了西廂一眼,又沉吟了片刻,便道,“貿(mào)然出去尋找,掀起點熱鬧,雖不算什么,但孔雀本人可能就不大好意思了。我看,她也許是在別地兒耽擱住了,也許一會就回來——這樣吧,就說我的話,院門先別關(guān),虛鎖著,等過了三更,人要還沒回來,就再告訴我,發(fā)散人手到各處去尋找一番?!?/br> 綠松自然并無二話,退出去依言照辦,權(quán)仲白手按醫(yī)案,倒是泛起一點沉思:從來都不出門的人,這會宜春票號的人來聚會,清蕙又才剛把票號增股的事告訴了長輩們,她就要出門去閑逛了—— 不過,也就是稍微這么一想而已,孔雀根正苗紅,一家人包括夫婿,都是二房心腹,平日里雖有些小脾氣、小計較,但忠心卻也無可置疑。權(quán)仲白也并未往心里去,自己做了一套功課,綠松就又來回報了?!笆浅鋈ド⑿?,走在橋邊,貪看水中月色,腳一滑就落水了。上岸后躲了一會,待身上稍干了才敢回來的??兹覆欢拢屔贍敁?dān)心了?!?/br> 權(quán)仲白何曾會放在心上?他和氣地道,“現(xiàn)在天氣冷了,落水后被風(fēng)一吹,可不是玩的,你讓她快洗個熱水澡,然后過來見我。我把把脈,給她開個祛寒方子吃?!?/br> 過了一會,孔雀果然還濕著頭發(fā)就過來了。她雖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身上也隱約帶著熱氣,但肩膀輕輕顫抖,面色帶了青白,儼然是一副受驚、受寒不輕的樣子,權(quán)仲白見了,不禁就笑道,“這就有點不太小心了吧,萬一病了耽誤婚期,甘草的盼望落了空,你要遭他的埋怨呢?!?/br> 權(quán)仲白和已定親的丫頭們相處,不太那樣拘謹(jǐn),偶然也會以自己的小廝們來打趣打趣丫頭,提到未婚夫,孔雀從來都是又羞澀又著急的,尤其她、石英、綠松的婚事都在下個月辦,這時候要病起來,那可別提多麻煩了。可今晚,孔雀就好像沒聽到權(quán)仲白的說話一般,一邊發(fā)抖,一邊扭頭又看了西廂一眼,她低聲道,“少爺,姑娘還沒和喬家人談完?” 權(quán)仲白心頭就是一動:這出去走走而已,就算落了水,那也是小事。清蕙在那邊屋里,談的可是大事,孔雀不至于這么不知輕重,她急于要見主子,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在的…… “還沒談完呢?!彼粍勇暽氐?,“怎么,你尋她有事?” 孔雀慌忙搖了搖手,“沒、沒事!我就是白問問——” 她轉(zhuǎn)著眼珠子,顯然在尋找借口,“我……我怕姑娘知道我闖了禍,要數(shù)落我呢!” 這么拙劣的理由,權(quán)仲白要是會信,那也就不是出入宮闈,慣于處理多種復(fù)雜關(guān)系的權(quán)神醫(yī)了。他眉頭一皺,靜靜望著孔雀,并不說話,孔雀便被他望得如坐針氈,連坐都坐不穩(wěn)了,扭來扭去的,好似一只毛蟲,過了一會,便要起來告辭,“天色晚了,我、我得去歇息,少爺您也早點休息吧?!?/br> 她是見到了什么事,連他都不肯告訴呢。又或者,即使是一般消息,沒有經(jīng)過清蕙的耳朵,她也萬萬不敢先告訴他……焦清蕙不說別的本事,只說輕描淡寫間,便把她手下這大小幾十個丫頭拿捏得忠心不二的御人之術(shù),就真夠人佩服的了。權(quán)仲白也不欲和孔雀為難,他收了責(zé)難的態(tài)度,溫和地道,“還是先坐下,扶脈開個方子吧。有些藥這里有的,立刻就抓出來熬著吃了,不然,這里不如沖粹園暖和,真是要得病的。” 便給孔雀開了方子,孔雀伏在地上,給他磕過頭,倒也是真感激,“少爺妙手仁心,憐惜我們底下人。” 自然跟著就退出去了,權(quán)仲白隔著窗子望了望對門——那邊西廂里的談話聲,半點都沒有停過,清蕙對于這個小小的插曲,還是一無所知。 # 他不想仗著主子身份,威逼孔雀,那就只能繞繞彎,從清蕙這里問了。但清蕙當(dāng)晚和票號幾人商議到了三更后,回來還要洗澡洗頭,把頭發(fā)里的煙味給洗了。折騰一會,都快四更了,她直接就上床安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慣常時辰起來,都有點沒精神——根本就無暇和孔雀說話,權(quán)仲白就是再好奇,也只能若無其事地等著、忍著,他特地沒出內(nèi)院,起來洗漱過了,吃了早飯,便到東翼自己的書房里去,搬了幾本書冊出來,慢慢地整理溫習(xí)。 可如意算盤打得再響也沒用,才是一炷香工夫,桂皮進(jìn)來了:皇上急招他入宮有事。 這時候入宮,能有什么事?還不就是孫侯的事了。權(quán)仲白回里屋換衣服時,清蕙特別站在一邊,兩人目光相觸,都看出了對方心里的凝重:這個孫侯,還真是說一不二,居然真就只用了兩天的時間來鋪墊,便迫不及待地掀起了這一場轟轟烈烈的風(fēng)暴…… “這次進(jìn)去,小心點說話。”清蕙難得地開口啰嗦叮囑?!斑@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出了事,家里人都要受牽連……” “這你放心,我一直都是很惜命的。”權(quán)仲白輕輕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本待就要抽身離去,可清蕙卻并不放過他,她整個人依靠過來,環(huán)抱著權(quán)仲白,靜了一刻,才抬頭笑道,“去吧!” 現(xiàn)在真是有妻有子,行險時心里的壓力,要比從前大了好多。權(quán)仲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一切擔(dān)心置之度外,從容沖清蕙一笑,見她果然稍解憂色,也顧不得再cao心孔雀的事了。便收整形容,出了國公府,直往紫禁城過去。 是皇上有請,那自然有太監(jiān)在國公府外等候引導(dǎo),這么簡單的活計,今日卻是李太監(jiān)在做,他一路神色肅穆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只等兩人進(jìn)了內(nèi)宮,四周原本陪侍宮人,都慢慢地散去了,這才細(xì)聲細(xì)氣地從嘴縫里給權(quán)仲白漏口風(fēng),“您可得小心點兒,這些年來,奴婢從未見皇上臉色有那樣難看。孫侯在外頭見的他,卻被他直接帶到了坤寧宮里,連太子也是不讓上課,立刻就帶進(jìn)來了……” 正說著,前頭有幾個宮人向前迎來,李太監(jiān)嘴皮子一閉,又若無其事,一路急行,只管領(lǐng)路了…… 皇上擺駕坤寧宮,連孫侯都給帶來了,這自然是件盛事,坤寧宮也是嚴(yán)陣以待,里里外外都站著宮人,不比平日里燕居隨意。就連皇后,都是盛裝打扮,穿了常禮服和皇上并坐堂上,太子、孫侯各自在左右下首坐著,幾人都是神色肅穆,一語不發(fā),只盯著剛走進(jìn)房間的權(quán)仲白,使他本能地感到一陣不適。他左右稍一打量,便給皇上行禮,皇上諭免叫起,卻又不再說話了,他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權(quán)仲白,過了好半晌,才道,“子殷,你素來給東宮把脈,都不曾給我報病……久而久之,我也就疏忽了不再詢問。” 他頓了頓,“今日,你給我說說他的脈象吧。” “并無特別可說之處?!睓?quán)仲白緩緩道,“前些年那場折騰,元氣消耗不輕,又從您這里繼承了天家的老毛病,這些年一直在將養(yǎng),但元氣還是有些虛弱。別的,就并沒有什么了?!?/br> 皇上哼了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也有點遷怒的意思,“還說是神醫(yī)呢……” 他瞪了東宮一眼,喝道,“你自己和權(quán)先生說!你還有什么癥狀!” 東宮雖已有十多歲了,但在父親龍威之下,依然是小臉煞白,他求助一般地看了舅舅一眼,見孫侯神色端凝,緩緩沖他點頭,便有幾分無助地道,“我……我也許是年紀(jì)還小,這些年來,為將養(yǎng)元氣,絲毫不敢動□之念。如今到了破身的年紀(jì),反而、反而十次里,只能有五次陽足而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