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蕙娘看在眼里,氣不打一出來?!耙膊辉S不看!” 又不許看,又不許不看……這話說出口,就是蕙娘自己,也都覺得有點強詞奪理了。就是在床笫之間,她也都沒被權(quán)仲白逼得這么狼狽過…… 權(quán)仲白哪會放過她,他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笑得這么體貼、這么寬容,這么不以為意,笑得蕙娘心火更旺,才要開口,他說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許笑——也不許不笑!” “你——”蕙娘恨得拿起螺黛擲他,深青色的香料好沒準頭,沒丟到二公子,倒是擊在宮燈上,把玻璃燈籠給帶得好一陣晃,黃蠟沒頂住,燭芯一觸玻璃壁,嗤的一聲便滅了。權(quán)仲白只好合上醫(yī)案,站起身要就著桌上那一點點如豆的油燈,給宮燈換蠟??刹耪酒鹕?,蕙娘又拈起一小塊粉沖他丟來,粉塊落入燈盤,這寬敞而清涼的屋子,也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得窗外一點月色鋪在竹床上,可很快,這月色也不知被誰一拉簾子,給遮了去了。 悉悉索索一陣悶響,誰也沒有說話,即使有些忍不住的聲音,那也是咬著唇堵不住,從鼻子里逃出來的,蕙娘這會話倒是反常的少,還沒有竹床響:這東西就是做得再牢固,也終究還是竹子,為重量一壓,吱呀之聲,自然是在所難免。先還只是偶然一響,到后來,竟是搖曳之聲,響做一片,好似能給晃得散架了似的。有人的聲音都像是在哭,“哎呀,怎么這么吵……你、你……你……窗子還沒關(guān)全呢!” 這院子里東西廂房都住了人的……別人不說,就是孔雀,恐怕還在東廂房里盤點首飾呢?!叭ァァ拧?,”那嬌媚的聲音便咬著唇喘著氣,勉勉強強地說,“去床上……” 年輕夫妻,臉皮是薄的,二公子也沒有異議,竹床不響了,可蕙娘的聲音竟又一下抽高了,“唉,你、你干嘛……出……拔出去——呀!” “不必出去,也能行的?!倍咏裢砗苡蟹蛑鞯娘L范,雖說也有些氣促,可實在是風度從容、體貼大方,“環(huán)住我的脖子?!?/br> “怎、怎么弄的!你——哎!你——”這聲音到了后來,氣促而緊,竟是語不成聲,帶出了哭調(diào)。 二公子偷偷地笑,“真沒想到,原來我們少奶奶也有不懂的事?!?/br> 說也奇怪,兩人行動,可屋內(nèi)卻只有一人的腳步聲,蕙娘連聲音都沒有了,只有一點點嚶嚶的、顫動的鼻音,待到許久以后,床上重又起了動靜,她才喘著氣,惡狠狠地咒,“死郎中,倷么良心!” 原以為自己遮掩得好,沒想到居然還是早被看破,權(quán)神醫(yī)陣腳大亂,動作更快更猛,“哎——你!” 不知哪里伸出的手,一把扯動了金鉤,簾子墜下來,遮去了得意的笑聲,室內(nèi)的聲響一下就模糊了起來。驚呼聲、喘息聲、水聲人聲,混著夜風被送出來,再傳進東西廂房的時候,就變作了一曲模糊的江南小調(diào)。要聽,聽不分明的,可不要聽時,它卻一直響在耳邊,響得人心頭好癢。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大丫環(huán)眼圈都是黑的,都不敢看權(quán)仲白,小夫妻兩個也都有點不好意思,只是蕙娘掌得住,權(quán)仲白掌不住,他匆匆吃完早飯——倒是比在府里要多吃了好些,便站起來,“我去扶脈廳那里。” 蕙娘忙叫住他,“今日還讓個管事過來,帶我看看園子?!?/br> 她說起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你就是再不喜歡詩詞歌賦,好歹也給那些亭臺樓閣起些藥名,什么甲一號、甲二號的,能像話嗎?” “詩詞格律,我是一點都不懂,”權(quán)仲白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看起來似乎也一點都不引以為遺憾?!澳阋强床粦T,那就只管改了吧,我讓奶公陪你,什么事,你和他商量著辦就行了?!?/br> 才說完,因石英正好進來——才看到姑爺,她就忙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二公子再呆不住了,拔起腳就走,蕙娘是喊都喊不回來了。 “這個人!”她啼笑皆非,才吃了一口早飯,見一屋子丫頭都看著自己,也有點赧然,“都愣著干什么呀?還不快些做事去?” 人群頓時就散開了,石英小心翼翼地,上來和蕙娘商量,“以后,還是別留人在院子里上夜了……” 蕙娘終究是臉紅了——這個石英,就是進諫,都進諫得這么委婉,要是綠松在,肯定不會這么說話。 “你就放心吧,”她咬牙切齒,“以后會把窗子關(guān)好的!” 石英面紅耳赤,“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看得出來,一屋子的大丫頭,都因為蕙娘的這句話松了一口氣。 被這么接二連三地打了岔,蕙娘的早飯吃得也是沒滋沒味的,她又咬了一口小銀絲卷,便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巡梭著一屋子花紅柳綠的大丫頭們。 這批丫頭,是當年精選出來,預(yù)備著日后和她一道接管家務(wù)的,沒有哪個人沒一手絕活,也沒有哪個人是真正的實心眼。 現(xiàn)在,她們也都先先后后,到了該說人家的年紀,自然而然,‘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開始想男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以后互動章節(jié)是不是要標出來,因為看到有人說覺得進展慢,可是男女主互動也很重要也要花篇幅啊…… 而且我覺得大家可能多數(shù)人還是滿愛看這個的…… 今次顯露了小權(quán)的癖好,哈哈哈。那幾句吳語都是啥意思,大家看出來了嗎?沒看出來的話,明晚給解答! 今晚雖然還是滿足了加更條件,均訂到了,但是我太累了,休息一天,明天起又要連續(xù)加更了tvt,讓我單更一天,休息一天吧!躺平哭。 ☆、47沖粹 雖說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但權(quán)仲白多年修行童子功法,哪里是蕙娘可以輕辱?據(jù)他自己說起,“若是從小練起,一心一意不生邪念,越是往后,就越是一日千里。配合一套拳術(shù),強身健體、練精還氣,是最為純粹出眾的功法。武林中人有一輩子元陽不泄的,就是古稀之年,身體也依然柔軟如少年時,發(fā)須烏黑,神滿氣足,就活過百歲也不是空談。” 這么厲害的一套功法,三十年修行……蕙娘就有些功夫底子,次次也都被折騰得很乏力,第一次逛沖粹園,她本來還想自己步行的,可料得體力欠佳,也只好要了一頂二抬無頂?shù)男∞I子:就是這個轎子,也是從她自己的陪嫁里找出來的,沖粹園里只有給病號用的擔架,除此之外,“少爺出門不是騎馬就是坐車,在園子里一般都是步行?!?/br> 話雖如此,可這么偌大的地方,太夫人、夫人難道就不會過來小住上幾日?就算香山路遠,權(quán)夫人家務(wù)繁忙不得過來,太夫人是有空的,這是一時沒有想起,又或者是權(quán)仲白實在不會做人,不懂得開口邀請,身為奶公,張管事就算不勸主子,起碼自己預(yù)備幾頂轎子,以備不時之需,這樣的意識是要有的…… 蕙娘對張奶公很客氣,雖然身份所限,不能賞張奶公坐轎子,但還是令兩個丫頭上去攙他,“要走一段路呢,奶公小心腳下。” 她心里對張奶公滿意不滿意,那是一回事??烧l都能看得出來,張奶公對她是很滿意的,蕙娘身份越高、娘家越硬,陪嫁越多、手腕越好——生得越美,張奶公看她就越高興,她說的哪一句話,他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是是是,少夫人考慮得周到。” 好在還沒有喜得神智不清,介紹起沖粹園的各種景致,還是說得頭頭是道的,領(lǐng)著蕙娘,“您從這角門進來,假山后頭開始看,一路繞出來是最省力的?!?/br> 蕙娘看過圖紙,對這座占據(jù)廣闊身兼多用的園林,也有了一定的認識。實際上,沖粹園的幾大塊地來源各自不同,靠近后山山腳的建筑,是當年皇家靜宜園的一部分,建筑精美質(zhì)量過硬,權(quán)仲白接手之后,只是做了小規(guī)模的翻修,把過分違制的建筑、裝飾拆除,但大部分造景是保留了下來,這也就是兩人居住甲一號的所在了,那里往后,處處風景都很宜人,按張奶公的話說,“逛到那里,就在園子里用中飯了。” 沖粹園靠近香山山門的一大塊地,現(xiàn)在被權(quán)仲白用來收治病人,充做一個私人養(yǎng)濟坊的,其實還是當年良國公府里出資買下的一塊地方,權(quán)仲白在這里行醫(yī)是有年頭的,只是后來得了皇家賞賜,這才一并算進了沖粹園里,重新又寫了地契——張奶公特別和蕙娘強調(diào),“上頭就寫了少爺一個人的名字?!?/br> 比起蕙娘的陪嫁,權(quán)仲白身為神醫(yī),卻是只有名頭,自己名下沒有多少財產(chǎn),他多少有些幫主子撐場面的意思。蕙娘聽了只是笑:這是張奶公和她說,要換作權(quán)仲白自己炫耀,她少不得要拍拍手,做大驚狀,‘真了不起。’ 至于沖粹園山門等物,那就是承平年間陸續(xù)新建的了,因是皇家賞賜,這是由宗人府出面建造的,也就是前段時間才全部完工。前后花費了足足有七年的時間,才將沖粹園打造成如今這副模樣??蛇@畢竟是值得的,就是從蕙娘眼睛里看出去,也覺得此地清幽雅致,幾有步移景換之感,要挑毛病,也就是園內(nèi)人氣冷落,過分幽靜,往往老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單單是居住區(qū),還不算后山呢,就是五六頃地,又在香山腳下,屋舍之間隔著的樹林子,那真是樹林子,而不是城里那有七八株樹就能冒稱的‘梅林’、‘杏林’,這里的甲三號院子,就真坐落在一處杏林里,如非張奶公帶著,蕙娘都根本找不到路進去——又因為畢竟無人居住,建筑雖然清潔,可一點人氣都沒有,就是當院什么時候跑出一只大山貓來,蕙娘都不會奇怪。 “地方太大,人過分少,那也不好?!鞭ツ镌谵I子上看了一陣,也不禁嘆了口氣,“這么多好地方,白白地放著,確實是可惜了?!?/br> 張奶公不禁面色一喜,他正要說話,蕙娘掃了他一眼,又道,“連個好名字都沒有,匾額全是空的。這好歹也是皇上賞的呢,姑爺就這么糟蹋了,難道不怕皇上知道了不高興?” “少爺就那個性子。”張奶公人要比桂皮耿直很多,也因為身份的緣故,他不用趕著討蕙娘的好,還是執(zhí)拗地繞回了原來的話題?!爱敃r少爺也說,皇上賞賜的地方太大了,其實根本就用不上。還是家里太夫人、老爺說,‘以后自己開枝散葉,人口也多,住不過來的日子都有呢’?!?/br> 蕙娘就是再能生,要生到住滿沖粹園,那也是不可能的任務(wù)。她輕輕地笑了笑,并未接口,而是隨口道,“杏林春暖,其實這里才應(yīng)該是正院,既然姑爺懶得起名,好歹,也該勒個匾額上去,見賢思齊嘛。見到杏林,難道不想著董奉、郭東這樣的先賢嗎?” 她隨隨便便說來都是掌故,張奶公傻眼了,只有蕙娘身邊的白云能接得上話:“如用先賢姓名,未免過犯了,姑娘想著,易谷院如何?” “這里又沒人賣谷子,”蕙娘笑了,“就鐫上‘當年臥虎處’,倒更有意思一點?!?/br> 哪有人這樣起名的,張奶公和白云、石英看起來都不大喜歡,但也無法違逆蕙娘的意思,大家出了臥虎處,張奶公又指點給蕙娘看,“藏著藥材的一排院子,自有高墻,又有兩座假山就中分隔,那處盡管人來人往,但內(nèi)院是很少受到sao擾的?!?/br> 說著,便沿著假山一路行走,取其陰涼,蕙娘坐得高,果然隱約可以見到假山后頭的紅墻,張奶公又引著她,時不時進居處瀏覽一番,又帶她到?jīng)_粹園心去看過了‘一號池’,“在扶脈處那里還有一個小小的活湖水,那就是二號池了。因為有這兩個天然小湖,園內(nèi)才架設(shè)了上下水道,少爺說,這樣方便沖洗,病房就更干凈了?!?/br> 一號池、二號池。蕙娘無話可說了,她隨意起了兩個名字,張奶公都一一記下,回去就要找人勒石鐫匾,又帶著她從橋上長廊,逛到園子西北面,在那處的甲七號高樓用了午飯,蕙娘小睡了兩個時辰起來,體力回復(fù),便多半是徒步行走,又將園內(nèi)景色細細地賞玩了半日,連后山都上去過瞧了一眼,等夕陽西下時紅霞滿天時,她對自己的這半片山頭,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