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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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濟(jì)和方燦兩個人住一間宿舍,平日里除了吃之外再無其他研究。張卿卿本來和裴申約好了次日傍晚正式開始功課的輔導(dǎo),沒想到裴申還沒有回來,孔濟(jì)和方燦卻過來插科打諢試圖拉她出去吃東西。 張卿卿提起來功課的事情試圖婉拒,沒想到孔濟(jì)機(jī)靈,直接拿這事做起來文章。 “舜樂,不是我說你,你這為人弟子的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吧?你這新拜了師傅,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要辦拜師宴啊,趕巧我們邀請你一起去吃飯,不正好是個機(jī)會嗎?我們這么些人,還都能給你做個見證!” “……”說的似乎真有幾分道理。 張卿卿同意了他們的建議,三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下待會兒要去的位置。 顧懌因為前幾天的事情有些愧疚,想要來找張卿卿道個歉,一到他們宿舍門口就看到了這三個嘰嘰喳喳在討論吃什么的人。 “鬼市新開了一家西洋飯館,那地兒我熟,要不我?guī)銈円黄鹑マD(zhuǎn)轉(zhuǎn)?”顧懌毛遂自薦。 張卿卿扭頭看了他一眼,眉毛皺成一團(tuán):“你來干嘛?” “我……我是來道歉的,昨天的事情確實都是我的不是?!鳖檻瘡埱淝涔斯?,認(rèn)錯態(tài)度十分誠懇,“吳夫子讓人教你練字,你昨天不是還在找人么?要是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我可以……” “我已經(jīng)找到人了,誡之兄已經(jīng)答應(yīng)教我練字了!” “好吧。” 既然張卿卿已經(jīng)有人教了,他在強(qiáng)行攬活兒補(bǔ)償也不合適。 顧懌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已經(jīng)找到師傅了,那這個拜師宴我來請客好了,從此我們的舊怨一筆勾銷?!?/br> 本來誰也不缺這一頓飯的錢,可是顧懌生怕她會拒絕,已經(jīng)開始從側(cè)面入手開始攻略孔濟(jì)和方燦了。 他拉著孔濟(jì)說道:“子舟,我聽說那家西洋菜館菜色十分特別,連餐具都跟我們中原大不相同,咱們?nèi)L嘗吧,我掏錢!” 話畢,他又揪住了方燦:“耀然兄,我聽說那家西洋菜館里還有番邦佳麗歌舞助興,也是很有特色?!?/br> 最后,他悄悄湊到了張卿卿耳邊,承諾今后一年,自己所有的話本小說都免費給她看,張卿卿這才勉為其難的同意原諒他。 裴申回來之后聽到這事兒,本能的搖起了頭:“這恐怕不行,我不能去!” 張卿卿有些著急:“別呀師傅,咱們今天這是拜師宴啊,您新收了我這么一徒弟,得有個儀式??!否則豈不是顯得徒兒不懂事?” 孔濟(jì)等三人也輪番過去勸說,裴申耐不住他們持之以恒的糾纏,最后還是被他們幾個人拖走了。 京城有宵禁的規(guī)矩,暮鼓響過三百聲后,所有人都不許再出門活動??墒巧谔绞⑹?,很多人晚上耐不住寂寞還想有個夜生活,就經(jīng)常會來鬼市逛逛。鬼市里面除了有很多酒樓茶肆娛樂場所之外,其他賣各種新鮮玩意兒的小攤位也有很多。 畢竟這種地方藏身于黑暗之中,不用向朝廷繳納賦稅。 鬼市位置隱蔽,幾人雇車在城中繞了幾圈,最后又步行跑了很久,才到了這傳說之中的地方。 張卿卿在方府里關(guān)了這么些年,其實對這些隱蔽的所在也都不太熟悉。裴申是正經(jīng)人,就老老實實的跟著大家伙一起走。至于孔濟(jì),他一個外地人哪里了解京城的地形?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對任何一片土地都充滿著好奇。 方燦是京城本地人,之前就常來鬼市轉(zhuǎn)悠,沒想這次竟完全被顧懌搶了風(fēng)頭。各種犄角旮旯方燦都不太了解,可是顧懌卻對于地形十分熟悉,來往走動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顧懌不也跟孔濟(jì)一樣都是從千里之外的地方來到京城讀書的么?他怎么會對這種不正經(jīng)的地方如此了解? 張卿卿斜睨了顧懌一眼隱隱約約覺得有哪里不對。 其實他們來到國子監(jiān)也就一個多月而已,彼此之間也就是認(rèn)識。若是說熟悉,那就遠(yuǎn)遠(yuǎn)談不上了。不過是一個班里,甚至曾是一個宿舍的同學(xué),所以比其他人都稍微親切一點而已。 顧懌和裴申一樣都是州府選出來的貢監(jiān)。裴申是優(yōu)貢,家境貧寒從小勤奮努力規(guī)規(guī)矩矩乖巧聽話熱愛學(xué)習(xí),是非常標(biāo)準(zhǔn)非常典型的好學(xué)生。顧懌雖然不是優(yōu)貢,但是也是地地道道的學(xué)霸,想來跟裴申也大抵相似。 可是看目前這情況,他們哪里是相似啊?簡直是天壤之別啊!要是之前的國子監(jiān)大火能推遲幾日,或者是她能早日看到這樣一面的顧懌,她也鐵定懷疑顧懌是犯罪嫌疑人。 項萊同學(xué)果然有識人之能,沒想到還被大家懟了,真是可憐! 張卿卿無奈的嘆息了聲搖了搖頭。 幾人跟著顧懌走到了那家西洋菜館,剛到門口就碰見了也來鬼市遛彎的方熠。 “誒,方司業(yè),您也在??!” 孔濟(jì)熱情的沖方熠打了個招呼。 “你干什么?”張卿卿掐了孔濟(jì)一把覺得有些窒息。 孔濟(jì)這個時候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舉動似乎不太合適。國子監(jiān)在宵禁之前就已經(jīng)落鎖,他深夜在鬼市里瞎逛游,竟然還敢和司業(yè)打招呼。 但是想想又覺得哪里不對。京城有宵禁,他禁別人也禁,這個方司業(yè)也是違反宵禁出來的,也不比他們高尚多少啊? 方熠本來還沒有注意到他們幾個,聽見孔濟(jì)的聲音后扭了扭頭,竟真的朝他們的方向走來了。 “你們也出來逛鬼市啊。”方熠似乎并沒有戳穿他們的打算,朝著他們幾個笑了笑。 方燦和顧懌一個叫“堂哥”一個叫“司業(yè)”,都很客氣的向方熠見了禮。 張卿卿有些尷尬,咧著嘴干笑了一聲:“真巧啊姐夫,你也過來玩?。俊?/br> 方熠愣了愣,表情很快又恢復(fù)正常。 她現(xiàn)在叫張韶,他納的是張韶的jiejie張卿卿,他現(xiàn)在可不就是她的姐夫嘛! 方熠含笑沖大家點點頭,說道:“最近這里有幾場絕版古籍善本唱賣會,就過來看看?!?/br> “那姐夫你買下了么?” 方熠攤攤手笑道:“對手叫價太高,我沒有帶那么多銀子跟他競價,所以就沒能買下來。” “啊——那挺可惜的。” “不可惜??铣瞿菢痈叩膬r格買一本書,競下那書的人向來也是愛書之人。書能在愛書之人手中,就已經(jīng)是它最好的歸宿了,并不是沒有到我的手里就可惜。國子監(jiān)里也有那本書的摹本,我若是想看也不是非它不可?!?/br> 張卿卿再次皺了皺眉。 她不過就隨口寒暄幾句,他竟然還起真的尬聊起來了。 據(jù)她猜測,他去那唱賣行八成就沒有打算買東西,估計就是過去湊熱鬧瞎喊價,故意叫高競品價格的。 他這種厚顏無恥的人,她簡直不能更了解了。 方熠又問了問他們:“你們來這里是來做什么的。” 這個問題孔濟(jì)完全可以搶答:“我們過來吃個飯,聽說這邊新開了一家西洋菜館子,司業(yè)您要不要一起?” “不用,我在家里吃過飯了。你們要吃飯的話,我也不打擾你們……”方熠邊說邊笑,似乎真的有一點為人師表的落落大方。他話說一半又望向了張卿卿,“對了舜樂,你過來一下,你jiejie在家中很掛念你,有話托我?guī)Ыo你!” 她jiejie想說什么,她心里能沒數(shù)嗎,還用托他帶話? 張卿卿面色猶疑,實在是不想去。 孔濟(jì)見她這副磨磨唧唧的樣子也有些著急,忍不住推了她一把:“舜樂,你jiejie有話對你說,你就跟你姐夫出去嘛,咱們這邊一時半會兒也吃不上飯!你放心,你那一份我肯定給你留著!” “……” “快去啊舜樂!” “好吧,我去去就來?!睆埱淝溟L呼一口氣,不情不愿的跟著方熠走了。 方熠左右看了下,又拖著張卿卿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這時候天都黑透了,方熠和張卿卿都穿著深色的衣衫躲在角落里,幾乎完全隱在了夜色之中。 張卿卿抬頭看了方熠一眼,他板著臉一臉嚴(yán)肅,只有眼睛很亮,漆黑的眸子泛著光,像是背后夜空中的繁星。 “呃……我……”張卿卿率先開口準(zhǔn)備打破這尷尬,“我真不是故意拋頭露面,主動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來丟你的臉的!是阿燦他覺得整天在國子監(jiān)里悶著沒有意思,就想出來逛一逛。我們幾個人是朋友,他們都出來玩,就我一個人扭扭捏捏的不肯出來哪里像個男人?萬一被人懷疑上我的身份就不好了!更何況,我現(xiàn)在是張韶。即便是出了糗,丟的也不會是你的人,你放心……” “哧。”方熠突然輕笑,“我又沒有罵你,你干嘛跟我解釋這么多?” 張卿卿狐疑的忘了他一眼,一時沒有鬧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管是在方府還是在國子監(jiān),也都是在過日子嘛!我也沒說要你時時刻刻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弦要是總繃得太緊也容易斷的。你要是在國子監(jiān)待得煩了,想跟阿燦他們一起出來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自己把握好度,別捅婁子就行。盡量讓自己開心!” 正說著,方熠還伸手拍了拍張卿卿的肩膀,一副長者教育勸誡小輩的樣子。 偶爾聽他說幾句人話,張卿卿其實還有些不適應(yīng)。 方熠是長者人設(shè)上了癮,話鋒很自然的就轉(zhuǎn)到了張卿卿的學(xué)習(xí)方面:“我聽吳夫子說,你平常學(xué)習(xí)不太認(rèn)真、很會頂嘴、字也寫的不怎么樣,有沒有這回事?” “這個……”張卿卿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方熠也不著急,就這么含笑望著她。 張卿卿笑了笑:“我覺得我學(xué)習(xí)挺認(rèn)真的,字也一直都在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吳夫子竟然能那么嫌棄我。至于頂嘴。我覺得這個定義有問題。我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他是國子監(jiān)的老師。我又不是他蓄養(yǎng)的家奴,倘若他有觀點我不支持我自當(dāng)提出來,怎么能叫頂嘴呢?書上說:‘師者,所以傳道搜業(yè)解惑也’,吳夫子是傳道解惑的老師,我如果有問題,他就應(yīng)該解決我的問題。 “倘若我們學(xué)東西的時候都不求甚解不加分辨,填鴨一般的塞進(jìn)腦子里,我們又怎么能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呢?國子監(jiān)是國家培育國家棟梁的地方,只有我在里面,我就跟國子監(jiān)中所有生員一樣,都是國家的希望與未來,我就有權(quán)利向他提出質(zhì)疑,不是么?” 方熠伸手揉了揉張卿卿的腦袋:“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說的頭頭是道的,懂得不少嘛!” “哈哈,姐夫過獎了!” 聽到這個稱呼方熠忽然又黑了臉:“誰是你姐夫?” 張卿卿糗了下鼻子有些無語。 剛剛出來的時候,是他自己說“你jiejie掛念你,有話托我?guī)Ыo你!”這個時候反倒又不承認(rèn)自己是她姐夫了。 這種人,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方熠皺著眉,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你之前答應(yīng)我的,要幫我攪黃我跟壽陽公主婚事?,F(xiàn)在你想的怎么樣了?有主意了么?” “這個……” “這事情要是你要是辦不成,我擺脫不了公主你也離不開方府。到時候你不僅得留在我身邊伺候枕席生孩子,你可還得提防著公主給你穿小鞋,你想清楚!” 她就知道他肯定要提這茬。 張卿卿扶額,眼淚幾乎都要當(dāng)場下來。 “你別著急嘛,這才幾天啊,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吧……其實我早就想好了一部分!” “想好了什么?” 張卿卿突然急中生智:“你之前不是要我?guī)湍阆雮€人設(shè)么?這個我早就想好了。你要是想聽,我現(xiàn)在就跟你說。” 方熠半信半疑:“你且說說看。” 張卿卿微微一笑。 他不就是要討人嫌的人設(shè)么?那可太容易想了。 “我覺得你可以炒一個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的人設(shè)。這個在實際cao作的時候是很容易的,你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騙你!你平時多往那些秦樓楚館章臺之地跑跑,閑來無事再買幾個美妾回家。努力營造出一個縱情聲色聲色犬馬的形象。 “要是有條件,你可以跟你的美妾和大夫串通好,假裝因為你的后院競爭太激烈,好幾個未出世的嬰兒胎死腹中。如果大夫配合,你還可以假裝自己得了什么難以言喻的、具有傳染性的、且不再適合婚配的病癥。 “你雇幾個人,把消息傳的廣一點。你的后院冤魂無數(shù),宅子里時常有女人和嬰兒半夜啼哭索命。你自己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這樣一整套下來,我就不信那個壽陽公主還有勇氣再嫁給你!除非皇上跟公主有仇,故意要害自己的女兒!” 方熠仔細(xì)沉思一下,覺得還頗有道理,可是再想想,又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 “你這個人設(shè),似乎跟我本人的形象相差太遠(yuǎn)了吧?我如果就按照你說的做了,日后會不會很難做人吶!” 做人太難,你干不來,實在是不能勉強(qiáng)自己! 張卿卿偷偷吐槽。 良久,方熠終于做了決定:“這個放浪不羈聲色犬馬的人設(shè)我覺得可以。但是那些隱疾就都免了吧!我的后院里不是有你這個美妾么,我覺得就不用再去雇別人了。大夫倒是可以再雇一個?;仡^你就假裝小產(chǎn),宅子里半夜嬰兒啼哭索命,裝瘋什么的可就有你施展的舞臺了……” 張卿卿努力深呼吸一次,極力壓制著自己想要打人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