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元進(jìn)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圍在楚子恒床邊的一干人等，其中秦寧之被五個太醫(yī)和陸氏緊緊包圍住，正手握著銀針呆愣愣地看著他。

    他不禁莞爾，邁步朝她走了過去。

    秦寧之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她連忙低下頭，借此掩飾自己的慌亂。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有一種自己很快就要暴露在他面前的錯覺。

    顧景元走到幾個人面前。

    “景兒，你怎么回來了？”起初的激動過后，陸氏已經(jīng)冷靜下來，想到顧景元今天應(yīng)該是跟太子有約，怎么會這么快就回來了？

    顧景元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移話題道：“恒兒怎么了？”

    陸氏一聽，果然沒有再追問，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最后道：“現(xiàn)在也只是將希望寄托在寧之身上了。”

    她刻意說了寧之二字，來表達(dá)對秦寧之的信任和親近。

    秦寧之心里卻清楚陸氏只不過是做戲，做給五個太醫(yī)看的戲。

    她也冷靜了下來，淡淡道：“只是做手術(shù)的時候需要相對安靜的空間，現(xiàn)在這么多人在，如果影響到大夫和病人，會增加手術(shù)的難度和失敗率?！?/br>
    陸氏趕忙道：“那也還是留兩個太醫(yī)下來幫襯你比較好?！?/br>
    五個太醫(yī)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秦寧之婉言道：“國公夫人，其實不用了，我一個人反倒自在些，多兩個人在這兒，未必能幫得上忙?！?/br>
    她看得出來這幾個太醫(yī)并不愿意留下來，若是陸氏堅持，那么勢必就被這幾個太醫(yī)們在心里記上一筆。

    太醫(yī)們是皇帝派來的，屆時圣上問起，會說出什么話就不言而喻了，畢竟像這種貪生怕死之輩，也必是睚眥必報之人。

    陸氏想挖坑給她跳，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怎么能行？”陸氏顯然不放心她，剛想指定兩個太醫(yī)留下來，顧景元就出聲制止道：“母親，秦姑娘是大夫，她既然這么說自然就有她的道理。您最終選擇由她來醫(yī)治恒兒，就應(yīng)該要相信她?！?/br>
    陸氏皺了皺眉，顯然沒料到顧景元會來下自己的臉子。

    “寧之畢竟是個才十二歲的孩子……”她道。

    “不如這樣吧，我留下來。”顧景元看向陸氏，“恒兒醫(yī)治的時間也耽誤不得，暫且就這樣定下來吧！”

    陸氏一愣。

    秦寧之也猛地抬頭朝他看過去。

    他留下來？

    顧景元說他要留下來看她給楚子恒醫(yī)治？

    開什么玩笑？！

    “諸位太醫(yī)就請在門外等待，若是有什么需要，顧某再請你們進(jìn)來?！?/br>
    顧景元的到來，迅速就解決了方才僵持住的問題。

    這下，陸氏滿意，太醫(yī)們也滿意，楚子恒也能及時得到救治。

    唯一不滿意的，就只有秦寧之了。

    不過誰會在乎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的感受呢？

    顧景元哪怕背對著秦寧之也能感受到秦寧之強烈的怨念。

    他轉(zhuǎn)過身，朝秦寧之微微一笑，“若是秦姑娘不方便，顧某可以回避?！?/br>
    秦寧之又有些驚訝。

    他難道不是代替陸氏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的嗎？

    不過仔細(xì)一想，又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景元和陸氏并不是一類人。

    陸氏疑心病重，且心狠手辣，她可以一邊利用著你替她做事，一邊用你的至親來威脅你。

    顧景元卻一直秉持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態(tài)度。

    所以，他確實是相信她的？相信她可以救楚子恒？

    秦寧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她朝顧景元搖搖頭，“不用了，不過若是顧少爺方便的話，可以過來幫我遞一些東西?！?/br>
    顧景元彎唇，輕輕點點了頭。

    秦寧之說完這句話，覺得自己的臉龐有些發(fā)燒，她連忙掉轉(zhuǎn)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去專注楚子恒的傷情。

    “他這兒有個鼓包，一般的大夫會以為是血膿包，就會建議刺針放血，不過這是錯的。我在一本《行醫(yī)手札》上看過這種傷癥，其實他這兒的鼓包是受傷后氣體進(jìn)入胸膜腔造成的積氣甚至是積液狀態(tài)，所以這時候需要的是將他胸口的這些氣體或液體抽取出來。”秦寧之手上一邊迅速動作，一邊開口解釋，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緊張。

    這招果然有效，一番話下來，她的心緒就漸漸平復(fù)，哪怕感受到顧景元已經(jīng)來到她身邊，腦中所想的也只有救人一事。

    顧景元看著她手腳麻利地做著這些事，完全不像一個只是讀過幾本醫(yī)書的小姑娘。況且她嘴里說出的那些醫(yī)術(shù)名詞，在他從小到大看過的醫(yī)書里并不曾出現(xiàn)過。

    所以，她必然曾經(jīng)師承一位高人，且有至少五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

    五年前，她才只有七歲，尚未及笄。

    顧景元實在想象不出一個小女娃一本正經(jīng)著治病救人的模樣。

    “這些話你不曾在我母親和太醫(yī)面前說過，是嗎？”顧景元放下了自己的猜測，淡淡詢問道。

    秦寧之手上動作不停，嘴里也回答道：“因為沒有必要，說出來沒有人會信我，反而徒增口舌之爭。不過我瞞著的效果也不大，那些太醫(yī)看到我并不是在刺針放血，一個個嚇得就好像馬上要掉腦袋一樣來阻止我?！?/br>
    她最后微微抱怨的語氣讓顧景元不禁莞爾，“所以你們一直僵持著？”

    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回來，也不知道這位秦四姑娘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

    是直接走人？還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對啊，好在顧少爺您及時趕到，否則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鼻貙幹脑拰⑺亓爽F(xiàn)實。

    顧景元驚嚇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在想象一件沒有發(fā)生的事情，還是和一個女孩子有關(guān)。

    “想象”——這曾經(jīng)在他看來是極為無聊又浪費時間的一件事。

    他只會把所有的事都付諸實踐，腦子里想的也全是實現(xiàn)一件事所必經(jīng)的過程。

    “顧少爺，您能否把那邊紅木小幾上的紗布遞給我一下。”秦寧之又一次開口。

    顧景元斂下心神，將紅木小幾上的紗布遞了過去。

    秦寧之伸手接過，卻不小心擦到了顧景元的手指。

    顧景元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秦寧之手上還留有手術(shù)時的血，不小心蹭到他手上，一抹紅就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對，對不起……”秦寧之突然頭皮發(fā)麻，心臟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顧景元卻伸手輕輕摩挲掉了那抹紅，朝她微微一笑，“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