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涼州三四月天都是冷的，一早一晚透著寒氣，馬蹄踏過亂草濺起一陣塵土。

    肖張連夜快馬加鞭奔來，徹夜不眠，衣擺上還沾染了露珠，就為了早一點(diǎn)看見白雪，一切都很值得。

    ……懷孕了，白雪懷孕了。

    肖張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偌大的一個涼州，哪兒都要跑。天天歌舞升平吃宴，吃的都快吐了，政治斗爭最磨心勞力。

    這幫人嘴上尊敬的叫著小肖大人，仰慕他哥哥保家衛(wèi)國，但實(shí)際上天高皇帝遠(yuǎn)，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只惦記著一畝三分地的利益收獲。

    要想長久的經(jīng)營一件事情，就必須有利益摻雜進(jìn)去。

    等兩日后他身心疲倦的得知了白雪懷孕的消息，整個人就像是心底的火焰被點(diǎn)燃了一般無法熄滅，片刻也無法停留，必須要以盡快速度看見白雪才能安心。

    他拋下了一切重要事務(wù)，什么都不比白雪重要。

    “娘子。”

    肖張腳步奔得很快，從院兒口很快到了門口再進(jìn)了屋，身上的黑色披風(fēng)像蝴蝶的翅膀扇動，伴隨著綿長的一聲咯吱響門被推開，夫妻兩個遙遙對望。

    幾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動作慢了下來，快到炕沿邊反而停住腳步，往后退了退，把披風(fēng)解開去，去了身上的冷氣，才又湊到白雪身邊。

    “懷孕了？”

    “懷孕了?！卑籽┳詡€在屋里休息，其他人都下地了。

    屋里的環(huán)境并不好，白雪臥在炕上，就像是遺落進(jìn)人間塵埃的神珠寶玉，自帶光芒，又可以融合到每個場景里。

    肖張看她，竟看的有幾分失神。

    帶著肖張過來的李三虎喜滋滋的說：“哎呀，趕巧了，我娘子之前也懷孕了，說起來也算得上是親戚，要不結(jié)個指腹為婚的兒女親家？”

    肖張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興致勃勃的說：“我早就和陛下還有霍大哥定好了，若是女兒，就入宮為后。若是個男孩，就娶她家的姑娘為妻，雖說是庶出，但好歹是嫂子養(yǎng)大的?！?/br>
    李三虎頓時有些尷尬，差點(diǎn)忘了肖張，身份貴重，他和白雪是一個村兒的，但永遠(yuǎn)也攀不上親戚人家。

    白雪無奈一笑：“這還沒怎么樣呢，連婚姻大事都考慮上了，我的兒女才不要聯(lián)姻，要她自個兒挑?！?/br>
    “隨他心意也行?！毙堁a(bǔ)充：“但如果挑得不好，我就要出面了?！?/br>
    李三虎大笑道：“天底下當(dāng)?shù)亩际沁@個心?！?/br>
    “好當(dāng)?shù)鶈?？”肖張有些忐忑?/br>
    “這咋說呢？生了就養(yǎng)唄。”李三虎沒心沒肺大笑：“自己的崽，咋都心疼?！?/br>
    肖張摸著白雪平坦的小腹，嘖嘖稱奇：“我要給人當(dāng)老子了?！?/br>
    白雪被他的說法逗得一笑，“高興嗎？”

    他說：“有點(diǎn)懵，說不上來什么感覺。”

    白雪：“是你盼著要個孩子的，如今又不盼了？”

    肖張飛快搖頭：“不是不盼，是盼了那么久突然就來了，就像是天上掉下來個餡兒餅，打得我眼冒金星，還不知道要不要咬一口。”

    “你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不過我和你的感覺差不多，不是純?nèi)坏男老?，也不是純?nèi)坏牟幌?，有點(diǎn)茫然，有點(diǎn)惶恐，月牙從來沒跟我說過當(dāng)娘是這種感受。”白雪穿著粗布麻依靠在斑駁掉漆的墻面上，光影映照著，眼角眉梢流動著一抹溫柔。

    肖張一瞬間居然有些嫉妒腹中的孩子，白雪從來沒有以這么溫柔的眉目望著他，那種冰川融化僅剩下無盡溫暖的感覺他還沒有體會到，那腹中孩子還沒生下來就都擁有了。

    他抿了抿唇?jīng)]有說出來，嫉妒孩子這種話如果被白雪知道一定會瞧不起他的，他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是一個好爹爹，給他買很多很多的東西給他，世上最好的東西?！?/br>
    “那你也放心，我一定會是個好娘親……”白雪說著說著有些心虛，她還不知道怎么當(dāng)一個娘，“等我回頭問問月牙她是怎么養(yǎng)孩子的，她把小臘月養(yǎng)的很好?！?/br>
    肖張有些懊惱：“我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帶你出來。孕婦正脆弱，應(yīng)該在長安里好好休養(yǎng)?！?/br>
    白雪心想，你不帶我出來，我哪兒來的孩子？有通天的本事，一個人也生不了孩子。

    肖張焦慮的來回踱步：“現(xiàn)在回長安肯定不行，一路上顛簸你是孕婦根本吃不消。在這地方也不行，這里吃不好住不好……我先送你回楊柳村吧，涼州種植的事情你能幫的都幫上忙了，也走了好幾個村落地點(diǎn)，剩下的我來，還有杰瑞白云李三虎他們，你先養(yǎng)養(yǎng)胎?！?/br>
    白雪：“只是懷個孕而已，沒必要小題大做。大不了我不干農(nóng)活，只觀察土壤，安排別人做就是了。”

    肖張：“什么叫做小題大做？你是真不知道兇險，我嫂子當(dāng)初第一個孩子就沒保住，第二個孩子一直在臥床。你就算身體好，也不能仗著身體好瞎糊弄?！?/br>
    肖張一回頭指揮李三虎，無意識的拿出了官員的做派，言辭凌厲道：“把白雪的東西都收拾走了，我送她回楊柳村，你留在這個地方一定要看好了土地，千萬千萬不能出現(xiàn)問題，有事來找我或者找白云，不許再找白雪?！?/br>
    李三虎連忙道是，額頭竟生出了些汗，忙去收白雪的東西。

    白雪見肖張是真急了，摸著肚子沒說話。

    肖張幫白雪穿上了鞋，把披風(fēng)裹在了白雪身上，將一些零碎的包裹寄在了馬鞍側(cè)面，然后將人抱上了馬。

    白雪：“我有一種自己是易碎品的感覺?！?/br>
    肖張?jiān)谒膫?cè)臉上親了一下：“現(xiàn)在我們兩個都是易碎品，我會好好的保護(hù)我自己和你?！?/br>
    鄉(xiāng)野山間，在月光下像鋪上一層白皚皚的霜雪。

    連綿的山嶺上，一彎明月當(dāng)空，如彎鉤一般。

    終于抵達(dá)楊柳村。

    肖張把白雪抱下了馬，去敲了陳三娘家的門。

    肖張：“當(dāng)初我把你帶走，如今把你送回來了。”

    白雪：“暫時的?！?/br>
    肖張燦然一笑：“當(dāng)然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