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裝修一般，但勝在農家風味，莊子管事兒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飯，吃了一下當地特色。

    白雪沒吃多少，晚上休息的時候被褥都是新的，洗漱一番便鉆進去，炕燒的很熱，睡得暖和。

    桌子上點著蠟燭，火光幽幽。

    肖張進了被窩摟著她，這才問道：“娘子，你今兒個弄的那些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他不理解，但支持白雪的每一個動作。

    白雪不會瞞著他，如實說道：“那些廢渣經過提煉，能產生有毒物質，死的痛苦慘烈，活著受到折磨，無藥可醫(yī)。這東西我提煉好以后，打造成碗筷，想辦法給楊貴妃，只要在她用過兩次，她絕活不過七天，也沒人會聯想到碗筷什么的上面，就算有，查毒也查不出來?！?/br>
    肖張頭一次聽說，不禁咂舌：“這殺人手段可太厲害了，娘子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br>
    白雪病怏怏道：“可別跟我鬧了，我在想有什么法子讓她能用上咱們做的碗，宮里面御用的碗筷都是哪個窯的?！?/br>
    肖張笑嘻嘻的說：“倒也不用你出手，我兄長還有莫爺那邊已經商量完了。”

    白雪噌的一下坐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什么意思？你們謀反了？”

    肖張搖了搖頭，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外邊有動靜，指尖立即抵在了唇上，示意娘子噤聲。過了一會兒，他微笑朗聲道：“來都來了，下來坐坐?！?/br>
    白雪背后一涼，周圍都是護衛(wèi)，還有人混了進來。

    肖張貼在她耳朵上小聲：“我炸一炸?！?/br>
    木窗被鐵絲勾了兩下，直接便被打開了。

    一個身影翻滾進來，在地上打了個滾，單膝跪地：“見過肖小將軍?！?/br>
    這就是被炸進來的。

    肖張不動聲色的坐了起來，把被子裹在了白雪身上，轉頭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一只腿支了起來，手臂搭在上面，慢條斯理道：“從前我父親還活著的時候，肖小將軍是我大哥的稱呼，如今倒成了我的了?！?/br>
    那人嘆道：“肖家世代忠良，能人輩出，令尊發(fā)生的事情，我們也深以為憾?！?/br>
    肖張問：“你是誰？”

    那人一把扯開的胸口，只見胸膛上紋著一只狼，答：“在下是首領阿史那土門率領部眾之一，特意來報信于肖小將軍，楊國恕等人貪污荊州糧草，押送往虎頭關給肖大將軍的糧草一半都是石頭，虎頭關已經彈盡糧絕，但派出去的信使都被楊家給攔下。我們的首領阿史那土門非常敬佩英雄，很不恥楊家的所作所為，所以才派我們來報信?！?/br>
    肖張臉色瞬間一變。

    白雪裹著被子，渾身也升起一股涼意，她道：“你是突厥人，你的話誰會信？”

    那人道：“我這里有信件為證?！彼趹牙锩髁艘幌拢页隽艘环庑?，遞到了肖張的手上，又后退一步，謙卑的低首。

    肖張展開這封信，只見這信件上居然是楊國恕的親筆。

    信上面的大概內容是：這次糧草運過去有一半是空的，虎頭關堅持不了半個月讓突厥繼續(xù)進攻，上面還有印有楊國恕的私章。

    那個人道：“楊家最近和突厥聯系上，想要達成共識，許諾了很多的好處，讓我們首領聽他的指示，去附近抓六七個村莊的男子打扮成突厥人的樣子推上戰(zhàn)場，待肖大將軍迎敵后，楊國恕參肖大將軍一個‘官兵殺良冒功’的罪名，肖大將軍百口莫辯?！?/br>
    古代戰(zhàn)爭中，割取敵人的左耳代替首級，以此算作軍功，為了虛報戰(zhàn)功，出現了殘殺良民的事情，一直都是大忌，是重罪。

    肖張閉上眼睛，這的確是楊家干得出來的事。

    白雪臉色鐵青：“有人在前線拼命保家衛(wèi)國，有人在背后捅刀子，那你們這把刀又要做什么呢？”

    那人道：“我們首領敬佩肖大將軍為人……”

    肖張打斷：“還是說些實際的吧?！?/br>
    那人微微笑了笑道：“楊國恕許諾給我們兩座城池，但我們首領更想要整個涼州?！?/br>
    他們突厥人倒是做上了生意，兩邊問問，看看誰出價更高。

    肖張笑出聲來：“什么時候突厥人不是靠著武力入侵，竟然改成了做生意?！?/br>
    那人道：“能減少傷亡是最好的辦法。”

    “減少了你們的傷亡，死的都是我們的人，還真是一個好算盤，居然是楊國恕教你們的?！?/br>
    “我們首領知道肖家和楊家的恩恩怨怨，所以表示，如果肖家愿意合作，我們愿意提供所有的書信往來，證明楊家叛國。貴國的皇帝就算再昏庸無能，總不至于連叛國都不理吧?！蹦侨搜壑虚W著精光：“如果想把罪名加重的話，肖大將軍也可以裝作敗退，讓我們屠一城，這總歸是個大問題了吧?！?/br>
    肖張笑不出來了，他勾了勾手：“你上前來，我有話對你說。”

    這人便以為事兒成了，帶著笑迎上去，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一股劇烈的刺痛從胸下傳來，他緩緩的低下頭去，眼中是不敢置信。

    “他楊家是什么人？楊國恕的父親是個殺豬匠，楊國忠是個靠著入贅爬起來的大jian臣，楊貴妃、秦國夫人都是禍國妖妃，這一家子男盜女娼，行同狗彘?！毙埾骂€微抬，滲透進來的月光照在他半張臉上，神情驕傲又冷漠：“我肖家處處埋骨青山處，亂世從不求遲暮，你拿我同他們比？”

    白雪癡癡的看著他，股血腥味兒意外的好聞。

    那人疼的吱哇亂叫，生命在流逝，睜著眼睛倒地不起，劍隨之落地發(fā)出鏘的一聲響。

    外邊的守衛(wèi)終于發(fā)現問題，趕緊過來敲門。

    肖張讓人進來，把尸體拖出去埋了。

    門一關，重新恢復寂靜。

    白雪蹙眉擔憂道：“大哥還在戰(zhàn)場上，這可怎么辦？”

    肖張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兒，大哥久經沙場，什么場面沒見過，而且早就別的計劃了，我們沒坐以待斃的習慣?！?/br>
    四更天初至時，北風帶來一場大雪，望長安城內外，只剩下無邊無際白茫茫一片，瑞雪兆示著來年的豐收，也代表無數人會凍死。

    快馬加鞭的士兵一路抵達皇城，身上都是血和汗，在暈過去之前大聲道：“大事不好，長河關被破?！?/br>
    乾清宮，陛下召集無數人，文武百官以及兩位皇子。

    臨時點起的蠟燭不夠，外邊大雪封門，黑壓壓一片，以至于殿內昏暗不明。

    立在下方的臣子在燈影搖晃下神態(tài)忽明忽暗，難以判斷情緒。

    兵部尚書道：“前線戰(zhàn)報，肖邦率領的軍隊于虎頭關對抗突厥騎兵，西夏將軍率領十萬余人突襲長河關，長河關已破，楊坤廷戰(zhàn)死殉國?！?/br>
    說的還挺好聽，好像是自愿殉國，而不是被迫殉國。

    霍長歌漠然道：“長河關有十萬守備軍，年年軍需軍物撥的那么勤快，結果連城都守不住，楊坤廷戰(zhàn)死也難逃其咎?！?/br>
    楊坤廷是楊國恕的侄子，沒見立什么功，但已經快爬到了和肖邦一般的位置，然而紙糊的老虎，一場戰(zhàn)爭就能見出分明。

    一些楊家派系的人紛紛說：“現在還不是追究誰錯的時候吧?！?/br>
    安王沉聲道：“諸位眼下有什么好主意？”

    霍長歌冷笑不語，眾人漸漸沉默下去。

    大殿內一片死寂，氣氛壓抑而沉重。

    “西夏連下三城，已經劍指長安，你們有啥法子，倒是給朕說一說，想一想，別在那裝啞巴！”皇帝等了半天沒人說話，自個兒一開口根本控制不住暴怒，他暴怒的背后還有無盡的惶恐。整個皇城的禁衛(wèi)軍加上皇城的守備不足一萬人，一旦對方十萬大軍壓成，長安根本守不住。

    楊國恕站出來道：“陛下，請陛下遷都。”

    其他人紛紛附和，請陛下遷都。

    軍臨城下，遷都是唯一的選擇。

    然而一國之君拋棄皇城，落荒而逃，這也太難看了。

    皇帝想走，又還愛惜那么一點兒顏面：“一國皇帝怎可不戰(zhàn)而逃！”

    眾朝臣沉默不語，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未見敵軍的影子，便落荒而逃，被記錄在史冊上，要被千古嘲笑的。

    陛下寵愛妃嬪那是于后宅昏庸，若是不戰(zhàn)而逃，那就是愧對列祖列宗打下了江山社稷。

    只聽車輪滾動，莫云淵緩緩上前，道：“父皇，國都的確需要一位皇子坐鎮(zhèn)，兒子自愿留下，請父皇攜帶后宮女眷，文武百官及家眷一同離開，前往洛陽避難，同時疏散城中百姓，只留兒一人在皇城即可。”

    皇帝怔怔的看著他：“此番若留下，生死未卜?！?/br>
    莫云淵：“兒子愿意代替陛下坐鎮(zhèn)皇城，抵抗敵軍。一國之君不易輕易涉險，兒臣身為長子，當抵御在此?！?/br>
    他坐在那，雙腿殘廢，卻說出了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

    任誰看了這股氣魄不會被折服。

    皇帝都忍不住眼睛酸澀，“你是個好孩子?！?/br>
    莫云淵微微低頭，會替皇帝去死的孩子的確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