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晚歸的王者
聽得吳融發(fā)問,吳中元心中一凜,昨晚情勢危急,來不及研墨,他便咬破手指以鮮血畫寫了十字,聽吳融語氣,很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他血液的異常,千般小心,萬般謹(jǐn)慎,竟然還是百密一疏。 見吳中元皺眉不語,吳融語氣稍緩,“此為大吳召集駐外高階勇士的專用印記,以后不可濫用?!?/br> 聽得吳融言語,吳中元暗暗松了口氣,原來對方指的是這個,昨夜太過焦急,慌亂之中忘了這茬兒,不久之前救助吳晨的時候,他曾經(jīng)射殺了一只海東青,那只海東青所傳遞的信息正是三個紅色十字。 吳融又問道,“昨晚是你最先發(fā)現(xiàn)敵人行蹤的?” 吳中元點了點頭。 “將事發(fā)經(jīng)過詳細(xì)說與我等,”吳融說道,言罷,又沉聲補充了一句,“不得瞞報遺漏?!?/br> 有些時候想要惹人討厭,一句話就夠了,吳融后面補充的這句話令吳中元眉頭微皺,這話什么意思?他有什么瞞報遺漏的動機和理由?難道是他把敵人引來的不成? 心中不悅,便皺眉看向吳勤,吳融的這句話也引起了吳勤的強烈反感,雖然沒說什么,臉色卻非常難看。 吳中元只能說了,說的大部分都是實話,只有自己離開廣場外出巡查的真實動機撒謊了,他只能說擔(dān)心敵人乘虛而入,放心不下才前去巡查,總不能說自己是想要逃婚才會離開廣場。 吳融等人沒有發(fā)現(xiàn)吳中元的講述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隨后又開始追問敵方人數(shù),紫氣高手都是誰,連戰(zhàn)事發(fā)生之后城里的勇士是如何應(yīng)對的都要問。 吳中元越聽越不是味兒,這幾個家伙不像是前來增援幫忙的,倒想是上面派來的事故調(diào)查組,是來追查問責(zé)的。 既無愧心之處,也就不怕他們問,實話實說就是了,起初他的語氣還很是謙恭,但是隨著對方所問問題越來越尖銳刻薄,他的語氣也就不是那么平靜了,直到對方屢次追問確認(rèn)姜百里當(dāng)真拿到了牛龍锏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大人在懷疑我們居山大人沒有把牛龍锏交給姜百里?” 別說在此時這個極重尊卑等級的年代,就是換做言論自由的現(xiàn)代,他這么跟上級領(lǐng)導(dǎo)說話也是犯忌的,此言一出,在座眾人盡皆皺眉。 “放肆,”吳勤沉聲呵斥,“怎么和上差說話的?他們問,你就答?!?/br> 吳勤此言表面上看是在訓(xùn)斥吳中元,實則眾人都聽出了他語氣之中的不滿,吳勤下首的吳仝干咳了兩聲,接過了話頭,“大丘遭逢巨變,我們也非常痛惜,你的心情我們也能體諒,但我們總要查清事情原委,才能予以應(yīng)對?!?/br> 吳中元低著頭,沒接他話,別看這老東西說的挺像那么回事兒,其實最不是東西的就是他,剛才質(zhì)疑吳勤的話大部分都是他問的。 問話持續(xù)的時間比吳中元料想的要長,足足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在調(diào)查組看來,如果敵方真的來了五個紫氣高手和兩百多名勇士,他們不可能抵擋得住,調(diào)查組反復(fù)確認(rèn)的問題有三個,一是敵方真的來了這么多人?二是吳勤等人當(dāng)真是全靠自己的力量驅(qū)逐了對方,而沒有外力的幫助?第三個問題是姜百里在得到牛龍锏之后,為什么又會失去牛龍锏。 這三個問題,后兩個都涉及到吳中元自己,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吳中元極力淡化了自己在這場戰(zhàn)事中所起到得作用,將功勞盡量歸于吳勤。 吳勤自然聽出吳中元的描述有與事實不符的地方,卻沒有出言糾正。 問完了,還不算完,還要去看現(xiàn)場,吳勤和吳中元只能陪他們?nèi)ァ?/br> 己方陣亡勇士的尸體都停放在議事大廳,看罷他們的尸首,吳融等人又要去看敵人的尸體。 吳中元最怕他們?nèi)タ磾橙说氖w,但他沒有理由阻止他們,吳融等人都是紫氣高手,觀察敏銳,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敵人撤退時帶走了一部分尸體,但還有一百多具遺留了下來,這一百多具尸體有八十多具死于箭傷,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死于同一個人之手,通過箭矢的命中位置和開弓的手法力度,很輕易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點。 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們確信大丘是靠自己的力量驅(qū)退敵人的,但這個疑問消除了,另一個疑問就出現(xiàn)了,射殺了敵人數(shù)十位勇士的這個人是誰? 這個瞞不住的,吳中元只能硬著頭皮承認(rèn)。 他很清楚這會給他帶來暴露的危險,但是沒辦法不承認(rèn),而承認(rèn)之后,吳融等人都在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而在此之前,他們甚至不曾正眼瞧他。 吳融等人打量他的時間比他料想的要長,足有十幾秒,也可能沒有這么長,只是吳中元感覺漫長。 “你叫什么名字?”吳仝問道。 吳中元只能說了。 看吳仝等人的表情,貌似并不知道他不是本族人,吳仝又問道,“你的箭術(shù)師從何人?” 這個問題非常敏感,一旦說出吳夲的名字,眾人立刻就會起疑心,這些人可不是吳晨和吳勤,他們來自都城,吳夲干什么去了他們一清二楚,吳夲的用弓手法他們也應(yīng)該熟知,通過觀察被他射殺的那些尸體,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用弓手法與吳夲如出一轍,想讓他們相信他來自馬族,那就是自欺欺人。 就在此時,吳勤接過了話頭,“中元為大丘立下大功,我已經(jīng)決定將長女吳卿許配給他,屆時諸位若得閑暇,不妨過來喝杯喜酒?!?/br> 言罷,沖吳中元說道,“去倉房看一看,殘存米糧還可食用幾日?” 吳中元點頭過后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吳仝喊住,“不忙走?!?/br> 吳中元只能止步回頭。 吳勤沉聲說道,“幾位連夜來援,大丘上下不勝感激,但大戰(zhàn)過后的重整善后頗為繁瑣,城中房殘屋破,亦無有待之所,諸位請回吧?!?/br> 吳勤言罷,吳融和吳仝等人的表情變的很不自然。 換做旁人,別人下了逐令,不想走也得走了,但吳仝臉皮很厚,笑道,“大丘遭此浩劫,想要恢復(fù)元氣,至少也得十年,在此期間敵人若是卷土重來,大丘怕是無力拒敵,不如與大澤并合一處,也可彼此照應(yīng)?!?/br> 聽得吳仝言語,吳勤挑眉冷笑,“諸位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此事再議。” 吳勤言罷,開始沖附近的族人發(fā)號施令,指揮他們清理廢墟。 身為大丘之事,哪輪得到他來做這些,逐之意,何其明顯。 即便這樣,吳融等人仍未離去,吳融與吳仝對視過后,開口說道,“此番牛族重兵來襲,分明是垂涎通靈神器,既然吳勤兄弟無意并合大澤,可要慎重考慮如何才能保全牛龍锏?!?/br> “吳融洞淵有何高見?”吳勤歪頭冷視,熊族勇士多以兄弟姐妹相稱,修為和官階是很生冷的稱呼。 “那倒沒有,”吳融擺手,“我也只是善意提醒,我等這便回返都城,將此事稟報大吳,支援糧草,調(diào)派勇士,撫恤大丘?!?/br> “不必了,”吳勤正色說道,“我們自己解決?!?/br> 主人都這態(tài)度了,就算臉皮再厚,也沒法兒再待了,吳融等人只得告辭。 吳勤雖然很厭惡他們,卻沒有失去禮數(shù),仍然將他們送到了晨議廳前面的廣場。 待眾人凌空,吳勤正色說道,“請諸位轉(zhuǎn)告大吳,大丘雖受重創(chuàng),但我吳勤尚在,牛龍锏亦得不失,有它在手,誰敢犯我大丘子民,必讓他有來無回。” 吳融等人敷衍應(yīng)聲,往東去了。 不等眾人遠(yuǎn)去,吳勤就轉(zhuǎn)身向西面的住處走去。 吳中元跟了上去。 吳勤行走之時一直沒說話,到得門口方才止步看向吳中元,“休息去吧,諸多瑣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br> 吳中元點了點頭,他對吳勤甚是感激,先前若不是吳勤解圍,他就要被吳融等人問個底兒掉了。 吳勤也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回房。 吳中元自往西面去,回到住處,阿洛已經(jīng)清潔了房間并幫他燒好了熱水。 擦臉過后,吳中元躺臥在床,他疲憊非常,躺下之后很快昏昏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第一感覺就是渾身酸痛,但是聽得外面多有喧鬧,便硬撐著下了地,阿洛正在給他煮飯,見他起身時面露痛苦,急忙過來扶他。 吳中元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出門之后發(fā)現(xiàn)外面多了很多人,大丘管轄著八個邑城,昨夜牛族是直接侵入大丘的,大丘所轄的邑城并沒有受到攻擊,此時這些邑城都聞訊前來增援,送來了糧食,趕來了牲畜,帶來了工匠,也派來了大夫。 眼見善后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吳中元便想回屋再躺會兒,就在此時,吳大烈自遠(yuǎn)處走了過來,他此前被箭矢傷到了右腿,而今箭矢已經(jīng)拔除,但走路不很便利,一瘸一拐。 吳中元腳底有泡,走路也疼,但還是迎了過去。 吳大烈過來也沒別的事情,主要是沖他道謝。 上午吳融等人到來的時候吳大烈正在昏迷,見他不知此事,吳中元便將上午的事情簡略的跟他說了一遍。 吳大烈心思縝密,并不是莽夫,但不是莽夫不一定脾氣就好,聽得吳中元講述,吳大烈氣的罵娘,“這哪是來幫忙,這分明是來趁火打劫,想要神兵,自己找去,惦記咱們的作甚?” 吳中元沒有接話,昨夜他親眼見識了牛龍锏的威力,無堅不摧,摧枯拉朽,最為神異的是可以源源不斷的補充靈氣,幫助主人持續(xù)作戰(zhàn)。 此時的大丘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人多力量大,當(dāng)天就掩埋了尸體,第二天清理了廢墟,第三天就開始修復(fù)房屋,等到第七天,城池便大致恢復(fù)舊貌,速度遠(yuǎn)比吳中元料想的要快。 三人有傷在身,這幾天都在臥床休養(yǎng),都城的信鳥是第三天來到的,帶來了大吳的慰問和鼓勵,以及免除當(dāng)年賦役的撫恤。 第七天的傍晚時分,吳勤派仆役過來請他過去。 吳中元忐忑的去了,吳勤此前曾經(jīng)當(dāng)著吳融等人的面說過要把大女兒吳卿嫁給他,搞不好是為這事兒。 吳勤沒有在家見他,而是在晨議廳等他,偌大的晨議廳只有吳勤一個人。 吳勤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喜怒。 待吳中元進門,吳勤抬手示意他關(guān)門。 吳中元關(guān)上大門,吳勤自一個方凳上坐了下來,“坐吧?!?/br> 吳中元自其下首的方凳上坐了。 坐定之后,吳勤一直沒有說話,他越是不說話,吳中元心里越忐忑,看吳勤的表情,不像是要跟他商議婚嫁之事。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沉默過后,吳勤提的還正是此事,“你也見過吳卿了,對她印象如何?” 吳中元沒有接話。 對于吳中元的沉默,吳勤貌似并不意外,“你若無異議,明天就與你們成親?!?/br> 吳中元仍然沒有接話。 “就這么定了,你回去準(zhǔn)備吧?!眳乔谟值?。 吳中元不能再沉默了,搖頭說道,“吳卿很好,但我不能娶她?!?/br> 對于吳中元推辭,吳勤仍不感覺意外,平靜的問道,“理由?” “我有意中人了。”吳中元說道。 “一并納娶?!眳乔谡f道。 吳中元歪頭看向吳勤,吳勤垂眉閉目,無有表情。 “我不能娶她?!眳侵性玖似饋?。 “我可以不勉強你,但你必須與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眳乔谄届o的說道。 吳中元沒有說話,吳勤很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此番叫來過來只是為了確認(rèn)。 “大人,我走了。”吳中元轉(zhuǎn)身向大門走去。 “你從未去過都城,如何知道信鳥飛往大丘需要耗時多久?”吳勤問道。 吳中元聞聲止步,當(dāng)日牛族來襲,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曾跟吳勤說過,都城若是得到消息,此時援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當(dāng)時吳勤曾經(jīng)歪頭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說什么。 吳勤又問道,“只有高階勇士才知道朱紅十字代表加急,你是如何知道的?” 吳中元背對吳勤,沒有接話。 “我今天早些時候找來吳大烈,詳細(xì)問過你們當(dāng)日得到牛龍锏的所有細(xì)節(jié)。”吳勤又道。 吳中元嘆了口氣,“大人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吳勤說道,“吳融等人來到之后,你刻意抹黑了臉,如果他們此前見過你,就算抹黑了臉?biāo)麄円材苷J(rèn)出你來,我很疑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后來想起吳季曾經(jīng)說過你讓他想起一位故人,你應(yīng)該聽到了他的這句話,也知道他口中的故人指的是誰?!?/br> “大人問過吳季?”吳中元問道,吳勤口中的吳季就是他來大丘的當(dāng)日見到的那位紫氣高手。 吳勤搖了搖頭,“此事關(guān)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br> “那大人如何知道我是誰?”吳中元又問。 “吳季和吳仝都是老一輩的紫氣勇士,他們的故人只能是與他們同輩的人?!眳乔谡f道。 吳中元沒有接話,這就跟追查兇手一樣,沒被鎖定就很難追查,但一旦被鎖定了,想要確認(rèn)就簡單的多了。 “大人想怎么處置我?”吳中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