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不由嘖嘖稱奇。

    就他家老大這兇神惡煞生人免進的氣場, 別說是同性了，就連他們班性格最辣的女生都不敢往對方身邊湊。

    可眼下被沈裴拽得衣袖滿是褶皺，他家老大居然沒有甩開對方，甚至還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邊。

    熟練地用紅外體溫槍在少年額頭一掃，女校醫(yī)眉頭緊蹙：“38度5，幸虧發(fā)現的早，再晚就要送醫(yī)院了?！?/br>
    想起自己昨晚竟連條毯子都沒給對方，程意訕訕，心里突然冒出了點愧疚。

    “應該是著涼，”不確定沈裴是否想讓老師知道自己被欺負的事，程意模棱兩可地提供線索，“昨晚我見過他，渾身都濕透了?！?/br>
    作為市里有名的重點學校，青禾高中的基礎設施還算完備，聽到這話，女校醫(yī)立刻手腳麻利地配藥，然后給沈裴掛上了吊瓶。

    “你去跟體育老師說下沈裴的情況，”猛地想起自己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程意轉頭看向杜建，“二班那群蠢貨，我信不過?！?/br>
    知道沈裴在二班的處境有些特殊，杜建點了點頭：“要幫你們帶午飯嗎？”

    ——現在已經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約莫再過二十分鐘，他就能聽到美妙悅耳的午休鈴。

    “帶點吧，”素來沒什么照顧人的經驗，程意學著電視里的臺詞囑咐，“還有，要清淡的。”

    這副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直逗得給病號手背貼膠帶的女校醫(yī)笑出了聲。

    “放心，”和程意這個校醫(yī)室的?？鸵菜闶旖j，她收起笑容，又輕聲安慰道，“只是著涼的話，溫度降下去就好?！?/br>
    程意默默嗯了一聲。

    他打小就體格壯，還沒試過這樣無知無覺地當個病號。

    頭暈腦脹，確定自己被程意接住后就放心大膽地昏睡過去，等沈裴再次睜眼，校醫(yī)室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陽光明媚，袖子被扯住的程校霸倚著墻坐在床頭，原本線條鋒銳的眉眼也被鍍上一層淺金的柔光。

    似是看到了什么讓人不爽的消息，他眉頭緊皺成“川”，單手打字也能把屏幕敲得噼里啪啦。

    隱約感覺原本有些重量的袖子一輕，程意條件反射地偏頭，這才發(fā)覺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已經醒了。

    許是還在低燒的腦子有點混亂，黑發(fā)少年速度極慢地眨著眼睛，半點也沒有今早被驚醒時的冷靜。

    他的睫毛濃密而又卷翹，被秋日里金燦燦的陽光一照，便如同小扇子般在眼下映出兩抹淺淡陰影。

    沒緣由地，程意忽然就很想摸對方的頭。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克制住自己突如其來的沖動，他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兩下，接著又吊兒郎當地開口：“喂喂喂，睡傻了？”

    左手手背上傳來冰涼的刺痛，意識到自己在校醫(yī)室的少年重新閉眼，虛弱卻平穩(wěn)的語調拉滿嘲諷——

    “好吵?！?/br>
    暗戳戳等待對方感謝的程意原地僵住。

    昨天求他收留時的可憐樣果然是裝的吧？這小屁孩簡直拽得離譜。

    琢磨了半天也沒找到細胳膊細腿的沈裴有哪里抗揍，他只能伸手去捏對方臉上的軟rou：“你個沒良心的?！?/br>
    要不是自己大發(fā)慈悲又眼疾手快，某人這會兒指不定還在樹下躺著，哪還能睡上干凈柔軟的病床。

    指腹下的皮膚又軟又滑還帶著點溫熱，程校霸捏得開心，一時竟忘了松手。

    酸軟的四肢根本使不上勁，不堪其擾的黑發(fā)少年重新睜眼，相當識時務地認輸：“靴靴（謝謝）?！?/br>
    程意當場樂出了聲。

    盯著少年白嫩臉蛋上兩個紅紅的指印，他一邊在心里吐槽對方嬌氣，一邊心虛地咳嗽了兩聲：“算了算了，我讓杜建……就是早上那個嗓門最大的買了飯，食堂中午沒有粥，你先將就著吃幾口?！?/br>
    不銹鋼的飯盒里裝著一份米飯和兩份清淡的小炒，被程意扶起的少年倚著枕頭，卻一直沒有說話。

    誤以為對方又是在嫌棄自己的東西，程意臭著臉道：“新刷的，不臟?！?/br>
    “老子也是有潔癖的好嗎？”

    “誰讓杜建那小子不好意思翻你書……”

    心頭的郁悶還沒來得及抒發(fā)完全，端著飯盒的程意就猛地閉嘴，宛如一下子被誰調成了靜音。

    砸在手背上的濕潤太過明顯，他手足無措道：“你哭什么……”

    就算他脾氣兇了點、語氣急了點，也不至于直接把人嚇哭吧？

    這個沈裴真的是男生嗎？怎么比杜建追過的小姑娘還難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原本還一直沉默不肯配合的少年，悶頭掉過眼淚后居然肯主動去拿筷子吃飯。

    特意被校醫(yī)叮囑過要防止對方亂動滾針，程意努力壓下心里的別扭，一把拍掉少年的手：“老實別動?！?/br>
    耐著性子一口口地給病號喂飯，他表情不爽，動作卻很認真。

    本就很難集中的思緒逐漸飄忽，程意看著原本高傲的少年乖乖巧巧地配合自己動作，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女生喂流浪貓的感覺。

    那是一種堪比投中三分球的滿足與成就感。

    注意到床邊的柜子上沒有其他飯盒，腮幫鼓鼓的少年輕抬眼簾：“你也要吃?！?/br>
    rou食動物程意：……？？？

    老子最討厭的就是青菜。

    雖然很想拒絕這個不靠譜的提議，可一對上少年那雙小鹿般黑潤的眼睛，程意就鬼使神差地舉了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