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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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自然明白。 他狠狠咬著牙,嘴里嘗到血腥氣。修剪的圓潤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一圈粉白色痕跡。 “傅班,你若傷蓮兒一根發(fā)絲,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你百倍償還?!狈鎏K一身狼狽,他站在那里,身姿卻是極挺拔的,身上的白,像展翅的鴻鵠。雙眸從散亂黑發(fā)之中印出一層淺薄暗色,帶一股瘆人的靜默,從男人身上冷冰冰的暴露。 那是一種被觸及了底線的眼神。 傅班動作一頓,下意識松了松箍著扶蓮華的手,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字,“好?!?/br> . 扶蘇一臉頹色地坐在扶蓮華的院子里。 他讓梁定安防備,卻忘了護住衛(wèi)國公府,這才讓傅班有機可乘。 “傅班手里的巫蠱小人是從哪里來的?”扶蘇很快鎮(zhèn)定下來,他喚來青路,讓人將衛(wèi)國公府的進出口全部封住,只許進,不許出,然后又讓人把扶蓮華院子里的一眾女使和婆子都提來一一審問。 女使和婆子跪了一地,這一審,就審了兩個時辰,卻一無所獲。 “長情,你別急?!绷憾ò舱驹谝慌园参克?/br> 扶蘇單手扶額,指腹摩挲著折扇,雙眸漆暗一片,深淵一般可怖。他雙眸輕動,眼中浸出清晰血絲。 “公,公子……”突然,扶蓮華的貼身大丫鬟顫巍巍上前,“其實,兩日前,梁小姐曾來尋過小姐,兩人屏退左右在屋內(nèi)待了好一會兒,奴婢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盛怒的扶蘇,梁定安都不敢惹,他急忙擺手,正欲說話,扶蘇直接道:“梁定安,你與你meimei說過巫蠱之案嗎?” “提過一句,讓她別弄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回府……”話說到這里,梁定安恍然,面色大駭,“不會是……愚蠢至極!” 梁定安面色一沉,直接拂袖,“長情,你等我回去問問蕓兒?!?/br> . 昭獄。 扶蓮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 她從來不覺得這種地方會跟自己扯上關(guān)系,可今日,她竟進來了。 沒有鐵窗鐵欄桿,這是一個小房間,只有一個被封住了的小窗子,一張床,還有墻壁上的一盞油燈,其它什么都沒有。 扶蓮華瑟瑟發(fā)抖地站在那里,腳底是濕滑又腥臭的不知名液體,呼吸間是昭獄內(nèi)絕望又可怖的哀嚎。 血腥氣洶涌而來,讓扶蓮華連呼吸都做不到。 這樣可怕的地方,她做夢都夢不見。 扶蓮華已經(jīng)哭傻了,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仿佛變成了本能。 傅班隔著一扇門雙手環(huán)胸站在外頭,聽到里面“嚶嚶嚶”的哭泣聲。 站在傅班身邊的錦衣衛(wèi)撓頭道:“老大,雖然說這衛(wèi)國公府的小娘子身嬌rou貴吧,但您也沒必要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吧?您這幾日都睡在昭獄,把房間讓出來了,今晚您睡哪?。俊?/br> 傅班沒有說話,他生得高大,天生長了一張沉默臉。 男人眸中帶出幾絲困惑。 她怎么還在哭? “這小娘子怎么還在哭?”傅班身旁的錦衣衛(wèi)也是很不解。 按照平常慣例,被錦衣衛(wèi)抓進昭獄的,不是戴著枷鎖就是戴著鐵鏈,然后跟在錦衣衛(wèi)的馬匹后頭跑。 就算是上次那劉驊的小姨娘,興寧伯爵府那位三小姐都沒例外。 可這衛(wèi)國公府的小娘子什么都沒帶就罷了,還是騎著自家老大的馬一道回來的。這樣好的待遇,怎么還不知足? 扶蓮華哭了多久,傅班就站了多久。 等到夜半,錦衣衛(wèi)內(nèi)有人帶了宵夜過來,傅班看著那只壯碩的烤雞,抬手一拎,進了小房間。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扶蓮華唬了一跳,瞪著那雙核桃眼轉(zhuǎn)頭看去,先是看到一個小山樣的男人,然后便是那只被男人抓在手里,死不瞑目的烤雞。 “吃?!备蛋喟咽掷锏目倦u遞到扶蓮華面前。 他聲音很粗,像被淘過的沙礫,在這陰暗不光的昭獄里猶如地獄惡鬼一般。 扶蓮華被嚇傻了,雙手去接。 沉甸甸的烤雞入手,扶蓮華埋頭啃,連最不喜歡的雞皮都咽了下去,被噎得面紅耳赤也不敢停。 整整半個時辰,扶蓮華終于吃完了一整只烤雞。她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直覺那烤雞的rou都已經(jīng)抵到喉嚨口,馬上就要溢出來。 “睡?!?/br>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扶蓮華僵硬地躺倒在小房間里唯一的那張床上。 男人高大的黑影投射到墻面上,扶蓮華努力告訴自己不要怕,哥哥會來救她的。 “睡著了嗎?”怪獸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扶蓮華說話的時候咬到了舌頭,疼得又開始流眼淚,“被子太臭了,睡不著。” 傅班:…… 第28章 不要沖動 衛(wèi)國公府進了錦衣衛(wèi), 將扶蓮華帶走一事很快隱秘的傳遍京師。聽說衛(wèi)國公和安慶長公主都入了宮想見圣人,圣人卻避而不見。 這事陸婉吟本是不知道的,可巧這日她三姐難得回來興寧伯爵府看她, 正跟她提到這件事。 陸婉吟的三姐名喚陸清梅, 早些年被興寧伯給劉驊那個老太監(jiān)做妾。老太監(jiān)是個變態(tài),不能人道, 便喜折磨像陸清梅這樣嬌嫩的小娘子。 論姿色,陸清梅是比不過陸婉吟的, 不過她身上有一股安靜平和的氣質(zhì), 像云, 像水, 像霧,軟綿綿的沒有攻擊性, 讓人陡生一股想用力欺負(fù)的感覺。 這就是陸清梅的性子,面團似得好欺負(fù)。 陸清梅難得出門,身邊還形影不離的跟著一個小太監(jiān)。那小太監(jiān)生得秀氣, 可惜眉眼太過陰鷙,瞧著不好相與。 聽陸清梅說, 他是劉驊的干兒子, 名喚劉梢, 頗得劉驊賞識, 還帶著一道跟在圣人身邊伺候過。 這樣的人物, 怎么會跟著三姐來興寧伯爵府? 陸婉吟心中有疑問, 此刻卻不能問。 因著劉梢監(jiān)視, 所以陸婉吟和陸清梅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提了幾句那位衛(wèi)國公府的小娘子。 “昭獄那種地方,能活著出來已是僥幸?!标懬迕犯静桓一叵? 她蒼白著臉坐在那里,身子還在微微發(fā)抖。 陸婉吟伸手握住陸清梅的手,“三姐,別怕?!?/br> 兩姐妹正在說話,那劉梢站在陸清梅身后,身上是一件空落落的太監(jiān)服,帶一股古怪又厚重的熏香味,他身形纖瘦,像從來沒吃飽過似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濃重的陰郁感。 在陸清梅垂首之際,他能看到她纖細白軟的后頸處露出的一點紅腫傷痕。 雖只冒出一點,但劉梢知道,那下頭細嫩的皮rou上是遮掩不住的如紅梅般交錯的傷痕。 或許正在流膿,或許已然腐爛。 這些傷痕是新鮮的,不是在昭獄內(nèi)形成的,而是昨夜。 劉梢清晰記得他站在門口,聽到里面?zhèn)鱽硇∧镒蛹怃J的哭嚎聲,無助,絕望又渴望,就像是曾經(jīng)年幼的他。 “小娘,時辰不早,該走了。”劉梢上前提醒。他垂著細長的眉眼,動作是恭謹(jǐn)?shù)?,語氣是恭敬的,可聽到他的聲音,陸清梅那張本就蒼白的臉卻更又白上幾分。 劉梢朝陸清梅的方向伸出手,他身形纖細,手也纖長,骨感又詭異。 陸清梅看著面前的手,顫抖著搭上去,被虛扶起來。 劉梢寬大的袖子遮掩住兩人搭在一處的手,昏暗下,那只纖長的手像鉗子似得牢牢把住陸清梅的手。 陸婉吟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她站起身,動作輕柔地環(huán)抱住陸清梅,貼著她的耳朵語氣溫柔道:“三姐,我會救你的。” 陸清梅眼熱地閉上眸子,然后又睜開,面前是站在陸婉吟身后的,劉梢那張?zhí)鸬哪槨?/br> 陰柔,精致,眉宇間卻蘊一股陰寒煞氣,望著她的眸子也暗沉的可怕。 陸清梅后背處的傷似乎又開始疼了,她單手環(huán)住陸婉吟,輕輕往她脖頸處靠了靠,然后兩人依依不舍的道別。 待了不過一炷香的時辰,陸清梅便與身側(cè)的劉梢一道出了門。 遠離了院子,行走在一條僻靜小路之上,劉梢沒有再遮掩,語氣有些不善,“說好半柱香的時辰,現(xiàn)在已過一炷香,回去晚了被干爹發(fā)現(xiàn),我也救不了你?!?/br> 他年紀(jì)尚小,臉面還沒長開,說話的聲音很細,卻不尖,透著一股奶音。 本該是毫無威懾力的聲音,陸清梅卻瞬時面色煞白。 她知道劉驊是個怎樣的人,更知道這劉梢是個怎樣的人。 劉梢是劉驊最得力的干兒子,她進入劉府的第一日,就是劉梢壓著那個偷跑的小娘按進溫水桶里,硬生生烹熟的。 陸清梅只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胃部翻騰,她眼眸含淚,聲音瑟縮,“我,我只是耽誤了一小會兒……” 劉梢突然止步。 他的手依舊牽著陸清梅,他的身量跟陸清梅差不多,甚至還稍矮一些。 “低頭?!彼杂行┎粷M。 陸清梅低頭看他,然后突然被他一推,后背撞到假山石壁上。 陸清梅悶哼一聲,唇上一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訝異和驚恐。 劉梢貼著她的唇咬了一口,然后迅速撤離。他陰鷙著眉眼瞪向陸清梅,直瞪到她不敢問一句話,才面無表情地扯著她往前走,“回去后我給你上藥。” . 巫蠱之案繼續(xù)發(fā)酵,梁定安策馬回定遠侯府。 “那娃娃究竟是怎么回事?”梁定安瞪著面前的梁含蕓,怒不可遏。 梁含蕓眼含淚,哭得不能自抑,可就是不說話。 “你說不說?”梁定安急了,抬手就要打她,卻在半路止住了。他伸手按住梁含蕓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蕓兒,從小時候開始,就再怎么胡鬧我都會替你善后,可這次不一樣,你懂嗎?” 她懂,她懂,可是……梁含蕓哭得更加厲害,“哥哥,我,我不能說啊?!?/br> “你不說,蓮兒就死了?!绷憾ò灿靡粡埫鏌o表情的話說出最殘忍的事實。 梁含蕓雙腿發(fā)軟地跌到地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