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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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溪束手而立, 穿著一身青色長衫, 瞧見衡玉,他出聲贊道:“主公今日穿得很鄭重?!?/br> 這身墨色長衫的領口、袖口和衣擺處, 都用大片金色絲線勾挑出繁瑣花紋。如果穿衣的人氣勢不夠, 很容易被這身衣服壓住。但這身衣服穿在衡玉身上恰到好處, 矜貴無雙。 她走一步,衣擺處的金線浮動,宛若披著日月華光而來。 宋溪想,這就是主公的男裝絲毫不違和的原因。 她的氣勢太強了, 言行舉止比這世間男子都要大氣,智謀膽氣睥睨天下梟雄。也許正因如此,他從頭到尾,都沒因為性別之見抗拒效忠。 衡玉不知道宋溪在想什么。 她抬起右手,理了理掛在腰間的玉佩,滿意道:“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今日,我可是作為勝利者出席的?!?/br> ===== 設酒宴的地方在州牧府前院。 這場加冠禮幾乎邀請了定城所有數(shù)得上號的人。 衡玉到得有些晚,她來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客人。 正準備走進里面,衡玉突然被院中侍衛(wèi)一把攔住:“山先生,我們需要為您搜身?!?/br> 衡玉停下腳步,不辨喜怒道:“你說什么?” 侍衛(wèi)語氣客氣,但依舊攔著衡玉:“今日是公子的冠禮,人多眼雜,為了避免出現(xiàn)什么事端,在場所有賓客都不得帶兵器入席。這是祁大人吩咐的?!?/br> 聽到‘祁大人’三個字,衡玉好笑道:“原來是祁大人吩咐的,你若是早說,我怎么會拒絕。” 隨手從袖子里取出匕首拋給侍衛(wèi),衡玉轉了轉手中那柄堅硬的紫色豎笛:“現(xiàn)在我可以進去了吧。” “這……”侍衛(wèi)還想搜身。 “我給祁大人面子,不是為了讓他的手下不給我面子的?!焙庥窭溥?。 侍衛(wèi)面色一僵,正準備說話,州牧府護衛(wèi)軍的中隊長快步走過來:“山先生,我這手下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你包涵,今日我們都是奉命行事?!?/br> 他掃了眼,大概猜出這是什么情況,又笑道:“先生是府中貴客,直接請?!?/br> 衡玉微微一笑,往里走時,她余光注意到中隊長迅速比了個手勢。 衡玉回眸看向宋溪,宋溪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看來祁珞那邊已經(jīng)與中隊長接上頭了。 心下想著事,衡玉繼續(xù)往里走。 她的身份高,席位被安排在中間,與祁澎、祁珞這兩個主人同席。不過眼下,祁澎和祁珞正在祭祀祖先,暫時沒能過來,因此這張桌子上只有她一個人。 才剛坐下,隔壁桌有一道聲音響起:“山先生,數(shù)日不見,不知道你這些天過得還好嗎?” 衡玉循聲望去,無視賀瑾那會噴火的眼神,微微一笑,眉眼明媚如春,與臉上帶有淤青的賀瑾形成鮮明對比。 “大概是比賀公子你過得舒坦的?!?/br> 賀瑾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是嗎,我這些天可都拜山先生所賜?!?/br> “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嗎?” “不過你非要這么想的話……是的,我的人揍你,都是對你的恩賜;我多看你一人,都是對你的高看。你我之間本就是云泥之別。” 他們兩人言語交鋒時,坐在周圍的其他賓客都在旁邊看好戲。 現(xiàn)在一聽衡玉這話,不少人心下暗嘖:這位山先生的嘴真不是一般的不留情啊。 賀瑾幾乎要嘔血。 他這輩子裝模作樣慣了,在帝都里看不慣他的人很多,但大家說話都顧忌著面子情,不會懟得這么直白。 眼前人卻是毫無顧忌。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時,有道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來:“這是怎么了?”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祁澎身穿華服,大步流星往院子里走來,神情志得意滿。而這場加冠禮的當事人祁珞穿著禮服,面無表情跟在他的身后。 “祁大人?!焙庥褶D著手中的豎笛,輕笑著道,“沒什么,剛剛有瘋狗在咬人,我教訓了一二。這些閑事不說也罷,還是接下來的加冠禮重要,千萬別因此耽誤了吉時和要事?!?/br> 衡玉這番話落在祁澎耳里,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因為閑事誤了動手的時間。 而落在祁珞耳里,就成了一種暗示。 他那密如鴉羽的睫毛輕輕垂下,遮去眸中的冰冷。 賀瑾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咬牙切齒:“山先生真是會說話。” “這……”祁澎才注意到賀瑾的表情,結合衡玉剛剛的話來看,他大概猜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他有些頭疼,干脆當作自己沒看到,出聲招呼眾人坐下,做足了州牧府主人的作派:“在儀式開始之前,讓我先敬諸位一杯?!?/br> 眾人都給面子,紛紛舉杯。 喝下三杯酒后,祁澎才道:“那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儀式吧,珞兒你……” “二叔?!笔冀K充當背景板的祁珞突然出聲,強行打斷祁澎的話,“二叔是不是忘了,這場加冠禮的主賓是我爹,而不是你?!?/br> 祁澎被他打斷,臉色有些掛不?。骸按蟾绗F(xiàn)在昏迷不醒,我代為主持又如何?” “是嗎,二叔代為主持的,到底只是這場加冠禮,還是整個冀州呢?”祁珞語氣譏諷。 祁澎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他轉身,緊盯著祁珞。 “看來珞兒是不滿我了?” 祁珞絲毫不退。今日再退,他連性命都保不?。骸耙勒粘玫囊?guī)定,我爹出事后,最應該繼承冀州的人是我。 不是我不滿二叔,是二叔想逼我走上絕路。” “今日這府中,怕是布滿了二叔的人吧?!?/br> 祁澎抬起右手置于耳側,宴席四周的上百名侍衛(wèi)猛地舉起手中長劍。 長劍半出劍鞘,寒芒凜凜,任誰都不懷疑只要祁澎一聲令下,這些侍衛(wèi)就會舉起他們手中的長劍,將宴席上犯亂的人通通絞殺個干凈。 現(xiàn)在的局面,幾乎完全都在祁澎的掌控之中。 在眾位賓客神色張皇時,祁澎哈哈大笑:“我只是覺得,比起子承父業(yè),冀州牧出了事,由冀州第二把手頂上去更合適,不知道珞兒以為如何?大好的日子,我實在不想動刀動劍。” “啪啪啪——” 角落里,衡玉的鼓掌聲突然響起,打破了這劍弩拔張的對峙。她邊鼓著掌,邊不疾不徐朝祁澎走來:“祁大人說得對,大好的日子實在不該動刀動劍?!?/br> “山先生你……”祁澎蹙起眉,剛想讓她退下。 就在下一刻,耳畔一道凌厲破空聲傳來,衡玉已不知何時與祁澎拉近了距離。 祁澎神色微變,猛地擺出格擋的姿態(tài)。他下盤才剛站穩(wěn),衡玉已經(jīng)迅速踢中他的膝蓋,力道之大直接讓祁澎的身體連晃幾下。 “你會武!”祁澎驚訝到險些破音。 衡玉不語,迅速連攻。 速度之快、力度之重、威勢之猛,令祁澎全無招架之力。 幾乎只是幾息的時間,豎笛已經(jīng)橫在祁澎頸間,直抵著他頸間動脈。 衡玉環(huán)視四周,聲音冷淡:“祁大人說了,大好的日子不想動刀動劍,劍入鞘吧?!?/br> 話音剛落,護衛(wèi)軍的中隊長、幾個小隊長迅速將劍入鞘,束手恭敬站著。他們的手下左右對視,遲疑片刻也跟著收劍。 一時之間,除了祁澎的絕對心腹外,其他侍衛(wèi)都收了武器。 衡玉這才垂眸,慢悠悠看向祁澎:“祁大人對我著實不夠了解。我又何止只是會武?” “你……”祁澎心底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妙來,他聲音顫抖,只覺得情況有些脫離了他的掌控。 衡玉聲音溫和:“照祁大人剛剛的說法,冀州一把手出事,你這二把手頂上去是名正言順。那如果一把手沒出事呢?” 祁澎心頭巨震,猛地扭頭往出口方向看去。 氣質儒雅隨和的冀州牧在祁珞的攙扶下,正慢慢走進人群里。 冀州牧先是含笑著與衡玉點頭致意,又看向那幾個背叛他的心腹,最后才將視線落在祁澎身上: “……大哥?!逼钆煲а狼旋X。 “州牧大人!” “州牧醒了!” 一時之間,不少人失態(tài)驚呼。 冀州牧環(huán)視周圍,輕嘆一聲:“背叛我的人,如果及時回頭,不會再禍及妻兒族人。” 情況簡直急轉直下,上一刻祁澎還在洋洋得意,現(xiàn)在勝利的天平就已經(jīng)不斷傾斜。 冀州牧在位十幾年,積威慎重,他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直接跪倒在地。 又等了等,冀州牧抬手:“先清場,莫要擾了我兒的好日子。” 在侍衛(wèi)動起來時,冀州牧目光一轉,視線落在神色張皇的賀家主和賀瑾身上:“這兩位也暫時收押下去。” 徹底肅清現(xiàn)場,冀州牧用力咳了兩聲。 他勉強自己說完上述的話,已經(jīng)徹底體力不支,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越發(fā)沒有血色。 “山先生?!奔街菽量聪蚝庥瘢钗跉獾?,“我現(xiàn)在的身體并不適合再為珞兒主持冠禮。但吉時耽誤不得,不知道珞兒有沒有這個幸運,請山先生作為他的加冠禮主賓?” 此話一出,不只是周圍圍觀的人,哪怕是衡玉都驚了一下。 主賓的人選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來說都是由祁珞的父親或者親兄長來主持。她與祁珞無親無故,冀州牧這是…… “除我之外,在場眾人里就只有先生最合適了。”冀州牧笑起來時非常溫和,眼里滿是誠摯。 因為,主賓除了可以由父親和兄長來擔任外—— 還可以由主公來擔任。 無論如何,在珞兒邀請山先生過來定城時,他們二人之間的主從位置就已經(jīng)定下。 衡玉聽出冀州牧話中之意,眉梢微挑,坦然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