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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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人老太太總是認為她這是第一次跟她講。 一老一少就這么一個繪聲繪色地講著,一個耐心含笑地聽著。 她們沿著摻著素淡的河光邊岸的楊柳樹下,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 沈素約講完了,兩人也不知不覺都快走到邊郊了。這邊沒什么人煙,路燈都不齊全,偶有車輛經(jīng)過,車燈閃爍。 兩人調(diào)頭走到對面,往回走。 天色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巨大的黑色夜幕里綴滿了星辰,月亮的清輝瑩瑩柔亮盤在頭頂。 人動它也動,頗顯調(diào)皮。 就在這時對面停下來一輛車,司機降下車窗看向她們,扯著嗓子禮貌的詢問:“你們好,請問一下出城高速怎么走?” 出城上高速還要過幾個岔口,單季秋讓沈素約在這兒等一會兒,自己跑到對面跟司機耐心地指路。 就在這時,一陣刺眼的光線從不遠處射了過來。 單季正好轉(zhuǎn)身就看到一輛跑車駛離了本來的路線朝路邊開去。 一切不過眨眼間。 “砰”的聲響和少女呼喊著“外婆”的叫聲同時響起。 而那輛跑車在單季秋的眼皮子底下?lián)P長而去。她只在忽明忽暗里看到了駕駛座上的那雙不太清醒的眼睛,也只不過一瞬而已。 “叫救護車……”少女凄涼的求助聲在寂靜中響起。 …… 醫(yī)院冷白無情的光線照著少女慘白且布滿淚痕的臉。 單季秋靠著手術(shù)室門口的墻上,渾身都在抖。 明明是七月盛夏,她卻感覺心臟涼的都不會跳了,渾身像是跌進了冰窖,浸出一身嚴寒。 她的手上,衣服上還有干涸的暗紅色血跡。她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手術(shù)中”三個大字,任由眼淚開了閘。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交警和民警被一名護士帶到她面前,說是要給她錄個筆錄,以便尋找肇事司機。 單季秋沒理他們,此刻的她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麻木,茫然,只知道望著那道門上的三個字。 其中一名民警拍了拍身邊的同事,用眼神示意他先別問了。 醫(yī)院里人來人往,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而立在墻邊的姑娘就一直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一動不動,任由時間的不告而別。 夜色有多濃烈,姑娘的臉色就有多蒼白。 終于,在數(shù)小時的后半夜。 “手術(shù)中”的燈,滅了。 單季秋蹭地一下站直身子,靈魂瞬間歸位。 她緊握著雙手,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卻感受不到疼。她唯獨能感受到的是自己宛若千斤重的雙腿,半步都難如登天。 她心有余悸,她害怕,她從未有這一刻這么害怕過。 她更害怕從醫(yī)生的嘴里聽到“盡力了”三個字。 手術(shù)室的門打開的那一霎,單季秋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緊緊地盯著穿著手術(shù)衣的醫(yī)生,就想從他的點滴表情里捕捉到生的希望。 “你是患者家屬?”醫(yī)生看著單季秋問道。 “我是?!鄙倥穆曇舳际穷澏兜模拔彝馄潘?/br> 醫(yī)生看向單季秋,對她說:“你外婆失血過多,身體有多處骨折,最嚴重的是顱內(nèi)出血。畢竟年紀有這么大了,身體機能的承受能力有限,情況不是太樂觀。目前還沒能脫離危險期,現(xiàn)在要送到icu進一步觀察……” 單季秋聽到“情況不樂觀,沒脫離危險期”幾個字時,突然感覺自己聽不見聲音了。 醫(yī)生的嘴巴還在上下翕合著,可她任由自己如何努力去聽,也聽不到他說了些什么。只有一陣陣的回聲在耳膜上敲打,伴隨著細細密密像是被針扎的尖銳疼痛。 “小姑娘,小姑娘……” 醫(yī)生拍了拍單季秋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看向醫(yī)生,聽力似乎又瞬間恢復了清明。 “你的父母來了嗎?具體情況我到時候再跟他們詳細說一下?!?/br> “我沒有父母?!眴渭厩锟聪蜥t(yī)生,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您有什么要說的跟我說就行了?!?/br> 醫(yī)生有些詫異的看向單季秋。 須臾,他點了點頭:“你也別太著急,我們先把你外婆轉(zhuǎn)到icu?!?/br> “謝謝醫(yī)生?!眴渭厩镒プ♂t(yī)生的手臂,恨不得給他跪下,“求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外婆。” “我們會盡力的。” 后半夜單季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icu不像普通病房,不能進去。 她回去了一趟,在天邊剛剛翻起魚肚白的時刻又回到了醫(yī)院,辦了手續(xù)繳了費。 然后,在icu的外面的大廳,就這么在冰冷的排椅上睜著眼睛,一直坐到天光乍現(xiàn)。 民警是上午十點過來給她做的筆錄,結(jié)束后安撫了她幾句,說有任何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她,便走了。 就這樣過了三天,高昂的費用壓得單季秋喘不過氣來。 沈素約的情況起起伏伏,期間又被搶救了一次,情況依然不穩(wěn)定。 醫(yī)生的話說不死,不能也不敢保證是否可以完全渡過難關(guān)。 警方根據(jù)單季秋提供的跑車信息和車牌號,找到了車主。車主卻說他的車在當天被偷了,并提供了不在場證據(jù)。 至于后續(xù),持續(xù)調(diào)查中。 第五天,肇事者主動投案自首,警察讓單季秋去認人。 當時情況混亂,單季秋根本就沒能仔細辨別駕駛座上的人,就瞥了一眼他的眼睛,根本認不出來。 不過這個肇事者全部供認不諱,前因后果,事發(fā)地段,時間原因都能準確的交代清楚。 因為當時喝了酒,才撞上了人行道。那會兒就害怕會坐牢,車是偷的又醉駕腦子不清醒,看著那地方?jīng)]啥人煙,僥幸心理作祟便逃離了現(xiàn)場。 后來,他知道警方在大力排查,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想著主動認罪還能從輕處罰,這才選擇自首。 這案子也沒什么疑點,就等著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等候開庭審理。 至于賠償,肇事者就是個混混,沒錢,爛命一條,根本拿不出錢來。 外婆這邊的親戚不多,平時有來往的更少。 她在第三天外婆情況稍微好轉(zhuǎn)的時候舔著臉給他們打過電話,人是過來看了,可她還沒提借錢的事,對方就開始哭窮,一口一個這兒也不容易,那兒也不容易。 人情冷暖在醫(yī)院這種地方是最不缺乏的,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門前無人問。 單季秋心里也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她也不好再提。 后來姨婆走的時候,還是給了她一萬塊錢,讓她先應著急。 第十天,手術(shù)費,各種醫(yī)療費住院費讓單季秋捉襟見肘。接下來還要面對的是個無底洞,她是不可能放棄的。 雖然icu的主治醫(yī)說可以幫她爭取醫(yī)院救助基金,但她也明白這始終都是冰山一角。 單季秋感謝了主治醫(yī)的好意,在規(guī)定探視的時間內(nèi)看完了外婆以后,又坐在排椅上,無助的大山把她壓得結(jié)結(jié)實實。 她手里緊緊地攥著手機,她很想很想告訴陸允,想告訴他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想他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給予她力量,想讓他抱抱她。 可是,她不能。 她已經(jīng)深陷沼澤,她不能再把前途無量的他拖進來。 思忖了很久,在心里斗爭了很久。 單季秋終是撥通了那通她最不愿意撥通的電話。 “喂,我是單季秋?!?/br> “……” 掛了電話,單季秋身心疲憊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她偏著頭,木然地看向從窗外淌進來的落霞昏黃。 眼淚從少女那紅透了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她紙白的臉頰上。 第44章 年少 她不后悔。 這天夜里, 出現(xiàn)在單季秋面前的不是單兆斌,而是他的秘書,以及一個年輕且英俊不凡的男人。 當時她只覺得眼熟, 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認識。 直到對方叫她的時候, 她才從他的眉眼間和他耳垂上的那顆痣里面依稀辨別出,他就是小時候帶著她玩的堂哥單易。 秘書說:“你爸暫時走不開, 讓我跟你二哥先過來了解情況?!?/br> 單季秋沒精力管其他的,她只是有些自嘲地說:“理解, 畢竟現(xiàn)在是我有求于他。” 單易瞧著單季秋, 當年小叔離婚時沒有跟任何人說, 等全家知道以后, 小妹和小嬸已經(jīng)不知去處。 今天,也是時隔十多年再見, 一時半會兒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先去找找醫(yī)生?!彼詺w正傳。 單易是學霸醫(yī)學生,很多事情他在會好溝通的多,他們先是找了主治醫(yī)具體詢問了沈素約的情況。 然后, 他連續(xù)打了幾個電話,把相關(guān)的問題跟電話里的人進行了探討。 最后, 他掛了電話, 走到單季秋面前, 對她說:“等情況稍微穩(wěn)定了, 我們就把外婆轉(zhuǎn)到錦南附一院?!?/br> “轉(zhuǎn)院?”單季秋停了停, 看向單易, “外婆她現(xiàn)在這樣能去錦南?” 單易說:“現(xiàn)在還不行, 等情況穩(wěn)定了包醫(yī)療專機過去。錦南附一院的重癥科你應該聽說過,就目前情況來說,應該是外婆最好的選擇?!?/br> 單季秋不疑有她, 專業(yè)方面她信單易。 她點了點頭,雙眼布滿了紅血絲。這幾天她就沒怎么睡過,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單薄脆弱,面色也顯得病態(tài)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