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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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好理解,有的人可能真是無腦追捧西洋布景,這種人哪里都不少。 但還有的人,恐怕是心里明白,但不能眼看《靈官廟》當紅,否則便是放著自己那些西洋布景,讓它們貶值。錢還沒賺回來,自然要幫著吹西洋布景,標榜自家的風格。 無論哪種,都不是新鮮事了。 要不是應(yīng)笑儂是花臉,而非血雨腥風的名旦,估計捧角家那邊也吵翻天了,就跟現(xiàn)代粉絲為了偶像褒貶自家、對家的作品一樣。 “我看咱們這個就很好!沒見到那些報紙怎么夸咱們的嗎?誰說進步就一定是要用西洋畫風,洋人是他爹呢?”徐新月壓根沒想那么多,也沒很高的欣賞水平,之前甚至還有點懷疑這個布景能不呢吃香。 現(xiàn)在火氣上來了,就是想著不蒸饅頭爭口氣,倒是開始一口一個寫意風很好。 “我偏要把這出戲多演幾日,還要繼續(xù)改,你去,把這戲改得更寫意一點!” 紀霜雨:“……” 紀霜雨:“您消氣啊,人民群眾覺得好看,他們算老幾。不過這個,改得更寫意……”這特么要怎么改得更寫意,你都不給錢,做成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是紀霜雨節(jié)儉了。 不過,這是個機會。 紀霜雨心中一動,又擺出了誘惑投資人專用的表情:“哎,其實東家的目的就是要多演幾日嘛,這樣,只要你給我導(dǎo)演的權(quán)力,咱就能往這個方向改?!?/br> 日后,徐新月一看到這個表情,就會反射性地rou疼。 而此時的徐新月還比較天真,他一想,不錯,那些人一方面是崇洋媚外,另一方面更多還是眼紅,所以說不管怎么改,只要票房爆紅就成! “可以,就給你導(dǎo)!”徐新月斬釘截鐵地道。 紀霜雨暗喜,可算是能奉旨指手畫腳了,他心里其實早就暗暗把劇情捋了一遍。 好家伙,按現(xiàn)在的時間線,華夏戲曲界是實打?qū)崗奈从羞^“導(dǎo)演”。他這就算是戲界開天辟地第一位導(dǎo)演了! …… 徐新月把這個消息在內(nèi)部一公布,整個含熹班都沉默了。 班主嘴角抽搐道:“您這是昏頭了?什么都能照搬過來的么,導(dǎo)演?”他忍著氣,才沒說難聽話。 沒錯,紀霜雨的布景是叫他們起死回生了,可導(dǎo)演,排戲,那是一回事么。 之前徐新月拒絕過紀霜雨兩次,理由就是戲界從沒導(dǎo)演,真要排戲,還會被指指點點,大家講究的是臺上見,“鉆鍋”是很丟人的。 臨時學戲,也就是鉆鍋,一般是救場的演員臨時學,或者趕上自己不會的角色。發(fā)生的次數(shù)多,就說明你這人不行啊,會的戲少,功夫也不到家。 再比如應(yīng)笑儂,這出戲還是他翻過來的,讓他回鍋再去排戲,他面子上掛得住? 徐新月此時也有點后悔了,他這人反復(fù)無常的,剛才還氣勢洶洶,現(xiàn)在被班主一說,也猶豫了,平時他本就管不上這種技術(shù)方面的事兒,“呃,這個嘛……” 紀霜雨眼看不妙,立刻道:“我看咱們班社也并無演員同文人有深交,尤其是那種能夠編寫劇作的,我本人其實編導(dǎo)都行,劇情我都想好怎么改了!” 現(xiàn)在哪有職業(yè)編劇,倒是文人捧角,有量身定做劇本的。 但含熹班之前也不是特別火爆,應(yīng)笑儂更是過氣了,而且時下捧角都愛捧旦角、坤伶,他們確實沒啥改編創(chuàng)作能力,演的本子是自古流傳下來的。 紀霜雨這么一說,他們倒是對視著,猶豫起來了。 然而,劇情可以改,這排戲嘛…… 編導(dǎo)非要捆綁么? 應(yīng)笑儂挺欣賞紀霜雨,甚至此番可以說憑借他的力氣,才翻紅。也是目前戲園的最大的角兒,其他人都先看著應(yīng)笑儂,要等他先開口。 應(yīng)笑儂沉面凝眉看著紀霜雨:“人,不能這樣,各人有自己的本分,長得好,就該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 眾人:“……” 紀霜雨:“謝謝……?” 應(yīng)笑儂委婉地表示:“其實,我是支持你整理劇情的,多少班社名伶都改戲,不然跟不上時代。不過導(dǎo)戲嘛,你且去導(dǎo)其他人的戲吧。我這里你就放心,你的要求咱臺上一定做到,我的表演,你那里放心?!?/br> ——開什么玩笑,說出去他指導(dǎo),臉往哪兒擱。要是同行名師名角也就罷了,還是這么個毛頭小子,大外行。 誰不知道,紀霜雨此前和他們這行的關(guān)系,就是他來跑龍?zhí)?,演魂子,口都不張呢?/br> 他這么一婉轉(zhuǎn),其他演員更不敢直接拒絕了,畢竟紀霜雨的布景師地位還很穩(wěn),只能委屈地道:“您就放過我們吧,真不用您講戲!” 倒好像是被欺負了,真叫人哭笑不得。 紀霜雨大聲道:“我偏要勉強??!” 眾人:“……” 怎么會有這么倔強的人呢??他們都快把強扭的瓜不甜寫在臉上了。 紀霜雨對其中一位扮演配角的旦角說道:“剛才我聽您吊嗓子,唱了一句‘金桂聞蟬,覆釀益感,不堪秋氣系此身’,您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這旦角一臉茫然,“……不知道啊。” 她都不識字,又怎么知道其中的意思。 這會兒只有在大科班,那些有前途的演員,才有機會上文化課,好理解戲詞,還會練習書法。 但她又不是知名科班出來的,就算上了文化課的演員,也不一定掌握了多少典故呀。唯有那些頂尖的名伶,才具有較高的文化素質(zhì),又或者說,反過來,具備文化素質(zhì),才更有機會最后成為一流演員。 紀霜雨身形一寸寸高大起來,昂然道:“因為這字錯了,應(yīng)該是覆醢,而不是覆釀。醢是rou醬的意思,覆醢就是把rou醬都丟了。這是字面的意思,實際上是表達悲痛到不吃東西。所以這整句詞,是十分悲切的,在唱的時候,豈不是更該用悲聲,行腔更曲折,最好哭出來幾句,句末用立音?!?/br> 說到最后,他已是俯視眾生,看著眾人的眼神額外有氣場。 大家仰視著他,也有種不敢直視這光輝的感覺,抬手遮住了眼。 “?。 眳s是應(yīng)笑儂失聲叫出來了。 片刻后應(yīng)笑儂才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咳嗽一聲,揉了揉眼道:“沒想到你竟是懂戲的?!?/br> “自然,否則我怎么敢說做導(dǎo)演?”紀霜雨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眾人這才得以收回目光,媽呀他上頭那燈真是照瞎人眼了…… 好家伙,發(fā)著言就給自己安排上光效啦。 戲本,都是不識字的藝人口口相傳下來,這次訛傳了“醢”字。類似情況很多戲里都有,雖有些難堪,但應(yīng)笑儂驚奇的不是這個。 區(qū)區(qū)幾句話,就把一些領(lǐng)悟力不夠、文化水平也不夠的演員一輩子可能也沒法鉆透的事,說了個明白。要是那個旦角按照紀霜雨說的演,絕對能得滿堂彩。 真辦到了,用行話就叫“俏頭”了,通常名角才有的本事。指他們在表演上獨特的處理,可能只是一個細節(jié),卻能收到極佳的效果,使整個表演升華。 而且這些話,也透露出紀霜雨對唱腔也是有了解的,絕非外行! ——紀霜雨雖然不是戲曲大家,但誰讓他家里有梨園行長輩,他接觸過,了解過,也受到影響,而且了他解到的都是幾十年后提煉精華的戲曲。 很多錯誤的臺詞,都被糾正了,最適合的表演方式也被摸索出來了,有些這時候被藏私的技巧,日后也都發(fā)揚了。 再加上他作為一個導(dǎo)演的基本素質(zhì),要是這點東西還整不明白,能厚著臉皮來導(dǎo)戲嗎? 紀霜雨看著應(yīng)笑儂:“應(yīng)老板,現(xiàn)在你看,咱們能排排戲嗎?” 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自己武工一流,文戲卻差了一截。這一截不容易補上,要么演員天賦異稟,要么得有高人不藏私地指導(dǎo)吧? 這年頭誰不留一手,才導(dǎo)致有些演員還偷戲,也就瞞著正主私下學戲。 此時,應(yīng)笑儂敏銳地察覺到了,紀霜雨,這個小年輕,雖然不是名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本事,還愿意傾囊相授……所以這排戲,對他百利而只有一害,是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大好機會。 那唯一一害,也就是被嚼嚼舌唄,應(yīng)笑儂急急道:“嚼就嚼!” 紀霜雨:“哈?” 應(yīng)笑儂:“咳,我說排就排……” 第十章 同日,小鼓胡同另一端。 小院里站著近十人,多是昆侖書局的編輯或印務(wù),當中團團圍著一個青年男子,正是逃避追稿到此的暢銷書作者書妄言。 “交稿!交稿!”幾個人一邊舉拳一邊喊口號。 “妄言先生,您就快把稿子拿出來吧?!币灿心托膭裾]的。 “對啊,昨夜里我們總經(jīng)理就來了,都說好了今天至少有兩千字?!?/br> “他根本沒來!”書妄言跳腳道,“而且他跟你們說有兩千字,又不是我說的,怎么能以此來催我逼我,真是豈有此理!” “交稿!交稿!” 為首的就是書妄言的責任編輯,他幽幽道:“您詐死就有理了嗎?現(xiàn)在外面的小報都戲稱您是九命貓妖,打賭要看您什么時候能‘死’夠九次?!?/br> 書妄言:“……” “交稿!交稿!” 書妄言:“…………” “別喊了行不行!太煩人了!”書妄言抱捂住耳朵,“反正周斯音根本沒上過門,這兩千字我怎么拿得出來。” 然而。 書妄言的話已經(jīng)沒人敢相信了。 而且,昆侖書局的員工一致認為周斯音說到肯定會做到,書妄言是裝瘋,我們周總是真瘋(??)。 因此…… “交稿!交稿!” “交稿!交稿!” 嘈雜聲中,書妄言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甚至開始胡言亂語:“你們這不是強人所難么!是不是周斯音教你們的,想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我嘗嘗說瞎話的下場……” 不管書妄言怎么費盡口舌,這幫人就是不肯松口,讓他交出那莫須有的兩千字。 此時,院門被推開了。 高挑的青年手臂上掛著大氅,邁步進來,發(fā)絲稍有凌亂,面色發(fā)白還微帶疲倦,像是沒休息好,他捏著鼻梁煩躁地道:“干什么,遠遠就聽到鬼哭狼嚎了?!?/br> “哎,東家!”胡司機是最先看到他的,有點激動,因為今早他就過來,想接?xùn)|家了,但只看到義憤填膺的編輯們,還有一臉茫然的書妄言。 書妄言一看到周斯音,就叫苦:“寶鐸兄!你可害苦我了,快說清楚,我昨晚沒寫什么兩千字,我一覺睡到天明呢!他們卻圍起來指責我!” 寶鐸正是周斯音的表字,他沉默一下,羞辱道:“才兩千字,你睡那么香都不寫,你還算人嗎?” 書妄言:“……” 周斯音帶了個頭,眾人又一齊抱怨了一番,認定書妄言昨晚又在偷懶,尤其周斯音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藥,越說越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