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一年
……… 寧皎依原本是定了十點鐘過來,但她今天出門比較早,就提前了半個小時。 嘉陵陪著她一塊兒上了樓,準備把她送到診室。 沒想到的是,她們剛一進門,就碰上了傅定泗。 傅定泗出事兒之后,嘉陵還是第一次見他。 傅定泗現(xiàn)在看起來比之前更冷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裝,目光陰沉,一對上他的眼睛,嘉陵下意識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接著,她拉住了寧皎依。 這種毫無征兆的碰面,對寧皎依來說,也是莫大的刺激—— 寧皎依的目光有些呆滯。 她確實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上他。 有二十幾天沒見過了吧,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好了很多。 寧皎依想,洛湘真的沒有騙她,傅定泗確實是恢復(fù)得很好。 如今他西裝革履的,除卻頭上的痕跡之外,哪里看得出來他是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的人? 因為手術(shù)的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是寸頭,那道疤痕格外地明顯,甚至給他整個人添了幾分痞氣。 他這會兒又穿了西裝,看起來就更有那種反差的刺激感了。 寧皎依覺得這種感覺有些陌生,她不知道傅定泗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為什么還需要找eddie醫(yī)生。 難道是因為人格分裂的問題? 哦,對,她好像還沒了解過,傅定泗現(xiàn)在到底是哪個人。 她看著覺得,好像誰都不像。 寧皎依想著這些問題,免不了多看傅定泗幾眼。 這一看,正好跟傅定泗的目光對上了。 然后,她清楚地從傅定泗的眼底看到了幾分諷刺。 他好像很討厭她。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寧皎依索性收回了視線。 “我走了?!备刀ㄣ糁苯訜o視了寧皎依,他朝著eddie醫(yī)生道別,之后便越過寧皎依和嘉陵,離開了診室。 他走路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寧皎依的頭發(fā)被那陣風吹起了幾縷。 有些冷。 ……… “你今天來得很早。”eddie醫(yī)生笑著走到了寧皎依面前,“他走之前來跟我確認一下情況,今天該出院了。” eddie醫(yī)生旁敲側(cè)擊地跟寧皎依說起了傅定泗的情況,順帶著還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寧皎依干笑了一聲,“挺好的,看他康復(fù)得不錯?!?/br> 寧皎依這話里帶著幾分欣慰,倒是沒有逞強的意思。 她應(yīng)該是真的為他開心。 eddie醫(yī)生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不好奇他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嗎?” 寧皎依:“你不是要保護病人的隱私嗎?” eddie醫(yī)生:“看來傅和洛都沒跟你說過,我以為你知道?!?/br> 寧皎依搖搖頭,“我沒有問過他們這個問題。” eddie醫(yī)生:“你很果決?!?/br> 寧皎依:“或許吧,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br> eddie醫(yī)生:“確實是最好的結(jié)果,因為他康復(fù)了——你知道人格分裂癥患者最好的結(jié)果是什么嗎?” 寧皎依原本興趣缺缺的,聽到他這句話之后,眼皮卻突突地跳了起來。 人格分裂癥患者最好的結(jié)果是什么,她當然知道。 她當初知道傅定泗得了這種病之后,查過很多資料,咨詢過很多專家—— 這些問題,她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 eddie醫(yī)生很擅長微表情觀察,看到寧皎依露出這樣的表情,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眅ddie醫(yī)生笑道,“沒錯,他們合二為一了?!?/br> “這種情況不常見,通常主人格地和副人格都是對立的,雙方都想成為身體的主宰,要他們握手言和達成共識,很難?!?/br> eddie醫(yī)生并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他們兩個人會為了什么事情達成統(tǒng)一呢?” 寧皎依:“……” 答案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根本不需要他再說什么。 寧皎依有些頭疼,她甚至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情,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避。 “eddie醫(yī)生,你幫她面診吧,我先出去了?!奔瘟瓴幌朐僮宔ddie醫(yī)生跟寧皎依說傅定泗的事兒了,便主動出聲提醒了他一句。 eddie醫(yī)生點點頭,嘉陵這才從診室退出去。 ** 傅定泗一路陰沉著臉回到了病房。 此時,阮湘玉已經(jīng)收好了東西。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 傅啟政見傅定泗臉色不對,便走上前主動詢問他:“怎么了?eddie醫(yī)生那邊不順利?” “沒什么?!备刀ㄣ魮u搖頭,并沒有跟傅啟政提起自己在eddie醫(yī)生辦公室碰上寧皎依的事情。 他隨口回了傅啟政的話,之后便看向了阮湘玉和傅誠:“好了嗎?” 阮湘玉和傅誠點點頭,“好了,你跟eddie醫(yī)生聊完了,我們就能出院了。” 傅定泗:“嗯,我也好了,走吧。” 很快,他們一行人走出了病房。 傅定泗著急著要離開紐約,所以傅啟政給他們訂了隔天的票。 今天傅定泗、傅誠還有阮湘玉三個人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 很快回到了酒店,傅啟政將阮湘玉和傅誠送到房間之后,就準備去找傅定泗。 然而,剛剛走到了樓道,正好就接到了寧綏和的電話。 寧綏和這段時間經(jīng)常會聯(lián)系傅啟政詢問寧皎依的情況,傅啟政對此也不意外,他很自然地接起了寧綏和的電話。 寧綏和問:“皎皎這兩天怎么樣?” 傅啟政:“放心,一直在做治療,eddie醫(yī)生說她很配合,開的藥也一直在吃?!?/br> “我問過嘉陵了,最近她情況有好轉(zhuǎn)?!?/br> 雖然傅啟政這么說,但寧綏和還是不太放心。 沉默一番后,寧綏和問傅啟政:“eddie醫(yī)生有沒有說過她什么時候能痊愈?” “這個沒說過,急不得?!备祮⒄f,“她上次用了一年左右的時間才康復(fù)吧,你多給她一些時間?!?/br> 寧綏和嘆了一口氣,“道理我都懂。” 傅啟政完全能體會到寧綏和的心情,“你放心吧,我跟洛湘都會把她照顧好的?!?/br> “嗯,傅定泗那里出院了吧?什么時候回來?”寧綏和隨口跟傅啟政問了一下傅定泗的情況。 傅啟政說:“今天剛出院,他們明天飛名城?!?/br> “這么快?”寧綏和有些詫異。 傅啟政:“嗯,他好像很不想待在紐約?!?/br> 寧綏和:“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那家伙醒來之后比之前還不招人喜歡?” 傅啟政:“……” 誰說不是呢。 傅啟政這邊剛跟寧綏和打完電話,正要往傅定泗房間門前走的時候,一回頭就瞧見了站在身后的人。 傅啟政看到傅定泗站在大概一米五開外的地方,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定泗?”傅啟政喊了他一聲,有些意外:“你怎么沒在房間?” “下去買咖啡了。”傅定泗晃了晃手里的美式。 傅啟政點點頭,“嗯,回房間說吧?!?/br> 傅啟政并沒有跟傅定泗提剛剛的那個電話,也沒有問他聽到了沒有。 回到房間之后,傅啟政對傅定泗說:“今天先好好休息,回去之后記得定期做復(fù)查,醫(yī)生說過了,術(shù)后一兩年都挺重要的,別不把身體當回事兒?!?/br> 傅啟政難得這么啰嗦,傅定泗也知道他的用意。他點點頭,“我知道了?!?/br> “嗯,你這次出事兒,你爸媽都嚇壞了,回去之后多陪陪他們,他們也不容易?!备祮⒄指艘痪洹?/br> 傅定泗:“好。” “那你休息,我公司還有點兒事情沒處理,明天我再來接你們?nèi)C場?!?/br> 傅啟政交代了幾句,就先行離開了。 傅定泗跟他道了別,盯著傅啟政的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若有所思。 剛剛傅啟政站在樓道里接電話的時候,他是聽到了的。 雖然他全程都沒說名字,但傅定泗能猜到他的這通電話是跟誰打的,也知道他話里的“她”指的是寧皎依。 他說寧皎依最近情況有所好轉(zhuǎn),還說她在配合治療吃藥。 再結(jié)合一下剛剛在eddie醫(yī)生的辦公室碰上她…… eddie是精神科的醫(yī)生,寧皎依找他看病,只可能是精神疾病。 傅定泗仔細回憶了一下剛剛的那場的碰面,她的狀態(tài)好像確實跟他剛醒來那天有出入。 她得什么病了? 想著想著,傅定泗就有些煩躁。 這煩躁分為兩個方面—— 第一是因為不知道她的病癥; 第二則是因為……他竟然正在關(guān)心這個“前妻”的事情。 實在是不可思議。 傅定泗站在窗戶邊兒上想了一會兒,心情愈發(fā)地煩躁了起來。 他拿起咖啡,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純美式,一下喝了太多,嘴里都是濃醇的苦味兒。 傅定泗將咖啡杯扔到了垃圾筒里,轉(zhuǎn)身坐回到了沙發(fā)上。 他試圖想要想起來一些過去的事情,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確實是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起來。 其實他并沒有什么特別想要恢復(fù)記憶的欲望,也對之前的事情沒有太多好奇。 他住院的原因,以及來龍去脈,他從來沒有問過。 可是現(xiàn)在,他突然就產(chǎn)生了好奇心——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跟寧皎依有關(guān)系。 但傅定泗沒打算去問阮湘玉和傅誠,他覺得他們兩個人多半是不會說實話的。 所以,他今天特意去找了一趟eddie醫(yī)生,問他有沒有可能恢復(fù)記憶。 eddie醫(yī)生說是有可能的,但他無法保證是什么時候。 因為他腦部動過手術(shù)的原因,所以他也無法再對他進行任何有可能恢復(fù)記憶的催眠治療。 所以現(xiàn)在他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等。 而他實在是個沒什么耐心的人。 尤其是在想到寧皎依的狀況之后…… 傅定泗一只手抓著沙發(fā)扶手,手上的力道不斷地收緊,目光深邃,像是沒有盡頭的萬丈深淵。 ** 寧皎依今天治療過程也還算配合,比傅定泗手術(shù)之前好了很多。 eddie醫(yī)生詢問了她近兩天的情況,然后又進行了一些用藥的調(diào)整。 整個看病的過程用了一個多小時。 開完藥以后,eddie醫(yī)生隨口跟寧皎依聊起來:“好像自從你的好朋友出現(xiàn)之后,你的態(tài)度就完全變了。 她對你很重要吧?”eddie醫(yī)生口中的好朋友,指的自然是嘉陵。 話題突然轉(zhuǎn)移到這件事情上,寧皎依的表情有片刻的木訥。 若是之前,她大概會極力否認這件事情。 可是現(xiàn)在,她并不打算否認了。 寧皎依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朝著eddie醫(yī)生點點頭,欣然承認:“她是對我很重要?!?/br> “既然很重要,那就好好珍惜,過去的一切都讓它停在過去,徹底地結(jié)束吧。”eddie醫(yī)生說。 寧皎依點點頭,“好?!?/br> 榮京已經(jīng)死了,她也跟傅定泗分開了,這一切確實是該結(jié)束了。 一路輾轉(zhuǎn),最后她又變成了這樣子。 而這種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人仍然是嘉陵。 ** 出院的第二天,傅定泗和傅誠還有阮湘玉一家三口飛回了名城。 到名城時,傅攬淮親自開車到機場接了他們。 傅定泗回到名城之后又在家休養(yǎng)了半個月左右,之后便以ceo的身份再次回歸源豐。 新聞發(fā)布會上,有人問起了傅定泗婚姻狀況,傅定泗直接對外宣布自己和寧皎依已經(jīng)離婚,目前單身。 這個消息引起了人們的熱烈討論。 無數(shù)人想扒他們兩個人是為什么離婚的,但傅定泗這邊冷著一張臉,那警告的眼神,誰都不敢多問什么。 至于小道消息,就更沒有了。 傅定泗這邊在發(fā)布會上說了離婚的事兒之后,寧家那邊很快也有了回應(yīng)。 不過這一次是寧綏和出來回應(yīng)的。 寧綏和對外宣稱寧皎依和傅定泗是和平離婚的,沒有感情破裂,只是不合適。 這種話,任誰都能聽出來是借口,無非就是兩個人不愿意對外公開離婚的原因。 于是,這件事情就變成了名城人這一年多一來,茶余飯后的談資。 所有人都在猜他們兩個人為什么會離婚,但是沒有人能真正猜到原因。 而且,這一年多,沒有任何人拍到過寧皎依的照片。 寧皎依的工作室那邊參加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寧綏和代勞。 寧綏和對于寧皎依的情況也是三緘其口,誰都問不出什么。 于是,逐漸有人猜測,寧皎依是離婚之后出去療傷了。 還有人猜測,寧皎依是得了什么嚴重的病,所以才會跟傅定泗分開。 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寧綏和當然也聽說過,不過他并沒有出面澄清過。 ** 一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 又到了圣誕節(jié),紐約的節(jié)日氣氛已經(jīng)很濃厚了。 寧皎依和嘉陵從醫(yī)院走出來,就看到了對面商場門口那棵很大的圣誕樹,圣誕樹下面站著圣誕老人,正在給附近路過的孩子發(fā)糖吃。 天氣很冷,但是依然擋不住人們對節(jié)日的熱情。 寧皎依走出來之后就一直盯著對面看,嘉陵笑著問:“要不要去逛逛?正好今天晚上去湘姐那邊,還沒買禮物呢?!?/br> 寧皎依回過神來,同樣以笑容回她:“好啊,那去看看吧。” 兩人一拍即合,從醫(yī)院出來之后就去了商場。 這一年多,寧皎依一直在紐約接受治療,到現(xiàn)在,她的病情已經(jīng)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脫離了名城那個環(huán)境,不看到那些人,她快樂了很多。 這一年多,連女兒忌日的時候,她都不曾回去過。 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嘉陵跟在寧皎依身邊,看著她興致勃勃地給洛湘和初初挑選著圣誕禮物的畫面,內(nèi)心涌上了一陣欣慰。 真希望她能一直這樣開心快樂。 ……… 同一時間,紐約機場。 肖然亦步亦趨地跟在傅定泗身后,上了合作方派來接他們?nèi)ゾ频甑能嚒?/br> 傅定泗面無表情地坐在后座,周身都散發(fā)著寒氣。 肖然側(cè)目看著傅定泗,心里發(fā)毛。 一年多了,他一直是這樣的狀態(tài)。 肖然之前就一直跟在傅定泗身邊做事兒,他失憶之前雖然也性子冷,但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可怕。 現(xiàn)在……完全就是個冷血動物。 之前肖然還有膽子跟他開開玩笑。 現(xiàn)在,別說開玩笑了。 在傅定泗面前,他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了。 就連匯報工作進度,都得做好長時間的心理斗爭。 比如現(xiàn)在。 “傅總,今天晚上史密斯先生要跟家人過圣誕,所以我們的見面安排在明晚,您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倒時差?!毙と桓刀ㄣ粽f著安排,“已經(jīng)跟酒店那邊說過了,給您換了遮光窗簾。” “嗯。”傅定泗惜字如金,肖然說了這么一大段話,他的回復(fù)卻只有一個字兒。 不過很顯然,肖然對此已經(jīng)習慣了。 ……… 車子繼續(xù)平穩(wěn)行駛著,傅定泗約莫是累了,坐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 肖然見狀,便不再打擾他。 來紐約出差的事兒,傅定泗并沒有提前跟傅啟政提過。 其實這個項目本不需要他親自來的,隨便安排一個高管過來談就可以。 可是,當他聽說目的地是紐約的時候,竟然就那樣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 他明明不是很喜歡這座城市…… 傅定泗扭頭看著窗外,盯了一會兒之后,他用英文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 司機問:“傅先生,您要去醫(yī)院?” 傅定泗說了一句“是的”。 司機馬上答應(yīng)了下來,在前面變了道,朝醫(yī)院開了過去。 肖然坐在旁邊兒,其實是有些茫然的,完全沒搞明白傅定泗要去醫(yī)院做什么。 但是他也不敢多問。 作為助理,自然是傅定泗去哪里就跟到哪里。 不出二十分鐘,司機將車停在了醫(yī)院門口。 傅定泗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準備下車。 肖然見狀,立馬就要跟著他一塊兒下去。 然而,他這邊還沒行動,就被傅定泗攔住了:“別跟著我?!?/br> 肖然:“……” 傅定泗:“讓司機送你回去?!?/br> 肖然:“傅總,您這是……?” 傅定泗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做什么還需要向你匯報?” 肖然聽傅定泗生氣了,忙搖頭:“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傅定泗一句話都沒回,直接下車關(guān)門。 肖然看著他冷冽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 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 之前雖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氣,但是比現(xiàn)在強多了啊。 而且,之前還有寧皎依能治住他…… “哎,真是搞不明白?!毕肫饘庰ㄒ?,肖然又嘆了一口氣。 這都一年多沒見過寧皎依了。 也不知道她和傅定泗之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兒,竟然鬧到了這個地步。 之前傅定泗莫名消失了半年多,回來之后他們兩個人都和好了,當時傅定泗還為了救她差點兒沒命…… 這兩個人,到底都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