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湘玉內(nèi)心也是愧疚的，雖說當年的事情他們都是受害者，但她那個時候要是稍微信任一點兒寧皎依，他們可能也就不會失去那個孩子，寧皎依的身體也不會差到這種你程度。

    “皎皎啊，是我們傅家對不起你?！比钕嬗駠@了一口氣，開口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的身體調理好的，孩子的事兒我們先不說了，一切以你的身體為準，什么事兒都沒有你的身子重要?！?/br>
    阮湘玉這番話說得極其誠懇，寧皎依聽完之后，多少也是有些觸動的。

    能讓阮湘玉說出這種話，實屬不易啊。

    “好，我明白了?！睂庰ㄒ傈c點頭，和阮湘玉保證：“放心吧，我會配合喝藥的?！?/br>
    這一次，她也是真的想要調理好自己的身體。

    而傅定泗始終都沒有松開寧皎依，不管寧皎依怎么說，他都這么抱著。

    寧皎依最后無奈了，只能由著他來。

    ………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徐中醫(yī)抓了藥出來，是半個月的量。

    徐中醫(yī)將藥擺到了桌上，說：“一天兩副，這個是半個月的，一共三十份，快喝完的時候再來找我號脈，到時候我再調整一下藥方子?！?/br>
    說到這里，他又頓了頓，“喝藥的注意事項應該知道吧？”

    寧皎依：“……嗯？”

    之前好像聽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過，這會兒突然問她，她還真是回答不上來了。

    徐中醫(yī)：“忌生冷油膩辛辣，不要熬夜，保證睡眠，不要太過疲勞，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你這么長時間調整不過來，也跟工作太忙碌有關系。”

    寧皎依點點頭，“好，明白了?！?/br>
    她都不想說，她之前已經(jīng)休息半年多了。

    難道還不夠嗎？

    她是真的喜歡她的工作，不讓她工作，對她來說就像是在懲罰她一樣。

    **

    從徐中醫(yī)這邊出來之后，傅定泗就先帶著寧皎依走了。

    阮湘玉原本想追上去跟寧皎依說幾句話，最后被傅誠攔住了。

    阮湘玉對傅誠的行為有所不滿：“你拉著我干什么？我得去跟她說幾句啊，傅家和寧家都不缺錢，她根本不需要這么拼工作，現(xiàn)在要養(yǎng)身體，不如就在家好好休息，我給他們安排個阿姨過去……”

    “之前是誰說不管晚輩的事兒的？”傅誠提醒了阮湘玉一句。

    被傅誠這么一問，阮湘玉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她輕咳了一聲，小聲地替自己辯解：“我還不是因為擔心他們嗎，兩個人都是事業(yè)心重的，我聽說皎皎一回到工作室又開始加班了，這哪兒能行啊，一直這么累，身子肯定調不過來。”

    傅誠拍了一下阮湘玉的肩膀，“好了，你別擔心，這事兒定泗會跟協(xié)商的，定泗做事兒你還不放心嗎？”

    “放什么心，他那個木頭腦……”阮湘玉這邊剛抱怨了一句，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于是，她馬上停住了。

    傅誠知道她抱怨的是誰，他搖搖頭，說：“你還是先適應一下他現(xiàn)在的身份吧?！?/br>
    阮湘玉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定泗這么會做事兒，不用我們cao心。哎，他在這方面確實比那個人強得多?！?/br>
    **

    回去的路上，傅定泗的表情一直都很嚴肅。

    上車之后，他就沒開口說過話，下顎緊繃著，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寧皎依能感覺到他的壓抑，大概是因為她身體的狀況吧。

    寧皎依沒有解釋什么，她扭頭看向了窗外，兩個人就沉默了一路。

    一直到傅定泗將車停在西苑別墅院內(nèi)。

    車停穩(wěn)之后，寧皎依準備下車，卻被傅定泗摁住了手。

    突然被攔住，寧皎依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怎么了？”

    傅定泗動了動嘴唇，將自己想了一路的想法復述給她：“下周開始你不要上班了?！?/br>
    寧皎依：“……為什么？”

    這實在是太不講道理的要求了。

    傅定泗明明知道她有多么熱愛自己的事業(yè)，現(xiàn)在竟然要她不要上班了？

    他說得這么輕巧……寧皎依莫名就有些生氣了。

    “醫(yī)生說了，你現(xiàn)在需要好好休息?！备刀ㄣ粽f，“你工作室，我會找個專業(yè)的人替你管理，不管是市場部還是設計部都不會出問題，你聽醫(yī)生的，在家安心調養(yǎng)。”

    “我不同意?！睂庰ㄒ老攵紱]想就拒絕了。

    傅定泗這是要她放棄工作，怎么可能？

    之前放下工作室那半年多，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

    那會兒她狀態(tài)確實是不好，被寧綏和逼著休息，名城又那么多煩心事兒，她當時算是順水推舟了一把。

    但是休息了半年，她真的歇夠了——

    現(xiàn)在她狀態(tài)比那個時候好多了，為什么要放棄工作每天待在家里？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閑得住的人。

    “我要工作，我不可能每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我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你不清楚嗎？”寧皎依問傅定泗：“你現(xiàn)在要我放棄我的事業(yè)，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這件事情我不會同意的，你也不要逼我做決定。”寧皎依直截了當?shù)馗刀ㄣ舯砻髁俗约旱膽B(tài)度，“徐中醫(yī)說的話我會注意，以后盡量不加班。我已經(jīng)休息了半年，我不想讓我手下的員工覺得他們呆的公司快要倒閉了。作為老板，我有義務對每一個員工負責?！?/br>
    最近孚寧的事兒也很多，之前她半年多沒到工作室，剛回去幾天，又被榮京綁走了，后來鬧出了這一系列的事兒。

    現(xiàn)在她剛回歸正軌沒幾天，嘉陵辭職了。

    嘉陵辭職的事兒，工作室內(nèi)部的人一直在議論。

    之前小白也提醒過她，已經(jīng)有人懷疑工作室是不是要賣給別人了。

    作為老板，寧皎依不可能一直讓團隊的人有這種想法。

    她一路摸爬滾打到今天，比誰都清楚你團隊凝聚力有多重要。

    她以為，傅定泗也會懂。

    然而，傅定泗卻不同意她的看法。他說：“我會找最專業(yè)的人，你不必擔心工作室的發(fā)展?！?/br>
    寧皎依覺得傅定泗簡直是不可理喻：“誰說我只擔心工作室的發(fā)展了？我更擔心我團隊的感受，他們大部分都是從我創(chuàng)業(yè)開始就跟著我的的，我要對他們負責?！?/br>
    “他們跟著你，不過是因為你開的工資比較高?！备刀ㄣ艉芾潇o地給寧皎依分析著情況，“皎皎，工作而已，你不必對每個人都投入這么多的感情的。”

    傅定泗這話說的，簡直沒有一丁點兒的人情味兒。

    寧皎依聽到他這么說之后，就這么盯著他看著，好長時間都沒回過神來。

    她似乎有些不習慣這樣的他了。

    對，一定是她的問題。

    其實她剛剛想問傅定泗，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呢？

    但仔細一想，他根本就沒有變。

    傅定泗一直就是這樣，對別人薄情寡義，遠近親疏分得很開。

    他只會對在意的人好，其余的人，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這應該也是他跟那個人最大的不同之處了——

    “傅定泗?！睂庰ㄒ郎钗艘豢跉猓菩?，開口和他重申了自己的態(tài)度：“我不會放下工作，時間我會自己協(xié)調，我的身體是什么情況，我比你更清楚，你應該也知道我有多討厭別人干涉我的決定，侵犯我的自由空間。我不想跟你吵架，就這樣，我先下車上樓了?！?/br>
    寧皎依一次性說了很多話，她把自己的態(tài)度表達得很明確了。

    她想，他們兩個人現(xiàn)在都需要冷靜一下。

    再說下去，大概真的要吵起來了。

    所以，說完之后，她就轉身準備開門下車了。

    然而，剛一轉身，便被傅定泗用力扼住了手腕。

    傅定泗應該是真的生氣了，抓著她手腕的力道很大，直接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紅色的指痕。

    盡管如此，他仍然沒有放松半分。

    被傅定泗這樣粗暴對待，寧皎依的情緒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回過頭看著傅定泗，正準備開口催他放手的時候，就聽傅定泗問：“別人？”

    寧皎依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直到傅定泗接著問：“你不喜歡別人干涉你的決定，在你心里，我是別人？嗯？”

    他這么一問，寧皎依就明白了。

    原來他介意的是這個。

    她好像是第一次在傅定泗面前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態(tài)度，可能是剛剛情緒過于激動了一些。

    看著傅定泗眼底的慍怒，寧皎依突然有種由衷的無力感。

    她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解釋這句話，甚至，她根本不想解釋。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有沖動直接跟傅定泗把話說清楚——

    可是，她到底還是沒有那樣的勇氣。

    “除了我自己之外，都是別人?！睂庰ㄒ莱聊艘粫?，方才開口，“你別跟我摳字眼兒了，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我不會放棄工作，這件事情沒得商量?！?/br>
    “如果我堅持呢？”傅定泗仍然不肯松手，他緊盯著她，眼底有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翻涌著。

    “你堅持，我也會堅持?！睂庰ㄒ勒f，“放手，我要下去了?！?/br>
    傅定泗拽著她的手腕不肯松開。

    寧皎依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怒火。

    說起來，這還是這么多年，她第一次見到他這么生氣。

    他生氣的時候，跟那個人還是很像的。

    “我不想逼你?！备刀ㄣ魪妷合铝伺?，試圖最后一次跟她商議：“等你身體好了，再想去工作，我不會攔著你，可是現(xiàn)在不行?！?/br>
    “傅定泗，行不行不是你說了算的。這是我的人生，我的工作，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寧皎依用力地甩著他的手，“不要再說什么你是為了我好這種話，我討厭別人替我做決定，也討厭別人編排我的人生?！?/br>
    “你覺得我在編排你的人生？”傅定泗怒極反笑。

    這樣的指控，簡直就是在他心上插刀子。

    寧皎依看到傅定泗的表情之后，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些過分了。

    可是她并不后悔那么說。她是絕對不可能放棄工作室的事情安心待在家里當咸魚的，這不是她的風格。

    傅定泗這么了解她的性格，還逼著她這么做……

    “難道不是嗎，要不要工作，是我自己決定，而不是你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編排我。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我最在意什么嗎？”寧皎依有些累了，“我真的不想跟你吵架，我們都冷靜一下吧，今天晚上我會在客房睡?！?/br>
    寧皎依的話，每一句都在挑戰(zhàn)著傅定泗的底線。

    聽到她說出那句“今天晚上我會在客房睡”之后，傅定泗捏著她的手更是收緊了幾分。

    寧皎依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緊蹙著，表情看起來也有些痛苦。

    若是平時，看到寧皎依這樣子，傅定泗已經(jīng)心疼地松開了。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你要跟我分居？”傅定泗盯著寧皎依的眼睛質問她：“就因為這件事兒，你要跟我分居，嗯？”

    “什么叫‘就因為這件事兒’？傅定泗，你別不講道理行不行，這是我的事業(yè)，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意這份事業(yè)，我為了……”

    寧皎依本來是想跟傅定泗解釋一下工作室對她有多重要的，

    但是看傅定泗這樣子，估計是聽不進去了。

    他這樣的態(tài)度，寧皎依也懶得再浪費精力了。

    “算了，我何必跟你說這么多。放開我吧，我們都冷靜一下，這件事情等冷靜下來之后再談?！?/br>
    寧皎依還是對傅定泗抱有一點兒希望的。

    畢竟，他一直都挺尊重她的。

    他之前也說過，不管她做什么決定，都會無條件站在她這邊。

    現(xiàn)在他是關心則亂，情緒主導了大腦，所以顯得不那么理智。

    她也一樣。他們兩個人現(xiàn)在都太激動了，這種前提下，吵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可是寧皎依不想跟他吵，吵架太傷感情了，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本就岌岌可危了。

    “我的決定不會變?！备刀ㄣ舻脑挻蚱屏藢庰ㄒ赖幕孟?，“我現(xiàn)在很冷靜?！?/br>
    說到這里，傅定泗松開了寧皎依，“再說一遍，你接下來就待在西苑別墅，我會讓我媽安排阿姨過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如果你不放心傅家的人過來，那讓你哥安排也可以。我相信你哥也會站在我這邊，跟我做出同樣的決定。”

    這一次，傅定泗直接搬出了寧綏和來跟她談判。

    寧綏和當然會站在傅定泗那邊，這點毋庸置疑的。

    寧綏和早就想讓她安心待在家里當咸魚了。

    寧皎依的臉色愈發(fā)地難看了——

    傅定泗竟然開始威脅她了。

    對，這絕對是威脅。

    “你威脅我。”寧皎依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剛剛被他抓出來的痕跡，自嘲地笑了起來。

    “沒有威脅，皎皎，現(xiàn)在不冷靜的人是你?！备刀ㄣ粽f，“你需要休息，聽話，嗯？”

    “我問你，”寧皎依將手放到一邊，抬起頭來看著傅定泗，一字一句地發(fā)問：“你是不是非得要我放棄我的事業(yè)呆在家里？”

    “不是要你放棄你的事業(yè)，只是暫時休息?！备刀ㄣ艏m正她的話。

    寧皎依嗤笑了一聲，“有區(qū)別嗎？”

    反正都是要她待在家里做咸魚，當廢物。

    傅定泗突然就很無力，不想跟她解釋了：“你覺得沒區(qū)別就沒區(qū)別吧。”

    他再糾正下去，只會吵得更兇。

    他知道的，他應該讓著她。

    “總之，我的決定不會變?！?/br>
    “好，好?！睂庰ㄒ酪贿B著說了兩個“好”字兒。

    說完之后，她輕笑了一聲，“離婚吧。”

    寧皎依說出這三個字之后，車廂內(nèi)瞬間陷入了沉默，周圍空氣流動的速度都放緩了許多。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暗潮涌動。

    傅定泗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現(xiàn)在更是陰沉得不像話。

    寧皎依用余光瞥見他的表情之后，脊背躥上了一陣涼意。

    她好像……從來沒見他這樣過。

    哪怕他那天晚上面對榮京的時候，表情都沒有現(xiàn)在可怕。

    可是，她不后悔說出這句話——

    甚至，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好像心里的一塊兒石頭終于落了地，

    搖擺不定之后，有一股力量推著她作出了最后的決定——

    今天的事情，足夠她清醒了。

    她沒辦法再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他們還可以找回當年的感情。

    丟了就是丟了。像已經(jīng)離開的那個人一樣。

    他不會回來了，而她對主人格的感情，也找不回來了。

    現(xiàn)在他們之間又鬧了這么大的矛盾……不如就此分開。

    傅定泗現(xiàn)在是真的不懂她。她有些難過，但又覺得這是必然。

    畢竟他們之間隔了四年的時光，終究是跨不過去。

    ………

    “我就當你剛剛說的是氣話，下車吧?！?/br>
    傅定泗那邊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終于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一聽就是在努力克制隱忍。

    寧皎依聽到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愣了一下。

    她停在原地沒有動，大腦停止了思考，肢體動作也沒跟上。

    “下車。”見寧皎依不動，傅定泗又催了一句。

    寧皎依“哦”了一聲，打開車門下了車。

    傅定泗沒有說話，拎著兩大袋中藥跟在寧皎依身后，和她一前一后進了門兒。

    進到家門之后，傅定泗直接把手里的藥放在了門口的矮桌上。

    他連鞋都沒有換，轉身就要離開。

    寧皎依見傅定泗要走，動了動嘴唇，下意識地想問他要去哪里。

    然而，不等她問，傅定泗已經(jīng)走了。

    嘭一聲，面前的門被關上，阻斷了她的視線。

    ………

    寧皎依盯著面前的門板，想起剛剛的那場爭吵，整個人都很疲憊。

    她走到鞋柜前換了鞋，轉身上了樓。

    這一次，目的地是客臥。

    回到臥室之后，寧皎依還在想著剛剛的那場爭吵。

    她提出離婚之后，傅定泗沒有表態(tài)。

    但寧皎依猜想，他多半是不會同意的。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裂痕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

    之前她小心翼翼維持著的表面和平，徹底不見了。

    裂痕一旦產(chǎn)生，不加修復，就會越來越大。

    直到這段關系支離破碎。

    寧皎依頭疼不已，她趴在了床上，抓起被子蒙住了腦袋。

    離婚……真的該離婚了。

    可是，她要怎么跟別人解釋這一切？

    難道她要告訴全世界，她愛上了那個一直讓她傷心的副人格？

    別說別人了，她自己第一個先看不起自己。

    **

    傅定泗一路飆車離開了西苑別墅。

    他將車速提得很快，路上，他拿出手機撥了秦峰的號碼。

    上午才見過面，秦峰那邊再接到他的電話明顯有些意外：“定泗，你找我？”

    今天周末，按理說他應該和寧皎依膩歪才是，怎么會想起來聯(lián)系他？

    “老地方見。”

    傅定泗只說了四個字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