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后一咬牙關(guān)，徹底下定了堅守待援的打算，這便將指揮之權(quán)交到了萬良才的手中。

    “哈，那末將就卻之不恭了，爾等都還愣著作甚，快動手，將城中石屋都給老子拆了，搬上城頭當檑木滾石用，動作都他娘的快點！”

    萬良才與王秉相處多年，自是知曉王秉并非矯情之輩，這一聽王秉將指揮大權(quán)拱手相讓，卻是一點都不客氣，哈哈一笑，干脆無比地接了令，轉(zhuǎn)身便對聚集在城墻上的一眾唐軍官兵們下起了命令來。

    “諾！”

    先前見到城下吐蕃大軍兵馬如此之多，一眾將士們自不免稍有些緊張，加之王秉這個主將沒有下令，眾官兵們自也全都不知該做些甚事，此時萬良才既已有了命令，一眾人等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聲轟然應(yīng)了諾，盡皆沖下了城去，在城中大肆破壞了起來，搗墻的搗墻，拆門的拆門，不過片刻功夫，原本的吐蕃軍營已是成了一地的廢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城上的唐軍忙忙碌碌，城下的吐蕃守軍也一樣沒閑著，雙方都在趕工之中，吐蕃一方是人多勢眾，打造云梯的速度自然不慢，這才半個時辰都不到，便已匆匆趕制出了數(shù)十架粗糙至極的云梯，至于唐軍么，搞破壞總比建設(shè)來得快，不多會，城頭上便已堆滿了各色雜物，大石、房梁、木門應(yīng)有盡有，雖說凌亂了些，可卻用來守城，卻是不差，雙方幾乎同時完成了戰(zhàn)前的準備工作。

    “攻擊！”

    整隊方畢，噶爾?穆錯侖沒有絲毫的猶豫，更沒有任何的廢話，左右該說的早已說完，該做的準備也早已就緒，能否救出被阻斷在吐谷渾的噶爾?欽陵，就在此一戰(zhàn)！

    “嗚，嗚嗚，嗚嗚……”

    隨著命令的下達，吐蕃軍陣中凄厲的號角之聲頓時大作了起來，早已準備就緒的三千騎兵率先沖出了陣列，高速沖到了城墻之下，不由分說便是一通子亂箭射上了城去，盡管不曾傷到躲在城碟后的唐軍官兵，可密集的火力卻令唐軍官兵們無法抬起頭來，旋即，緊跟在騎兵后頭的四千吐蕃步軍也吶喊著沖到了城下，借助著己方騎軍的掩護，開始了沖城攻擊。

    “弓弩手準備！”

    盡管城上亂箭如蝗，可萬良才卻并沒有躲將起來，而是由兩名武藝高強的盾刀手護衛(wèi)著屹立在城頭上，這一見吐蕃步軍已然沖到了離城不足五十步的距離上，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嘶吼著下了令，一眾唐軍弓弩手們立馬聞令而動，將早已裝填完畢的連環(huán)弩齊刷刷地舉了起來，緊張地等待著后續(xù)的命令下達。

    “放箭！”

    任憑亂飛的箭矢將身前的盾牌射得叮當亂響，可萬良才卻是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只是默默地估算著距離，直到城下的吐蕃騎軍為了給己方步軍讓開沖城的路線之際，萬良才這才大吼了一聲，下達了攻擊之令。

    “嗖嗖嗖……”

    吐蕃騎軍為了給己方步軍讓道，整體隊形自不免稍見散亂，壓制城頭的箭雨自也就此消停了下來，可就是這么一停，卻給了守軍攻擊的大好機會，但聽一陣密集的銳嘯聲暴然響起中，數(shù)千支鋼箭如傾盆大雨般地射進了正發(fā)足狂沖的吐蕃步軍之中，霎那間便將吐蕃步軍的先頭部隊射倒了一大半，足足近兩百名扛著云梯的士卒死在了這通亂箭之下。

    “沖城，沖城！”

    這一撥吐蕃軍乃是噶爾家族的精銳，戰(zhàn)斗意志極其的頑強，沖城的決心絲毫不因先頭部隊的損失慘重而動搖，但見一名負責指揮的千戶長狂吼著第一個沖上前去，扛起了跌落在地的云梯，身先士卒地向城墻方向發(fā)足狂奔，余眾見狀，自是士氣大振，盡皆呼嘯著殺到了城墻根處，冒著城頭上如雨而下的箭矢、滾石檑木，拼死豎起了云梯，齊刷刷地向城頭靠了過去，每架云梯上立著的吐蕃勇士也盡皆躬起了身子，準備借勢翻越城碟。

    “叉手，上！”

    吐蕃步軍的沖城步調(diào)與唐軍的攻城手法幾乎如出一轍，可結(jié)果么，卻是大相庭徑，但聽萬良才一聲大吼，五人一組的唐軍官兵立馬沖到了城碟處，兩名手持木叉的唐軍士兵用力抵住靠將過來的云梯，不讓云梯搭上城碟，旋即，便用力一掀，將云梯倒旋著向側(cè)面推開，而兩名盾刀手則護衛(wèi)在側(cè)，為兩名叉手擋箭，至于一名弓弩手則落在最后，以強弩射殺云梯頂端的吐蕃死士。

    唐軍的五人小組配合得默契至極，吐蕃軍近四十架云梯生生被掀翻了大半，只有寥寥十架不到的云梯借助著己方騎兵的拼命掩護，順利地搭上了城頭，可即便如此，站立在云梯頂端的死士卻也不免被唐軍弓弩手射殺當場，竟無一人能翻上城頭。

    “上城，上城！”

    盡管連遭了兩次重創(chuàng)，可吐蕃步軍卻依舊悍不懼死地堅持著，不單其騎軍紛紛沖抵城下拼死射箭掩護，其步軍更是在將領(lǐng)們的督促下，冒著城上滾石檑木的打擊，前仆后繼地順著云梯向上攀爬，縱使死傷累累，也在所不惜，戰(zhàn)事僅一瞬間便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饒是唐軍占據(jù)了地利的優(yōu)勢，可傷亡還是不可遏制地快速增加著，不時有士兵慘嚎著跌落城下。

    戰(zhàn)事慘烈無比地進行著，一撥吐蕃軍被打殘，另一撥便即跟上，不給唐軍以絲毫的喘息之機，隨著時間的推移，城防已是岌岌可危，數(shù)次被吐蕃軍沖上了城頭，若不是王秉率著親衛(wèi)隊四下堵漏的話，這城防怕已是要失手了，縱使如此，久戰(zhàn)過后的唐軍官兵們也已是有些力不能支，只是靠著頑強的意志力在堅持著，形勢對于守軍來說，已是不利到了極點。

    “啟功，這樣下去不行，不若本將率騎軍出城殺他一家伙?！?/br>
    再次殺光了一撥沖上了城頭的吐蕃步軍，王秉身上已是鮮血淋漓，整個人猶如從血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氣息更是喘得急了些，眼瞅著形勢不對，心中難免焦躁萬分，這便沖到了城門樓處，嘶吼著嚷了一嗓子。

    “如此也好，一擊便回，切不可窮追，擋過這撥攻擊，吐蕃賊子也就無能為了?！?/br>
    開城出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沒那么輕松了，一旦失手的話，不單出擊的騎軍要玩完，城門怕也將不保，這等險自不是那么好冒的，然則眼下情形危急，饒是萬良才已是將守城的指揮藝術(shù)都已發(fā)揮到了極致，可在吐蕃軍這等不要命的攻擊之下，眼瞅著連這第一天都將撐不下去了，值此危難關(guān)頭，萬良才也就顧不得那么許多了，只能是咬著牙，同意了王秉的提議。

    “好，那就這么定了！”

    緊急關(guān)頭，王秉也不想再多啰嗦，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沖下了城墻，趕到了在城后待命多時的騎軍處，嘶吼了一嗓子，便率部沿著街道向城門處急沖而去……

    第五百六十二章風(fēng)卷殘云（四）

    “大將軍，唐賊頂不住了，末將請求率部出擊！”

    隨著時間的推移，吐蕃步軍一次又一次地沖上了城頭，盡管都被唐軍壓了下來，可戰(zhàn)場勢態(tài)無疑卻是在向有利于吐蕃軍的方向演化著，別的不說，光是兵力上的絕對優(yōu)勢，還有著近一萬預(yù)備隊在手的吐蕃大軍，便是硬壓，也能生生將唐軍徹底擠垮，這等情形一出，早已是摩拳擦掌了良久的杰松終于是按捺不住了，這便從旁站將出來，激動異常地請戰(zhàn)道。

    “唔……，將軍既是有心，某自當成全，給爾三千人馬，務(wù)必將此城拿下！”

    杰松乃是噶爾?欽陵的貼身之人，噶爾?穆錯侖實不想見其有所閃失，本想著出言拒絕，可一見杰松滿臉子的渴望之神色，拒絕的話卻又實是不好說出口來，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終還是同意了其之要求。

    “諾！”

    別看杰松隨著噶爾?欽陵征戰(zhàn)四方多年，可實際上親自上陣的機會卻是少得可憐，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呆在噶爾?欽陵身邊當護衛(wèi)罷了，此時能得一上陣建功的機會，自是喜出望外得很，緊趕著應(yīng)了諾，便要去調(diào)集兵力，只是沒等其轉(zhuǎn)回身去，異變卻是突然發(fā)生了！

    “轟……”

    就在杰松的身子剛轉(zhuǎn)到一半之際，緊閉著的城門突然大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爆起中，千余唐軍騎兵在王秉的率領(lǐng)下，氣勢如虹地殺了出來，這等情形一出，登時便令杰松呆愣在了當場——烏海城乃是要塞型城市，其城門自然是厚實得很，吐蕃軍此番來得匆忙，趕制出云梯已是極限了，沖車這等攻城利器自然是不可能打造得出，自也就沒去打撞開城門的主意，也不曾加派兵力去盯著城門口，只因吐蕃將領(lǐng)們壓根兒就不相信唐軍敢于開城出擊，可就是這么一個不算大的疏忽，帶給正在攻城的吐蕃軍的卻幾乎就是滅頂之災(zāi)！

    “弟兄們，殺光賊子，殺，殺?。　?/br>
    被吐蕃大軍壓著打了近一個時辰，王秉心里頭早就憋足了火氣，這一縱馬殺出城門，又哪有甚客氣可言的，手中的橫刀一揮，大吼著便率部發(fā)起了突襲，但見一千唐騎有若蛟龍出海般地殺進了亂軍叢中，無論遇到的是吐蕃騎軍還是步軍，一律橫刀招呼，刀光霍霍間，人頭滾滾落地，所過之處，尸橫遍野。

    亂了，徹底地亂了！完全沒想到唐軍竟敢殺出城來的吐蕃軍此際全都在忙乎著沖城，無論是步軍還是騎軍，都無絲毫的陣型可言，被呼嘯而來的唐軍騎兵一沖，又哪有甚抵擋之力，瞬間便被殺得個落花流水，亂紛紛地便盡皆向本陣狂逃了去，而本陣的騎軍又因自家亂兵擋道，壓根兒就沖不起來，加之也擔心唐軍追著敗軍的屁股沖擊本陣，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唐軍大殺一通之后，大搖大擺地又撤回到了城中。

    “收兵！”

    望著慘敗而回的步騎兩軍，噶爾?穆錯侖氣惱得直咬牙，奈何此際天色已晚，而軍心又已被挫動，銳氣已消，實不宜再戰(zhàn)，只能是匆匆收兵后撤到離城三里外安下了營壘，一場慘烈的攻防大戰(zhàn)至此算是暫時告了個段落，唐軍以付出四百余人傷亡的代價，取得了殲敵近兩千的戰(zhàn)果，算是大勝了一回，只是雙方的兵力對比依舊懸殊，烏海城之危依舊未得緩解……

    天終于又亮了，一輪紅日從山尖處躍然而出，潑灑出萬道的金光，如利箭般驅(qū)散了晨時的薄霧，草葉上凝滿了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如同一個個寶石般耀眼，將茫茫大草原點綴得一片璀璨，這等景致無疑極美，只是噶爾?贊婆卻無心去欣賞，獨自一人屹立在大帳外的空地上，遠眺著云遮霧繞的落鷹嶺，心里頭滿是苦澀之意。

    五天了，自打奉命攻山已是五天過去了，早已超過了噶爾?欽陵所限定了三日之期，可落鷹嶺卻依舊牢牢地掌控在唐軍的手中，反倒是參與攻山的吐蕃軍各部損失慘重無比，這才五天而已，竟已有近八千人倒在了落鷹嶺的山坡上，噶爾?贊婆已是無力在發(fā)起攻擊，反倒得提防唐軍從山上殺將下來，這本就夠令其煩心的了，可他更擔心的卻是自家兄長在天峻山一戰(zhàn)中的勝負——求援信早已通過蒼鷹送了去，可這都過了兩天了，也沒能接到回信，噶爾?贊婆自不免對天峻山一戰(zhàn)的結(jié)果起了些疑慮之心，奈何將令未至，他又勢不能就此撤軍，只能是在此處苦撐著，每日里都要為如何才能確保山上的唐軍不沖殺下來而煩心，至于再度攻山么，他已是早就不再做此想了的。

    “報，大將軍，落鷹嶺上異動連連，唐賊似有全軍下山之跡象，請大將軍示下！”

    這世上的事兒往往總是怕什么，還真就來什么，就在噶爾?贊婆憂心忡忡之際，卻見一名哨探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個單膝點地，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此言，噶爾?贊婆的眼神瞬間便凌厲了起來，掃了那名哨探一眼，卻并未多言，而是再次抬起了頭，死死地盯著霧氣尚未全消的落鷹嶺，心里頭卻是飛速地盤算了起來。

    “傳令，全軍集結(jié)，備戰(zhàn)！”

    噶爾?贊婆尋思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推測出唐軍大舉下山的目的何在，可不管怎么說，既是負有殲滅此股唐軍之責，這一仗便不得不打，噶爾?贊婆盡自狐疑，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下達了備戰(zhàn)之令，霎那間，號角聲齊鳴中，原本頗為寂靜的吐蕃軍營就此忙亂了起來，不數(shù)刻，一隊隊吐蕃士兵開始步出營門，在營外列開陣型，緩步向三里外的落鷹嶺平推了過去，待得到了近處，卻見唐軍早已在山下的平原處擺開了迎戰(zhàn)的陣勢，也就沒再往前推進，而是在離唐軍四百步的距離上停了下來，與唐軍展開對峙。

    唐軍的總兵力并不多，這些日子以來就不曾增過兵，扣除傷亡的將士外，第一旅攏共也就兩千三百出頭一些，分成三列排于陣前，至于李賀所部的河湟軍殘部一千八百余人則列在兩翼，分別由李賀以及王宇統(tǒng)領(lǐng)，而與唐軍對峙的吐蕃軍則共有步、騎軍兩萬六千余眾，其中噶爾?贊婆自統(tǒng)四千騎兵為中軍，左翼是悍將索倫贊所部四千騎兵、三千步兵；右翼四千騎兵，三千五百步兵由噶爾?摩索多統(tǒng)領(lǐng)，前軍則是杰明祿松所部的三千五百騎兵，四千步兵。

    論兵力，吐蕃軍幾乎是唐軍的七倍，看起來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可精氣神卻有些成問題，騎軍還好些，畢竟這段時日里，騎軍并未參與到殘酷無比的攻山大戰(zhàn)中去，可見多了自家步軍的悲慘遭遇，自不免心有戚戚焉，至于各部吐蕃步軍么，那可就完全是被唐軍打怕了的，這一見到整齊列隊的第一旅官兵們手中端著的針擊槍，腿腳不由自主地便有些子發(fā)軟，氣色么，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了，這一切噶爾?贊婆都看在了眼里，可卻又無可奈何，說實在的，便是他自己也被連日來的慘重損失所震懾，本心里對與這支奇怪的唐軍交戰(zhàn)也有著種難以言述的畏懼感，奈何形勢所迫，卻又不得不戰(zhàn)罷了，此際見唐軍不曾發(fā)動攻勢，他倒也樂得沉默以對，于是乎，唐軍兵少不愿先攻，而吐蕃軍不敢先攻，兩軍就這么相隔數(shù)百步靜靜地僵持著，頗有玩一把寂靜戰(zhàn)爭之架勢。

    “老蕭，看這架勢，吐蕃賊子怕是不敢進攻了，唔，時辰也差不多快到了，要不往前再壓壓？”

    大戰(zhàn)即將開始，不止是吐蕃軍那頭全神戒備，第一旅的官兵們也都不免有些緊張，畢竟這可是陸軍第一旅第一次打/野戰(zhàn)，面對著數(shù)倍于己的吐蕃大軍，說不忐忑，那絕對是騙人的話，即便是蕭三郎這員主將都不免心里頭犯叨咕的，倒是劉子明卻是一派輕松自如狀，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緊繃著臉的蕭三郎，斟酌了下語氣，試探地建議了一句道。

    “也好，命令部隊向前一百步，請李將軍率部掩護我軍側(cè)后。”

    第一旅此番主動下山可是負有特殊使命的，自是不能跟吐蕃軍這么無休止地僵持下去，眼瞅著吐蕃大軍不肯先攻，蕭三郎自也無奈得很，可又擔心己方將士缺乏這等正面會戰(zhàn)的經(jīng)驗，一時間難免有些子猶豫不決，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后，這才面色凝重地下了決心。

    “咚、咚、咚……”

    第一旅官兵們雖缺乏大戰(zhàn)之經(jīng)驗，可畢竟是訓(xùn)練有素的強軍，將令一旦下達，行動起來卻也極為的迅捷，但見隊列兩側(cè)的數(shù)名鼓手手腕齊動，一陣節(jié)奏感極強的鼓聲便乍然而響，全旅官兵聞鼓而進，踏著整齊的步伐向吐蕃軍陣逼了過去，速度雖不快，可雄渾的氣勢卻沛然而起，登時便令原本尚算齊整的吐蕃軍陣里起了一陣不小的sao動……

    第五百六十三章風(fēng)卷殘云（五）

    激越的戰(zhàn)鼓聲中，排成三列的大唐陸軍第一旅官兵們踏著整齊的正步向前挺進，而河湟軍卻并沒有隨之而動，只是在原地靜靜地站著，似乎沒有半點幫襯己方步軍的意思，這等怪異的情形一出，登時便令噶爾?贊婆有些子迷糊了，愣是搞不懂唐軍這究竟是在唱的哪出戲——自古以來，騎軍的使命便是沖陣，而步軍素來只管掩殺，除非對手的兩軍都是步軍，否則的話，還真沒見過騎軍不動而派步軍前去沖陣的事兒。

    “傳令：左右兩翼各出兩千騎兵，從側(cè)面攻擊唐賊！”

    疑惑歸疑惑，噶爾?贊婆卻是不能不對唐軍的推進行動作出反應(yīng)，眼瞅著唐軍步軍越行越近，而己方陣營中的sao動也越來越是喧囂，噶爾?贊婆自不敢再多遲疑，下決心要先試探一下唐軍的意圖，這便面色一肅，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嗚，嗚嗚，嗚嗚……”

    噶爾?贊婆此令一下，號角聲便即凄厲地響了起來，接到命令的左右兩翼主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不數(shù)息，馬蹄聲爆響中，兩支各兩千人馬的騎軍從本陣中急沖而出，如飛般地向行進中的第一旅官兵襲殺了過去。

    “布圓陣！”

    眼瞅吐蕃騎軍高速殺來，蕭三郎絲毫不亂，一揮手高聲下了將令，旋即便聽鼓聲一變，正步向前的第一旅迅即開始了調(diào)整，沒等吐蕃騎軍沖出一百步，第一旅官兵們已是圍成了個大圓，數(shù)千支黑洞洞的槍口齊齊朝外，從遠處望去，當真有若刺猬一般。

    “加速，沖，殺光唐賊！”

    吐蕃騎軍雖不曾親身領(lǐng)教過火槍的威力，可這些日子以來，卻是沒少目睹自家步軍被火槍痛揍的情景，這一見第一旅已然列好了陣型，自不免都有些子畏手畏腳了起來，原本整齊的沖鋒陣型自也就稍顯紊亂，奈何上峰有令，不打上一仗，卻也后退不得，兩名統(tǒng)軍的千戶長無奈之下，只能是硬著頭皮嘶吼著，拼力催促手下將士向前狂沖，打算利用戰(zhàn)馬的沖擊力強行撕開唐軍的防御陣型。

    “開火！”

    騎軍在平原之地上發(fā)起沖鋒的氣勢自是相當之驚人，馬蹄聲爆響中，煙塵滾滾而起，大地竟為之微顫不已，然則蕭三郎卻并未為之所動，面色淡然地估算著雙方之間的距離，直到吐蕃騎軍先鋒已沖至離唐軍圓陣不到八十步的距離上之際，蕭三郎這才運足了中氣，斷喝著下了令。

    “呯，呯，呯……”

    主將既已下了令，早已待命多時的第一旅官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嚴格地依照cao典開始了行云流水般的表演，但見三排的第一旅官兵輪番射擊，輪番裝彈，硝煙四起中，炒豆般的射擊聲始終不停，所形成的彈幕有若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墻一般，任憑吐蕃騎軍如何拼命向前，也無法越過五十步這道生死線，反倒是在沖鋒的路上留下了一地狼藉的人馬殘尸。

    吐蕃人生長于苦寒之地，素來以好狠斗勇而著稱，可在第一旅這等兇狠無比的打擊面前，卻是再也不復(fù)往日的勇悍，隨著先鋒部隊五、六百騎的死傷殆盡，余者盡皆狼狽無比地兜轉(zhuǎn)馬首，狼狽不堪地向本陣敗退了回去，一場看似氣勢如虹的進攻，不過片刻功夫，連唐軍的邊都沒摸到便已是恥辱至極地慘敗而歸了。

    死寂，一派的死寂，自槍聲停歇之后，無論是吐蕃軍本陣還是屹立在第一旅后方的河湟軍將士盡皆被震懾住了，而第一旅官兵們本身也被這等赫赫之戰(zhàn)果震撼得不輕，一時間戰(zhàn)場中竟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數(shù)萬人馬全都木然而立，一個個盡皆呆若木雞般地望著戰(zhàn)場上那陳橫了一地的人馬尸體。

    犀利，無比的犀利！所有人等的腦海里都只有同樣的一個念頭，哪怕是第一旅官兵們本身，也不敢相信己方的戰(zhàn)力居然能如此之爆棚，縱使強如河湟軍騎兵們，此時也全都傻了眼，情不自禁地便將己部代入了沖擊的角色，卻很是郁悶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實，那便是如果與吐蕃軍異地而處的話，戰(zhàn)況只怕也好不到哪去，除非能趁第一旅官兵未曾列好陣型之際加以偷襲，又或是以遠超第一旅的兵力強行突擊，否則的話，要想戰(zhàn)勝第一旅簡直比登天還難！

    “列隊，前進！”

    多年的艱苦訓(xùn)練總算是見到了成效，蕭三郎心里頭的激動自是不消說的了，但卻并未因此而忘形，這一見吐蕃軍半晌都沒再有動靜，自不想再多等待，這便斷喝了一聲，兀自沉浸在初戰(zhàn)告捷的第一旅官兵們立馬聞令而動，原本的圓陣瞬間又變成了橫排，在鼓聲的伴奏下，勢不可擋地向著吐蕃軍陣穩(wěn)步行了去。

    “混帳！傳令：中軍不動，其余各部全力進擊，務(wù)必拿下唐賊，有敢擅自后退者，殺無赦！”

    眼瞅著唐軍再次不依不饒地逼上前來，登時是又羞又怒，再一看唐軍已將脫離李賀所部騎軍的保護范圍，膽邊之惡頓生，咬緊了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了句狠話來。

    總攻之令既下，吐蕃軍陣中號角之聲頓時大作，聞令而動的三軍將士齊聲嘶吼了起來，聲浪如雷中，騎軍狂沖，步軍撒足飛奔，數(shù)萬大軍齊齊發(fā)動之下，氣勢如虹，殺氣沖霄，大有一口氣將為數(shù)不過兩千余的第一旅徹底淹沒之架勢。

    “列圓陣，開火，開火！”

    面對著瘋狂殺來的吐蕃大軍，蕭三郎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忙不迭地收攏陣型，再次團成了圓陣，不等吐蕃軍沖近，已是瘋狂地開始了彈幕攔阻射擊，奈何吐蕃軍的兵力實在是太多了些，在死命令的壓制下，前仆后繼地狂沖著，不過片刻功夫，便已從四面八方殺近到離唐軍圓陣不到四十步的距離上，而這距離還是不斷地縮減之中，很顯然，吐蕃軍的攻勢已是完全超出了第一旅的防御極限，圓陣被沖垮已不過是遲早之事了的。

    “全軍出擊！”

    這一見第一旅已是明顯支撐不住了，李賀自是不敢再多猶豫，躍上了馬背，一把抽出腰間的橫刀，用力向前一揮，嘶吼了一聲，率著近兩千河湟軍將士高速沖向了戰(zhàn)場，試圖救援已危在旦夕的陸軍第一旅。

    “中軍跟我來，攔住敵騎！”

    李賀所部方才一動，早已有所準備的噶爾?贊婆立馬狂吼了一嗓子，率中軍五千騎兵狂沖而出，也不理會道路上還有己方的士兵正在沖鋒，只管狂野地沖將過去，迎面與沖殺而來的河湟軍猛烈地撞在了一起，一場騎兵之間的大混戰(zhàn)瞬間便在亂軍中爆發(fā)了開來。

    “上刺刀！”

    敵軍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殺不勝殺的地步，眼瞅著無法再強行攔阻下去了，蕭三郎不得不呼喝著下達了準備白刃戰(zhàn)的命令。

    “殺啊，唐賊撐不住了，殺，殺光他們！”

    隨著唐軍彈幕的突然停止，原本正狂沖著的吐蕃士兵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陣狂喜，紛紛嘶吼著各挺刀槍向前狂沖，如怒濤般瞬間便漫過了短短的三十步之距。

    血腥無比的白刃戰(zhàn)開始了，圓陣第一排的第一旅官兵齊刷刷地挺槍攢刺，將率先沖殺過來的吐蕃步軍刺到了一大片，可很快便被后續(xù)涌將上來的吐蕃軍沖亂了陣腳，饒是第一旅官兵盡皆是全河西精選出來的強兵，可在人多勢眾的吐蕃士卒一浪高過一浪的沖殺下，卻也已是驚濤駭浪中的小舟，隨時可能傾覆，果不其然，隨著戰(zhàn)事的繼續(xù)，圓陣被洶涌而來的吐蕃大軍生生撕破，全旅官兵瞬間便陷入了各自為戰(zhàn)的險地之中。

    第一旅已是處在了危機關(guān)頭，而河湟軍的形勢同樣也不樂觀，原本尚能與兩倍于己的吐蕃中軍殺得個平分秋色，可隨著噶爾?贊婆將各部騎軍陸續(xù)調(diào)集而來之后，河湟軍也已是沖不動了，同樣陷入了苦戰(zhàn)之中，形勢對于唐軍來說，已是到了覆滅的關(guān)頭！

    終于要贏了！早已率親衛(wèi)退出了戰(zhàn)圈的噶爾?贊婆沒有再去指揮作戰(zhàn)，只因此際混戰(zhàn)之勢已成，指揮體系已是大亂，實也用不著其再去指手畫腳的，這便施施然地策馬屹立在戰(zhàn)場之外，饒有興致地觀望著眼前的大混戰(zhàn)，這一見唐軍已是再無翻盤之力，緊繃了多日的神經(jīng)總算是稍稍放松了些，可心底里卻很快又涌出了股怪異的不真實感，只因他怎么也想不通唐軍為何會放棄落鷹嶺之地利優(yōu)勢，居然跑下山來與己方打起了野戰(zhàn)，豈不擺明了是來送死的么？難不成唐軍將領(lǐng)們集體發(fā)起了高燒？而這，顯然不太可能，毫無疑問，這其中必然有緣故，只是噶爾?贊婆卻是怎么也瞧不出蹊蹺之所在，剛剛放松下去的神經(jīng)不知不覺中又再次緊繃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就在噶爾?贊婆喜憂參半地患得患失之際，一陣激越的號角聲突然在兩里不到的一處低矮山梁后頭暴響了起來，緊接著煙塵滾滾中，一面火紅的大旗從山梁下探將出來，噶爾?贊婆只一看，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冷汗如泉般狂涌不已……

    第五百六十四章風(fēng)卷殘云（六）

    “完了，完了，怎會這樣？怎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