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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來·第三輯(15-21冊)在線閱讀 - 第四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

第四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

茶水?!?/br>
    盧穗是水經(jīng)山宗主最器重的嫡傳弟子,而邵云巖此生唯一虧欠之人,便是盧穗的師父。

    當(dāng)年春幡齋內(nèi)的那根先天至寶葫蘆藤,是兩人一起機(jī)緣巧合得到的,甚至可以說她出力更多,但是最終兩人卻因為各種緣由,沒能走到一起,成為神仙道侶。對于葫蘆藤的歸屬,她更是從未改變主意。她越是如此,邵云巖越是心中難安。故而對于她的得意弟子盧穗,膝下無兒女的邵云巖,幾乎視如己出。再者,盧穗對劉景龍癡心一片,與當(dāng)年邵云巖與盧穗的師父,何其相似?

    邵云巖喝過了茶,談妥了那枚養(yǎng)劍葫蘆的歸屬,很快便告辭離去。

    盧穗依舊留下煮茶。

    白首看著這位仙子jiejie的煮茶手法,真是賞心悅目。

    盧穗微笑道:“景龍,可曾看出倒懸山一些內(nèi)幕?”

    劉景龍點頭道:“包括捉放亭、師刀房在內(nèi)八處風(fēng)景形勝,是一座大陣的八處陣眼。倒懸山不單單是一座山字印那么簡單,早已是一件層層淬煉、攻守兼?zhèn)涞南杀?。至于陣法淵源,應(yīng)該是傳自三山九侯先生留下的三大古法之一,最大的精妙處,在于以山煉水,顛倒乾坤,一旦祭出,便有翻轉(zhuǎn)天地的神通?!?/br>
    盧穗神采奕奕,哪怕她只是看了一眼姓劉的,很快就低頭去盯著火候,也依舊難以掩飾那份百轉(zhuǎn)千回的女子心思。劉景龍卻自顧自沉浸于對倒懸山大陣的思考中。

    白首看得恨不得一錘砸在姓劉的腦闊(殼)上。

    盧穗仿佛臨時記起一事,道:“我?guī)煾概c酈劍仙是好友,剛好可以與你一起去往劍氣長城。與我同行游歷倒懸山的,還有瓏璁那丫頭,景龍,你應(yīng)該見過的。我這次就是陪著她一起游歷倒懸山?!?/br>
    劉景龍點點頭,似乎覺得這是一件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br>
    白首在一旁看得心累不已,將杯中茶水一口悶了。盧仙子怎么來的倒懸山,為何去的劍氣長城,你倒是開點竅啊!還點頭,點你大爺?shù)念^!

    這種事情,真不是他白首胳膊肘往外拐,我那陳兄弟,真要甩你姓劉的十八條大街!

    算了,等見到了陳平安再說吧。到時候他白大爺委屈一點,懇請好兄弟陳平安傳授你個三五成功力。

    盧穗?yún)s已經(jīng)習(xí)慣了,為劉景龍?zhí)聿杷臅r候,輕聲說道:“水精宮那邊,聽說來了一位中土神洲的天才女武夫,是以最強(qiáng)六境躋身的金身境,在金甲洲那邊破的瓶頸,受過曹慈不少指點。此次前來劍氣長城,是想要去城頭,學(xué)先前曹慈在那邊練拳幾年?!?/br>
    劉景龍微笑道:“我有個朋友如今也在劍氣長城那邊練拳,說不定雙方會碰上?!?/br>
    白首現(xiàn)在一聽到純粹武夫,還是女子,就難免心慌。

    盧穗好奇道:“是那個寶瓶洲的陳平安?”

    上次在三郎廟,劉景龍說起過這個名字。好像就是為了陳平安,劉景龍才會在三場問劍之前,跑去恨劍山和三郎廟購買東西,所以盧穗對此人,印象極其深刻。

    劉景龍笑著點頭。

    盧穗笑道:“我都對這個陳平安有些好奇了,竟然能夠讓景龍如此刮目相看?!?/br>
    劉景龍依舊沒說什么。

    白首忍不住說道:“盧jiejie,我那好兄弟,沒啥長處,就是勸酒本事,天下第一!”

    劉景龍轉(zhuǎn)頭,面帶笑意,看著白首。

    少年一身正氣,斬釘截鐵道:“這陳平安的酒品實在太差了!有這樣的兄弟,我真是感到羞憤難當(dāng)!”

    盧穗哭笑不得,景龍怎么找了這么個混不吝的弟子。

    城頭之上。

    劍仙苦夏正對林君璧、嚴(yán)律一行人,傳授劍術(shù)??嘞乃?,正是劍氣長城準(zhǔn)許外來劍修研習(xí)的一門劍術(shù)。

    此時,一群人坐在蒲團(tuán)之上,豎耳聆聽苦夏劍仙的指點。

    苦夏先闡述了一遍劍道口訣的大意,然后拆解一系列關(guān)鍵竅xue的靈氣運轉(zhuǎn)、牽引、呼應(yīng)之法,講述得極其細(xì)微,然后讓眾人詢問各自不解處,或是提出自以為是關(guān)隘處的癥結(jié)??嘞拇蠖嗍亲屬Y質(zhì)最佳、悟性最好的林君璧,代為解惑,林君璧若有不足,苦夏才會補(bǔ)充一二,查漏補(bǔ)缺。

    這門上乘劍術(shù)的古怪之處,在于唯有置身于劍氣長城這座劍氣沛然的小天地,才有顯著效果,到了浩然天下,也可以強(qiáng)行演練,只是收效極小。簡而言之,這門劍術(shù),太過講究天時地利,想要裨益劍道和魂魄,哪怕是林君璧這般身負(fù)一國氣運的天之驕子,依舊只能在城頭之上,靠著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精進(jìn)道行。

    苦夏其實心中頗有憂慮,因為傳授劍訣之人,本該是本土劍仙孫巨源,但是孫巨源對這幫紹元王朝的未來棟梁,觀感太差,竟然直接撂挑子了,推三阻四??嘞囊彩悄欠N死腦筋的,起先不愿退而求其次,由自己來傳道,后來孫巨源被糾纏得煩了,才與苦夏坦言,紹元王朝如果還希望下次再帶人來劍氣長城,依舊能夠住在孫府,那么這次就別讓他孫巨源太為難。

    苦夏看了眼自己的嫡傳弟子蔣觀澄,心中嘆息不已,既憂愁這個弟子的直腸子,又覺得劍修學(xué)劍與為人,確實無須太過與林君璧相似。何況比起蔣觀澄身邊某些個小肚雞腸、充滿算計的少男少女,苦夏還是看自己弟子更順眼些??嘞闹赃x擇蔣觀澄作為弟子,自然有其道理,大道相近,是前提。只不過蔣觀澄的登高之路,確實需要磨礪更多。

    林君璧哪怕只是坐在蒲團(tuán)上,雙手?jǐn)傉漂B放在腹部,笑意恬淡,依然是山上亦少見的謫仙人風(fēng)范。

    嚴(yán)律一直在學(xué)林君璧,極為用心。無論是小處的待人接物,還是更大處的為人處世,嚴(yán)律都覺得林君璧雖然年紀(jì)小,卻值得自己好好去琢磨推敲。

    嚴(yán)律以前看人,很簡單,只分蠢人和聰明人,至于好壞善惡,根本不在意,能為我所用者,便是朋友,不為我所用者,便最多是與之笑言的陌路人。

    此次同行劍修之中,其實沒有蠢人,只有足夠聰明和不夠聰明之分。

    不夠聰明的,像苦夏劍仙的嫡傳弟子蔣觀澄,還有那個對林君璧癡心一片的傻子少女。

    足夠聰明的,像那些當(dāng)初為林君璧仗義執(zhí)言的“蠢人”,看似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真以為這群人不知曉輕重利害?不過是想著在林君璧面前,說些討巧的漂亮話,惠而不費,可內(nèi)心深處,說不定是在希望林君璧年少輕狂,一個不小心,被眾口一詞,添油加醋,于是意氣用事,與那陳平安不死不休。哪怕退一步,雙方最終撕破臉皮,結(jié)果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在陳平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林君璧道心受損,也是一個不差的結(jié)果。

    修行路上,少了一個林君璧,再好不過了。對于這幫人而言,損人也不利己的事情,就已經(jīng)愿意去做,更何況還有機(jī)會利己。

    畢竟在紹元王朝,利益關(guān)系,盤根交錯,此次攜手游歷,林君璧實在太過出彩,冥冥之中,他們這些紹元王朝的修行晚輩,都察覺到一個真相,一旦讓林君璧順利登頂,未來百年千年,紹元王朝的所有劍修,都會面臨一種“一人獨占大道”的尷尬處境。

    紹元王朝的林君璧,就像是中土神洲武學(xué)路上的曹慈,與之同道者,皆是可憐人。

    在這些人之外,朱枚和金真夢,又是另外一種人,相對少些算計。

    可嚴(yán)律更喜歡打交道的,愿意去多花些心思籠絡(luò)關(guān)系的,反而不是朱枚與金真夢,恰恰是那幫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與身世不輸自己的朱枚打交道,或是拉攏道心堅定、劍意純粹的金真夢,需要付出嚴(yán)律許多不愿意或者說不擅長付出的東西。

    林君璧在充當(dāng)半個傳道人的同時,早已分心別處。

    這處城頭之上,每隔一段,便有劍仙坐鎮(zhèn)一方。

    對于身邊眾人,包括那個嚴(yán)律,林君璧從來不覺得他們是自己的同道中人。林君璧認(rèn)為他們心性太弱,資質(zhì)太差,腦子太蠢,故而他們的所有靠山與背景,皆是虛妄。林君璧甚至有些時候,想要笑著與他們說句心里話:“你們應(yīng)該珍惜如今的光陰,能夠與我林君璧勉強(qiáng)同行,大道路上,好歹還能夠看到我林君璧的背影,如今更是有幸在城頭上,一起練劍,算是平起平坐。”

    邊境沒有跟隨苦夏劍仙在城頭學(xué)劍,而是跑去了海市蜃樓那邊湊熱鬧。那邊有個好地方,說是演武場,其實有點類似北俱蘆洲的砥礪山,對峙雙方,不分勝負(fù),只分生死。

    不過比起砥礪山,又有不同,這座演武場只有同境廝殺,賭的是雙方性命,贏的是對方的所有家底,以及一筆數(shù)目極為可觀的賭注抽成。

    劍修之爭,其實不是最精彩的,而且機(jī)會不多,一般除非是雙方結(jié)下死仇,不然不會來此。再者,劍修捉對廝殺,往往瞬間結(jié)束,沒什么看頭,屁股沒捂熱就得起身離開,太沒趣味。

    真正精彩的,是那種劍修與其他練氣士的搏殺。最精彩的,當(dāng)然還是一個練氣士,能夠僥幸與那殺力最大的劍修換命。

    一小撮劍修為何主動來此涉險?除了砥礪自身道行之外,當(dāng)然是為了掙錢,好養(yǎng)飛劍。

    其余練氣士為何愿意冒著送死的風(fēng)險,也要進(jìn)入演武場?自然不是自己找死,而是身不由己。這些練氣士,幾乎全部都是被跨洲渡船秘密押送至此,是浩然天下各大洲的野修,或是一些覆滅仙家門派的孤魂野鬼。若是贏了同境練氣士三場,就可以活命。如果之后還敢主動下場廝殺,就可以按照規(guī)矩贏錢,如果能夠擊殺一名劍修,即可恢復(fù)自由。

    曾有儒家門生,對此痛心疾首,覺得如此荒唐行徑,太過草菅人命,質(zhì)問劍氣長城為何不加約束,任由一艘艘跨洲渡船送來那么多野修。

    有一位中土神洲大王朝的豪閥女子,靠山極硬,自家便擁有一艘跨洲渡船,到了倒懸山,直接下榻于猿猱府,好似女主人一般的作態(tài),在靈芝齋那邊一擲千金,更是惹人注目。她身邊兩個扈從,除了明面上的一位九境武夫大宗師,還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上五境兵家修士。到了海市蜃樓的演武場,女子觀戰(zhàn)后,不但憐憫被抓來劍氣長城的浩然天下練氣士,還憐憫那些被當(dāng)作“磨劍石”的妖族劍修,覺得它們既然已經(jīng)化作人形,便已經(jīng)是人,竟受如此虐待,慘無人道,不合禮數(shù),于是便在海市蜃樓演武場大鬧了一場,然后趾高氣揚地離開。結(jié)果當(dāng)天她的那位兵家扈從,就被一位離開城頭的本土劍仙打成重傷,至于那位九境武夫,根本就沒敢出拳,因為除了出劍的劍仙之外,分明還有劍仙在云海中隨時準(zhǔn)備出劍。她只得忍氣吞聲,跑去求助于與家族交好的劍仙孫巨源,結(jié)果吃了個閉門羹,被孫巨源賞了個“滾”字,他們一行人的所有物件還被丟到孫府外的大街上。

    女子梨花帶雨,帶人倉皇退出劍氣長城。據(jù)說回到了浩然天下之后,她憑借家世和財力,讓人聚攏了一大波文壇士林的文豪大儒,大肆抨擊劍氣長城的野蠻風(fēng)俗,其中言語最重的一句話,當(dāng)然是“劍氣長城的劍修,與那蠻荒天下的妖族,又有何異”。只不過在那之后,她所在的家族、宗門和王朝,便再沒有一人能夠進(jìn)入倒懸山——不是劍氣長城,而是直接連倒懸山都無法登上。若有人膽敢偷偷登上倒懸山,自有守門劍仙一劍劈入大海,至于下場如何,生死看天。

    當(dāng)年此事鬧得極大,連老大劍仙都沒說什么,曾經(jīng)親自負(fù)責(zé)處理此事的董家,便底氣十足。

    邊境今天不但觀戰(zhàn),還押注了好幾種。押生死,往往輸贏都有數(shù),畢竟懸念不大,在這里廝混多年的賭棍,一個個眼光奇好。所以真正賺錢或是虧慘的,還是押注多久會有人斃命。至于押注雙方皆死的,一旦真給押中了,往往可以贏個兩三年的喝酒錢。在劍氣長城喝那仙家酒釀,真心不便宜。

    邊境坐在人滿為患的看臺一處角落,默默喝著酒,安靜等待今日演武場搏命雙方的入場。

    率先出來的一人是來此歷練的浩然天下觀海境劍修,隨后是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有傷的同境妖族劍修。傷痕累累,卻不影響戰(zhàn)力,更何況妖族體魄本就堅韌,受了傷后,兇性勃發(fā),身為劍修,殺力更大。

    這種對峙,不太常見。

    聽說在那座一墻之隔的蠻荒天下,只要能夠成為劍修,都被譽(yù)為“大道種子”,有點類似浩然天下的讀書種子。

    邊境看著那個眼神麻木的年輕妖族劍修。據(jù)說這個妖族,是在一場大戰(zhàn)落幕后,偷偷潛入戰(zhàn)場遺址,想碰碰運氣,試圖撿取殘破劍骸,卻被劍氣長城的巡視劍修抓獲,帶回了那座牢獄,最終與許多妖族的下場差不多,被丟入此地,死了就死了,若是活了下來,就會再被帶回那座牢獄,養(yǎng)好傷,等待下一次永遠(yuǎn)不知對手是誰的捉對廝殺。

    邊境一點不奇怪,為什么會有不少浩然天下的游歷之人,對此生出惻隱之心。所以邊境這會兒喝著酒,期待著劍氣長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期待著到時候占據(jù)浩然天下的妖族,會不會對這些好心腸的人,懷有惻隱之心。

    邊境的心神沉浸于小天地,知曉他所有念頭的某個存在,隱匿于邊境心湖極深處,見到了邊境的芥子心神后,咧嘴一笑。那個存在,渾身充斥著無可匹敵的蠻荒氣息,只是這么一個細(xì)微動作,便牽扯得一名金丹境瓶頸劍修身體小天地諸多本命竅xue靈氣,齊齊隨之搖晃起來,沸騰如油鍋。所幸那股氣息稍稍流散幾分,無須邊境以心意壓制,很快就被那個存在自己收斂起來,以免露出蛛絲馬跡。這些劍仙,可不是什么玉璞境的小貓小狗,說不定就會有董、齊、陳這幾個姓氏當(dāng)中的某個老匹夫,這才棘手。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浩然天下的讀書人,講起大道理來,還是有點意思的。

    那個存在只與邊境的芥子心神說了一番言語,道:“事成之后,我的功勞,足以讓你獲得某把仙兵,加上之前的約定,我可以保證你成為一個仙人境劍修,至于能否躋身飛升境劍仙,只能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成了飛升境,又有一把好劍,還管什么浩然天下什么蠻荒天下?你小子哪里去不得?腳下何處不是山巔?林君璧、陳平安這類貨色,無論敵我,就都只是不值得你低頭去看一眼的螻蟻了?!?/br>
    如今倒懸山與劍氣長城的往來,有兩處大門。

    劉景龍和白首這對師徒,以及盧穗和任瓏璁這對朋友,四人一起走入劍氣長城。

    白首頭暈?zāi)垦?,蹲在地上干嘔。劉景龍蹲下身,輕輕按住少年的肩頭。

    任瓏璁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強(qiáng)忍著,同樣被盧穗握住手,幫著穩(wěn)固氣府靈氣,臉色慘白的任瓏璁,這才稍稍好轉(zhuǎn)幾分。

    而幾乎同時,另外一處大門,有女子獨自離開水精宮,來到劍氣長城,站定之時,一身拳意流淌,對于劍氣長城那股遮天蔽日的天然厭勝,毫無不適感覺。

    她此次劍氣長城之行,原本是要追尋曹慈的足跡,借住在城頭那座由曹慈打造的小茅屋內(nèi),砥礪金身境,希望能夠以最強(qiáng)第七境,躋身遠(yuǎn)游境。只是在水精宮聽聞了某些事跡后,讓她只覺得天意如此!故而她當(dāng)下所求唯一事,就是要與那曹慈和劉幽州多次提及之人,在城頭之上,以拳對拳,讓他再次連輸三場!

    白首一時半會兒不太適應(yīng)劍氣長城的風(fēng)土,病懨懨的,與那任瓏璁同病相憐。

    這就是為何地仙之下的練氣士,不愿意來劍氣長城久留的根本原因,因為熬不住,簡直就是重返洞府境、時刻經(jīng)受海水倒灌之苦。年輕劍修還好,長久以往,終究是份裨益,能夠滋養(yǎng)魂魄和飛劍,劍修之外的三教百家練氣士,光是抽絲剝繭,將那些劍意從天地靈氣當(dāng)中剝離出去,便是天大苦頭。歷史上,在劍氣長城相對安穩(wěn)的大戰(zhàn)間隙,不是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練氣士,從倒懸山那邊走來,強(qiáng)撐著去了那座城頭,陪著一起“游山玩水”的身邊扈從,又剛好境界不高,結(jié)果等到給扈從背去大門口,竟然已經(jīng)直接跌境。

    盧穗試探性問道:“既然你朋友就在城內(nèi),不如隨我一起去往太象街白脈府吧?那位宋律劍仙,本就與我們北俱蘆洲淵源頗深?!?/br>
    盧穗其實知道自己的提議,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就怕今天分別后,劉景龍便安心練劍,沉浸其中,物我兩忘,到時候她怎么辦?萬里迢迢趕來倒懸山相逢,才看了景龍幾眼,難道便要咫尺天涯?說不定最后一次見面,就是她準(zhǔn)備重返倒懸山,與他道別??扇绻且黄鹑胱∷温蓜ο傻陌酌}府,哪怕劉景龍一樣是在潛心練劍,閉關(guān)謝客,盧穗也會覺得與他同在一片屋檐下,風(fēng)雨也好晴也好,終究兩人所見風(fēng)景是一樣的啊。

    白首附和道:“有道理!咱們就不去打攪宗主修行了,去打攪宋律劍仙吧?!?/br>
    白首不太敢見那位從未見過的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在翩然峰聽許多同齡人閑聊,好像這位宗主是個極其嚴(yán)厲的老家伙,人人說起,都敬畏不已,反而是那個白首只見過一面的掌律祖師黃童,趣事多多??蓡栴}是等到白首真正見著了黃老祖師,一樣如履薄冰,十分畏懼。劍仙黃童尚且如此讓人不自在,見到了那個太徽劍宗的頭把交椅,白首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一句話沒說對,就要被老家伙當(dāng)場驅(qū)逐出祖師堂,到時候最尊師重道的姓劉的,豈不是就要乖乖聽命?白首不覺得自己是心疼這份師徒名分,只是心疼自己在翩然峰積攢下來的那份風(fēng)光和威嚴(yán)罷了。

    盧穗會心一笑。任瓏璁不太喜歡這個口無遮攔的少年。

    劉景龍搖頭道:“我與宋律劍仙此前并不認(rèn)識,直接登門,太過冒失,而且需要浪費盧姑娘與師門的香火情,此事不妥。何況于情于理,我都該先去拜會宗主。再者,酈前輩的萬壑居距離我太徽劍宗府邸不遠(yuǎn),先前問劍過后,酈前輩走得急,我需要登門道謝一聲?!?/br>
    來此出劍的外鄉(xiāng)劍仙,在劍氣長城和城池之間,有許多閑置私宅可住,自行挑選,與隱官一脈的竹庵、洛衫劍仙打聲招呼即可。若是被本土劍仙邀請,入住城內(nèi),當(dāng)然亦可。愿意待在城頭上,揀選一處駐守,更不阻攔。

    北俱蘆洲的太徽劍宗,自從韓槐子、黃童兩位劍仙聯(lián)袂趕赴劍氣長城之后,憑借殺妖戰(zhàn)功,直接掙來了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名為甲仗庫,太徽劍宗所有子弟,便有了落腳之地,到了劍氣長城,再無須寄人籬下。反觀浮萍劍湖宗主酈采,卻是剛到,也無相熟的本土劍仙,故而直接挑選了那位本洲戰(zhàn)死劍仙前輩的下榻處萬壑居。酈采絲毫不懼那點“晦氣”,大大方方入住的當(dāng)天,便有不少的本土劍仙,愿意高看酈采一眼。

    盧穗微笑道:“景龍,那我有機(jī)會就去拜訪韓宗主。”

    劉景龍點頭道:“當(dāng)然可以啊,宗主對盧姑娘的大道,十分贊賞,盧姑娘愿意去我們那邊做客,宗主定然欣喜?!?/br>
    盧穗笑了笑,眉眼彎彎。

    任瓏璁深呼吸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不去看盧穗與那呆頭鵝劉景龍,看多了,她就忍不住要罵人。

    白首也覺得姓劉的太欠罵了。咱們太徽劍宗的宗主欣喜不欣喜的,是盧仙子真正在意的事情嗎?盧仙子拋了那么多媚眼,就算是個瞎子,好歹也該接住一兩次吧?你姓劉的倒好,憑本事次次躲過。

    雙方分開后,劉景龍照顧弟子白首,沒有御劍去往那座已經(jīng)記在太徽劍宗名下的甲仗庫府邸,而是步行前往,讓少年盡可能靠自己熟悉這一方天地的劍意流轉(zhuǎn)。不過劉景龍似乎有些后知后覺,輕聲問道:“先前我與盧姑娘的言語當(dāng)中,是不是有不近人情的地方?”

    白首沒好氣道:“開什么玩笑?”

    劉景龍松了口氣,沒有就好。

    白首沒好氣道:“你根本就沒有一句近人情的好話?!?/br>
    劉景龍感嘆道:“原來如此?!?/br>
    白首疑惑道:“姓劉的,你為什么不喜歡盧jiejie啊?沒有半點不好的萬般好,咱們北俱蘆洲,喜歡盧jiejie的年輕俊彥,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怎就偏偏她喜歡你,你不喜歡她呢?”

    劉景龍無奈道:“唯獨此事,無理可說?!?/br>
    沿著城池邊緣,一直南下,行出百余里,師徒二人找到了那座甲仗庫。

    修道之人,哪怕不御風(fēng)御劍,百余里路途,依舊是穿街過巷一般。即便白首暫時無法完全適應(yīng)劍氣長城的那種窒息感,步伐相較于市井凡夫的跋山涉水,依然顯得健步如飛,快若奔馬。

    沿途稀稀疏疏的大小府邸宅子,多是上五境劍仙坐鎮(zhèn),或是外鄉(xiāng)地仙劍修暫居。

    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站在門口,劉景龍作揖道:“翩然峰劉景龍,拜見宗主。”

    白首偷偷咽了口唾沫,學(xué)著姓劉的,作揖彎腰,顫聲道:“太徽劍宗祖師堂第十六代嫡傳弟子,翩然峰白首,拜見宗主!”

    韓槐子是太徽劍宗的第四代宗主,但是祖師堂傳承,自然遠(yuǎn)遠(yuǎn)不止于此。

    太徽劍宗雖然在北俱蘆洲不算歷史久遠(yuǎn),但是勝在每一位宗主皆劍仙,并且宗主之外,幾乎都會有類似黃童這樣的輔佐劍仙,站在北俱蘆洲山巔之側(cè)。而每一任宗主手上的開枝散葉,也有多寡之分,像并非以先天劍坯身份躋身太徽劍宗祖師堂的劉景龍,其實輩分不高,因為帶他上山的傳道恩師,只是祖師堂嫡傳第十四代弟子,故而白首就只能算是第十六代。不過浩然天下的宗門傳承,一旦有人開峰,或是一舉繼任道統(tǒng),祖師堂譜牒的輩分,就會有大小不一的更換。例如劉景龍一旦接任宗主,那么劉景龍這一脈的祖師堂譜牒記載,都會有一個水到渠成的“抬升”儀式,白首作為翩然峰開山大弟子,自然而然就會晉升為太徽劍宗祖師堂的第六代“祖師爺”。

    只不過在輩分稱呼一事上,除了破格升遷得以繼承一脈道統(tǒng)的新宗主、山主之外,此人的嫡傳弟子,外人依循祖師堂舊歷,也無不可。

    韓槐子笑著抬了抬手,道:“無須多禮。以后在此的修行歲月,無論長短,我們都入鄉(xiāng)隨俗,不然宅子就我們?nèi)?,做樣子給誰看?對不對,白首?”

    白首哭喪著臉。對?肯定不對啊。不對?那更加不對啊。

    白首可憐兮兮望向姓劉的,劉景龍笑道:“怎么天大的膽子,到了宗主這邊便米粒大小了?”

    在姓劉的面前,白首還是膽大包天的,脫口而出道:“怪那啞巴湖小水怪,取了個名字叫米粒。”

    突然意識到一旁還有個高入云霄的宗主劍仙,白首汗流浹背,竟是直接說出了心聲,道:“宗主,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求你老人家千萬別把我趕出太徽劍宗!”

    韓槐子哭笑不得,幸好景龍在先前那封信上,早有明言,介紹自己收了個怎樣的徒弟,不然他這宗主還真有點措手不及。

    韓槐子笑著安慰道:“在劍氣長城,確實言行忌諱頗多,你切不可依仗自己是太徽劍宗劍修,還是劉景龍嫡傳,便妄自尊大,只是在自家府邸,便無須太過拘謹(jǐn)了。在此修行,要多想多問。我太徽劍宗弟子,在修行路上,劍心純粹光明,便是尊師最多;敢向不平處一往無前出劍,便是重道最大?!?/br>
    白首愣在當(dāng)場,這與想象中那個一言不合就要擺劍仙架子、宗主氣勢的韓槐子,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

    劉景龍笑道:“這會兒應(yīng)該大聲說一句‘記住了’?!?/br>
    白首趕緊說道:“記住了!”

    劉景龍無可奈何,以前就沒見過這么聽話的白首。

    韓槐子忍住笑,與那少年打趣道:“記住個什么記住,不用記住,年紀(jì)輕輕的劍修,哪里需要刻意記住這些大話?!?/br>
    白首都快給這位宗主整蒙了。

    韓槐子領(lǐng)著兩人,一起走入甲仗庫大門,說了些這座宅子的歷史,曾經(jīng)有哪些劍仙居住于此,又是何時戰(zhàn)死、如何戰(zhàn)死的。

    白首便肅然起敬,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與腳步,因為少年只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腳步,仿佛都是在打攪那些前輩劍仙的休歇。

    韓槐子悄然看了眼少年的臉色和眼神,轉(zhuǎn)頭對劉景龍輕輕點頭。

    一名故意以自身拳意牽引劍氣為敵的年輕女子,腳穿麻鞋,身著赤衣,滿頭青絲,綰了個干脆利落的盤踞發(fā)髻,只背了個裝有干糧的包裹。

    她沒有徑直入城,離墻根還有一里路途,便開始狂奔向前,高高躍起,一腳踩在十?dāng)?shù)丈高的城墻上,然后彎腰上沖,步步登高。

    距離城頭數(shù)丈時,一腳重重踩踏墻壁,身形驀然躍起,最終飄然落在城頭之上,然后往左手邊緩緩走去。

    按照曹慈的說法,那座不知有無人居住的小茅屋,應(yīng)該相距此地不足三十里。

    一路行去,并無遇到駐守劍仙,大小兩棟茅屋附近,根本無須有人在此提防大妖襲擾,也不會有誰登上城頭,耀武揚威一番,還能夠安然返回南邊天下。

    因為有那位老大劍仙。

    她突然皺了皺眉頭,察覺到對面城頭之上,有極重劍氣。應(yīng)該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大劍仙左右——一個出海訪仙之前,打碎了無數(shù)先天劍坯道心的怪人。

    當(dāng)她越發(fā)臨近茅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自己前行的路線上,還有位瞧著年輕容貌的劍仙,已經(jīng)轉(zhuǎn)頭朝她望來。

    她依舊向前而行,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小茅屋,收回視線,抱拳問道:“前輩可是暫住于茅屋?”

    魏晉笑著點頭,說道:“你要是不介意,我這就搬出茅屋?!?/br>
    她點頭道:“介意,所以前輩只管繼續(xù)借住?!?/br>
    她停下腳步,盤腿而坐,摘下包裹,取出一只烙餅,大口嚼了起來。

    魏晉笑了笑,不以為意,繼續(xù)閉眼修行。

    女子吃過了烙餅,取出水壺喝了口水,問道:“前輩可知道那位來自紹元王朝的苦夏劍仙,如今身在城頭何處?”

    魏晉睜眼,道:“約莫七百里之外,便是苦夏劍仙修道和駐守之地。如果沒有意外,此刻苦夏劍仙正在傳授劍術(shù)?!?/br>
    女子點頭道:“謝了?!?/br>
    她背好包裹,起身后,開始走樁,緩緩出拳,一步往往跨出數(shù)丈,去往七百里之外。

    其間遇到一只巨大金色飛禽破開云海,陰影籠罩城頭,如晝?nèi)胍?,金色飛禽落在一位白衣劍仙身畔,落地之時,便化作麻雀大小,躍上劍仙主人的肩頭。

    有劍仙身姿慵懶,斜臥一張榻上,面朝南方,仰頭飲酒。

    女子只是看過一眼便不再多看。

    劍仙苦夏坐在蒲團(tuán)上,包括林君璧在內(nèi)的眾多晚輩劍修正在閉目凝思,呼吸吐納,嘗試著汲取天地間流散不定、快若劍仙飛劍的精粹劍意,而非靈氣,不然就是撿了芝麻丟西瓜,白走了一趟劍氣長城。只不過除了林君璧收獲顯著,哪怕是嚴(yán)律,依舊暫時毫無頭緒,只能碰碰運氣。其間有人僥幸收攏了一縷劍意,稍稍流露出雀躍神色,一個心神不穩(wěn),那縷劍意便開始翻江倒海。劍仙苦夏見狀祭出飛劍,將那縷極其細(xì)微的遠(yuǎn)古劍意,從劍修人身小天地內(nèi),驅(qū)逐出境。差點就要傷及大道根本的年輕劍修,面無人色。

    劍仙苦夏以心聲與之言語,聲音沉穩(wěn),幫著年輕人穩(wěn)固劍心,至于氣府靈氣紊亂,那是小事,根本無須這位劍仙出手安撫。

    能夠從眾多紹元王朝的年輕俊彥當(dāng)中脫穎而出,趕赴劍氣長城,若是連這點事情都擺不平,那么明天就可以離開孫府,返回倒懸山,老老實實待在那邊等著同行眾人了,反正梅花園子,一向待客周到。

    劍仙苦夏突然站起身,轉(zhuǎn)頭望去,認(rèn)出對方后,這位天生苦相的劍仙,破天荒露出笑容,轉(zhuǎn)身迎接那位女子。

    不管這位喜好游走江湖的晚輩,在外用了多少個化名,或是習(xí)慣被人稱呼為什么,在她家族的祖師堂譜牒上,是個與脂粉氣半點不沾邊的名字——姓郁,名狷夫。

    中土郁家,是一個歷史極其久遠(yuǎn)的頂尖豪閥,曾經(jīng)一手扶植起了一座比如今紹元王朝更加強(qiáng)勢的大澄王朝,大澄王朝覆滅之后,不過百年,便又扶起了一個更加龐大的玄密王朝。

    郁狷夫與那未婚夫懷潛,皆是中土神洲最拔尖的那一小撮年輕人。郁狷夫為了逃婚,跑去金甲洲,在一處上古遺址,獨自練拳多年。懷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樣跑去了北俱蘆洲,據(jù)說是專門狩獵、收集地仙劍修的本命飛劍。

    聽說懷家老祖在去年破天荒露面,親自出門,找了同為中土神洲十人之一的好友,至于緣由,無人知曉。

    劍仙苦夏的那位師伯,周神芝,與懷家老祖一樣,皆在十人之列,而且名次還要更前,曾經(jīng)被人說了句膾炙人口的評語,“從來眼高于頂,反正劍道更高”。周神芝在中土神洲廣袤版圖上,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對師侄苦夏——這位享譽(yù)天下的大劍仙,依舊沒個好臉色。

    他們這一脈,與郁家世代交好,郁狷夫更是劍仙苦夏那位師伯最喜歡的晚輩,沒有之一。

    周神芝與人坦言我家子孫皆廢物,配不上郁狷夫。要知道周神芝的子嗣,是以英才輩出、天生神仙種著稱于世。

    周神芝寵溺郁狷夫到了什么地步?郁狷夫最早在中土神洲的三年游歷,周神芝一直在暗中護(hù)道,結(jié)果性情耿直的郁狷夫不小心闖下大禍,惹來一位仙人境大修士的暗算,然后那位大修士直接被周神芝砍斷了一只手,逃回了祖師堂,憑借一座小洞天,選擇閉關(guān)不出。周神芝慢悠悠尾隨其后,最終整座宗門全部跪地,周神芝從山門走到山巔,一路上,敢言語者,死,敢抬頭者,死,敢流露出絲毫憤懣心思者,死。而郁狷夫的心大到了什么境界?反而埋怨周神芝退敵即可,應(yīng)該將仇家交予她自己去對付。不承想周神芝非但不惱火,反而繼續(xù)一路護(hù)送郁狷夫這個小丫頭,直到郁狷夫離開中土神洲,到達(dá)金甲洲才作罷。

    見到了迎面走來的劍仙苦夏,郁狷夫停步抱拳道:“見過苦夏前輩?!?/br>
    劍仙苦夏笑著點頭,問道:“怎么來這兒了?”

    郁狷夫說道:“練拳?!闭f了其實等于沒說。

    劍仙苦夏卻笑了起來,說了句干巴巴的言語,道:“已經(jīng)是金身境了,再接再厲?!?/br>
    然后雙方便都沉默起來,只是兩人都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劍仙苦夏不是那種擅長鉆營之人,更不會希冀著自己多照拂郁狷夫一二,以此贏得自家?guī)煵暮酶?,他純粹只是看好郁狷夫。至于郁狷夫,更是被笑稱為“所有長輩緣都被周神芝一人吃光”的郁家人。

    雖說懷家與郁家結(jié)下了那樁娃娃親,但隨著時間推移,懷家老祖對這個脾氣又臭又硬的丫頭,越來越不喜歡,所以后來郁狷夫為了逃婚去走江湖,懷家上下,根本沒有任何怨言。懷家許多長輩反過來安慰諸多郁家好友,年輕人多走走是好事,那樁婚事不著急,懷潛是修道之人,郁狷夫雖然是純粹武夫,但憑她的武道資質(zhì),壽命也注定綿長,讓兩個孩子自己慢慢相處便是。

    此時兩人一起走回劍仙苦夏教劍處,苦夏示意郁狷夫坐在蒲團(tuán)上,她也沒客氣,摘了包裹,又開始就水吃烙餅。

    林君璧睜開眼睛,微微一笑。

    郁狷夫明明看見了,卻當(dāng)作沒看見。

    寧府大門外的那條街上,一襲青衫的年輕劍仙,帶著自己的弟子緩緩而行。

    少年壓低嗓音道:“姓劉的,我聽說陳平安如今可牛氣了,有了個‘二掌柜’的響當(dāng)當(dāng)綽號。而且他那個媳婦,在劍氣長城這邊,可厲害了。酈劍仙私底下與我說了,她見不得那個寧姚,不然心里會覺得窩囊?!?/br>
    劉景龍沒說什么。

    敲了門,開門之人正是納蘭夜行,劉景龍自報名號。

    納蘭夜行先是神色古怪,然后立即笑著領(lǐng)那師徒二人去往斬龍崖。原本正在勤勉煉氣的陳平安,已經(jīng)離開涼亭,走下斬龍臺,笑瞇瞇招著手。

    白首瞧見了自家兄弟陳平安,總算松了口氣,不然在這座劍氣長城,每天太不自在。只是剛樂呵了片刻,白首突然想起那家伙是某人的師父,立即耷拉著腦袋,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納蘭夜行已經(jīng)告辭離去。陳平安帶著兩人走入涼亭,笑問道:“三場問劍過后,覺得一個北俱蘆洲不夠顯擺,來咱們劍氣長城抖摟來了?”

    劉景龍說道:“閑來無事,來見宗主與酈劍仙,順便來看看你?!?/br>
    陳平安雙手籠袖,斜靠欄桿,瞥了眼那個白首,難得,瞧著有些悶悶不樂?

    到了涼亭,少年一屁股坐在陳平安身邊。劉景龍倒是無所謂這些,自己這個弟子,確實與陳平安更親近些。

    劉景龍笑著道破天機(jī):“來這里之前,我們先去了一趟落魄山,某人聽說你的開山大弟子才學(xué)拳一兩年,就說他壓境在下五境,外加讓她一只手?!?/br>
    陳平安已經(jīng)知道白首大概的下場了。

    劉景龍又說道:“你那弟子膽子小,就問能不能再讓一條腿?!?/br>
    陳平安瞥了眼白首,憋著笑:“這都答應(yīng)了?”

    劉景龍點頭道:“答應(yīng)了,某人還開心得要死,于是又說站著不動,讓裴錢只管出手?!?/br>
    陳平安搖搖頭,笑道:“不用跟我說結(jié)果了。”

    陳平安抖了抖袖子,取出一壺前不久從店鋪那邊蹭來的竹海洞天酒,招呼白首道:“來,慶賀一下咱們白首大劍仙的開門大吉?!?/br>
    劉景龍擺擺手。

    白首抬起頭,咬牙切齒道:“我敢保證,她絕對肯定必然十成十,學(xué)拳不止一兩年!陳平安,你跟我說老實話,裴錢到底學(xué)拳多少年了,十年?”

    陳平安直接將酒壺拋給劉景龍,然后自己又拿出一壺,反正還是蹭來的,揭了泥封,抿了一口酒,這壺酒的滋味似乎格外好。陳平安盤腿坐在那邊,一手扶在欄桿上,一手手心按住長椅上的那只酒壺,道:“我那開山大弟子是一拳下去,還是一腿橫掃?她有沒有被咱們白首大劍仙的劍氣給傷到?沒事,傷到了也沒事,切磋嘛,技不如人,就該拿塊豆腐撞死。”

    白首惱火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雙手握拳,重重嘆息,使勁砸在長椅上。

    劉景龍將那壺酒放在身邊,笑道:“你那弟子,好像自己比橫飛出去的某人,更蒙,也不知為何,特別心虛,蹲在某人身邊,與躺地上那個七竅流血的家伙,雙方大眼瞪小眼。然后裴錢就跑去與她的兩個朋友,開始商量怎么圓場了。我沒多偷聽,只聽到裴錢說絕對不能再用摔跤這個理由了,上次師父就沒信,這次一定要換個靠譜些的說法?!?/br>
    白首黑著臉,背靠欄桿,雙手捂臉。

    劉景龍?zhí)嵝训溃骸拔腋徨X保證過,不許泄露此事,所以你聽過就算了,并且不許因為此事責(zé)罰裴錢,不然以后我就別想再去落魄山了?!?/br>
    陳平安笑著點頭,本來就沒想著說她什么。

    白首嘀咕道:“我反正不會再去落魄山了。裴錢有本事下次去我太徽劍宗試試看?我下次只要不掉以輕心,哪怕只拿出一半的修為……”

    陳平安不等少年說完,就點頭笑道:“好的,我跟裴錢說一聲,就說下一場武斗,放在翩然峰。”

    白首頓時委屈萬分,一想到姓劉的關(guān)于那個賠錢貨的評價,便嚷嚷道:“反正裴錢不在,你讓我說幾句硬氣話,咋了嘛!”

    當(dāng)初裴錢那一腳,真是夠心黑的,白首不光是七竅流血倒地不起,事實上,他竭力睜開眼睛后,就像醉酒之人,看見有好幾個裴錢蹲在眼前晃來晃去。

    關(guān)鍵是那個賠錢貨的言語,更惡心人,她蹲一旁,興許見他眼神游移,沒找到她,還“好心好意”小聲提醒他道:“這兒這兒,我在這兒。你千萬別有事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先前說話口氣那么大,我哪曉得你真的就只是口氣大呢。也虧得我擔(dān)心力氣太大,反而會被傳說中的仙人劍氣給傷到,所以只出了七八分氣力,要不然以后咋個與師父解釋?你別裝了,快醒醒!我站著不動,讓你打上一拳便是……”

    然后白首便昏死過去了。

    陳平安笑瞇瞇道:“巧了,你們來之前,我剛好寄了一封信回落魄山,只要裴錢她自己愿意,就可以立即趕來劍氣長城?!?/br>
    白首轉(zhuǎn)頭問道:“師父,我們啥時候回宗門?。眶嫒环迦缃穸紱]個人打理茅屋,刮風(fēng)下雨的,弟子心里不得勁兒。”

    這應(yīng)該是白首在太徽劍宗祖師堂之外,第一次喊劉景龍為師父,并且如此誠心誠意。

    劉景龍想了想,道:“好歹等到裴錢趕來吧。”

    白首眼神呆滯。

    劉景龍說道:“對了,聽說有個很了不起的武學(xué)天才,來自中土神洲,名叫郁狷夫,想要找你練拳?!?/br>
    陳平安笑道:“沒興趣?!?/br>
    白首有氣無力道:“別給人家的名字騙了,那是個娘們?!?/br>
    陳平安愣了一下,總不能那么巧吧。

    劉景龍點頭道:“確實是一位女子,跟你差不多歲數(shù),同樣是底子極好的金身境?!?/br>
    看到陳平安的臉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神色,白首眼睛一亮,狡黠地笑道:“至于好不好看嘛,我是不清楚,你到時候跟她打來打去的,多看幾眼,何況拳腳無眼,嘿嘿嘿……”

    突然,白首整個人就像是炸毛一般,毛骨悚然,手腳冰涼,然后僵硬轉(zhuǎn)頭,看到了一位緩緩走入涼亭的女子。

    她明明沒有說什么,甚至沒有任何不悅神色,更沒有刻意針對他白首,少年依舊敏銳察覺到了一股仿佛與劍氣長城“天地契合”的大道厭勝。她興許只是稍稍流轉(zhuǎn)心意,她不太高興,那么這一方天地便自然對他白首不太高興了。

    白首再次僵硬轉(zhuǎn)頭,對陳平安說道:“千萬別毛手毛腳,武夫切磋,要守規(guī)矩。當(dāng)然了,最好是別答應(yīng)那誰誰誰的練拳,沒必要。”

    陳平安伸手按住少年的腦袋,微笑道:“小心我擰下你的狗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