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蕭令死力握住她的肩膀，“忍一忍，熬過這一劫，中臺會好的，你再忍一忍。”

    “你聾了？”唐恬勃然大怒，“你沒聽見嗎？哥哥在叫我救他，你放——”

    一陣劇烈的疼痛沖入腦髓。唐恬一聲大叫，瞬時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在她迷離而空寂的識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輾轉(zhuǎn)反復(fù)——

    哥哥在等著她，她要去救他。

    第83章 離心撒謊。

    唐恬在很長一段時間里, 意識都是模糊的，偶爾能聽見身畔有腳步，有人聲。更多時候, 她的世界只有無意義的轟鳴。不斷有人喂她吃東西, 有人喂她喝水, 又或是苦澀的藥汁。時常有人用熱巾子擦拭她的面頰，也有人壓著聲音同她說話。

    可是她只能沉睡, 她拼盡全力想要醒來, 卻連手指頭也抬不起來，有一個聲音不住地在勸她——

    不要醒來, 睡吧，等你睡醒，一切都會變好。

    但不是現(xiàn)在。

    ……

    唐恬終于睜開眼的時候, 是一個深夜。蕭令正伏在榻邊打著瞌睡。唐恬手足酸軟, 費了好大氣力才勉強坐起來。

    蕭令驚醒，“唐恬？”

    唐恬冷冰冰地望著他，“你們給我吃了什么？”

    “安神湯?！笔捔畹拖骂^，“中臺前幾日的樣子, 院正怕你受不了?！?/br>
    “前幾日？”唐恬一顆心沉入深海, “你們安排我睡了幾日？”

    “七日?！?/br>
    “這么久啊，你們可真行。”唐恬俯身，穿鞋下榻。

    蕭令拉住她胳膊, “我扶你?！?/br>
    “走開?！碧铺褚皇炙﹂_, “離我遠些?！?/br>
    蕭令訕訕地松開手, “中臺好些了，你——”

    “走！”

    “唐恬——”

    唐恬回頭，“若再過來, 別怪我掌下無情。”扶著床柱站起來。她臥床數(shù)日多少有些乏力，扶著板壁一步一挪走到裴秀寢房，正遇上侍人捧水出來。

    侍人屈膝行禮，“中臺醒了?！?/br>
    唐恬手上一個不穩(wěn)，幾乎跌倒，抬手整了整衣襟鬢發(fā)，才往里走。

    裴秀果然醒著，大睜雙目，望著一片虛空。

    唐恬強行扯出一個微笑，上前喚一聲，“哥哥？”

    裴秀頭顱微側(cè)，目光掠過她面頰，又慢慢移開，轉(zhuǎn)向床榻一角。

    唐恬一窒，正待上前，被許清一把拉住，硬生生拖到屏風(fēng)后，壓著聲音道，“中臺今日晚間時醒的，醒來一直這樣，誰同他說話都不答理，東西不吃，藥也不肯用。”他難免皺眉，“求姑娘陪中臺說說話，想想法子，我們好容易同閻王爺搶回一條命，不能叫他如此糟蹋?！?/br>
    唐恬冷笑，“難怪你們舍得讓我醒來?！?/br>
    許清大覺難堪，“姑娘見諒?！彼麨殡y地搓一搓手，邀功道，“姑娘應(yīng)還不知，咱們保住了中臺左腿?！?/br>
    唐恬指尖一顫，“你說什么？”

    “那日診治，只截了絕無生機的右腿，左腿仍在醫(yī)治。”許清道，“傷在肌里，醫(yī)治疼痛至極，姑娘與中臺同心，如何受得了？叫姑娘睡幾日實在是無可奈何，別再怪我們啦?！?/br>
    唐恬抖著聲音道，“當(dāng)真？”

    許清要想一下才明白她問什么，“當(dāng)真只截了右腿。罪鞭之傷難治，中臺仍是發(fā)熱，姑娘多勸勸他，務(wù)必好生安養(yǎng)?！彼f完一揖到地，轉(zhuǎn)身離開。

    唐恬立在原地，振作一時，強扯出一個笑，才又慢慢走回去，伏在榻邊，“哥哥？”

    裴秀一動不動。

    唐恬小心翼翼伸手，指尖碰了碰他的面頰，果然有一點發(fā)燙，“哥哥？”

    喚到第三聲時，裴秀終于動一下，“唐恬?！蹦抗鈽O其遲緩地移到她面上。

    唐恬手掌探入被中，摸索著挽住他綿軟發(fā)熱的手掌，用力握了握，“哥哥怎樣，疼嗎？”

    裴秀眼皮一沉，“你走吧?！?/br>
    唐恬好半日才勉強開口， “哥哥說什么呢？”

    “你走吧。”裴秀睜眼，目視虛空，“我不想再見你?！?/br>
    “哥哥，”唐恬用力地握住他，哀懇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裴秀偏轉(zhuǎn)臉，望著床里，“你不知道嗎？”

    唐恬瑟瑟抖一下，“把罪鞭給他是我的錯，哥哥若怪我，我無話可說——”

    “你在說什么？什么罪鞭？”裴秀皺一下眉，“沒有罪鞭唐鳳年便會放過我嗎？唐恬，如今粉飾太平已無意義，你應(yīng)知道，唐鳳年恨我入骨——”他手掌往外掙動，唐恬連忙扣住。

    裴秀病中乏力，掙脫不得，刻骨道，“他恨我入骨，我亦如是?！?/br>
    唐恬愣住。

    裴秀借機掙開她的抓握，整個人縮回被中，“我累了，到此為止吧?！?/br>
    “哥哥累了便睡一會兒，”唐恬小聲道，“我在這里陪著哥哥，不好嗎？”

    “不好。”裴秀道，“你走吧?！?/br>
    唐恬不吭聲，跪坐榻邊相陪。

    “唐恬，我們就——到此為止?！迸嵝阏Z聲低弱，厭倦至極，“你大好年華，不要同我攪在一處。我如今戴罪之身，肢體不全，無一處可堪匹配，你放過我?！?/br>
    唐恬半個身子伏在榻上，湊到他面前，“哥哥為何突然如此？”

    “不是突然?！迸嵝泐^顱偏轉(zhuǎn)，向著床里，“事到如今，我再不必瞞你。以前都是哄你，自我知曉唐鳳年未曾死在北地，每一日都想著怎樣瞞著你弄死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