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扶池青主坐下。

    “裴寂這樣，你又要告病，你們——”圣皇道，“朕果然是孤家寡人?！?/br>
    池青主默默不語。

    圣皇道，“你的折子朕今日批了，不準(zhǔn)?！币粩[手阻止池青主插口，“你身子也確然不好，準(zhǔn)回鄉(xiāng)安養(yǎng)……三年吧。三年復(fù)朝，朕……和裴寂在中京等你。”

    池青主動了動，“陛下?！?/br>
    “此事到此為止，不再議了?！笔セ实溃斑€有兩件，一件是令狐攸。裴寂如今這樣，經(jīng)不起物議沸騰。你親自處置，務(wù)需合情合理，干干凈凈。”

    池青主一傾身，“臣遵旨?！?/br>
    第63章 殺父留子你是我的活菩薩，渡我一生?！?/br>
    圣皇點頭, “第二件，朕已有二月身孕。請池相務(wù)必替朕分憂，待皇嗣出生再議離京之事。”

    池青主不語。

    圣皇道, “池相同裴寂多年相知, 皇嗣乃裴寂血脈, 池相于情于理，應(yīng)看顧一二?！?/br>
    唐恬目瞪口呆。

    池青主道, “臣遵旨。”

    “有池相坐鎮(zhèn)中京, 朕方無后顧之憂。”圣皇盯著他仔細看一時，嘆氣道, “池相身子不好，平日居家養(yǎng)病便是，瑣事不必管, 也不必點卯上朝?！彼酒饋硗峒艑嫹孔? “多來看看裴寂?！?/br>
    “臣遵旨?！?/br>
    ……

    池青主一上馬車便搭在唐恬身上，一動不動。唐恬把馬車上溫著的參湯倒一盞出來喂他喝，池青主看也不看，閉著眼睛一氣飲盡。

    唐恬憂愁道, “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嗯。”池青主道, “圣皇所說也無錯，等皇嗣出生咱們再走也使得?！?/br>
    唐恬怔住，“大人, 皇嗣分明是令狐攸的, 圣皇為何說是裴王君血脈？”

    “此話今日說完, 以后不要再提?！背厍嘀鞯溃盎仕蒙钢挥幸蝗?，王君裴寂?！?/br>
    唐恬忍不住問他, “太子難道——”

    池青主終于睜開眼，仰面看她一時，嘆氣道，“知道太多會被殺掉的?！?/br>
    唐恬一滯，鼓起腮幫子，“大人要殺掉我嗎？”

    “殺你，倒不如先殺了我?！背厍嘀饕痪湓捗摽诙觯笥X赧然，身子往唐恬懷中拱了拱，一聲不吭。

    他這么一動發(fā)冠便歪了。唐恬索性抽去發(fā)簪，除去發(fā)冠，一頭烏沉沉的發(fā)散在唐恬懷里，如一匹練。唐恬握在掌中，如水滑落。

    池青主靠在她懷里，由著她折騰，“不同你說，怕你胡思亂想。告訴你無妨，只是勿再叫旁人知曉——裴寂在廷獄時被人壞了身子，終身不能有嗣——”

    唐恬手腕一抖，發(fā)簪“當(dāng)”一聲響，落在地上。

    池青主強撐著坐起來，把發(fā)簪拾在掌中，皺眉道，“摔壞了怎么辦？”

    “我再給大人打一個便是?！碧铺駭n著他肩膀，將他拉回去躺好，“一支簪子我還賠得起?！?/br>
    池青主鄭重握在掌中，“這是你給我的第一件東西，不一樣，你不許弄壞了?！?/br>
    唐恬心思全不在此，琢磨一時道，“王君同圣皇鬧到這般田地，難道是因為太子出生？”

    “是?！背厍嘀鞯?，“天子不能無嗣，裴寂又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太子出生，圣皇殺父留子。裴寂謀逆，中京城盡在掌握，也沒有動太子分毫?！彼镁脟@一口氣，“他二人之間，從頭至尾，從來無旁人置喙之余地?！?/br>
    唐恬心下惻然，“若非廷獄……圣皇同王君，本是天造地設(shè)一對。未知是誰如此可恨。”

    “是秦淮。”池青主被她抱著便覺安適，提起往事竟也沒有半點倉皇，他感覺十分奇異，輕聲道，“長公主……就是圣皇，極得先皇愛重，秦淮不敢對長公主下手，尋了個由頭把裴寂關(guān)進廷獄。先皇不肯管裴寂，長公主買通了一個高僧，命他當(dāng)眾扶乩，扶出兩個生辰八字來。言道他本事雖有限，不能拈出準(zhǔn)確的那一個，但此八字二中必有其一，乃天降福星，只要有他一日，非但國泰民安，留在朝中，圣體也能重歸康泰?！?/br>
    唐恬見他有些喘，搶在頭里道，“其中一個生辰八字，正好便是裴王君的，對嗎？”她將溫著的水倒一盞，“難得聽大人提起當(dāng)年事?！?/br>
    池青主靠在唐恬懷中喝水，恢復(fù)一點精神，“以前一說便覺心煩，夜間亦總是噩夢，便不大愿意提。今日同你說，倒也不覺得難過，如此說出來也很好。”便又續(xù)道，“先皇晚年諸多病痛，一聽能?？堤忝说教幦み@兩個八字——正尋到裴寂頭上，命人把他放出來?！?/br>
    唐恬心中一動，想問又忍住了。

    “秦淮狗急跳墻，連夜命人給裴寂下藥，壞了身子，即便出來，亦是廢人一個?！背厍嘀骶镁梦丛f這許多話，漸覺疲累，“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唐恬沉默，二指挽一束他的發(fā)，纏在指間，繞起來，又松開，如此往復(fù)。

    “圣皇雖同裴寂決裂，但我了解圣皇，絕無可能再立一位王君。圣皇有孕，令狐攸若能低調(diào)一些，憑借此時圣寵，說不定能保住性命，在宮中老死?？上@人，一朝得勢，必要吠得天下皆知。”

    唐恬雖不喜令狐攸，亦覺圣皇手段過于酷烈，“不立王君便不立，又為何定要殺父？”

    池青主久久道，“除了裴寂，圣皇以為其他人，既不配為皇嗣之父，亦不配做圣皇夫君?！?/br>
    唐恬一驚，手指倏忽收緊，一束發(fā)把池青主扯得生疼。池青主“咝”一聲，蹙眉笑道，“你若喜歡，都剪了去，扯我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