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心下發(fā)慌，四下里轉悠一圈，好容易遇上個熟人——楊標, 急問, “大人去哪了？”

    楊標冷笑，“中臺閣?！?/br>
    “做什么去？”唐恬皺眉，“大人不該在府中養(yǎng)病嗎？”

    楊標瞟她一眼，“中臺有言, 北禁衛(wèi)一個騎尉都知恪盡職守, 身為中臺閣，怎可有一日松懈？就上職去了?！?/br>
    唐恬頓足，“我找他去！”

    楊標一把拉住, “你看看都什么時辰了, 放心, 中臺便想留著，圣皇也趕他回來了?！?/br>
    唐恬一聽有理，便在寢房外階石上坐等。

    一等便到月上中天。

    哼哈二將簇擁著中臺儀仗回府, 肩輿到得寢房門口，中臺閣一傾身，一低頭，“這是哪位呀？”

    唐恬站起來，“同大將軍告了假，明日不去啦?！?/br>
    池青主一言不發(fā)。

    唐恬一扯袖子，“大人大安之前，我哪里都不去啦?！?/br>
    “哦？”池青主笑一聲，“大安之后呢？”

    “回去上值——”唐恬福至心靈，忙忙改口，“自然是聽中臺大人安排。”

    池青主指尖在肩輿上一扣，終于落轎。

    蕭沖推了輪椅過來，與蕭令合力扶池青主坐上輪椅。蕭沖一把將唐恬扯過來，輪椅塞在她手中，“你服侍大人。”一擺手，一眾侍人一哄而散。

    唐恬看著四下里無人，往他膝前蹲下，“大人病著，怎能四處亂跑？”

    池青主一整袖口，“恪盡職守。”

    “好吧?！碧铺駸o可奈何，“那也早就該下值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另有急務?！?/br>
    唐恬自知論口舌拼不過池中臺，推著輪椅往里走，“大人用過飯嗎，想吃什么？”

    “沒有，不想吃?！?/br>
    唐恬把輪椅停在榻前，侍人早已籠好火盆布置了被褥。唐恬扶著池青主坐在榻邊，俯身去解夾衣。

    除去外衫，只余一件中單。唐恬把火盆邊烘著的寢衣拿過來，池青主看一眼，“你先出去?！?/br>
    唐恬一滯，把寢衣放在榻邊，自己出去。

    “阿恬?！?/br>
    唐恬回頭。

    池青主倒仿佛有些慌張，“我——”

    唐恬心中一動，他這是以為自己生氣了？

    “想吃，”池青主抿一抿唇，“隨便什么?！?/br>
    唐居撲哧一笑，“‘隨便什么’是個什么？”放下簾子問趴在案上嗑瓜子的蕭沖，“大人今日用飯了嗎？”

    “沒?！笔挍_道，“御賜的參湯喝了一盅。哦，晚間飲了幾杯酒?！?/br>
    “什么？”

    蕭沖攤手，“下值就去洗硯河，一個人坐了半日，飲了幾杯酒回來了?！?/br>
    唐恬大覺氣悶，往廚下吩咐了晚飯回來。

    蕭沖一努嘴，“叫你好幾遍了，快去?！?/br>
    池青主已經(jīng)換了寢衣，靠在大迎枕上出神，看唐恬進來便道，“去哪了？”

    唐恬不言語，往榻邊坐下，湊近了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酒氣，“大人恪盡職守，便是去洗硯河飲酒嗎？”

    “誰同你說的？”

    唐恬哼一聲，“不重要?！?/br>
    “我看挺重要的，”池青主挑起一邊眉，“中臺閣行蹤隨意泄露，我身邊怎能留這樣的人？”

    唐恬本來十分占理，沒想到連累蕭沖，倒結巴起來，“罷了，我不問了?！?/br>
    池青主嘆氣，“你家面鋪如何不開門？”

    “中京亂了幾日，都在屋里躲太平，沒什么生意——”唐恬睜大雙眼，“大人是去洗硯河尋我嗎？”

    池青主別過臉，“晚飯在哪里？”

    中臺大人同人道歉解釋，都是這么別別扭扭。唐恬忍不住發(fā)笑——怎么會這么可愛？

    侍人抬了晚飯進來，一只銅鑄鍋子，下邊煨著炭火，鍋中一層一層煮著菜蔬豆腐羊rou蛋餃丸子等物——

    唐恬拾箸，“福壽鍋。大人大病初愈，需吃這個應景。”

    池青主微笑不語，就著唐恬手中乖乖吃東西，給什么吃什么，好脾氣的樣子。

    唐恬咽下一只丸子，不經(jīng)意道，“大人同裴王君認識很久嗎？”

    “裴寂，”池青主糾正，“或是廢王君，圣皇如今還在氣頭上，別叫她聽見?！?/br>
    唐恬扁一扁嘴，“好歹夫妻一場?！?/br>
    “夫妻才是要命，不是夫妻不至于此。我同裴寂認識已有十年。”

    唐恬低頭，如此便是池氏被害，池青主入廷獄時。

    池青主稀里糊涂被唐恬塞了許多東西，只覺腹中頂?shù)秒y受，綿軟道，“積食了，你賠我?！?/br>
    唐恬一滯，“我同大人出去走走？”

    “走亦是坐輪椅，”池青主道，“有什么用？”

    唐恬正覺失言，沒想到中臺大人如此平和，“那大人說如何？”

    “晚間別走?！背厍嘀鞯吐暤?，“你陪我?！?/br>
    唐恬撲哧一笑。

    “你不在這，我若難受，尋誰去？”

    唐恬越發(fā)笑個不住，“蕭沖就在外面?！?/br>
    池青主一窒。

    這位大人琢磨半日，挽留自己的理由居然是積食？唐恬著實忍不住，笑倒在榻上直打了兩個滾，“大人，你可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池青主被她笑得惱了，別轉臉不言語。

    唐恬不笑了，爬起來往他身前蹲下，“我不走?！?/br>
    池青主眼中波光一閃，拉她起來，身子一傾便靠上去，貼在她鬢邊，“阿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