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神情越發(fā)怪異，唐恬倒有些不放心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迸嵝阌芍缘?，“真是冰雪聰明?！彼f著話，從袖中取出一物，拉過唐恬的手，放在掌心，“這個給你。”

    唐恬執(zhí)在掌中，是一枚印章，觸手瑩潤，通體透明，渾似蜂蜜凝結(jié)——竟是極品田黃凍。翻轉(zhuǎn)過來，上書四個篆字，唐恬仔細辨認，“白鹿——青崖？”

    “拿這個去安事府，不用蹲大街?！?/br>
    唐恬便高興起來，“真的？我去試試?！币涣餆熍芰??？翱白叩酵庠洪T口，與蕭沖遇個正著，“正要去找你呢?！?/br>
    蕭沖一指內(nèi)室，“醒了嗎？”

    “醒了，好一會啦?！?/br>
    蕭沖大喜過望，越過唐恬匆匆入內(nèi)。唐恬剛跟到門口，便聽蕭沖心急火燎沖口便道，“陛下要廢王君?！?/br>
    唐恬連忙止步。

    裴秀應(yīng)一句，他聲音極低，十分模糊。

    蕭沖又道，“早朝后從御前傳來的消息，不只我們，鳳臺和鸞臺也已經(jīng)知曉，左右相這一日往府中派了幾撥人——大人身子不適，我等都攔下了?！?/br>
    裴秀又說一句話。門簾一掀，蕭沖出來，看見唐恬極度地客氣起來，“小唐騎尉辛苦?！辈磐庾摺?/br>
    唐恬立在原地進退兩難，倒有些無所適從。

    裴秀在內(nèi)道，“轉(zhuǎn)悠什么？進來?！?/br>
    唐恬依言入內(nèi)。裴秀仍舊靠在枕上，“你過來?！敝敢恢赴干霞埞P，“你的名字，寫下來?！?/br>
    “名字？”唐恬大惑不解，仍是依言寫下“唐田”二個大字，鋪在裴秀面前。

    裴秀瞟一眼，“我不要假名?！?/br>
    唐恬一滯，本想再掙扎一下，抬眼見裴秀目光通透，殊無躲避。只得嘆一口氣，重又寫下兩個字，晾干墨跡，折作小小一個方勝的模樣，鄭重捧到裴秀面前，“家底都在這啦，求大人守口如瓶。”

    裴秀拈在指間，慢悠悠轉(zhuǎn)一個圈兒，“那便需看唐騎尉表現(xiàn)如何?！?/br>
    “自是言聽計從，表現(xiàn)十分優(yōu)秀。”唐恬眨一眨眼，“大人，你們要回去了嗎？”

    裴秀將方勝塞入袖中，“嗯，有事?！?/br>
    唐恬“啊”一聲，“差點忘了。”拿出印章還他，“出去便遇上小蕭都統(tǒng)，倒沒用上?！?/br>
    “你留著。”

    唐恬怔住，“為何？”

    裴秀答非所問道，“你今日怎么不當(dāng)值？”

    “奉上官之命家中思過。”唐恬道，“便是當(dāng)值也必定告假不去了?！?/br>
    “又為何？”

    唐恬隨手與他整一整被角，嘆氣道，“大人病成這樣，我怎能一走了之？”

    裴秀細瘦一只手沉在暗色的被間，越發(fā)襯得膚色慘白。他極其嫌惡地看一眼，又道，“你一個騎尉，即便居家思過，難道不該去裴簡之處問安？”

    “那又為什么？”唐恬越發(fā)云里霧里，“大將軍他不是挺好的？便是不好，他安與不安，也不關(guān)我的事啊?！?/br>
    裴秀怔住。

    唐恬忽一時福至心靈，裴秀這話里話外的，是要趕她離開的意思？還不及相問，外間車輪轆轆，碾在石板上軋軋作響。

    唐恬隔窗望去，蕭令推著一輛輪椅穿院而來。唐恬看一眼輪椅，又看一眼裴秀。

    裴秀偏轉(zhuǎn)臉，“你先出去?！?/br>
    “大人，我——”

    “你出去！”裴秀語氣漸轉(zhuǎn)嚴(yán)厲，卻仍不看她，“不要再進來！”

    唐恬一肚子話被堵在半道上，只得起身相避。院中與蕭沖錯身而過時，被輪椅那烏沉的色澤扎得雙目生疼。

    蕭沖倒愣住，“你不在里面伺候，往哪跑？”

    唐恬滿懷委屈，“大人叫我走遠些?！?/br>
    “等等——”

    唐恬回頭。

    “日后相處久了，會好的?！笔挍_想了想，神情鎮(zhèn)重地補一句，“不過，既是大人叫你走，不如——”

    “什么？”

    “你再走遠些？”

    唐恬目瞪口呆。

    “你不知道這位大人脾氣，”蕭沖尷尬道，“一會兒叫他看見你在院子里，咱倆都得吃掛落?！?/br>
    唐恬大怒，一頓足跑了，出了窄巷又止步，使出踏雪無痕的功夫，悄無聲息摸回去，極輕地掩到門后。隔過門軸處一道細縫，院中情景一覽無余。

    足足等了一盞茶工夫，門簾一掀，蕭沖推著裴秀出來。

    裴秀長發(fā)已經(jīng)挽好，衣衫齊整，膝上蓋著一條極厚的毯子。他神情嚴(yán)肅，坐得筆直，唯獨眉宇間倦色無可遮掩。

    蕭沖推著裴秀往后院去。唐恬正在疑惑，下一刻便眼睜睜看著他在墻上生生開出一道門來——

    原來死巷里的院子藏有隱門，難怪裴秀每日里在此間進進出出，北禁衛(wèi)一無所覺。

    唐恬看著二人身影消失，難言悵惘。忽然肩上一沉，被人重重一拍。

    “發(fā)什么呆？沒帶鑰匙？”是吳封。

    唐恬推開門，“想事情出了神，吳哥哥怎么來了？”

    吳封歡天喜地道，“我去陪校尉說了會話，你猜怎么著？居然給了我這個！”

    唐恬看著他手中的銀錠子眼睛都綠了——昨晚上她在青花坊交待了五兩，還沒落著半句好話。嫉妒叫她雙目通紅，含恨道，“為何給你銀子？”

    “讓我去尋大將軍替他申冤?！眳欠怆S意道，“那個不重要，你且看看這是什么？”便亮一亮手里兩只酒壇子，“哥哥還買了只燒雞，晚間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