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禁衛(wèi)當(dāng)眾脫衣成何體統(tǒng)？”池青主忽然站起來，向唐恬招一招手，“你上來。”

    唐恬愣住。

    “叫你呢——”蕭沖推她一把，“中臺讓你上去。”壓低聲音道，“中臺看過，以后誰還敢再說你是女人？還不快去？”

    跟當(dāng)眾脫衣有區(qū)別嗎？

    唐恬騎虎難下，只覺心如火焚，短短一段樓梯直走得萬分艱難——

    二樓閣樓極其闊大，整面墻俱是木格圓窗，窗外清風(fēng)涌動，翠竹似?！碳啓痪驮趫A窗之側(cè)，正對閣門。

    蕭令立在門口，滿面一言難盡，見她上來嘆一口氣，“中臺在里邊，你進去吧。”看著唐恬進去，在身后合上門——

    正門一關(guān)，光影遮蔽，室內(nèi)一片昏暗。

    唐恬被那關(guān)門聲震得一個哆嗦，半步也不敢多走，緊貼著門檻跪下。

    池青主仍舊坐在碧紗櫥的長榻上，隱約水聲瀝瀝，應(yīng)是在往壺中續(xù)水——

    “劉準(zhǔn)于你有何所圖？”

    唐恬怔住。

    “又或是你與劉準(zhǔn)有何舊怨？”

    唐恬以為進門便脫衣驗身，一路走一路琢磨怎樣交待才能爭取寬大處理，萬萬沒想到中臺大人開口便是這個，而且問話方向極其不妙，勉強應(yīng)對，“劉校尉說我是女人，一直難為于我——”

    池青主一語打斷，“劉準(zhǔn)是你上官，他對你有疑，要么自己查實，要么稟報裴簡之查實，何必要鬧到萬相殿？”

    他連珠炮提問刁鉆至極，唐恬張了張口，半日才道，“想是劉校尉突發(fā)心疾——”

    “你是怎樣暗算劉準(zhǔn)的？”

    唐恬一驚抬頭，閣門既關(guān)，唯一光源便是中臺大人背后圓窗，竹影搖曳之下，池中臺一個黑漆漆的剪影正對自己，隱約一點眉目似寒冰凜冽——

    案上紅泥小爐炭火熊熊，爐火漸沸，咕嘟咕嘟煮得極是歡快。

    池青主冷冰冰道，“你有幾個幫手？都在何處？”

    “沒有！”唐恬一聽這話大大跑偏，深恐牽連異陵哥，急急聲辯，“我沒有幫手！”

    “那便說說吧，”池青主慢條斯理道，“你獨自一人是如何擒住京中力士的？”

    唐恬此時方知中臺大人話中陷井，頓時呆若木雞。

    后悔也晚了，唐恬與池中臺黑漆抹烏的一個剪影對峙一時，深覺自己活像如來佛掌心里的孫猴子——

    瞬時斗志全無，垂頭喪氣道，“暗器，刺翳風(fēng)xue?！?/br>
    池青主道，“翳風(fēng)xue在耳后，所以你主動出擊，襲擊上官？”

    唐恬感覺再說下去自己底褲都要被扒干凈，索性直接交待，“我的確暗算了校尉劉準(zhǔn)，我一人所為，請中臺依律處置?！?/br>
    不知為什么，池青主詭異地沉默了。

    唐恬便直挺挺跪著。

    二人一坐一跪，對峙不知多久，池青主忽然傾身，“叭”地一聲合上紅泥炭爐的風(fēng)門，僅有的一點煮水聲立時消失，室內(nèi)靜得可怕。

    池青主語氣生硬，倒似強壓著不快，“劉準(zhǔn)色迷心竅，想要與你行些茍且事，約摸在與你親近之時，被你刺中翳風(fēng)xue——為何不肯說？”

    唐恬之所以老實承認(rèn)，就是不愿再提及此事，一聽這話頓覺臉頰耳畔都著了火，掙扎道，“中臺怎能信口開河？”

    “我說的不對？”池青主冷笑，“愚蠢之至！既然已經(jīng)動手，為何不殺了他斬草除根？落得今日當(dāng)眾難堪，很有意思嗎？”

    唐恬被他一頓連珠炮辱罵，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惱羞成怒，“難道不是中臺大人與我難堪？”

    池青主愣住。

    唐恬熱血上頭，憑空生出一股“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混不吝勁，大聲道，“這點事原配不上中臺半分關(guān)心，中臺今日一時興起，明日唐田便是眾口爍金！我的確是運氣不好，可要說與人難堪的本事，劉準(zhǔn)只怕還及不上您老人家一半！”

    池青主本來坐著，聞言倏地站起來——

    膝上一本書隨他動作滾在地上。

    唐恬看一眼書冊，又梗著脖子跪得筆直。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池青主重重地點一點頭，扶著隔扇極慢地坐回去，“你這是在與我說話？”

    唐恬嚴(yán)肅地保持了高貴的沉默。

    “你是不是覺得——”池青主動了動手腕，“至多不過一死，十七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唐恬一滯。

    “天真——”池青主慢吞吞道，“你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后悔來到這世上?！?/br>
    唐恬心下一凜，忙又跪得更直一些，撐住排面。

    閣樓外隱約人聲嘈雜。

    “何人吵鬧？”池青主忽爾發(fā)怒，隨手拾起一只鎮(zhèn)紙擲出去，那鎮(zhèn)紙破窗而出，又滾在地上，聽聲音已是摔得稀碎。

    嘈雜聲立時消彌。

    便聽蕭令誠惶誠恐的聲音在外道，“是劉準(zhǔn)，不知何事與裴將軍起爭執(zhí)——”

    “不知死活，”池青主冷笑，“押起來給我打?！?/br>
    “中臺，”蕭令遲疑道，“北禁衛(wèi)冠軍大將軍也在樓下，咱們——”

    “怎么？”

    “是?！笔捔钚⌒囊硪碜穯枺按蚨嗌?？”

    池青主冷冰冰道，“你這是問我？”

    “屬下愚鈍！”蕭令砰砰磕頭，“屬下領(lǐng)命！”

    唐恬心下一凜，不說數(shù)字——這便是要打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