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這樣,可不行。”她點著銅鏡,低聲對自己說,“你應(yīng)該要笑,要歡欣,要愉悅,要為了那個男人擔(dān)憂?!?/br> 鏡中人唇角漸漸地勾起,眼睛半彎,最后露出清麗的笑言,模糊了眼底的情緒。 李牧言這些日子似乎變得忙碌了一些。 書房里的燈常常亮到后半夜才謝,家里的管事們,也經(jīng)常不見了蹤影。 李夫人發(fā)現(xiàn)之后,越發(fā)憂心忡忡起來。 李婉云只能含笑安慰她,李牧言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哥哥心中,建功立業(yè)并非是最重要的?!?/br> 李夫人艱難地點一點頭,心中始終有些不安。李婉云看在心中,只好將過年后該忙的事情都推給李夫人做,自己找了借口說要好好學(xué)習(xí)女紅。讓李夫人忙碌起來之后,這些心思,才漸漸地被丟到了腦后。 忙碌總是容易讓人忘記一些事的。 正月十五那日,皇帝難得地提起了精神,召見了幾個宗室又見了幾個重臣。 成國公作為宗室之一,回來之后就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內(nèi),燈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沈勛去敲門,成國公才眼睛熬得通紅地出來開了門。 “勛哥兒,你說,家族和家主,你選哪一個?” 沈勛驚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他看到,自己的父親眼中,透出了nongnong的迷茫之色。 “父親……” 成國公猛然間回過了神。 “沒事。”他淡淡地笑了笑。 沈勛不知道皇帝和成國公說了什么,居然讓他連自己參與了那么久的事情,都變得遲疑了起來。 他走到還顯得光禿禿的花園里,坐在涼亭中,任由冷風(fēng)吹過,想著這件事情。 然后,他聽到了一陣細(xì)細(xì)的交談聲。 李婉云撞到沈勛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 她非常驚訝地看著呆呆地坐在自己家花園中的沈勛,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沒有找到其他人。 “沈大哥,”她問,“你怎么在這里?” 沈勛茫然地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蓮衣在她身后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襟,低聲說:“小姐,現(xiàn)在這里……” 李婉云安撫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讓身后的小丫鬟去通知李牧言,沈勛在這里。 “沈大哥是什么時候來的?門房那里沒有通知。” 過了好一陣,沈勛才仿佛夢游地回答:“我翻墻進來的?!?/br> 李牧言正好趕到這里,就聽到了沈勛這樣的回答,唇邊的笑意頓時一僵。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沈勛居然通過這樣的方式找了進來? 他走上前,聽到李婉云問沈勛,為何要通過這樣的方式進李府。沈勛答道:“不想讓人知道我在哪里?!边@個時侯,他的聲音顯得有力了許多,顯然已經(jīng)回過了神。 “牧言,收留我一天,如何?” 李牧言難得地皺眉,卻終于含笑答應(yīng)下來。 沈勛身上發(fā)生的事,很快就被李牧言問了個清清楚楚,然后,他對著呆坐在那里的沈勛,也默默無語起來。 這件事,和成國公夫人姚子萱有關(guān)。 姚子萱和姚家鬧翻了。完全的,徹底的,反目成仇。 沈勛在姚家身上所費的功夫,完全打了水漂。 這讓他越發(fā)想不明白,姚子萱對自己那么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沈勛并沒有說不能告訴別人,所以,這件事就被告訴了李婉云。 李婉云想了想,卻也別無所得,最后這件事只能暫時放到一邊。 不過,自那一日之后,沈勛對姚子萱,更多了一份防備,甚至暗地里抽調(diào)了人手,跟在姚子萱身邊。 不是為了守護,而是為了防備。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漸漸地雨雪消失,陽光一天比一天的溫暖起來。 李婉云選了一日讓丫鬟們將書房里的書搬出來曬一曬,自己坐在廊下吹著風(fēng),感覺到空氣都一天一天地躁動起來。 春天要到了。 自己又長了一歲。 李夫人也想到了李婉云的生日。 “不如請了你的朋友們,來好生聚一聚?”李夫人問,“左右,不是正日子?!?/br> 李婉云想了想,點頭:“我去寫帖子,寫好了再請娘幫忙?!?/br> 李夫人含笑答應(yīng)了。 誰料轉(zhuǎn)頭,卻有人積極地詢問起李夫人,對李婉云的生日安排來。 言下之意,儼然有大辦的意思。 李夫人膽戰(zhàn)心驚地拒絕了:“又不是整生,小孩子家家的,大辦也不怕折了福氣?!?/br> 那人訕訕地后退,不再提起這一茬。 李婉云知道之后,含笑問李夫人:“娘說,那是吏部侍郎家的夫人?” 李夫人點了點頭,眉頭輕蹙:“說起來,平日里也沒有什么交情,怎么忽然就……” 李婉云低下頭想了想,微微一笑:“無礙,左右娘已經(jīng)拒絕了?!崩罘蛉诉€是有些疑惑,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匯總精于謀算的,所以既然想不通,也就不去多想。 反正,對自己家無害就是了。 李婉云慢慢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那里出神了片刻。 自家不過是空頭的勛貴,為何會找上李府呢? 難道當(dāng)真是一顆好棋子,隨隨便便什么人都可以捏起來下注一場?李婉云微微地笑了笑,下棋的人,也不見得比棋盤上的棋子高到哪里去。 李牧言在知道這件事之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知道了,內(nèi)心深處有沒有默默地給那位侍郎記上一筆,就不知道了。 但是,端看他最近又悠閑起來的架勢,李婉云就知道,宮中的事情多半已成定局。 “所以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問。 李牧言含笑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卻并不曾回答。 李婉云羞怒地看回去,默默地在心中叫李牧言老古董。 雖說李牧言聽不到,他卻陡然間出聲了:“若我是老古董,你也是個老婆婆。” 李婉云過去捶了他兩下,才讓他暢快地笑了出來。 那樣的暢快,很久都不曾見過了。 李婉云的生日過得平平淡淡,只是在最后的時候,有個姑娘說她的手帕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 等她一走,李婉云就讓丫鬟們將院子重新翻了一遍,從中找出來一方男人用的手帕和不知道什么時候塞到李婉云屋子里的幾張紙。李婉云連看都沒有看過,就被蓮飛丟進火盆里燒了。 有時候,李婉云覺得,與人打交道就是這么令人厭煩。 可惜,還是得繼續(xù)下去。 生日過后第二天,宮中就鬧了起來。 皇帝昏迷不醒。 皇后和皇貴妃全心全意地守在皇帝身邊伺候,竟然好似完全不在乎身后事一樣。 幾位妃子也對她們并沒有多少在意。 皇貴妃無子,皇后也是母家早早衰敗了的,這樣的兩個人,手上沒有任何可以幫助她們的力量。 到頭來,終究會成為新帝腳下的踏腳石。 最為得意的,還是良妃。 良妃有子,家中勢力也足夠。當(dāng)年若不是皇帝成婚錢良妃大病一場,也許現(xiàn)在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就是良妃。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到底是誰更幸運,實在是不好說。 坐在那個位置上又如何,內(nèi)里的滋味,終究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反正,良妃對現(xiàn)狀很滿意。 自己終究是要笑到最后的。 但是,皇帝一直就沒有醒過來。 他的身體就那樣一點一點地衰敗下去,整個人躺在床上,散發(fā)出腐朽的味道,似乎下一刻就可以被送進棺材里,蓋上棺材板。 忙著爭權(quán)奪利的妃子們并不那么在乎。 反正,就算皇帝不醒,能勝出的,也只有那么幾個人罷了。在那之前,看好了對方,似乎顯得更為重要。 于是,皇帝的宮殿里,經(jīng)常空蕩蕩的,只有皇后和皇貴妃兩個人在。 “后悔嗎?”有一日,皇后忽然問,“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年華,跟著這個人陪葬?!?/br> 皇貴妃輕輕地笑了笑:“不,不后悔。我只恨,死得不夠快,不能快些去見他?!蓖A艘煌?,她問皇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皇后也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遙遠(yuǎn)的地方,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嫁給這個男人的時候。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的日子中只有他一個男人,沒有其它女人。但是,我也沒有想過,到頭來,我的家毀了,我的兒子死了,我只剩自己一個人之后,連他都沒有了?!?/br> 皇后的笑容清澈透明,能夠看見底下淺淺的傷。 “反正,我只有一個人了?!?/br> 皇貴妃的笑容更加燦爛起來:“你說的對,反正只有一個人了。不過,我比你幸運,至少死后,我還能看見他。你卻什么都沒有了。” 皇后的笑容更甚了一些:“不,爹和娘,還有哥哥會等我。嗯,還有韜兒,我有……三年零六個月十三天沒有見到他了?!?/br> 皇貴妃看著皇后,平靜地轉(zhuǎn)過了臉去。 不過是兩個空虛寂寞的女人,在這里相互安慰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暗恨,武漢大熱的天氣,在外面跑的日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