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傾覆(五)無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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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猜想蘇氏都不能說。 一旦說破,更是坐實了自己對清瀾郡主下手的事實。 否則,有何理由她會害怕已然覆滅的姜家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邊? 盡管她極力維持著鎮(zhèn)定,但老年女人不再潤澤的手背肌膚上凸起的青筋,還是泄露了她心底無遮無攔的驚懼:“我杖斃靜云,是因為她偷盜御賜之物,你休要攀扯!” 劉mama一直在鄉(xiāng)下養(yǎng)老,怎么會這么巧今日來府里看她? 靜云已死,又是誰在她放置私物的小室里設了厭勝之術? 蘇氏緩緩回首掃過劉mama和寧華,低垂的目光宛若孤鸮,在深山老林里,閃爍著陰毒的光芒:“能進我小室而不被懷疑的,不就是你們這些貼身親近之人么!你們究竟受了誰的指使來陷害我!陷害定國公府!” 劉mama猛地揚起面孔,指向蜷縮在蘇氏身后的年輕女使:“還有寧華!她也知道的!私設陣法,燃以符紙,氣味一定不會小,小室雖常年關閉,可夫人每日生活的地方,又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進出伺候,若不是夫人自己所為,如何會一點都沒有察覺?” 蘇氏腦中一嗡! 是啊,當時看到小室里的情形,那些符紙焚燒、燭火垂落的樣子,分明不是臨時布置起來的。 小室雖未曾聯(lián)通她的臥房,可如劉mama所言,她怎么會一點都沒有察覺? 怎么會這樣!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仿佛是怕自己的真切不被相信,劉mama急急膝行了幾步,朝御案嘭嘭便磕了好幾個響頭,蒼老的額立馬紅腫起來。 “奴婢沒有要害誰!奴婢卑賤之人,一家子老小都捏在夫人手里,如何敢陷害夫人??!奴婢只求將功贖罪,保一家子老小性命而已!” 寧華年輕的面孔上滿是驚恐,一浪又一浪的凌厲目光緊緊逼破,使她的唇色漸漸發(fā)紫。 她張了張嘴,出口的不完整的話音在沉寂的空間里,聽著便似瑟瑟秋風里即將被秋日神君打落的泛了枯黃的花葉:“奴婢、奴婢……” 跪在蘇氏身側(cè)的侯夫人蘇方氏忽然出聲道:“倒是看不明白了,你是國公夫人的奴婢,今日如何非要一口咬住她不放了!” 劉mama老淚縱橫,佝僂的身形卑微如蟻:“奴婢只求將前塵往事里的罪孽贖盡,今日所說,不為攀咬污蔑,只求陛下開恩,放過奴婢的家人吧!他們只是螻蟻,卻不曾做下陰毒之事,只是掙扎著活在世上??!” 蘇方氏明白這樣家生的老奴婢敢這時候叫囂起來,必然是不肯改口的,所以她并不搭理劉mama。 她凌厲而陰沉的眼神瞥向?qū)幦A,語調(diào)似乎勸解似乎警告的打斷了寧華的話頭:“寧華,你可要想想清楚了再說話。夫人小室里的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誰做下的,必然會留下線索!陛下面前,你若如實招供,或許還能保你一條小命!否則奴咬主,是處以極刑的!” 寧華似羸弱的小獸一般縮在地上,仿佛任何人一腳踩踏之下就要殞命,聽到蘇方氏的威脅,卻似被觸動了神經(jīng),絕望地驚叫起來:“奴咬主是死罪,靜云勸解夫人不要生出怨懟,一旦被人察覺世子爺和姑奶奶也要被拖累,結果呢!還不是被夫人杖斃了!” 她沒有明說蘇氏詛咒太夫人,卻也明明白白的肯定了劉mama所指。 蘇方氏雙眸里似乎結出了冰,冰筍橫空而出,直直杵向?qū)幦A和劉mama:“你們簡直膽大包天!陛下面前,也敢如此胡言攀咬!” 劉mama瞄了眼皇帝,香料焚燒起的煙霧繚繞在空氣里,皇帝的面孔便似寺廟里被的神佛,叫人看不清,故而越發(fā)寶相莊嚴,不得不敬服而畏懼。 可這樣的畏懼又如何比得那個人給的絕路更加窒息! 她家里的獨苗??!一切都是為了那跟兒獨苗啊! 她無路可選,自踏進宮門,她走的便只有死路:“夫人還曾經(jīng)收買過太夫人身邊的丫頭春眠,給太夫人下毒!” 皇帝于御案后瞇起了雙眸,狹長的眸光似幽晃在長滿青苔的井里的水波:“毒害朕的外祖母?” 崔氏是皇帝的嫡親外祖母,若是坐實,不用其他罪責,皇帝也要處死她了! 蘇氏只覺悲傷一陣陣發(fā)刺,仿佛是如同嬰兒肌膚般的中衣上精心繡上去的辛夷花忽然生了刺,一針針的扎背脊上,那么尖銳,帶著辣椒刺激的火辣辣,毫不留情的逼向她不再飽滿的rou體。 她的唇在顫抖,不住的顫抖,卻不得不昂起頭來否認:“沒有!臣妾沒有害過太夫人!她是國公爺?shù)哪赣H,是臣妾的婆母,臣妾如何會對她老人家下手!” 劉mama忽起的驚叫,便似乍暖還寒時驟然下起的冰雹,凍得人血脈成冰:“太夫人警惕,夫人沒有得逞??商蛉擞秩绾尾话讶俗C物證都留著!太夫人厭棄夫人,只是為了國公爺和世子爺?shù)哪樏?,沒有揭破而已!若非如此為何不許夫人與世子見面?除非宴請,也不允準夫人出院子?” 蘇氏自然知道崔氏當初不曾揭破她,是因為年少出息的烺云,可如今鬧到這一步,詛咒人暴斃的厭勝之術也扎扎實實落在崔氏的眼底。 崔氏會不會把證據(jù)拿出來,她已經(jīng)沒有把握了。 厭勝之術,禍及全族,可那是皇帝的外家,皇帝如何會讓禍延至她們! 劉mama望了沈禎一眼:“國公爺知道,他一定知道,否則這十幾年里為什么從不肯踏進正屋!看到太夫人打壓夫人,為何從不曾有半字相勸!” 蘇氏一震,抬頭看向沈禎。 那個已然老去卻依然玉山巍峨的男人,卻只見他淡漠著神色看著淺青色地罩之后緩緩裊娜的乳白輕煙。 冷漠的好似她與他,毫無關系! 她甚至在想,為了早點處決掉她,避免厭勝之術的牽連,丈夫下一秒就要將證據(jù)拿出來了! 悲嗆不由自心底乍散:“國公爺!” 她知道丈夫?qū)ψ约簭膩頉]有感情,當初會扶立她,原也不過因為對沈灼華寵愛! 可她到底為他生兒育女,共同生活了幾十年?。?/br> 他卻至始至終不曾將她視作妻子。 如今大禍臨頭,連整個定國公府都可能被牽連,他卻依然淡漠著,連正眼都不肯瞧她一眼! 所以,他真的早就知道她曾向太夫人下手了? 難怪! 就如劉mama說的,十幾年來,婆母對她再是刻薄,甚至軟禁她,他都不曾為她說一句話,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沈禎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他站在湖藍色繡以梅蘭竹菊紋的輕紗帷幔之下,眼波波瀾頓生,睇著蘇氏的目光漠然如冰霜,沒有一絲情意與憐憫。 他進宮來,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清瀾,是不是你害的!” 驚懼與失望使蘇氏頸項間的青筋一根根接連暴起,像一條條鼓起的皮囊下的小青蛇,張著嘴,露出尖利的歹毒的牙,仿佛頃刻間便要破皮而出! 她否認,大聲的否認:“妾身沒有害過郡主!郡主是病死的,同妾身沒有關系!” 沈禎的眸光似冬夜寒星,轉(zhuǎn)向劉mama嗎:“你說!” 哪怕蘇仲垣再沉得住氣,也顧不得在御前,沉聲呵斥:“劉mama!你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奴才,國公夫人看得起你才有你安養(yǎng)晚年的時候!你若胡言亂語……” 沈禎也早顧不得是否在御前,他眼底的死水無波漸漸翻涌起來。 數(shù)十年的高位實權讓他的威勢無需在高揚的怒意里展現(xiàn),他的指指向蘇仲垣,冷聲打斷:“這是我沈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你說話!”旋即又指向劉mama,全然不給蘇仲垣說話的機會,“你說!” 蘇仲垣看向皇帝,希望他能出言阻止這場對質(zhì)。 但是皇帝的眼神只是落在窗臺下折枝竹節(jié)長案上的盆栽,仿佛只是耐著性子聽一出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