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圍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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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圍獵,從禁宮到瑯琊山大約要百里路,雖路程不算遙遠,因為是馬車前行,貴人們又不能夤夜趕路,一個白日怎么都是來不及趕到的。 是以,得在半途安營扎寨。 因為只是將就一夜,所搭帳篷不多,有的甚至幾個府邸的女眷一個帳、又幾個府邸的男子住一個。 夜里,沈家、徐家姜家和周家的帳篷搭在了一處,暗衛(wèi)散在四周,倒也一夜安穩(wěn)。 第二日一早,隊伍繼續(xù)前行,一直到了未時,隊伍漸次停下,就聽外頭有渾厚嗓音高喊:“營地到了!” 嘈雜聲漸起,眾人都下了車,女眷的聚成了堆,嘰嘰喳喳的十分興奮。 都不必側(cè)耳去聽,就曉得她們在說什么了。無非就是哪位皇子住的哪頂帳篷,今日衣裳是否鮮艷嬌嫩……這樣的狩獵前世她也參加過數(shù)次,聽得多了,也便沒什么新鮮感了。 連著晃了兩日,灼華感覺渾身都要散架了,可比被丈夫折騰更累了,瞇著眼賴在丈夫懷里不肯下馬車,一出去,見著相熟的、不相熟的還得費心思說話,累得很,懶。 徐悅倒也樂得美人在懷,指腹力道適中的給妻子按著關(guān)節(jié)緩解不適,打發(fā)了長隨先去打聽他們的營帳在什么地方。 百官隨行,不可能每人一帳或者每對夫妻一帳,那便是把山頭都用來搭帳篷也是不夠的了。 一般這種圍獵,大抵會兩個或者三個府邸的家眷合住,只分了男子和女眷?;实埸c了你的名兒,讓你帶家眷,不過是給個恩典,顯示恩寵,可不是真讓你攜家?guī)Э诔鰜硗嫠5摹0俟俣喟胍仓粫У掌?,再一兩個美貌出色的子女前來。 目的么,顯而易見啦! 各家最優(yōu)秀的郎君與美人都在,可不就是相看的最好時機么! 當然了,這只針對一般的官員,似王親貴胄,還是會分的比較細致的。 待外頭的嘈雜聲歇下去,大抵是跟著分派帳篷的宮人過去了。 小廝來回話,“郡主的紅帳和三公主的挨著,都靠著王帳。秋水和長天姑娘已經(jīng)帶著人去收拾了?!?/br> 那就是說,會里皇子、皇妃的帳子很近了。 真煩人! “沾夫人的光,總算為夫不必去同旁的男子住一處了。”徐悅笑著擁她坐起來,到了杯溫差送到她唇邊,“喝了醒醒神,該下去了?!?/br> 以爵位來說,郡主的位份比國公世子要高一些,是以,營帳會以灼華的名字來喊。當然了,即便灼華沒有封號,徐悅這個國公世子爺也是有獨自營帳的。 如此一說,夫妻間的小情趣而已。 灼華喝了水,抬起手,淺眸宛然流轉(zhuǎn),挑眉道:“那么,世子爺服侍本郡主入賬吧!” 徐悅先下了馬車,在下面接她,待她踩著矮凳貓身下來時,徐世子湊到郡主娘娘的耳邊低低一聲,“更想在賬內(nèi)伺候郡主安寢。” 灼華面色一紅,“流氓!” 皇帝的營帳頂上明晃晃豎著一柄黃色的旌旗,繡著五爪金龍,囂張又神武,特別的好認。 幾位皇子的帳篷都在王帳的右側(cè)。 隨架的三妃在左前方。宗室在正后方。 灼華的帳篷在王帳的左后側(cè),李郯夫妻兩在她們前頭,周恒和焯華則在灼華的左后方,姜遙……不知道跑去和哪家的公子一個帳篷了。 李郯道:“大哥說不要跟我們待在一處?!?/br> 灼華不解,“為什么?” 李公主聳聳肩:“他說沒眼看?!?/br> 灼華:“……” 秋水幾個在收拾,灼華待著也沒辦法休息,索性和徐悅出去走走。 草皮柔軟,踩上去仿若踩在云端一般,長裙拖過,沾上幾分清新氣息。 山下的空氣不錯,九月底的天氣正是舒爽,微涼中帶了一絲絲的沉悶暖意拂面而來,夾雜著樹葉與青草的味道,倒也別有一番別致味道。 這里,她曾來過一回,隱約記得,瑯琊山又許多的小溪,左前方就有。 一路過去,似熟悉又似全然的陌生,如在夢中。 果然有小溪順著微微高斜的山脈流淌著,淺的很,踩下去大約知道腳踝而已,只是這里人煙少,沒什么污染破壞,溪水清澈的很,幾尾魚兒在里頭搖頭擺尾,自由自在。 她伸手去撈,撈了個空??侦`而茫然的一笑,喃喃低語,“恰如當年一般?!?/br> 心下莫名起了一片酸楚,眼角緩緩垂落一滴淚,在羽睫停了停,低落在水中。 朦朧的眼眸看著波紋搖曳的水面,腦海中昏昏沉沉的,恍惚間被帶回了當年的瑯琊山,那是一個春日的圍獵,春光明媚,小溪潺潺,漫山遍野的花朵,山間云霧藹藹,隱約有她歡愉的身影,笑著奔跑在這片天地間。 她的身后,跟了個人。 她曉得是李彧,可她想看清楚,卻發(fā)現(xiàn)記憶愈發(fā)的模糊,當時發(fā)生了什么? 似乎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 可是,不記得了。 李彧帶給她的,不過虛無的欺騙,也沒什么可記得的。 忘了也好。 徐悅拾起她的手,取了帕子替她擦拭沾了水的廣袖,側(cè)首看她,黑眸頓住,又見她迷離神色。 琉璃一般的淺眸中翻卷著微妙的情緒,壓抑著的痛苦,水面映射出的光線落在她的眸中,湛然帶了粼粼水光,閉眼間,淚珠被清澈溪水席卷。她平日總是淡然的,這一番無奈與悲憫,帶著深沉的哀慟之色,好似完美的面具乍然破裂,露出她遍體鱗傷的本來面目。 當年? 她,什么時候來過這里么? 他想知道,趁著她迷惘時,他問了一句,“你和誰來過?” “李彧……”灼華下意識的回答,又戛然而止,抬眼見丈夫眸中閃過一抹受傷神色,她一驚,心尖微痛了一下,側(cè)身摟住他的頸,與他緊緊相擁,“沒有,一場虛無而已,只想同你在此處?!?/br> 你同李彧何時來過? 你同他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 你是否心中還有他? 徐悅想問的太多了,可見懷中嬌軟低語的人啊,終是問不出來了,他嘆息一聲,帶了無盡憐惜和無奈,把搖曳晃蕩的信任重新磊的結(jié)實些,交托到她的手中。 皇帝急招,徐悅?cè)チ送鯉?,留下了護衛(wèi),叮囑了倚樓和聽風小心伺候著。 順著溪邊走了一會兒,灼華準備回去,卻見李彧迎面而來。 灼華想起方才,覺得,若是徐悅要是曉得她和李彧單獨相處,怕是要打翻醋壇子了,于是提了裙擺轉(zhuǎn)身就走。 李彧大步追上,擋在了她的前面,“只是同你說說話,那么多人,我不會怎么樣的?!?/br> 臨近傍晚,大家都出來走動,若是讓人瞧見他們你追我逐的怕是更難看。 灼華皺了皺眉,“你退遠些?!?/br> 李彧順應她的話,退后了三步。 這幾個月來,朝中大員更迭變換,李彧和李銳情勢越發(fā)膠著,斗的如火如荼,卻依舊不相上下。 除去了閑散王爺?shù)钠ぷ樱C清了江西官員、協(xié)助蔣橣整頓了戶部、平了兩樁冤案,他倒也做出了幾件漂亮事。 如今皇帝面前,他正是得寵時候。 灼華冷淡道:“這時候不在王帳待著,出來做什么?!?/br> 李彧看著她,眼神如云,“父親有事要與大臣商量,不叫伺候著?!?/br> 數(shù)月不見,她似渾然變了一圈,眉目間迤邐清艷,恰似春日明媚光耀,眸光依舊清冷,卻又不似清冷,仿若攏了一層薄紗,漾著半透明的水色,氤氳透骨的柔色。 這樣的改變,是因為徐悅么? “徐悅方才也去了?!鳖D了頓,他問道:“他、對你好么?” 嘴角不由自主的抿了個笑意,灼華脫口道:“很好?!?/br> 見她滿足神色,李彧眸中的絲絲歡愉乍然而收,怔了半晌,說道:“那就好?!?/br> “殿下沒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弊迫A微微屈膝,告退了。 李彧看著她淡然轉(zhuǎn)身,無有絲毫留戀,眉心緊鎖,似無法負荷的痛苦記憶糾結(jié)于一處,“你當真因為一個夢而如此厭惡我么?” 灼華聲音清冷中透出一絲悵然,“你怎知,我未經(jīng)歷?” 她的低低一語,他聽清了,卻不明白,“什么?” 她一嘆,恨了那么久,厭惡了那么久,忽然覺得似乎并沒有什么意義,撇過臉,只道:“沒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