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時候兀良哈進(jìn)了北燕，盡管前翻兩廂里做了溝通，不傷人、不搶姑娘，但還是非常熱鬧。

    兀良哈的營帳扎在了原本虎北營的地方，把虎北營硬是擠到了壽陽郡，因為是你們自己答應(yīng)的滅了察哈朗北燕就是他們的封地，那么北燕軍不就得讓位么！

    壯碩的草原漢子在城里策馬奔騰，牛啊樣啊的在村子里悠哉閑逛。

    本地百姓看著那場景幾乎都懵了，關(guān)著門都不敢出去。

    沈禎身為布政使，周恒身為戰(zhàn)后巡察御史，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幾個能干的下屬去找達(dá)孜可汗商量人畜的安置問題。就算現(xiàn)在是兀良哈的封地，到底還住著好些北燕的百姓。

    眼看著就要春耕了，百姓不敢出門，牛羊又滿地跑的，可要怎么種莊稼。

    好在達(dá)孜可汗沒有拒絕。但顯然也沒有非常配合。

    兀良哈十?dāng)?shù)萬。軍隊占了三分之一，是以靠邊的四郡之地夠他們折騰了，稍遠(yuǎn)些的云屏幾郡還好，沒有受到太大的干擾，只是搬來了幾戶兀良哈的貴族，大胡子小辮子的倒也沒有特別的過分舉動，就是偶爾街上會奔過幾匹烈馬，然后傳來大嗓門的漢子的哈哈大笑。

    再就是看見了美麗的姑娘就問人家，要不要給他們生兒子，那一回很不巧問道了出門辦事的聽風(fēng)手里，黑臉的姑娘下手略重，直接把人揍的三天沒能下床。

    草原漢子來算賬，一看是大周縣主娘娘的侍女，雙方“親切”交談半日后，草原的漢子們?nèi)氯铝藥茁暠阋沧吡?。再然后，?dāng)街調(diào)戲的事情好歹也少了。

    不過，其他幾個郡就難說了。

    灼華逗弄著鳳梧，正與煊慧說這話，外頭來稟，徐悅和周恒來了。

    灼華一見真是楞了好一會兒。

    徐悅還好些，只是眼下有些烏青，消瘦了些，還是溫潤柔和的樣子。

    周恒活像與鬼同眠三日三夜的樣子，腳步虛浮，面色清白，眼下的烏青怕是“食鐵獸”見了也要甘拜下風(fēng)。

    久久不見焯華出來，面色更是難看了。

    這兩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在營里的時候好的跟什么似的，日日黏在一處，可焯華跟著她一道回來后焯華卻整日關(guān)在院子里，誰也不見，也不出門。

    灼華去找他聊了一回，卻只是說想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灼華猜測，或許是二人之事被人揭出來了罷。

    果然沒兩日的功夫姜敏的消息過來了，說是焯華和周恒的事情在京里鬧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四嬸已經(jīng)哭暈過去兩回了。

    而將事情鬧出去的，就是五房的一個庶子。

    灼華冷笑，為了掙那還看不到的爵位，還真的什么都做得出來。

    四嬸來信喚焯華回去，他是不肯的，一旦回去了大約這輩子就再也見不著周恒了?？伤址判牟幌滤膵穑膩y如麻，是以誰都不肯見了。

    灼華該慶幸，這回把焯華給騙來了，否則在京里，四嬸定又要以死相逼了，最后她沒死，三哥叫她生生斷了活路。

    “京里的事情周四哥聽聞了么？”

    周恒美麗的面上一白，微一點頭。

    灼華捧著小銅爐捂手，默了默，淺聲道：“我已經(jīng)去信京里請四嬸過來了。能不能成我不敢斷言，放心吧，我會盡力一試的。左右不叫你們抱憾終身?！?/br>
    周恒看著她，想說什么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閉眼點頭。

    灼華看看兩人，問道：“兩位這樣憔悴，這是多少日子沒睡了？”

    “別提了！”周恒狠狠摸了一把臉，美麗的面上撮出了一絲血色，“如今欽差行轅里全是牛羊，遍地走，一到晚上隔壁就載歌載舞，牛羊咩咩哞哞，日子沒法過了！”說罷，又哀嘆一句，“他還不理我……”

    徐悅垂眸輕輕一笑。

    灼華覺得自己險些被閃瞎了眼，果然啊，好看的皮囊總是叫人心情愉悅的。

    徐悅道：“他們?nèi)缃竦挂菜闶亓顺兄Z，不搶不殺不鬧事。可，沈大人給劃出牧場，他們說牛羊怕拘束。抓來的嫌犯關(guān)在按察使司的衙門里，他們要接手，結(jié)果就是該殺的不殺，不該殺的要判死刑。給他們建房搭屋，他們幾回篝火，火星子亂飛，燒了干凈。昨日索性把三司的人都弄走，一群大胡子在衙門里……”頓了頓，一聲無奈，“養(yǎng)雞?！?/br>
    “咳……”灼華詐一聽懵了，“……衙門里……養(yǎng)雞？”

    “當(dāng)初許給他們的牛羊都不要，都改了要雞。一大群胡子在我行轅的屋子里養(yǎng)了幾百只雞！幾百只！”周恒跳了起來，越說精神越迷亂，“除了我住的院子，屋子全用來養(yǎng)雞了！而我的院子里，全是牛羊！樹梢上好容易長出來的一點子嫩芽全吃光了！咩咩咩、哞哞哞、哦哦哦！我要瘋了?。’偭?！”

    徐悅掐了掐眉心，道：“虎北營退到了壽陽郡。他們又上書要求虎北營退出北燕。陛下沒有朱批，把折子發(fā)到我這兒來了?！?/br>
    灼華：“……”這是在催他們趕緊行動了。

    周恒又道：“戰(zhàn)后盤點倉儲，這群人又要來湊熱鬧。倒不是要兵器，就是沒完沒了的搗亂，叫我把倉庫空出來，他們！”咬牙切齒，“……要養(yǎng)雞！”

    雞？雞！

    他們對雞有什么特殊感情嗎？

    灼華細(xì)細(xì)一想，了悟，草原上只有牛羊和野獸，沒有雞，雞rou的鮮美對他們來說誘惑力絕對比牛羊要大。

    所以，這兩位就是給一群畜生折騰的那么憔悴？

    想必父親的情形只會更差了！

    徐悅的溫潤在連日的精神摧殘下蒙了一層淡淡的薄霧，道：“外頭在征兵，他們跑來要分一半，若是他們自己收去便也罷了，居然是要人去牧羊！我如今的官職頗有些尷尬，有些話也說不上，實在是頭疼?！?/br>
    “……”逃不掉，灼華決定快刀斬亂麻，淺色眸子一瞇，“懷柔政策無用么，找人來揍他們一頓，不就好了！”

    一旦動了武，不就有徐悅的說話之地了？

    徐悅一笑，“正有此意?！?/br>
    周恒甩甩頭，“打架的時候記得喊我！”

    灼華望望天，“蹂躪啊……”

    周恒：“……”沈家人果然都是狐貍。

    春闈在即，烺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京。

    灼華找了烺云仔細(xì)叮囑了好些。眼看著世子的身子越來越不濟(jì)，難保府里的人生出什么想法來。世子是嫡長子，除了一個嫡女，并無男嗣，若有不測便有兩個可能。

    一，世子之位交給嫡出的父親沈禎。二，便是從其他房里挑一個過繼。

    烺云雖是庶出，卻是嫡房所出，又有功名在身，若要過繼，可能性是最大的。畢竟就算要過繼，也不是世子和世子夫人說了算，還得國公和老太太點頭才行。按著老太太如今對三房的偏心，倒是極有可能會直接提出烺云的名字。

    四房就三哥哥焯華一個獨子，又是病弱的身子，無有此心。六房的也是常年外放，但中秋時五嬸帶著兩個嫡出公子回了國公府，便沒有再回任上了。

    五房近年里上躥下跳的更是活躍，五叔不濟(jì)，幾個兒子倒也極為出色，皆已過了院試，此番一同應(yīng)春闈的便有五房的一位哥兒。

    祖父祖母尚未有所示意，世子和世子夫人也沒有透露過口風(fēng)，到底是過繼還是讓位，但很顯然心思都已經(jīng)起了。

    這時候烺云即便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也是會成為目標(biāo)。眾世家為了爵位鬧出的人命實在太多，不得不防。

    “就當(dāng)是meimei小人之心，大哥哥此番回京，萬萬要小心。”

    烺云深知其中利害，肅然應(yīng)下，“阿寧放心，我曉得的?！?/br>
    灼華還是不放心，待烺云出發(fā)時點了二十護(hù)衛(wèi)，又撥了秋水一同回京。

    “這丫頭心思細(xì)又機(jī)靈，慣能察覺細(xì)微處，有她跟著我也好安心些。”

    烺云沒有推辭，帶著隨身小廝和秋水，由護(hù)衛(wèi)護(hù)著起程回京。

    蔣楠牽著棗紅馬，依依不舍，頻頻回頭，然后與烺云一同消失在沈家人的視線里。

    老太太瞧在眼里，有些話不好明說了，但見孩子們都想到了，便也繼續(xù)裝著糊涂。

    大家世族，后院之爭向來不只是女人的事情。若是烺云連著最早的關(guān)卡都應(yīng)付不過來，往后也難坐穩(wěn)位子。便是要他親去感受，將來才會知道后院安穩(wěn)對于整個家族的安寧有多重要！

    三月的第一日。

    風(fēng)和日麗，陽光明媚，正是個算計、嗷不，正是個相互切磋，增進(jìn)感情的好日子。

    然后，察哈朗部聯(lián)合其他幾個部落發(fā)起了攻城，因為他們很不甘心，白白損失了五萬大軍，羊毛牛毛的一根沒撈著，居然叫兀良哈白白占了便宜，得了整個北燕做封地。

    當(dāng)然，草原部的憤怒，少不了大周“jian細(xì)”，呸，是大周“使者”的煽風(fēng)點火。

    兀良哈經(jīng)年的草原生活，鐵騎自是兇猛無比，可是、他們完全不懂城防部署！

    一回兩回的sao擾他們還能應(yīng)付，可是這會子人家動了真格的，大軍出動了。

    打了兩日，折了兩個大將，人家攻破了壁壘，打進(jìn)了城里。

    兀良哈的大佬掐指一算，城里就如困獸斗，這種戰(zhàn)法他們不擅長啊！于是，向大周皇帝請求援助，皇帝說：去找北燕的駐軍吧，朕每日國政已經(jīng)很煩惱了。

    兀良哈的大佬又轉(zhuǎn)向徐悅出求助，徐悅端著溫柔無比的微笑來找灼華，兩人卻只是溫柔又溫和的對兀良哈的大佬們表示：兀良哈是北燕的主人，主人應(yīng)該保護(hù)臣民才是。

    然后，草原部落在小春郡、壽陽郡策馬奔騰，兀良哈的大佬們跳腳著，再次來求援，徐悅表示：不急，再等等。

    再然后，兀良哈五萬兵士對陣草原別部的主部六萬軍力，勢均力敵的同時，自然也是損失慘重，可是人家都攻進(jìn)來了，不得到點好處，搶些牛羊雞鴨的，還有女人，肯定是不會走的。

    雙方對戰(zhàn)，焦灼難分，騎虎難下。

    再再然后，兀良哈的大佬們眼瞧著百姓軍士都要損失過半了，牛啊羊啊還有那么多雞的，都要在戰(zhàn)火中被烤焦了，痛哭流涕的舉起白旗，表態(tài)：北燕的營地可以駐扎在兀良哈營地的附近，兩軍從此友好交往，兀良哈的大佬們絕對從聽北燕的大佬的話！

    灼華笑笑不說話。

    徐悅笑笑，也是不說話。

    兀良哈的大佬，繼續(xù)表態(tài)：可以為北燕訓(xùn)練最強(qiáng)大的鐵騎！最強(qiáng)大的！只要你們能保護(hù)兀良哈的百姓不受戰(zhàn)亂滋擾。

    灼華微微點頭。

    徐悅銀甲上身，美艷殺神帶領(lǐng)著嚴(yán)厲等小狗腿，煽動著憤怒的兀良哈部隊，三下五除二趕跑了草原別部。

    自此，勇猛無比的五萬鐵騎只剩半數(shù)，兀良哈的大佬們憤憤難平，咬牙切齒，卻也只能強(qiáng)咧著嘴的笑呵呵，還要對北燕的軍隊表示十二萬分的感謝，感謝到十八輩祖宗的那種！

    三司接手北燕一切軍、民、法，呈主導(dǎo)地位。

    安置工作十分順利，兀良哈的百姓就集中住在小春郡、壽陽郡和誠安郡內(nèi)。每個軍內(nèi)劃分出規(guī)定區(qū)域用來放羊牧牛。

    兀良哈的軍民退居二線，開始享受大周官員部署調(diào)配后的果實，安穩(wěn)平靜的生活讓他們十分滿足，漸漸也不再鬧著要和北燕官員共同執(zhí)政。

    從政治角度來講，灼華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兀良哈順利歸順，可是皇帝陛下又有話說了，他想有一支強(qiáng)悍鐵騎。

    灼華望望徐悅，徐悅望天，任務(wù)十分艱巨。

    兀良哈的將士瞧不上“細(xì)瘦”的大周將士，大周的將士瞧不上兀良哈將士的“野蠻”，訓(xùn)練最強(qiáng)鐵騎之事，已經(jīng)開始了三個月卻毫無進(jìn)展，雙方抵觸情緒十分強(qiáng)烈。

    灼華覺得這樣并不十分好，兀良哈的勇猛不該因為安穩(wěn)而褪去，大周的將士也不該拒絕學(xué)習(xí)別人的強(qiáng)項。

    然后她和徐悅一商量，該讓他們出去松松筋骨了，不好叫人家忘了祖宗賜予的天賦，順帶著讓北燕的士兵看看，人家草原上的雄鷹是如何翱翔的。

    當(dāng)然了，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的。

    草原人的強(qiáng)悍與鐵血是刻進(jìn)骨子里的。他們在草原上幾乎沒有對手，受重創(chuàng)后的草原別部像是貓兒狗兒一樣，被兀良哈的將士在草原上遛著玩兒。

    牛啊羊啊，跟我回家吧！女人啊，與我生兒育女吧！

    兀良哈的將士們昂首挺胸，帶著戰(zhàn)利品踏上回城的路，然而，草原別部的兒郎們被羞辱的有些過，傾巢而出，列出陣法，要雪洗恥辱，兀良哈的將士傻眼，排兵布陣不是他們的強(qiáng)項來著。

    東一刀西一鞭，處處吃虧。

    這時候大周將士的優(yōu)勢就體現(xiàn)出來了，排陣列隊的本事草原別部根本不是對手，一番不怎么激烈的激戰(zhàn)，大周將士毫無疑問的勝出！

    兀良哈的將士瞬間崇拜起大周將士的神部署，大周將士亦是艷羨他們在草原上的雄姿。

    回來后，相互欽慕著，感情深溫。

    兩廂里鎮(zhèn)日黏在一起相互切磋學(xué)習(xí)，進(jìn)步神速。

    灼華說，我的任務(wù)完成了，北燕還是大周的北燕，鐵騎正在成型的路上，她吹出去的牛皮，可以順利著陸了，往后她就要閉關(guān)了。

    然后，兀良哈的達(dá)孜大汗，在某次親切會談的時候，喜滋滋的表達(dá)了：兀良哈愿意向天起誓，迎娶美麗而偉大的大周縣主娘娘為大妃！永遠(yuǎn)的大妃！

    灼華眸色淺淺的大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一臉大胡子看不出真實年齡的達(dá)孜可汗，一口羊奶酒生生噎在心口，生疼的！

    誰？娶誰？哪里的娘娘？誰的大妃？

    倚樓貼心的替她拍了拍背脊，羊奶酒被震了出來，嗆的她淚流滿面。

    大哥！你開玩笑的吧！

    然后灼華開始悄瞇瞇的想，皇帝該不會就是為了讓她和親吧？

    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