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嘆道：“還不是老樣子，章御醫(yī)說卒中全靠調(diào)理，急不得?！?/br>
    李珣輕輕的“哦”了一聲，垂眸抿了口茶。

    華陽又道：“策兒那孩子很是乖巧，阿娘很喜歡他，時常召他進(jìn)宮陪她，你不會生出怨言吧？”

    李珣：“我生什么怨言，只要侄兒能哄阿娘高興就好?！?/br>
    三人說了許久的話，才各自散去。

    回去時宋致遠(yuǎn)跟李珣坐在一輛馬車?yán)铮瞰懧唤?jīng)心地把玩手中的烏骨泥金扇。

    宋致遠(yuǎn)提醒道：“五郎得布江都那邊的局了?！?/br>
    李珣微微停頓，斜睨他，“不然你以為我去玄甲營做什么？待太皇太后病重，燕王離開江都奔喪，云州和潭陽同時夾擊江都，先把他的老巢端了再說。”

    宋致遠(yuǎn)點(diǎn)頭，深思道：“京中估計(jì)也藏了不少燕王的人?！?/br>
    李珣垂眸，指骨分明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到腿上，“先盯著，待他來了再清理?！蓖ｎD片刻，“人家估計(jì)都等著來殺我呢，這是我的機(jī)會，又何嘗不是他的機(jī)會？”

    宋致遠(yuǎn)沒有吭聲。

    回到王府后，李珣在書房忙碌了陣兒。

    外頭的雨下得愈發(fā)大了，天空黑壓壓的，似要落下來一般。

    他站在窗前看那天色，老陳忙進(jìn)來關(guān)窗戶，說道：“外頭風(fēng)大，郎君仔細(xì)著涼?！?/br>
    李珣：“這雨下得好，涼爽?！?/br>
    老陳把全部窗戶關(guān)好，一道閃電落到附近，緊接著轟鳴雷聲響起。

    書房里昏暗無比，老陳趕緊撐燈。

    李珣走到桌案旁，拿起那張昆侖奴面具放到燭火前照，他透過光亮晃了晃自己的手，冷不防說了一句：“陳叔，我又得殺親兄長了?！?/br>
    老陳：“……”

    李珣扭頭看他，“宗族里，我還得殺多少人？”

    老陳沉默了陣兒，小心翼翼問：“郎君現(xiàn)在還做噩夢嗎？”

    李珣想了想，“沒有?！?/br>
    老陳幽幽道：“郎君想活命，老奴等人也想活命?！?/br>
    李珣低頭細(xì)細(xì)審視那張面具，過不了多日，擺在他面前的路要么死，要么一步登天，沒有任何退路。

    唯有除掉燕王，他才能真正的高枕無憂，獨(dú)攬大權(quán)。

    這條路，從來都是充滿著血腥的。

    最開始?xì)R王時，他還有些不習(xí)慣，那畢竟是他的親兄長，血濃于水的親情。

    而寒食散也是在那時候染上的。

    現(xiàn)在他把寒食散戒了，是不是意味著再殺另一個兄長時已經(jīng)無所畏懼了呢？

    李珣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面具，臉上的表情是冷漠的。

    翌日他進(jìn)宮去探望太皇太后，自從壽宴后，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更疲憊了些。

    一個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宮廷女人，能掙扎到至今已是不易。

    太皇太后對他向來沒什么好臉色，李珣倒也不計(jì)較，昭妃教他的那套又端了出來。

    二人周旋了一陣子，太皇太后說乏了，李珣才離去。

    下午大理寺那邊的龔少卿前來政事堂匯報林二娘殺人案進(jìn)展。

    李珣端坐在公案后，皺眉道：“你是說那花茶和脂粉香融合起來會致幻？”

    龔少卿回道：“正是如此，那花茶叫芍錢，秦氏房里的脂粉香實(shí)則是一種叫白牙子的香。二者若分開使用，便不會對人體產(chǎn)生傷害，一旦融合使用，就會致人生幻，反應(yīng)遲鈍，渾渾噩噩的，云里霧里，甚至?xí)虝盒允??！?/br>
    李珣問道：“可是蓮心和徐婆子同樣喝了那茶，也聞了那香，為何二人無異？”

    龔少卿：“卑職問過，二人是在室外，林二娘則是在室內(nèi)的封閉空間里，空氣不流通，吸入的香多，待的時間長，故才致幻?！?/br>
    聽了他的解釋，李珣總算是弄明白了。

    “秦氏和徐婆子的底細(xì)查了沒有？”

    “回殿下，正在查?！?/br>
    李珣點(diǎn)頭，說道：“這案子的所有進(jìn)展先不要漏出去，我另有打算。”

    龔少卿應(yīng)聲是。

    李珣又細(xì)細(xì)叮囑了幾句，他謹(jǐn)慎記下了。

    待龔少卿退下后，李珣陷入了沉思中。

    這樁案子如果真是韓三郎促成的，那再繼續(xù)深查下去就沒有任何意義。

    一來，他不會讓林二娘再跟韓三郎有任何牽扯，引一波談資；二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

    現(xiàn)在還不是動韓家的時候。

    得想個法子把事情避重就輕平下來。

    李珣望著公案上的請?jiān)笗?，那字跡是華陽的，后面有近千名女郎的簽字，密密麻麻的，皆按了手印。

    它們顯得厚重而有分量。

    林二娘是不可能殺人的，就算她真的殺了人，也得把她洗白。

    只是要如何洗呢？

    李珣認(rèn)真地翻看那些簽名，食指漫不經(jīng)心地敲擊桌案，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凝重。

    林秋曼在大理寺的牢里待了數(shù)日，原本以為會有堂審走流程的，結(jié)果壓根就沒有。

    李珣根本就沒打算堂審，因?yàn)闆]有必要。

    這日上午他親自去大理寺，命人把林秋曼提了出來。

    李珣坐在太師椅上，一身紫袍章服令人不敢褻瀆。

    林秋曼給他跪禮。

    李珣垂下眼簾，說道：“秦氏，是蘇家的家奴?！?/br>
    聽到這話，林秋曼猛地抬頭，“是奴想的那個蘇家？”

    李珣：“當(dāng)年蘇家被抄沒，秦氏也被發(fā)賣，后來輾轉(zhuǎn)到京，由韓三郎cao作換籍，嫁了人。她跟夫家扯皮是真，引你入套報復(fù)你也是真。”

    林秋曼：“……”

    她忽然覺得自己挺冤。

    李珣：“你這案子用不著繼續(xù)深查了，查來查去都是跟韓三郎的那些破事，聽得我厭煩?！蓖ｎD片刻，“我要把韓家撇開。”

    林秋曼不服道：“人又不是奴殺的，為什么要把韓三郎撇開？”

    李珣抱手，“沒有為什么，我總有我的理由?！?/br>
    林秋曼閉嘴。

    李珣繼續(xù)道：“秦氏不會自殺栽贓你，她是死于他殺。”

    林秋曼隱隱猜到了什么，脫口道：“殿下打算讓人頂罪？”

    李珣淡淡道：“徐婆子是證人，總得用她去堵京中百姓的嘴?！?/br>
    林秋曼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殿下是要讓蓮心頂罪，是嗎？”

    李珣沉默。

    林秋曼急了，“奴不答應(yīng)！”

    李珣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看她道：“由不得你?！庇值?，“你與秦氏發(fā)生口舌，蓮心失手殺人，徐婆子親眼所見秦氏被殺，蓮心死罪難逃?！?/br>
    林秋曼真急了，憤怒道：“奴不會舍了蓮心的?！?/br>
    李珣不予理會，只命人去提蓮心來，問她愿不愿意替林二娘頂罪。

    蓮心從案發(fā)時就做好了替罪的打算，沒有任何猶豫地應(yīng)承下來。

    林秋曼懊惱道：“蓮心你是不是傻！”

    蓮心道：“奴婢不傻，小娘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被折了?！庇值?，“近千名女郎為小娘子請命，你的聲譽(yù)便是命，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敗了。”

    這話李珣倒是欣賞，指了指她道：“你看一個丫鬟都比你懂時務(wù)?！?/br>
    林秋曼固執(zhí)道：“奴不同意把蓮心拿去頂罪?！?/br>
    李珣：“這事由不得你?！庇值溃吧徯氖謿⑷?，畏罪自盡，這樁案子便算了了。”

    林秋曼氣惱道：“簡直荒唐！”

    李珣問：“蓮心，你怕不怕？”

    蓮心老實(shí)回答：“奴婢怕?！?/br>
    李珣失笑，“那便給你換一個良家子的身份，你們林府的江忠名下不是沒有子女嗎，你改名落戶到他的名下，好好藏在林府，以后別跟著林二娘出門招眼了?！?/br>
    蓮心心頭一喜，半信半疑道：“殿下勿要哄奴婢。”

    李珣：“我說話算話，死囚弄一個來替就行了?！?/br>
    蓮心趕忙磕頭。

    李珣看向林秋曼道：“你以后出門就帶張mama，多大點(diǎn)事，非得鉆牛角尖?！?/br>
    “可是韓三郎……”

    李珣盯著她不說話，林秋曼悻悻然閉嘴。

    稍后二人被帶了下去，大理寺卿袁朗進(jìn)屋來，李珣看向他道：“你走一趟韓家，這案子甭查了。”

    袁朗點(diǎn)頭，“卑職明白?！?/br>
    李珣：“剩下的該怎么做，你比我更清楚?！?/br>
    袁朗：“請殿下放心?！?/br>
    李珣起身道：“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