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倒看得開，“阿娘莫要心急，我沒事的。”

    周氏哭道：“你就是個缺心眼兒的，那是龍?zhí)痘ue，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道，“以你這莽撞的性子，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還不一定?！?/br>
    林秋曼拿手帕替她擦淚道：“阿娘，我很怕死的，我答應(yīng)你平平安安回來，你莫要哭了，哭得我發(fā)愁?！?/br>
    周氏哭得更傷心了，哽咽道：“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竟要受這般折辱?！?/br>
    林秋曼：“我沒事的，我有法子能平安回來，我向你保證。”

    周氏一點都不傻，傷心道：“你能有什么法子，大不了以死相逼，跟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可是下回呢，下回又當如何？”

    林秋曼沒有吭聲。

    周氏紅著眼道：“大郎我警告你，元宵那天晚上你敢把二娘送進府，你若把她送進府，我便撞死在林府！”

    林文德急了，“阿娘！”

    周氏眼淚汪汪道：“二娘是我的命，哪個娘不心疼自家閨女，我見不得她受苦，更見不得她被人糟蹋。”

    這話把林秋曼說得有些難過，“阿娘，你就莫要為難大哥了，光逃避沒有用?！庇值溃斑@禍是我自己闖下來的，我能擔?！?/br>
    “你能擔什么？！我就不信，林府不把人送去，晉王府還能明搶不成！”

    “阿娘莫要犯傻，你仔細想想阿姐一家子和大哥一家子，全家人的命都拽在晉王手里，我是輸不起的?！?/br>
    周氏哀哀地望著她，徹底絕望了。

    林秋曼揪心道：“阿娘莫要難過，我以后的路還長得很，只要能保得性命回來就已經(jīng)不錯了?！?/br>
    周氏落出一絲淚來，喃喃道：“我有時候真恨，恨你為什么不是兒郎，你若是兒郎，便不會這般難為了。”

    林秋曼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沉默。

    周氏抹淚道：“罷了，你若在晉王府有個什么，我必撞死在晉王府的大門前，好叫天下人看看他晉王是個什么東西?！?/br>
    林秋曼的鼻頭莫名泛酸，“阿娘且放寬心，我有法子應(yīng)付他的。”

    周氏握住她的手，“你這孩子的命苦，自小到大我就cao心，只怕是要cao心一輩子的?！?/br>
    “阿娘……”

    周氏偏過頭，難過道：“阿娘傷心啊，阿娘沒本事，護不了你，在韓家如此，離了韓家依舊如此。”

    “阿娘……”

    “我沒本事，窩囊了一輩子，連自己的骨rou都護不住，我有什么用啊。”

    林秋曼難過地抱住她，“二娘已經(jīng)長大了，不用阿娘護我，以后二娘護你，護你一輩子?！?/br>
    周氏終究還是哭了，林秋曼勸了好半天才把她勸了下來。

    當天夜里林秋曼徹夜未眠。

    離元宵還有兩日，雖然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打一場硬戰(zhàn)，但真來臨時，還是有點心虛的。

    那畢竟是一頭被刺傷了的狼，危險性暴增，不像往日那般容易周旋，稍有不慎，把命折損進去也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此，林秋曼不禁有些毛躁。

    她可愛惜自己的小命了。

    到了元宵節(jié)那天晚上，整個京城熱鬧非凡，比去年中秋繁盛得多。

    街道上燈火通明，時不時傳來煙花炮竹聲，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一片歡騰。

    這原本是闔家歡喜的日子，林府卻愁云慘淡。

    元宵節(jié)自然是要吃元宵的，林秋曼原本不太愛吃甜食，碗里卻盛滿了。

    周氏從自己碗里給她舀了兩個，林文德夫婦也舀了兩個，還有兩個侄兒侄女也添了兩個。

    林秋曼瞅著碗里頭的元宵笑，“這么多，我吃不下。”

    周氏抹淚道：“能吃多少就多少?！?/br>
    林秋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湯匙吃元宵，有好幾種口味，棗泥的，紅糖的，果仁的……

    它們都很甜，甜得她心里頭發(fā)苦。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么？”

    林文德回過神兒，沖妻兒道：“吃，大家都吃?！?/br>
    侄女林湘小聲道：“姑母要早些回來，湘兒等著和你去看花燈?！?/br>
    林秋曼笑道：“好，我一定會早些回來?！?/br>
    周氏偏過頭擦淚，只覺得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死氣沉沉的，活像送葬一樣。

    林秋曼調(diào)侃道：“大哥大嫂別拉長著臉，我等會兒還得回來呢，你們這副模樣，搞得我連門都不敢進?！?/br>
    夫妻倆勉強笑了笑。

    林文德心里頭到底還是不痛快，叮囑道：“無論如何，保住命要緊?！?/br>
    林秋曼點頭。

    吃過元宵，林秋曼沐浴梳洗，就像當初自己去參加春日宴那般穿得漂漂亮亮的。

    周氏親自給她綰發(fā)上妝，梳的是圓髻，畫的是桃花妝，穿著素雅的大袖衣袍，整個人端莊嫻雅，不可侵犯。

    周氏終究忍不住哭了，捂住嘴匆匆出去。

    林秋曼平靜地站在銅鏡前，眼神是冰冷的，冷到了骨子里。

    張氏繼續(xù)替她整理衣著。

    林秋曼回過神兒，問：“張mama，我好看嗎？”

    張氏點頭道：“好看，小娘子是頂好的娘子，頂好看。”

    林秋曼笑了起來，“可是這樣好看的小娘子，卻白白送去給人糟蹋了。”

    這話把張氏的心扎了一下。

    準備妥當后，兩輛馬車出了林府。

    周氏終究還是沒有去送，也不忍相送。

    林秋曼坐在馬車里，聽著街道上的喧囂，不由得想起中秋那天晚上的情形。

    那天晚上可熱鬧了。

    那是李珣第一次突破禮教出格去牽她的手，坐在路邊攤吃馎饦，送她發(fā)帶，當時她還是挺詫異的，沒料到他也能像個人樣。

    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太虛，面具戴得太多，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剛開始她還試著去分辨，時日長了，便懶得去揣摩了。

    可是從今天晚上過后，他留給她的僅有那點美好將會敗得一干二凈。

    與此同時，宮里頭的李珣正歪著身子欣賞宮廷舞蹈。

    他一身絳紫色圓領(lǐng)窄袖，干練爽利，很有精氣神兒。

    今日元宵佳節(jié)他很是高興，因為那只要回窩窩的八哥又飛回來了。

    馴養(yǎng)家的鳥兒，就算外頭的天地再廣闊，也是會歸家的。

    林二娘那只雀兒，只要他想要，她往哪里飛他便在那里布網(wǎng)。

    她飛高一尺，他就布高一丈，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第141章   名場面：李狗林二娘互……

    心里頭高興, 李珣多喝了兩杯，似乎同皇族宗親應(yīng)酬也不是那么厭煩了。

    那些舞動著柔軟腰肢的女郎極盡嫵媚，使出渾身解數(shù)展現(xiàn)自己來討好這群權(quán)貴。

    她們每一個都很艷麗, 也勾人, 卻總叫人不得勁。

    他還是喜好林二娘那種女人，桀驁又有情趣, 玩弄起來才有意思。

    哪怕被扎得滿手血，疼得錐心, 卻爽到極致, 才叫人欲罷不能。

    更或許, 他的骨頭生來就是賤的, 明明知道是火中取栗，偏不信這個邪。

    待到戌時, 李珣才離開了皇宮回府。

    外頭的煙花炮竹響個不停，街道兩旁的燈籠在微風中飄蕩，一輪巨大的圓月高掛在空中, 明晃晃的，悄悄與這座不夜城共沉淪。

    回到王府, 吳嬤嬤出來接迎, 笑道：“郎君, 林二娘已經(jīng)入府了?！?/br>
    李珣勾了勾嘴角, 吩咐道：“去把那只八哥拿來, 我有話要問她?！?/br>
    他背著手前往書房, 眼里寫滿了笑意。

    就算她是只山野麻雀, 今晚進了府，就別想著出去了。再野的東西，馴養(yǎng)久了, 吃些苦頭，自然就知道什么叫溫馴。

    稍后林秋曼被家奴帶去了書房。

    李珣站在案桌前逗弄籠子里的八哥，它似乎很討厭他，匆匆避開。

    林秋曼面色平靜地朝他行福身禮，李珣歪著頭瞥了一眼，點評道：“這身好看，像個貞節(jié)烈婦般，端貴得很?！?/br>
    林秋曼抬了抬下巴，嘲弄回懟，“殿下這身也好看，人模狗樣的，像個人樣兒。”

    李珣盯著她沒有說話。

    有時候他真的恨不得把她骨子里的那股子傲一截截折斷，可有時候他又愛極了她那身皮囊下的士族風骨。

    兩種矛盾心情交織出一種奇妙的感受，令人著迷。

    籠子里的八哥仿佛察覺到了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忐忑地上躥下跳，一個勁叫道：“回窩窩，奴要回窩窩。”

    林秋曼挑眉，教它道：“我是你大爺。”

    那八哥跟著學，“我是你大爺?！?/br>
    林秋曼滿意道：“孺子可教，好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