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是啊,方才這般恨周娘子,現(xiàn)在人家成全你了,怎么又不樂意了?” 林秋曼道:“只怕是因為誣告不成改了主意了?!?/br> 這話把許俊氣著了,扭頭看她道:“林二娘你休得狂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瞎出餿主意坑我!” 林秋曼雙手抱胸,“奴真是冤枉啊,大家來評評理,明明是許郎君自己不占理,反倒怨起旁人來,讓奴說什么好呢?” 旁人附和道:“依某看吶,許郎君還當不住那無根的顧郎君,他雖然卑賤,卻比你有骨氣多了,他反倒像個男人,你卻連個玩意兒都不如。明明是陪了你十三載的糟糠妻,說休就休,說污蔑就污蔑,把人當成什么了?” “是啊,簡直欺人太甚!” “我說周娘子,許郎君不愿和離就不和離,日日給他戴綠帽子氣死他,讓他光宗耀祖!”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馬縣令拍驚堂木,“肅靜!肅靜!” 眾人噤聲。 馬縣令捋胡子道:“許俊,顧明哲因你而觸柱以死明志,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便背了人命官司,你可知罪?” 許俊面色平靜道:“知罪?!?/br> 馬縣令又道:“你狀告周氏與顧明哲私通,如今本官親自查驗過顧明哲,他是無根之人,且還以死明志。你并沒有二人捉j(luò)ian在床的證據(jù),故本官認為,二人私通證據(jù)不足,并不成立?!?/br> 底下有人贊道:“明府說得好,公道自在人心,大伙都看著呢!” 馬縣令做了個手勢,問許俊道:“你可服氣?” 許俊沉默許久才點頭道:“服氣?!?/br> 馬縣令:“先前你休妻的理由是周氏犯了七出之yin佚,如今證據(jù)不足,你是沒有資格休妻的,你是否認可?” 許?。骸罢J可?!?/br> 周娘子急道:“明府,奴有話要說!” 馬縣令拍驚堂木,“本官問許俊話,周氏你休得插言?!庇值?,“許俊你狀告周氏與顧明哲私通,且沒有證據(jù),便屬于誣告。根據(jù)我大陳律法,是要挨板子的,你可認罪?” 許俊咬牙道:“認!” 馬縣令:“顧明哲因你而傷,不論他是生是死,所產(chǎn)生的醫(yī)資皆由你承擔,你是否認可?” 許俊:“認可。” 馬縣令:“好,那咱們接下來再掰扯周氏要與你和離的訴求?!碑敿纯聪蛑苣镒?,問道,“周氏你提出與許俊和離的依據(jù)是什么?” 周娘子憤然道:“許俊誣告奴與顧郎君私通,毀奴聲譽,且納八房妾室磋磨奴,奴不堪受辱,不愿再與他過了?!?/br> 馬縣令沉吟片刻,方道:“許俊誣告,他已經(jīng)認罪,是會受到懲罰的。你受損的聲譽,我已經(jīng)替你洗清,若因此而要求本官判和離,是站不住理的。”又道,“許俊納八房妾室,此乃家事,《陳律》沒有規(guī)定男人不準納妾,也未曾限制數(shù)量,你若因這個原因和離,也是不占理的?!?/br> 許俊忙道:“許某可以將所有姬妾打發(fā)出府,不再納妾?!?/br> 周娘子怒道:“我信你的鬼話!” 許俊慍惱不已,“你自個兒清楚我因何搞的這一出!” 馬縣令拍驚堂木,“周氏,你若要和離,需得拿出足夠的理由證據(jù)來說服本官,若不然,本官是不會判你二人和離的?!?/br> 周娘子不說話,先前只想著怎么打贏休妻的官司,倒從未想過和離的理由。皆因顧明哲以死明志把她氣得失去理智,這才不顧后果想要擺脫許俊。 哪曾想那廝卻怎么都不愿和離,非得跟她耗著。 見她久久不語,馬縣令問道:“周氏你還有何訴求?” 周娘子回過神兒,細細想了想,和離的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便道:“暫且沒有?!?/br> 許俊暗暗松了口氣。 馬縣令:“那這起休妻案就到此為止?!?/br> 許俊誣告,被當場杖六十,打得皮開rou綻。 他原本還有一年徒刑的,后來花錢疏通關(guān)系免了,這都是后話。 顧明哲觸柱昏迷不醒,馬縣令有些擔憂,倘若此人死在公堂上,他難辭其咎。 案子結(jié)了,圍觀的眾人漸漸散去,周娘子頻頻向后堂看。 林秋曼沖她招手道:“周娘子!” 周娘子回過神兒,林秋曼道:“我有話要同你說。” 周娘子憂心忡忡地離開了公堂,二人到外面,林秋曼拉她的手,“這里不方便,去馬車里說?!?/br> 周娘子:“可是顧郎君……” 林秋曼壓低聲音,“苦rou計罷了,他有分寸的?!?/br> 周娘子吃了一驚,林秋曼沖她眨了眨眼,她欲言又止。 林秋曼道:“咱們先找個地方,我仔細把這事跟你說說。” 周娘子應聲好,二人去了附近的茶樓,要了一間包廂。 待跑堂小二送來茶水糕點后,林秋曼沖蓮心使眼色,她出去看門。 周娘子到底心神不寧,忐忑道:“我很怕顧郎出事?!?/br> 林秋曼握住她的手,寬慰道:“你莫要擔心,觸柱以死明志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那就是個苦rou計,用來煽動哄騙馬縣令和許俊,堵他們的嘴,讓他們無話可說的?!?/br> 周娘子困惑道:“為何我不知道?” 林秋曼不答反問:“你若知道了,豈會同意?” 周娘子啞口無言。 林秋曼正色道:“那日顧郎君來找我,把他跟你的淵源仔仔細細地說了,當時我便明白你為何不愿他上公堂,是為了保住他的尊嚴,他心里頭其實都是明白的?!?/br> 周娘子黯然道:“顧郎的身世實在凄苦,我不忍他受辱?!?/br> 林秋曼:“你對他的好,他都是清楚的?!庇值?,“當時我曾問過顧郎君,是否愛過你,他說像他那樣的人,是沒有心的。其實不然,他對你的感情愛重,愿為你樂而樂,為你憂而憂,是個實實在在愿意把你放到心窩子里的人。” 似被這番言語觸動,周娘子的眼眶微微發(fā)紅,“我又何嘗不知,在我被許俊磋磨時全靠他扶持我走出來,他的這份情意,我是放在心上的。” 林秋曼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娘子抹眼道:“你說?!?/br> 林秋曼語出驚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的夫君許俊,其實是深愛你的?!?/br> 周娘子愣住,似覺得不可思議,詫異道:“你說什么?” 林秋曼嚴肅道:“許俊,愛你是愛到了骨子里的,恨也是恨到了骨子里的?!?/br> 周娘子:“……” 林秋曼繼續(xù)說道:“我琢磨著,他搞出休妻的名堂來,只怕并非是要休妻,而是想把你逼回去,結(jié)果搞砸了?!?/br> 周娘子不敢茍同,“你確定不是在逗我?” 林秋曼搖頭,“若不然你如何解釋你提出和離,他死活不允?” 周娘子冷哼道:“顧郎自證他誣告,他失了面子,不過是想挽回而已?!?/br> 林秋曼:“我卻不這么認為,你跟我說說,當初他是怎么一口氣納八房妾室的?” 周娘子:“……” 林秋曼:“我實在好奇得緊,原以為他納了八房妾室,形容肯定很差的,結(jié)果看樣子生龍活虎,壓根就不像被八房妾室壓榨的郎君,是不是都是噱頭唬你的?” 周娘子難堪道:“那八房妾室可是活生生的人!” 林秋曼八卦問:“那些妾室可有子嗣?” 周娘子默了默,“沒有,只有阿嵐一個女兒?!鳖D了頓,“你可莫要把我給帶歪了,說得好像那幾年我被他磋磨都是假的一樣,我還因此而大病了兩回?!?/br> 林秋曼頭大如斗,“你跟許俊就是一筆糊涂債?!?/br> 周娘子垂首不語。 林秋曼繼續(xù)道:“你想與他和離,可是真有這個打算?” 周娘子猶豫道:“我既想擺脫他,又不甘心寶春齋占不到一分利。你也是知道的,他白手起家,那么大的家業(yè),我若與他和離,只能帶走我當初的嫁妝,那才值幾個錢?!?/br> 林秋曼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你二人若和離,寶春齋的一厘錢你都帶不走,畢竟律法是保護男方的利益的,相當于你那十三年全都白干了。” “可不是嗎,這也是他要休妻我憤怒的原因,再加之我們就只有阿嵐一個獨生女,我得替阿嵐守著這份家產(chǎn),不能讓那些狗東西占了去。” 林秋曼掩嘴笑,“你頭腦很清楚?!?/br> 周娘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恨恨道:“現(xiàn)在我二人已然生傷,他告我與顧郎私通,私通又如何,他既然不愿和離,那便忍著戴綠帽子吧,反正我是不會與顧郎分的。” 林秋曼被逗樂了,調(diào)侃道:“你這是享齊人之福啊,家里有人給你掙家業(yè),外頭有藍顏解語花,兩全,挺好。” 周娘子也笑了,“都是被他給逼出來的?!?/br> 林秋曼:“若是沒打算和離,便要有沒打算的主意?!?/br> 周娘子:“自然,許俊既然想把我困死在許家,那大家都耗著吧。我也不怕他,娘家還有回春堂供我揮霍,家底不至于這么快就掏空。這些家業(yè)都是我女兒阿嵐的,誰都別想來搶?!?/br> 林秋曼贊同道:“偌大的家業(yè),確實不能被他人給白占了。女郎家手頭握了錢財,底氣才足,不易被夫家欺負,往后阿嵐的前程全靠你這個阿娘護著。” “咱倆想到一塊兒了,若不是為了閨女,我跟許俊耗個屁。”頓了頓,“今日沒帶錢銀,改日給你送到朱家院?!?/br> 林秋曼擺手,“倒也不必,你這案子全是顧郎君解決的,我沒出什么力?!?/br> 周娘子正色道:“得多虧你出主意,要不然我是沒這么容易脫身的?!?/br> 林秋曼倒是欣賞她的性情,“你這人的性子我很是喜歡,直爽痛快,也愿意交你這個朋友,錢銀咱們就免了,回春堂的脂粉倒可以贈我一份?!?/br> 周娘子笑道:“你要多少都沒關(guān)系,不過我拿自己私用的給你,市面上是買不到的,方子也不一樣。” 林秋曼高興道:“那敢情好!” 周娘子:“你阿娘與我是本家,她既然喜歡回春堂,便也給她備一套。” 林秋曼得寸進尺,“那你索性再多備一份,我借花獻佛送給華陽府。大長公主與我私交甚好,她的性子跟你差不多,什么時候咱們仨湊一起聊聊?!?/br> 周娘子受寵若驚,“那可是貴人兒,我等商賈賤民,人家瞧得上?” 林秋曼擺手,“你可不能小瞧了她,華陽館聽說了嗎,最近開張的,專門招募市井娘子學繡藝,給娘子們謀生計的?!?/br> 周娘子驚嘆道:“想不到你林二娘竟有這般手腕,實在讓人佩服?!庇值?,“今日得幸與你結(jié)交,是我周鳳怡之幸?!?/br> 林秋曼高興道:“我就喜歡同沒有門戶偏見的娘子往來,性情相投,大家都自在。” 周娘子:“你倒讓我開了眼界,見過這么多官家娘子,就屬你最特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