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放下心來，繼續(xù)咧嘴笑著。心想傻就傻吧, 殿下滿意就好。

    許久之后，季淮終于畫畢。他放下手中筆，招手示意謝書過來。

    謝書連忙小跑著過去，垂眸見到專案上的那副畫。

    是她，但又不太一樣。

    畫上的她穿著水藍(lán)色的宮緞素雪絹裙, 站在大樹上，繁茂翠綠的枝葉間，細(xì)碎的陽光在她周身打出一圈光暈，她向前伸出手指。

    畫面定格，綠葉光輝間，她垂眸看著一個(gè)方向，笑容明媚而燦爛。

    謝書移向畫中的她目光所及之處，卻只看到一片空地。她的心里閃過一絲異樣，總覺得那個(gè)地方好像應(yīng)該立著什么人。

    想著她將目光挪到畫上，跳過那片空地，她在樹下看見一襲紙鳶。

    心里的異樣感更強(qiáng)。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shí)。

    謝書轉(zhuǎn)眸看向季淮，她張了張口，欲問:你為何這樣畫？

    然對上季淮漆黑深沉的眸光時(shí)，千言萬語頃刻消失。

    “如何？”季淮向她詢問：“喜歡嗎？”

    不等謝書回答，他將視線移到畫卷上，面上緩緩浮現(xiàn)一抹笑容，這笑容像是終于見到一直想見的，有種從心底流露出的滿足與溫柔，也隱有淡淡懷念與悵然。

    “孤在夢里見過?！彼聪蚯胺剑骸澳菚r(shí)候你就站在這棵大樹上，對著孤笑得很開心，可惜當(dāng)孤想再細(xì)看時(shí)，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br>
    言畢他收回目光，輕搖了下頭。

    他只說了幾句，謝書卻像是聽了很多。她的心輕抽一下，隱有念頭從腦海劃過，升起的情緒讓人莫名低落。

    而后另一個(gè)想法浮現(xiàn)在腦中。她想，若前世殿下未死，而她卻走了，余生有誰陪他度過，他會(huì)不會(huì)孤獨(dú)難過？

    這想法來得快去得快，情緒卻仍殘留在心底，促使她走到季淮身邊，柔聲道：“殿下，夢都是反的?！?/br>
    她伸出雙臂，猶豫一刻，仍順從心意，從背后環(huán)住他的脖子，輕聲道:“你只肖抬眸，臣妾一直都在。”

    季淮未言，許久才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臉頰。

    *

    春日過去，夏日愈發(fā)熾盛，天氣熱得讓人打不起精神。

    莫說宮外百姓如何，宮墻之中，殿宇之內(nèi)冰塊不斷，然僅聊勝于無。

    夜間，室內(nèi)冰塊很快化去，謝書穿著薄綢寢衣，方沐浴不久，卻再次滲出細(xì)汗，衣服貼在肌膚上，很是不舒服。

    反觀季淮，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睡顏平靜，面上清爽干凈，與謝書的燥熱難耐完全不同。

    殿下不出汗的嗎？謝書垂眸看向他因袖口滑落，而裸露在外的白皙結(jié)實(shí)的手臂。懷著疑惑好奇，她悄悄伸手碰上他的肌膚。

    而后……便再也不想把爪子挪開。

    唔——殿下真的不出汗，肌膚干爽溫涼，觸上如塊玉似的。

    看季淮沒醒，漸漸地，謝書得寸進(jìn)尺將兩只手都放上去，而后睡意朦朧，思緒不清時(shí)，她遵循本能，幾乎是將半個(gè)身子貼上去。

    季淮半夜是被熱醒的，醒來后發(fā)現(xiàn)不只是熱，整個(gè)手臂都被壓麻了。他垂眸看見抱著自己胳膊、并把自己胳膊當(dāng)枕頭的謝書，無聲地笑出來。

    接著他用另一只手，輕撫了謝書的額頭，果然摸到一手薄汗。季淮小心地把謝書的腦袋移開，而后起身讓宮人在房內(nèi)多加了些冰塊。

    直到房內(nèi)氣溫降下不少，他又將手臂放回到謝書懷里。

    *

    次日天明，季淮下朝回來，徑直走到謝書面前笑道：“父皇方讓人各宮收拾東西，待下午太陽下山，我們一同前往涼庭避暑?！?/br>
    “真的？”謝書當(dāng)即展露笑顏：“太好了。今年的夏日比往常還要熾熱，臣妾還正想要怎么過呢?！?/br>
    “哎，殿下你為何如此看臣妾？”見季淮無奈地看著自己，她不禁疑惑道。

    “孤在想，孤的胳膊…終于解脫了。”季淮笑著抬手道。

    謝書啞然，想起今日晨間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半爬在他胸前，并兩手環(huán)著他手臂的情景，再抬眸與他四目相對時(shí)，那種血?dú)馍嫌康母杏X，實(shí)在難忘。

    她低下頭，不接這話茬，轉(zhuǎn)身嘟囔道：“去涼庭，該帶些什么好呢？”說著，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

    季淮無奈一笑，心里卻是欣悅。在他面前，她終于不再那般拘束守禮，露出些本性來。

    即便這本性還只是冰山一角，但季淮相信，總有一日，他能讓她在面對自己時(shí)，言行隨意，無須拘束。他希望她做真正的自己，不要被任何事困住，尤其不要被束縛在前世的陰影里。

    說起前世，季淮輕嘆口氣，明白她還未放下。然無礙，余生還長，他會(huì)慢慢帶她出來。

    黃昏后，車隊(duì)啟程去往涼庭。

    到達(dá)涼庭時(shí)夜色已深，然下了馬車，明顯感覺這里氣溫比京都涼爽舒適不少。且此處依山傍水，自然風(fēng)光無限。

    然一番勞累奔波，眾人無心欣賞，便各自洗漱休憩。

    次日天明，謝書起得早，然季淮起得更早。用完早膳后，季淮提議帶謝書在涼庭附近走走。

    遠(yuǎn)遠(yuǎn)看見孟若珍手中拿著食物，同季管陶自山下而來。

    顯然他們也看見了謝書和季淮，朝著兩人招手。

    待他們走近后，謝書看著他們的手笑問：“你倆去哪兒了？”

    “市集?！泵先粽鋼P(yáng)起手中的紙包：“諾，荷葉燒雞，就屬清州的味道最佳?！?/br>
    謝書點(diǎn)頭。

    “對了，你兄長呢？”孟若珍忽然問道。

    兄長？謝書神情略微疑惑：“兄長也來了嗎？”

    “哎？”孟若珍：“他不會(huì)沒來吧?！彼龑⑹种械募埌畔拢Z氣隱有些失望：“我剛在路上遇到了蘇妙儀，想著既然蘇家都來了，陛下沒道理只允我家和蘇家來，卻獨(dú)獨(dú)漏了你家啊。我還以為你兄長會(huì)來呢。”

    謝書有些時(shí)日沒回將軍府，并不知道父親與兄長有沒有來涼庭，然她看著孟若珍對此事的在意，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

    還未等她問出疑惑，身后便出來一道爽朗的男聲：“阿書，殿下?！?/br>
    說曹cao曹cao到，孟若珍的雙眼瞬間亮了。

    謝書看見，心中有了猜測。

    她轉(zhuǎn)身，笑望謝聲：“兄長。”

    謝聲上前對季淮行了一禮，而后轉(zhuǎn)眸看向謝書，隨口問：“昨晚休息得可好？”

    謝書應(yīng)聲：“尚可。”

    謝聲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其他人，奇道：“這么多人，你們在散步？”

    不等回答，他注意到孟若珍手中的紙包，沒忍住挑了挑眉：“看樣子你還下了躺山，起得還挺早?！彼麥惤苫螅骸斑@買的什么？”

    自他出現(xiàn)，孟若珍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離開過，措不及防地被搭話，她連忙舉起手中紙包，回：“荷葉燒雞。味道很不錯(cuò)，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所以今天一早就下山買了?！?/br>
    “一個(gè)人去的？”謝聲問。

    “不是啊。”孟若珍朝季管陶的放下努了努嘴：“他跟我去的。”

    季管陶正撥弄著腰間玉穗，聞言隨口回道：“是啊，天還沒亮就被她喊起來。荷葉燒雞……雞都沒她起得早?！?/br>
    孟若珍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怕去晚就沒了嘛。”

    “那你不能讓宮人去，非得自己去跑，還偏要拉上我?！?/br>
    “我樂意不行，起早些有什么不好，全當(dāng)鍛煉了，你身體那么弱。你看我表哥，再看……”她微頓，瞥了眼正滿臉興味看著戲的謝聲，飛快收回目光，繼續(xù)道：“再說我買了又不是一個(gè)人吃，還不是要給你們嘗嘗。”

    “對了，你應(yīng)該還沒吃過清州的燒□□？”孟若珍轉(zhuǎn)眸，問謝聲。

    謝聲還沒來得及回答，她自顧自地接著道：“你待會(huì)兒嘗嘗，要喜歡，改明兒我再讓人去買?！?/br>
    “行啊?！敝x聲笑回：“那我就卻之不恭了?！?/br>
    孟若珍看著他的笑容，下意識(shí)低下頭。

    謝書看完全程，注意到孟若珍的反應(yīng)，緩緩點(diǎn)頭，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午后，陽光已經(jīng)升起，然此處氣溫依舊涼爽宜人。

    幾人商量著，索性去到亭臺(tái)上看風(fēng)景。

    亭臺(tái)上視線極好，視線所及之處，皆是風(fēng)景。幾人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而謝書讓人拿來棋盤。

    她本意是怕季淮無趣，想與他下棋解悶，哪知其余幾人都不是很懂眼色。

    “阿書，你干嘛想不開，要和你家殿下對弈?！泵先粽渥叩剿磉?，伸手捻起一個(gè)棋子：“你要真想下，我陪你吧?！?/br>
    “是啊，五哥在棋技上面，鮮有敵手。”季管陶也靠近道：“五嫂要想下，我也可以奉陪?！?/br>
    “阿書想下棋？”本在喝茶的謝聲，端著茶杯過來：“我也會(huì)一點(diǎn)兒，小時(shí)候不都是我陪你下的嘛，找他們作甚?！?/br>
    謝書：“……”我只是想陪陪我家殿下。

    第36章 捉魚   這兒他都會(huì)，他有什么是不會(huì)的？……

    季淮眉眼帶笑, 姿態(tài)閑適地立在一旁看著這方，轉(zhuǎn)眸對上謝書滿是無奈的大眼睛，他頓了頓后, 笑道：“阿書先同他們下便是?！?/br>
    好吧。謝書將視線收回來, 最后和他們一人對弈了一局。

    “要不，兄長你和若珍來一局？我看你倆實(shí)力相當(dāng)?！蓖x聲對弈完, 謝書站起身, 示意孟若珍過來。

    孟若珍卻怔在原地，而后才伸出指著自己，一臉欲言又止。

    謝書直接按著她坐下，對她彎唇后，便轉(zhuǎn)身向季淮的方向走去。

    季淮靜坐在美人靠上, 見到謝書, 隨手牽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并笑問：“下完了？”

    謝書點(diǎn)點(diǎn)頭, 將手從季淮手中抽出并自然地握住他的指尖，無意識(shí)地摩挲。

    季淮笑看著她：“無聊？后山有條溪，要不要去看看?！?/br>
    “?。俊敝x書抬頭, 聽他語氣悠然地繼續(xù)道：“就我們兩人去。”

    她反應(yīng)過來, 雙眸一亮，連忙點(diǎn)頭：“要?！?/br>
    季淮反握回她的手, 輕勾起唇，道：“那走吧。”

    兩人離開亭臺(tái)，身后傳來季管陶疑惑地問聲：“五哥你們?nèi)ツ膬?？?/br>
    季淮回答：“隨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