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萍每次提到技術(shù)方面，都愛用“性感”，她說這個詞能喚起內(nèi)心的狂野和熱情。她身邊的人也都習慣了。

    歐陽文聽了很想繼續(xù)評論什么，宋方霓用目光掃了他一下，他便閉上嘴。

    根據(jù)收購方案，鮑萍之后的業(yè)務團隊在半年內(nèi)繼續(xù)在上海，他們幾個創(chuàng)始人之后卻要飛到北京對梁恒波匯報，宋方霓隨口推薦了幾家餐廳，便宜坊的烤鴨和情誼草原的銅鍋涮rou之類。

    鮑萍說自己和其他人不一起走，她春節(jié)一直在加班，這幾天要回趟青海老家，去看望自己的家人。訂的是晚班航班。

    鮑萍有點憂心，也不知道深夜在機場打車安全不安全。最近有好幾條新聞，說有一個女孩坐出租車失蹤。

    “放心吧，?這樣的絕對沒男人敢搶。”歐陽文說。

    “?這樣的人渣都能可能交到女朋友，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鮑萍的副總說。

    席間突然一片沉默，只有烤rou，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歐陽文轉(zhuǎn)頭，看著他：“?說什么？”

    “鮑總是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我們希望她平安，?人身攻擊是什么意思？”鮑萍的副總是一個很文弱白凈的上海男人，穿著程序員愛穿的格子衫，英文名叫查理。

    “我就說了一句，她晚上在機場打車絕對不會被搶劫，這就算人身攻擊？”歐陽文說。

    “?自己想想，?會這么對女朋友說話嗎？”查理毫不退讓，“?會跟宋小姐說，她晚上獨自打車，絕對不會擔心被搶劫嗎。?這就是在人身攻擊，我可沒開玩笑。”

    歐陽文挑眉說：“喲，這么拍馬屁?累不累……”

    宋方霓在旁邊靜靜地說了句：“歐陽，能幫我倒杯水嗎？”

    她一開口，倒是又沒人說話了。

    歐陽文掃視一圈，然而，席間每個人都沒有看他，都在看著別的地方。鮑萍瞇著眼睛，顧忌著宋方霓才隱忍著沒發(fā)脾氣。

    他為宋方霓倒了一杯水。

    氣氛之后不溫不火，大家再也不熱烈地討論了。歐陽文又說：“這家餐館誰選的？牛舌一般?！?/br>
    宋方霓直接就推開椅子，站起來，她壓住火說：“不好意思啊，我和歐陽去外面抽根煙。?們先吃?！?/br>
    她率先走出去，歐陽文也沉下臉推開椅子站起來，跟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要吵架了。

    鮑萍坐了會，還是覺得不放心，走出去。

    宋方霓和歐陽文果然站在馬路邊上，歐陽文正站在他顯眼的跑車邊，大幅度地揮著手臂，很明顯地在說什么。

    “——我根本不想和?那些朋友吃飯！”

    宋方霓說：“ok，?現(xiàn)在就可以走，我就不送了?！?/br>
    “?真可笑！”歐陽文冷冷地說。

    鮑萍清清楚楚地看到，宋方霓的手正握成拳，她低頭定定地看了會地面，剛要說點什么，歐陽文卻轉(zhuǎn)過頭，抬著眼睛看到鮑萍，露出個諷刺的笑容。

    “?朋友出來了。”他提醒。

    宋方霓一回頭，看到鮑萍在，就把原本想堅定說的三個字又咽下去。她對鮑萍抱歉地笑了笑，說了句對不起。

    鮑萍獨自回到餐桌上，大家很八卦地問怎樣，她聳聳肩。

    她覺得宋方霓馬上要和歐陽文提分手了，實際上，鮑萍心想，她根本都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唇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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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歐陽文不歡而散后，宋方霓獨自打車回到自己公寓。

    她索性拖著魚竿，重新去釣魚。

    她選的釣點，通常沒什么人，只有自己。夜晚有霧，彌散在河面，遠處的高樓大廈把燈火投射在虛晃的水面。一般這種景色，都能撫慰她的內(nèi)心，。

    但是宋方霓今晚卻尤其煩躁，魚鉤入水后怎么都坐不住，一直都在玩手機。

    找了半天，宋方霓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微信的通訊錄里找索尼公關(guān)那里的人。

    她想問問他們的中國維修總部能不能修機器和耳機，而索尼公關(guān)很快地回復說沒問題，但是，讓她拍個照片，損壞到什么地步。

    “……這摔得不成樣子了啊?！睂Ψ綖殡y地表示，最后修的錢，很可能都超過買兩部新機器的錢了。而且，耳機屬于電子易耗品，一般維修也都是換新為主。

    宋方霓直接說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就這么商量了下，對方讓她明天把機器寄過去。

    宋方霓心里這才踏實點，這時候，手機卻接到一通上海本地座機的電話。

    居然是梁恒波打來的，他問的是崔越的事情。

    “我知道的事情，都寫在郵件里了?！彼f，“我現(xiàn)在正在釣魚，不方便打電話?！?/br>
    梁恒波沉默了一下。

    “釣魚，?在玩什么任天堂？”他好奇地問。

    出于職業(yè)習慣，梁恒波以為這是什么電子游戲。

    但是，當他知道宋方霓是在真實的河邊，真實地拿著魚竿，進行真實的釣魚，梁恒波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表：“時間好像有點晚了，?再釣一會就回家，好吧？”

    有那么一個瞬間，宋方霓是沒接這句。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梁恒波說完也暗自皺眉，自己無意間把她當成舅舅囑咐了。

    他換了另一種語氣，也是更客觀也更漠然點：“我現(xiàn)在正在加班，?不忙的話，可以過來。我們聊聊崔越的事情?！备静坏人芙^，他就很強勢地說，“我現(xiàn)在叫人去接?，順便幫?守著魚竿。不會耽誤?很久的時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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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恒波在上海的辦公室很大。

    為了商業(yè)保密，辦公室內(nèi)還自備了會議室，會議室里除了常規(guī)的桌椅投影儀，配有一個吧臺和冰箱。

    靠近窗戶的桌面，有梁恒波叫的外賣夜宵。

    加班想節(jié)省時間，所以叫的是很快捷也沒什么味道的餃子。但是，他也沒吃幾口，三盒餃子都還剩在原處，本來是要被收走，卻被助理制止住，說再放會，萬一梁總再想吃。

    梁恒波漱完口走出來，他搖搖頭，干脆地讓他們收走。

    “也別扔。暫時放在員工廚房。下半夜累了，再用微波爐給我熱一下?！彼f，“把空氣清新器打開?！?/br>
    宋方霓就是在這時候走進來，隱約地聞到一股餃子味。因為在戶外釣魚，她每次都會穿著沖鋒衣和帶燈帽子避蚊蟲，抬腕看了下表，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多了。

    她在和鮑萍聚餐里根本都沒吃飯，氣都氣飽了。此刻，倒是有點餓。

    第38章

    兩人就在會議室的沙發(fā)上坐下。

    宋方霓簡單地把崔越在項目中的表現(xiàn), 以及他的話說了一遍。復述的時候，她順便把歐陽文的話說了，寧愿自己是多想, 但是，讓梁恒波敲打一下下屬也好。

    說完后，宋方霓就準備離開。

    梁恒波卻叫住她：“什么時候，你開始釣魚了？”

    宋方霓簡單說：“總得找一點事情?！?/br>
    她又開始極其地收斂著自己情緒, 中規(guī)中矩到高冷, 甚至比他們第一次見面都更為拘束。從上次失態(tài), 宋方霓就不想在他面前流露激烈的情緒。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br>
    宋方霓坐起來的時候，卻被沙發(fā)腳下的什么東西一絆, 原來，旁邊擱著一個吉他琴盒，上面還鮮明地印著一個外國人的人像。

    這是jimi hendrex，一個在世界范圍內(nèi)非常知名的吉他手。

    二猴子擱在梁恒波這里的吉他琴盒, 他們樂隊跑去蘇州的一個livehouse演出了。其實說是好久不見，他們和梁恒波也就隔著一年多沒聚會，因為梁恒波和總部產(chǎn)生分歧后, 他就極其專心于工作, 沒再抽出時間和那群畜生廝混。

    梁恒波對于她認出jimi hendrex，感到頗為意外：“看來, 你也很了解樂隊了？”

    宋方霓想起別的。“你能幫我個忙，找二猴子要個樂隊簽名嗎？”她問, “我有一個朋友，很喜歡他們的樂隊?！?/br>
    梁恒波的神色，輕微地在分毫間一變：“我不覺得歐陽喜歡這種音樂?！?/br>
    她吃驚地抬起頭。

    沉默了會, 宋方霓才回過味：“……不是歐陽，是我的一個朋友?！?/br>
    梁恒波一思索：“鮑萍？”

    宋方霓這才想起來，梁恒波也認識鮑萍。

    不只是認識，梁恒波主導著收購了她們的公司，他當然認識鮑萍，甚至于，鮑萍以后還會是他的下屬。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方霓總是覺得，她和梁恒波的距離很遠很遠。她認識的人，他根本不認識。

    宋方霓記得，自己在海南度假的時候，她誤會梁恒波結(jié)婚了。她想象了一下他們再次遇見的樣子。

    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蒼老到能越過所有煽情的環(huán)節(jié)，直接和解了，甚至可能還會聚在一起吃個飯，參加老年人同城麻將聚會之類的。

    梁恒波的一兒一女已經(jīng)長大了，非常有出息。他妻子的真實身份是一個音樂家，甚至，很可能就是什么知名的女演員之類的，總之是一個和她性格相反的文藝類型的美人。

    他肯定不留痕跡地維護隱妻子：“她出國旅游去了。反正她和你們，也沒什么共同的話題”之類的。

    宋方霓知道自己會回答什么。

    她絕對會像傳說中最令人討厭最庸俗的前女友似的，邊打麻將邊輕佻地說：“哈哈，我們怎么會沒共同話題呢，我和她，交往過一個男人。”

    而梁恒波也只會裝作沒聽見。

    因為聊到二猴子，他們又說了會閑話。

    梁恒波出于禮貌，順嘴問了她近況。

    自己家的事，她也只有能跟知根知底的歐陽文說上兩句。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一問，宋方霓就滔滔不絕地說了。

    她說父親結(jié)婚了，自己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她還說父親要莫名其妙地給自己一套房子。

    “300萬的房子吧?！彼f。

    梁恒波也沒說話，低頭正玩著投影儀上的音箱。

    宋方霓突然意識到，對金領來說，300萬算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但對梁恒波，他即使從科訊離職，也早已經(jīng)達到了財富自由，很可能已經(jīng)沒那么在乎這些了，至少，沒有像她這么在乎。

    他們之間，其實還是有階級差別的。

    投影儀被打開，梁恒波調(diào)到科訊視頻，那里正播放一個在線視頻。

    大概是浪客白條早期的影像，在屏幕里，二猴子還留著一頭披肩長發(fā)，他是羅圈腿，嘶吼地唱著一首歌，嗓音含含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