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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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信瞪著猩紅的眼睛,“我不困,明早肯定還有市場,叫上羅子庚,我們一起過去?!?/br> 孟昕眉頭微皺,“你扛得???” “嘿,”孔信咧嘴笑,“我興奮著呢。” 凌晨四點,羅子庚被喊了起來,一開門,就看到孔信站在門外,面容憔悴得跟剛從墳里扒出來似的,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賊亮,“小子,不是喜歡逛鬼市么,走,哥帶你去開開眼?!?/br> “鬼市?”羅子庚吃了一驚,“這里也有?” 孔信白他一眼,“你歧視人家小地方呀,有需求就有市場,快點穿好衣服出來,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冬天的凌晨陰風(fēng)陣陣,孔信裹著棉襖嚎叫,“日哦,凍死爹了……” 羅子庚解下圍巾遞過去,孔信一愣,連忙擺手,“別這樣,我皮糙rou厚的沒什么,萬一把你凍病了,溫知君要賴我,我才不要跟他扯皮,你快點自己圍上。” “我不冷。” “不行不行,”孔信縮縮腦袋,顛著小碎步往前跑起來,大叫,“日日日日日……你倆快點,咱們跑起來就暖和了?!?/br> 孟昕抄著手,無比閑適地看了羅子庚一眼,跟著孔信往前跑起來。 羅子庚默默將圍巾系上,總覺得孟昕那一眼好像看明白了什么。 村外有龍王廟,每年廟會時,這里都要逢大集,此時,本該寂靜無人的地方,卻是人影幢幢。 有七八個民工裹著軍大衣,面前都有一袋袋的碎瓷片,據(jù)說是他們在發(fā)掘現(xiàn)場工作時私自留下的。 既然是舊窯址,肯定少不了碎瓷片,上面部門只關(guān)心有沒有出土整器,對這些碎瓷片其實是不太關(guān)心的,但全國各地聞風(fēng)而來的收藏家喜歡呀,于是就滋生了如此這般神秘的市場。 “分頭行動,”孔信瞇著眼睛壞笑,“小孟往左,羅子庚往右,我直走,咱們敞開了收,看看能收多少好東西?!?/br> “好?!泵详课⑽⒁恍Γ弥蛛娡餐筮吶巳褐腥チ?。 孔信看向羅子庚,“小子,有信心沒?” 羅子庚故意道,“沒有?!?/br> “真不上進(jìn),”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叼著煙往前晃去,“現(xiàn)在沒別的路子,咱們至少得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什么都不干,只收這些破瓷爛片,等這個星期過去了,你的眼力要是還沒個提高,就自裁去吧。” “……”羅子庚盯著他的背影,目色深沉。 ——總覺得眼前這人,離自己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 事實證明,孔信的預(yù)測還是太樂觀了,他們不止一個星期,整整二十天,什么大事都沒干,全都花在這些破瓷爛片上了。 天寒地凍,又日夜顛倒,孔信以坐火箭的速度感冒了,又以坐宇宙飛船的速度燒到三十九度,感冒病毒來勢洶洶,燒得兩眼通紅小臉蠟黃。 “孔哥,感覺怎么樣?”羅子庚抬手摸摸他的額頭,皺眉,“怎么又燒起來了?” 孔信縮在棉被下,可憐兮兮就露出兩只眼睛,蔫蔫地看著他,啞聲問,“再接著掛水?” “連著掛一個星期了,醫(yī)生說停一天看看,”羅子庚笑,“別擔(dān)心,病去如抽絲,肯定要多躺幾天的,不過,你身體素質(zhì)也太差了,免疫力太低,要鍛煉?!?/br> 孔信眼珠子轉(zhuǎn)了兩下,沒有說話。 羅子庚敏銳地捕捉到,放緩了聲音,“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孔信抓抓亂糟糟的頭發(fā),猶豫半天,還是沒說出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向健康,突然病成這個傻逼樣兒,不是艾滋了吧? 不知道其他gay們會不會擔(dān)憂這個,反正他挺怕的,自己是沒有什么不潔性行為,但難保紀(jì)凱不會偷吃,那小子十四歲就開葷,如今這個年紀(jì)正是多情愛玩的時候,萬一和別人感染了什么臟病,回來再和自己上床,豈不是一傳染一個準(zhǔn)? 這么想著,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情路坎坷。 “怎么回事?”羅子庚疑惑地盯著他,這人表情突然哀怨憂傷起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信燒得昏昏沉沉,滿腦子控制不住胡思亂想,生無可戀地嘆氣,“沒事。” 羅子庚怔了一下,沒有再問,唇角掛上一絲輕笑,柔聲道,“別想太多,只不過是感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br> 孟昕敲門進(jìn)來,拿著手機,“孔信,你手機關(guān)機?” “???”孔信摸出手機,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自動關(guān)機了,“哦,忘記充電了,什么事?” “孔伯伯電話打到我這里,說是博物院請阿十公來汝州鑒定,咱們可以跟進(jìn)去看看。” 孔信驚喜,“阿十公?他什么時候來?” “明早就到?!?/br> 三個人都是喜上眉梢,朱阿十是南京古玩行里的老人了,解放前名震石頭城的“博古十少”里最年輕的一位,也是唯一碩果僅存的一位了,以他的輩分和閱歷,簡直能稱為古玩行里的活化石。 老人一生愛古玩,愛烹飪,是圈子里有名的老饕,那讓孔信推崇備至的燴萃樓就是老爺子的產(chǎn)業(yè)。 第二天一早,孔信拔了吊針瓶子就出門了,柴窯的發(fā)掘現(xiàn)場已經(jīng)全線戒嚴(yán),沒有省領(lǐng)導(dǎo)特批根本就進(jìn)不去,這么好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朱阿十已是杖朝之年,童顏鶴發(fā),見到孔信先狠狠捏了一把臉,哈哈大笑,“不錯,不錯,真是越長越像你爺爺了,哎喲小孟這孩子還是不愛笑,跟當(dāng)年孟老七也是一個德行?!?/br> “孟七爺爺可沒有咱們小孟長得俊,”孔信吊兒郎當(dāng)?shù)囟号详康南掳?,“是吧,阿十公?!?/br> “是是是,小孟最俊了,”朱阿十老沒正行,一手轉(zhuǎn)著兩個文玩核桃,另一只手翹起大拇指,朗聲道,“貌比潘安,顏如舜華,風(fēng)度翩翩,器宇軒昂,面如桃李,冷若冰霜……” “夠了!”孟昕冷冷地打斷他,“你們兩個都夠了!” 孔信大笑,一把將羅子庚拽過來,推到朱阿十面前,“阿十公,這是溫知君的姨弟,姓羅,羅子庚,現(xiàn)在正跟著我混。” 老爺子帶著老花鏡看他半天,突然哦了一聲,“知道是誰了,長得跟溫知君還真像,哎喲我最喜歡你們家這小虎牙了,嘿,小羅子,你mama當(dāng)年可是個大美女?!?/br> 羅子庚抗議,“不要叫我小羅子??!” “那叫你啥?”朱阿十很認(rèn)真地問,“羅鍋子?小庚庚?” 羅子庚崩潰,覺得這老爺子絕對屬于見面不如聞名,活化石什么的,果然還是需要供在神壇上。 不管性格如何惡劣,老爺子在圈內(nèi)的地位不可小覷,不然也不會被博物院千里迢迢地請過來。三個人搖身一變,成為了活化石的助手,輕松地跟著老爺子就進(jìn)了“禁區(qū)”。 “朱老,這些都是本次發(fā)掘出來的瓷片,”工作人員指著眼前的碎瓷片對朱阿十恭敬地介紹,“另外還有一些已經(jīng)鑒定出來,也十分有研究價值?!?/br> 老爺子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神情非常高貴冷艷。 孔信眼明手快地遞過顯微照相儀,老爺子俯身撿起瓷片一一詳細(xì)鑒賞過,深呼一口氣,萬分感慨,“沒想到我朱阿十有生之年竟能見到柴窯,上天待我不薄……” 將瓷片放回原處,隨意道,“小信小孟小庚,你們仨也上上手,這個學(xué)習(xí)機會可不容易得?!?/br> “是,”三個人假裝很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立刻餓狼撲食一般撲向碎瓷片,老爺子那句話說對了,這個學(xué)習(xí)機會可不易得,何止不易得,簡直是太太太……太不易得了! 孔信捏著瓷片,和孟昕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撼,這種美麗的顏色、細(xì)膩的質(zhì)感,果然只有瓷中神品的柴窯才能夠有。 雨過天晴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全都不是傳說! 回到酒店中,三個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復(fù),半天,羅子庚喃喃道,“不愧是柴窯,真美……” “這還只是碎瓷片,如果是整器,那器、那型……該有多漂亮,”孔信感慨,“這一次要是國家能挖出整器,那絕對是世界級的震撼?!?/br> 孟昕擔(dān)憂,“我們從工地收來的那些碎瓷片,恐怕一片真的都沒有?!?/br> “那不重要了,”孔信感冒沒好,懶懶地躺在床上,聲音軟綿綿道,“能親手摸到柴窯,我們這一趟就算是值了?!?/br> 孟昕點頭。 “子庚,”孔信看過去,“你在想什么?” “我想啊,”羅子庚長長地嘆一口氣,“如果我爸還活著,能親手把玩一次柴窯,他該有多高興……” 孔信眉頭皺了皺,抬起眼睛看著他,淡淡道,“識古不窮,迷古必窮,我希望你能記住?!?/br> 羅子庚搖搖頭,腦中浮現(xiàn)出那個從天堂到地獄的夜晚,聲音苦澀,“我這輩子怕是都忘不了?!?/br> “記不住的反而是我們,”孟昕輕聲道,“阿信,如果不是家大業(yè)大,我們早就窮得叮當(dāng)響了?!?/br> “哈哈,”孔信大笑,“是啊,我們簡直能稱為最富有的窮人。” 孔家是綿延幾代的收藏世家,滿屋子國寶,雖然號稱以藏養(yǎng)藏,卻一件都舍不得出手,賬上現(xiàn)錢沒幾個,確實是富有的窮人。 晚上孔信又燒了起來,找醫(yī)生來打完針,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羅子庚讓孟昕回房休息,自己守在床邊,省得孔信半夜醒了,身邊連個倒口水的人都沒有。 夜?jié)u漸深了,厚重窗簾遮住窗外波詭云譎的夜空,床頭一盞小夜燈讓狹小的房間籠罩在昏黃的暖光中。 羅子庚輕輕給孔信掖掖被角,低頭看著他沉沉的睡容,目光柔和。 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他有了異樣的情愫? 古玩街的那次解圍?還是失怙后的出手相助?還是在潘南華面前的維護……相處那么短,回憶卻這么多。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兩人的呼吸聲,羅子庚溫柔地?fù)崦念^發(fā),這家伙……看上去犀利精練,其實迷糊得很,也很脆弱,一點寒流就感冒,拖拖拉拉不肯好…… “快點好起來吧,”羅子庚無聲地笑,悄悄俯身,輕輕一吻落在他的頭發(fā)上。 突然一陣清透的古琴曲響起,孔信的手機屏幕在床頭柜上亮了起來。 孔信痛苦地鉆出被窩,瞇著睡眼在床頭柜亂抓半天,摸過手機,放在耳邊只聽了一聲就破口大罵,“王八蛋你個孫子,也不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 “沒功夫跟你扯皮,”王八賢難得嚴(yán)肅,語速飛快地叫道,“快來本王下榻的翠綠旅館,有大生意,路上注意點,別叫其他人盯上?!?/br> 孔信呆了呆,“……什么大生意?” 王八賢冷哼,“幾千萬上下的大生意我會在電話里告訴你嗎?” 孔信一個激靈,王八賢的路子夠野,他從來不懷疑,既然說幾千萬上下的大生意,想必不會差太遠(yuǎn)。 遂應(yīng)道,“行,等著,我馬上就到?!?/br> 咬牙從被窩爬出來,一轉(zhuǎn)臉看到坐在床前的羅子庚,哆嗦一下,魂差點嚇沒了,“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間?夢游?” “夢游!”羅子庚沒好氣,好意留在房間照顧他,也成罪過了! 孔信裹上大棉襖,“下回夢游去小孟房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他那么冷淡,會不會夢遺,你正好幫我打探一下?!?/br> 羅子庚無語,轉(zhuǎn)移了話題,“八賢王有事?” “說有大生意,”孔信皺了皺眉,“他雖然不靠譜,但這么晚了,應(yīng)該不是涮我的?!?/br> ☆、20·長頸圓腹瓶 叫醒孟昕,三個人冒著寒風(fēng)趕到翠綠旅館,從后門一進(jìn)去,就看到王八賢正倚在墻上抽煙,看到他們,將煙屁股扔在地上踩熄,壓低聲音招呼,“沒讓別人看到吧?” 孔信扯下口罩,“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幾點,誰吃飽了撐的,深更半夜在外面逛?”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個傻逼大蘿卜,”王八賢怒罵,抬手覆在他額頭,“哎喲乖乖,能烤羊rou串了,感冒?” “才三十九度,少大驚小怪,”孔信拂開他的手,“生意在哪兒呢?” “鉆錢眼兒了,”王八賢一巴掌拍他頭上,“跟我來!” 三人跟他在烏漆麻黑的旅館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一扇緊閉的門前,王八賢站在門口點燃一根煙,轉(zhuǎn)頭看向孔信,“三十九度……嗯,燒不壞腦子吧?” “滾你麻逼的,”孔信沒好氣,甕聲甕氣道,“到底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