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紅羽還是無法入睡，她看到隔壁房間的那扇水晶窗前似乎也有一個嬌小的身影，那是新月么？她忍不住有些難過，白天談話時新月的問題完全讓她無法回答，她恨自己不能幫助自己最好的朋友。

    “什么是愛呢？”

    新月喃喃的囈語似乎還在耳邊縈繞，讓她難以平靜。

    窗外，朦朧的月色下，夜晚顯得如此靜謐，紅羽可以清晰地看見樹枝上依偎在一起熟睡的荊雀，樓后菜地里那幾棵搖擺不定的荇菜，可憐的利齒紅蝠們圍在廚房的窗前發(fā)出凄厲的低鳴。經(jīng)過多日來的痛苦記憶，它們終于知道那里面的美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鷲眼鷹在遭受到大規(guī)模捕殺以后，竟然在整個圣德華城都看不到影蹤，讓當(dāng)?shù)氐纳飳W(xué)家臆測了許久。很多人還發(fā)表了例如“環(huán)境改變對鷲眼鷹的影響”或“鷲眼鷹的消失與人類宗教信仰淡泊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等論文。不過紅羽此時想到的卻是路南魔導(dǎo)師發(fā)出的痛苦哀鳴，因為他最喜歡吃烤鷲眼鷹腿了，這大概才是鷲眼鷹大舉遷移的主要原因吧。

    圍緊披風(fēng)，在這個深秋的夜晚，紅羽雖然覺得身上有些寒冷，心里卻很溫暖。

    這個被颯戈魔武學(xué)院大多數(shù)學(xué)員看做是噩夢起源地的實驗樓，在她心里早已成為僅次于母親那個簡陋木屋的所在。這里的人雖然都有些古怪，但是對自己卻沒有一絲歧視，雖然魔導(dǎo)師要求自己給他做免費廚娘，可是他也十分盡心盡力地指導(dǎo)自己的魔法修煉。據(jù)他宣稱，如果自己參加魔法考核，最少也能拿到初級魔法師的稱號了，這還是因為魔法公會那些討厭的制度造成的。

    雖然自己并不很在乎那些稱號，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能夠成為一名讓人尊敬的魔法師，那么母親就不必再忍受別人的白眼了。

    她永遠(yuǎn)不能忘記，從小就伴隨著母親和自己的那些閑言碎語，那些充滿鄙夷和譏諷的目光，雖然母親常常用她的治療魔法為周圍的村民治病，可是除了用來替代診療費的蔬菜野味，她并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尊敬。而自己正是在這種冷遇中成長的，因為沒有父親庇護(hù)，她受了多少欺凌和不公正的待遇，如果不是母親那溫暖無私的愛，也許自己根本不可能長大。其實她不明白，雖然母親長得不算漂亮，但是以她的身份要想找一個普通的農(nóng)戶改嫁并不難，事實上，在她有記憶以來，上門做媒的就有好幾家，可是母親總是毫不猶豫地回絕，就如同當(dāng)年堅持把自己生下來一樣。

    雖然母親從來不對自己提起父親，但是她相信自己并不是一個野種，要不然為什么母親會不畏社會輿論和家族壓力，放棄了貴族的身份也要生下自己呢？

    從小，她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母親擁有她應(yīng)得的榮華富貴，這就是她奮斗的動力。而現(xiàn)在，這個夢終于快要實現(xiàn)了，她怎么能夠不感激那些帶給自己希望的人們？雖然魔導(dǎo)師常常拿自己做實驗，總是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但是自己魔法水平成長的速度足以彌補(bǔ)所有的痛苦。尤其是這次去獸人大陸，雖然一路危險艱辛，可是大家都受益匪淺，在得到了水系魔法主精靈使的幫助以后，現(xiàn)在自己身體里的經(jīng)脈擴(kuò)寬了許多，與水系元素溝通起來更是事半功倍，假以時日，成為一個高級魔法師大概也不會是空想吧。

    其實紅羽還真是小看了自己，在圣泉啟動魔法陣和水靈改造過身體之后，她就已經(jīng)具備了高級魔法師的潛質(zhì)，只是因為還不會掌握自己的魔法力，所以不能展現(xiàn)出真正的實力。而德嘉溟生怕這個一等一的勞動力會被人挖墻腳，自然不肯告訴她真實的水平。

    一陣驚鳴，荊雀雙雙撲騰著沖上夜空，紅羽凝目望去，看到樹枝上爬滿了細(xì)小的夜蟻，這種螞蟻喜歡在夜間出來覓食，如果不是它們身上的腥味驚醒了荊雀，大概這一次它們就得手了。紅羽對自己的視力一向十分驕傲，即便在夜晚也幾乎不受影響，至少她不相信還有比人能在這樣的夜色和距離下發(fā)現(xiàn)那些夜蟻。

    路南魔導(dǎo)師曾經(jīng)很隱晦地詢問自己的身世，似乎對自己會同時具備水火兩種魔法屬性大惑不解，對那把十六弦豎琴也顯得很感興趣。其實那把豎琴是母親送給自己的，在很小的時候，因為總是受到小伙伴的排擠欺負(fù)，母親就教自己在家里用豎琴演奏各種曲譜，這把豎琴曾經(jīng)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可是它的來歷，母親卻從來沒有提起。在家里，這樣不能提起的問題似乎很多，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話題。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樣的問題只能讓母親眉頭深鎖，因為不愿看到母親傷心，所以自己也從來不問。也許父親的身份，就是自己擁有那樣奇異魔法屬性和夜視能力的原因吧。

    紅羽的思緒天馬行空般轉(zhuǎn)動，又回到了白天和新月的談話之中，不期然想起那個讓新月煩惱的對象。在她的印象里，羿風(fēng)是個溫和卻不引人注目的少年，常常被魔導(dǎo)師和新月壓榨。給她印象最深的應(yīng)該就是他的那兩只奇怪幻獸，還有他和暗夜之間淡淡的友情。如果不是新月自己承認(rèn)，紅羽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就是一直讓新月耿耿于懷、難以忘記的愛人。紅羽也無法想象，在精神魔法的掩飾下，羿風(fēng)是個什么樣的男子，而在他對新月忍讓寬容的背后，他是否和新月一樣無法忘記前世的深情。

    什么是愛呢？

    紅羽忍不住問自己，一個年輕而冷漠的臉孔忽然掠過心頭，她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

    那就是愛么？

    喜歡看到他、喜歡為他付出，努力做到最好，只是希望看到他肯定的眼神。

    那是愛么？心頭一陣茫然，紅羽變得不自信起來，就算那是愛，自己也沒有資格奢望太多呢，他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因為他身上流淌著魔族皇室的血液。而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孩，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出眾的相貌、也沒有什么過人的資質(zhì)。

    可是紅羽可以感受到，在那個半精靈的魔族少年心中似乎埋藏著深切的痛苦，是因為他的血統(tǒng)么？紅羽從新月無意中透漏的只言片語中推測著，不知為什么，她對這個始終冰冷的少年卻有一種極為親切的感覺，是因為他曾經(jīng)多次為自己打抱不平么？是因為他眉宇間倔強(qiáng)的憂傷么？還是因為他眼神中那淡淡的關(guān)懷？

    紅羽的心里充滿說不清的忐忑與喜悅，豆蔻年華的少女啊，哪一個不渴望感情的滋潤？只是紅羽就如同被壓在石底的小草，當(dāng)她終于向天空探出頭，春風(fēng)吹拂過她纖細(xì)的葉片，她卻那樣怯懦和畏縮。她不敢奢望太多，因為在她心里，暗夜和自己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只要遠(yuǎn)遠(yuǎn)地守望著他，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

    紅羽虔誠地跪在透過水晶玻璃窗那朦朧的月色里，輕聲地禱告著“我不在乎他是否愛我，我只祈求自己能夠為他變得更加堅強(qiáng)，我會努力成為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因為我希望當(dāng)他需要的時候，我能夠和他在一起并肩作戰(zhàn)。”

    月華如水，紅羽那平凡的面孔透出圣潔的光芒，當(dāng)她閉目合十虔誠的禱告時，在她的身后，墻壁上的陰影似乎張開了一雙巨大的羽翼。